-*-*-*-*-*-*-*-*-*-*-*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这时对 那时错 作者:峦 文案: 彼时间,二十岁的林馥蓁和二十岁的连嘉澍说:“你要是能让方绿乔爱上你,我就和你好。” 友情提示:林馥蓁为女主,本文只讲坏男人和坏女人的相爱相杀,不讲坏男人和好女人修成正果。 我们大女主略中二的内心独白:嘉澍,这个世界有很多我们看不惯的事情,你以金钱、我以权势组成利益联盟,在他们眼里,我们是坏男孩和坏女孩,我以为我们之间的关系无坚不摧,直到那天你穿上她为你织的毛衣。嘉澍,穿上她为你织的毛衣的你变成了好男孩,而我还是坏女孩,我不会为谁改变,永不!这也是我给予你最大的嘲笑和惩罚。 敲黑板:日更,变成粉红色的峦帼打滚跪求收藏,比心~ 公告: 甜虐文,带有反经典倾向,类似于本着一本正经的态度探讨《罗密欧们和朱丽叶们并不来电》《坏男人为了好女人修心养性其实是一种假象》此类话题,不喜绕道~ 为了让故事架构能更加立体,文章采用现实背景结合杜撰背景,一切都是为了剧情服务,勿要较真,鞠躬。 以后有什么事情会在这里交代,大美妞们看文愉快--6.28 澍(树同音) 蓁(真同音)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豪门世家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馥蓁,连嘉澍 ┃ 配角:方绿乔,柯鈤 ┃ 其它:甜虐甜虐~ ================== ☆、两只刺猬(01) 从前,有两只刺猬约好一起去看极光,它们一路向北,经过浪打沙的海岸、经过人潮涌动的闹市区、经过农田花海,它们走啊走啊,渐渐地,遍布于它们眼前的是渺无人烟的荒野。 夜晚,刺骨寒风让它们身体瑟瑟发抖,可它们浑身是刺,无法从彼此身上摄取温暖。 沿着北方,两只刺猬在寒风中艰难前行,它们日渐沉默。 某天,其中一只刺猬邂逅了久违的温暖,为能留住那暖,它对另外一只刺猬说“我只能到这里了”。 那只刺猬离开了,另外一只刺猬依然沿着北方前行。 西沉的落日、月光光华把独自行走的身影投递在地面上,你看它,自始至终都把头颅昂得高高的。 终于,它到达了极地,在看到北极光的那一刻,它垂下了头。 离开的刺猬并不知道,比起那场美丽极光,它更珍惜的是和它一起的旅途。 极地的光见证了刺猬垂下头时从眼角滴落的眼泪,眼泪融进冰川,亿万万年以后它也许依然攀附在这片冰川上,没人知道它曾经是一只刺猬掉落的泪水。 也许,它变成海水,又也许,它早已被盐份蒸干被太阳光烘干,渺无所踪,无从追寻。 但唯一不变地将是它的沉默,就像那只看过北极光的刺猬。 这世界,有些人的爱一直都很安静。 而中途离开的那只刺猬回到温暖的地带,在日复一日中忘却了想象中那场美丽的北极光,偶尔,漫天繁星的夜晚,它面向北方聚神凝望,它也不清楚自己的眼睛所想要看到的是什么? 手落在心上位置,隐隐约约间那个位置好像缺失了什么。 在这个蓝色星球上生活着近七十亿人口,据不完全统计,每一个人一生平均失约13.7次,这13.7次的失约大多数发生在年少时光。 当天为什么没有赴约呢? “一觉醒来发现已经过了约会时间点。”“路上堵车。”“球赛很精彩。”“光顾和朋友聊天。”“我忘了,那是一个不太重要的约会。”“我压根没把那个约会放在心里,隔壁刚搬来穿超短裙的女孩。”各种各样失约的理由层出无穷。 更有:“这是一个十分无聊的问题,反正都已经失约了。” 当天为什么没有赴约? 更多人在面对这个问题时选择沉默。 每个人都有年少,在你的年少时光里,在或有意或无意间你错过了多少次约会,现在的你还记得当天被你遗忘在公园一角的那个人吗? 二零零零年,初春,巴黎。 深夜,骤然响起的那声“砰”惊醒熟睡中的小女孩,小女孩缩了缩暴露在空气中的脚趾头,空气阴冷潮湿,阵阵寒意从脚尖处传来。 达西忘烧火了?周遭并没有她所熟悉的松香味。 每年秋末,芬兰商人一卡车一卡车运送的松木就占据了黛西阿姨家四份之一的仓库面积,芬兰特殊的地理环境孕育出的松木举世闻名,在木材市场上供不应求,可到了黛西阿姨这里它们只能充当取暖燃料。 黛西阿姨不喜欢现代化取暖设备,偶尔提及时嗤之以鼻。 黛西阿姨家有六个壁炉,两个大壁炉,四个小壁炉,浓冬时节,有工人专门管理壁炉,每个晚上至少有三个壁炉在运行。 今年春天来得比往年早,即使香榭丽舍街的梧桐树枝头已爬满新绿,可特属于冬季那种会穿透衣服的寒意依然迟迟不肯离开欧洲大陆,黛西阿姨家的壁炉一到晚上燃着炉火。 达西是黛西阿姨家负责管理壁炉的工人,自小女孩懂事以来就没见过达西犯过错,也许是她刚感冒完鼻子不好使,小女孩再深吸一口气,周遭还是没有好闻的松香味。 达西昨晚真的忘了烧火了!这个念头让小女孩心里有些不快,无可奈何把暴露在空气中的脚趾头缩回被窝里。 寒意瞬间被隔开,小女孩舒了一口气,那口气刚落下她才想起把她从睡梦中吵醒的罪魁祸首。 侧耳细听—— 熟悉又陌生的噪音隐隐约约时断时续,小女孩皱起眉头,按理说这是不应该发生的事情。 黛西阿姨的家位于77省,巴黎著名的富人区,巴黎的富人们因厌倦城市喧嚣把家搬到距离市区五十公里的77省。 77省就像装了噪音过滤器,一天到晚静悄悄的。 小女孩再侧耳细听,很快地,她想明白了噪音来源,那是塞纳河上的夜游人。 这个时间点还在高谈阔论的也就只有酒鬼和球迷了,酒鬼们需要发泄生活的不满,球迷们需要谈论刚结束的那场球赛,他们一拍即合,看似相见恨晚其实各说各的。 酒鬼们趁着醉意大骂政客和资本家相互勾结榨取社会资源,球迷们喋喋不休埋怨裁判毁了原本应该很精彩的球赛。 午夜的塞纳河是酒鬼和球迷的狂欢场,这些现象是叶云章告知她的。 叶云章是妈妈的助手,和她一样黑发黑瞳,一位有时看起来很年轻,有时看起来一点也不年轻的亚洲男人。 他也是小女孩心目中少得可怜愿意停下脚步和他说几句心里话的人。 塞纳河上的夜游人在小女孩极小的时候常常把她从睡梦中吵醒,让她总是不胜烦恼,但那烦恼随着她搬到黛西阿姨的家住不复存在。 酒鬼们和球迷们的高谈阔论声提醒小女孩,她现在不在黛西阿姨那幢豪华的住宅里,她现在在位于塞纳河南岸那幢貌不起眼的公寓楼里。 这幢公寓楼也是她的家。 她的家由三位家庭成员组成:爸爸、妈妈、她。 只是,她现在能见到这个家庭另外两名成员的次数越来越少了,那两位都是大忙人。 最开始,只有妈妈是大忙人,爸爸总是当着她的面称妈妈为“工作狂”,后来,爸爸也变成了大忙人。 再后来,她再也没有从爸爸口中听到他称妈妈为“工作狂”了,而这个家庭从以前天天晚上都可以透过窗户看到亮着的灯光到周末才亮起;到只有节日灯光才会亮起;到现在只有新年圣诞、乃至她生日时才会亮起。 摆在床头柜上的闹钟显示距离凌晨一点还有八分钟时间。 五十二分钟前,小女孩刚刚过完她十岁生日。 这个家今晚亮起的灯光是因为她的生日。 她刚刚度过一个安静的生日会,即使生日会上生日蛋糕、彩色气球、合唱团、穿礼服的客人一样也没有少,但两位主人大多数时间的沉默让客人们连把杯子放回桌面时显得小心翼翼。 小女孩手触了触鼻梁,手指没有触到想象中的镜框,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在不自在时会做出推眼镜的动作。 那个一家三口组成的家庭和塞纳河上传来的噪音一样在她心里变得熟悉又陌生,让她想起时心里生出了局促感。 手缩回被窝里,即将磕上眼帘时,小女孩又想起把她吵醒的罪魁祸首,她可以肯定地是,骤然响起的那声“砰”绝对不会来自塞纳河。 细细回想,那声“砰”似乎是从妈妈的办公室传来,巴黎的治安不是很好,小偷光顾了? 不,那不可能。 她家所在位置位于巴黎第七区,各国使馆、国家机构的聚集区。 埃菲尔铁塔距离她家也就几条街距离,不远处就是拿破仑幕,巴黎警方在第七区投入大量警力,而她的家更是巴黎警方圈出来的重中之重,塞纳河南岸那幢看起来貌不起眼的旧居民宅住着两名在巴黎很有影响力的前中国外交官。 这两名前外交官中的一位十天前被任命为中欧商务部部长,另外一位则有望在下个月成为中法外交部发言人。 不仅这样,这幢公寓楼还住着法国儿童畅销图书《我们的薇安》一书中的原型,冲着这一点,这幢公寓楼要是有什么风吹草动,针对巴黎警方的投诉热线必然层出无穷。 昨晚前来参加生日会的客人在私底下抱怨,警方设置的重重关卡让他们还以为自己参加的是某政要的就职典礼。 所以,那声忽然响起的“砰”应该不会来自于小偷。 也许是妈妈工作时无意间打翻了办公工具? 小女孩睁开眼睛,此时距离凌晨一点只剩下五分钟时间,这个时间点妈妈还在工作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更何况妈妈十天前换了新工作。 关于妈妈的新工作,有人如是告知她:“你应该为妈妈感到骄傲,那可是一份能和欧盟主席面对面叫板的工作。” 可惜,和她说这话的人是叶云章不是爸爸,在小女孩心里老觉得这话应该由爸爸来说比较合适。 昨晚,她拥抱了妈妈,在妈妈耳边说出准备好的话,那也是黛西阿姨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一定要和妈妈说的话。 当她在妈妈耳边说出“妈妈,我为你感到骄傲”时,妈妈把她抱得特别紧,而爸爸自始至终都是安静着的。 在小女孩内心里,她更希望那个能面对面和欧盟主席较劲的人是爸爸。 自打懂事以来她就知道爸爸一直在努力追赶着妈妈,但好像都差了一步,好比爸爸是一名二等兵时妈妈是一名上士,当爸爸好不容易成为一名少尉时妈妈已经是上校。 昨晚爸爸的安静也许是因为妈妈的新工作产生的心里不是滋味,他和妈妈的距离又被拉开了。 其实外交部发言人也不错啊,这个职位对于外形要求很高,这起码可以证明爸爸外形好。 小女孩暗自想,她明天要好好安慰一番爸爸,她得承认,比起妈妈她更喜欢爸爸一点。 当还是一颗小豆丁模样时,她总是孜孜不倦于躲在书桌底下等待着被发现,不管多忙爸爸都能把她从书桌底下找出来,而妈妈到最后总是把她给忘了,甚至于有一次她在桌底下睡了一晚。 周遭除了从塞纳河传来的噪音之外再无任何声响,距离凌晨一点也就只剩下两分钟,小女孩决定,两分钟后要是还没任何声音传来,她就重新睡觉。 凌晨一点整,安心地把头缩回被窝里,那应该是工作狂的妈妈在无意间打翻办公室用具的声响。 闭上眼睛,小女孩心里希望着等她数完五十只羊时能成功回到之前的梦境中,那是一个非常不错的梦。 在梦里,她见到许久不见的人,院落一角不知名的花儿一簇簇盛开着,烤炉传来阵阵曲奇饼的香气,是她喜欢的朱古力味。 第四十五只羊被赶进羊圈里,隐约间,她闻到朱古力的香气。 第四十六只羊、第四十七只羊…… “砰——”的一声把第五十只羊给吓跑了,已经放在手掌心上的曲奇饼消失不见,小女孩从被窝里探出了头。 紧接着,第三声“砰”穿过房间门缝隙。 睁开眼睛,直直盯了天花板有三秒之久,小女孩慢吞吞从床上起身,穿好拖鞋,再拿了可以把自己身体裹得严严实实的外套,往着门口走去。 手刚触到房间门把。 “小迷糊虫,你又忘戴眼镜了。”和颜悦色的女人嗓音穿过窗户缝隙。 落在门把上的手抖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在入坑之前就看下以下几点哈: 1:告白排在最前面,大美妞们峦帼陪你们过夏天来了,想我不?比心~~ 2:日更,每晚大约在八点左右更新,大美妞们就点下【收藏文章】,峦帼收藏要留言也要,这个阶段发文等同于小成本电影杀进了大牌云集的暑期档,只能自求多福了,大美妞们的收藏和留言都可以给文章带来积分,也是助攻峦帼的文爬人工榜单的动感光波~biubiubiubiu…… 3:这故事讲的是坏女孩和坏男孩的相爱相杀,这可不是口头上说说而已~~一些提示已经写在文案里了,大美妞们看仔细些,如果觉得没问题的话,那么我们就要共度一个火辣辣的夏天了。 4:之前说了,现在峦帼一年大约也只能写一本了,我会努力不让大家失望的,希望我们能在年复一年中变成类似朋友的关系,陪伴着彼此度过每段人生旅程,有一天不写和会大家说的。这里得有比心动作,biubiubiubiu~ 5:故事是以女主十岁生日这天拉开帷幕的,就几章,这几章都围绕着女主十岁生日这个晚上的经历变迁,大家看漫点,因为这里面讯息很多,这些讯息将来要和结局呼应。 6:澍(树同音) 蓁(真同音) ☆、两只刺猬(02) 借着微光,小女孩往着房间门口,手刚刚触到房间门把。 “小迷糊虫,你又忘戴眼镜了。”和颜悦色的女人嗓音穿过窗户缝隙。 是的,她又忘戴眼镜了,正因为她老是忘了戴眼镜,萨娜总是在她耳边没完没了唠叨“小迷糊虫,你又忘戴眼镜了。” 萨娜是她的保姆,一名笑起来眼睛会眯成两条缝的法国女人,在还没有成为她的保姆之前萨娜从事儿童心理辅导,在巴黎小有名气。 除了“小迷糊中”之外更多时候萨娜会叫她“小呆瓜”。 萨娜的工作看在别的佣人眼里很简单,她只需要把那个“小呆瓜”照顾得妥妥当当就可以了。 别名“小呆瓜”的孩子们总是很容易让人把他们和“反应有点迟钝”;“安静,不闹腾”此类特征联系在一起。 只是,那些人老是忘了“小呆瓜”是《我们的薇安》书里的女主人公。 “小呆瓜”“小迷糊虫”“眼镜妹”“小书呆子”都是巴黎民众送给薇安的昵称。 当然,也有像样一点的,比如巴黎几家媒体有时候会叫她“小画眉”,可黛西阿姨说管叫“小画眉”的都是不安好心。 去年小女孩才知道巴黎有一座红磨坊,红磨坊住着一群能歌善舞的年轻姑娘,男人们管这些年轻姑娘们叫做“画眉”。 画眉:著名笼鸟,多才多艺,娱乐至死,被权势所钟爱。 别看萨娜平日里和她说话都是笑嘻嘻的样子,可她从来不敢不听萨娜的话,因为从萨娜嘴里说出的话都是代表黛西阿姨要和她说的话。 想了想,小女孩折回。 那副看起来像老学究才会戴的眼镜就放在闹钟旁边,第一眼就可以看到,萨娜总是叮嘱她“眼镜要放在最容易找到的地方。” 忘了是什么时候,小女孩问过黛西阿姨这样一个问题“我为什么要一直戴眼镜?”有着典型日耳曼轮廓的女人亲吻了她的额头“因为薇安一直戴着眼镜。” “那没人的时候我也要戴上眼镜吗?”“当然。”“那眼镜要戴到什么时候?”“戴到当它变成你的一种习惯,那时你就不会轻易忘记它了。” 站在镜子前,小女孩戴上眼镜。 那副眼镜最开始只是用来矫正视力的,伴随着人们对于“薇安”的喜欢,那副总是把她的鼻梁压得很难受的眼镜再也摘不下来了,只是眼镜被偷偷换了几次,镜片针对她的眼睛情况量身定做,镜框材料一次比一次轻薄。 土里土气的眼镜、高马尾辫是薇安的标签。 戴上眼镜,小女孩和往常一样,对着镜子里的人一本正经说:“你不是薇安。” 不止一次,她板着脸和那些把礼物堆到她怀里的人解释:“我不是薇安,我有我的名字”。 “是的,你不是薇安。”那些人语气像是在安抚被惹毛的宠物,微笑触摸着她的头发,“薇安,你的头发和黛西描写的一样,摸起来就像绸缎一样。” 黛西是谁,黛西是《我们的薇安》一书的作者,是小女孩口中的黛西阿姨,更早之前是黛西。 黛西是有着很可怜身世的女孩,没人知道她父母的身份,亦没人知道她来自于哪里,黛西在孤儿院长大,但这无父无母的可怜女孩却自强不息,她凭着过人的游泳天赋和坚持不懈努力为法兰西人拿到游泳赛事几乎所有奖项,最后就只差一枚奥运金牌。 黛西十七岁时成功拿到奥运会入场券,成为法国人心目中冲击奥运金牌的种子选手。 距离奥运会还有三个月,黛西在前往法国南部集训路上遭遇车祸,这场车祸夺走了黛西的左腿。 不计其数的法国人来到黛西家门前,上从八十岁的老人下到年满五岁的孩子,他们想和这位不幸的女孩传达祝福。 黛西家门口鲜花和卡片常年不断,但黛西家的门至始至终都处于紧紧关闭状态。 那扇紧紧关闭的门直到一名黑发黑瞳的小女孩的出现才一点一点地被打开,小女孩是黛西友人的孩子。 这一年黛西二十四岁,被送到她面前的小女孩刚满三周岁。 无所事事的日子,黛西用日记形式记录她和小女孩相处的点点滴滴,当日记本上的文字达到一定数量时,出于好玩黛西把它寄给了出版社。 谁也没有想到地是,那五万字看起来甚至于有点无厘头的日常记录会成为那一年法国最畅销儿童读物,巴黎大街小巷随处可见以戴着老土眼镜、梳着高马尾辫的东方小女孩为形象的画报。 人们在画报前驻足,指着画报上的小女孩“她是薇安,我们的薇安。” 为什么会是薇安,因为画报上的小女孩在初初被送到黛西身边唯一会说的法语发音是“薇安”。 起床第一时间就叫薇安,指着天空说薇安,肚子饿了说薇安,高兴时也说薇安,生气时嘴里一个劲儿嚷嚷着薇安。 日记最开始,黛西总是用“讨厌的薇安”“烦人的薇安”来称呼友人带来的小不点儿,日记后面,偶尔,也会出现“可爱的薇安”。 第二年,以《我们的薇安》命名的图书面世。 黛西在自己新书发布会上眼含热泪告知全世界:是“讨厌的薇安”“烦人的薇安”,也是“可爱的薇安”帮她从失去左腿的那场噩梦中解脱出来。 这一年,《我们的薇安》入选欧洲十大儿童读物,被翻译成二十六种语种在三十个国家发行,这一年,黛西和以色列十大家族之一的罗斯家族长孙共结连理,成为银行家夫人。 成为银行家夫人的黛西并没有停止记录“薇安”的日常。 在黛西的笔下,薇安靠踩着椅子拿到牙膏牙刷,顺便拿走一边的避孕套,避孕套变成气球挂上耳朵变成薇安的新耳环。在黛西的笔下,以前的鞋子装不下薇安的脚丫了,在黛西的笔下,薇安偷穿她的内衣,并且在内衣罩杯里放了圆鼓鼓的面包,肚子饿时就从内衣罩里拿出面包。 此类细节总是被人们津津乐道着。 现在,《我们的薇安》已经出到第六册,在第六册中薇安迎来了十岁生日。 而薇安眼中的“坏脾气的黛西”“让人倒胃口的黛西”“肌肉发达的黛西”现在已经成为了黛西阿姨。 这个现象让读者们欢呼雀跃,他们一直在盼望着这一天的到来。 真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想的,这是用脚趾头都可以猜到的桥段,此类桥段也可以理解为投其所好,小女孩对着镜子耸肩。 即使除了睡觉之外她都戴着眼镜,即使那双土里土气的眼镜正在逐渐变成她的一个习惯之一,但她不是薇安。 不是就不是。 不仅不是她还跟书里的薇安一点也不像,黛西阿姨一直在对读者们撒谎。 书里的薇安睡觉时会磨牙会说梦话,可她睡觉时总是紧紧闭着嘴巴,书里的薇安总是丢三落四,可她会牢记属于她的东西,书里的薇安时常迷路,可她从不去那些陌生的地方,不去陌生的地方何来迷路。 书里的薇安脑子不大好使,可她两岁半就可以一鼓作气背完一千个英语单词,诸如此类的还有很多…… 如果非得找出她和薇安共同点的话,那就是法语,她的法语到现在还不大灵光。 好了,现在她戴好眼镜了。 萨娜的声音应该不会再穿过窗户缝隙了吧?捂紧外套小女孩再次朝房间门走去。 打开门,拖鞋的材料轻便柔软,踩在地上没任何声响。 微光中,彩色气球一颗颗粘在天花板上,随处可见鲜花、各种毛绒玩具、没拆开的礼物盒堆成小山堆,那是来自世界各地的读者们送给薇安的礼物,黛西阿姨家的更多。 每年薇安收到的生日礼物可以装满一卡车,卡车再把它们送到了“朵拉之家”。 “朵拉之家”是外婆针对无家可归的吉普赛人创建的福利机构,黛西阿姨从小在“朵拉之家”长大。 空气还残留着蜡烛燃尽的淡淡气味和蛋糕的奶油味,大约也就只有这两样才真正属于此时此刻投递在走廊地板上的小小身影所有吧。 小女孩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马上—— “我说,眼镜妹,这么一丁点的人叹什么气?”黛西阿姨做出要敲她头壳的动作。 记不清是什么时候,四面八方朝她蜂拥而来的人把她吓坏了,眼镜掉落在地上,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得像鸡窝,脸上密密麻麻印满唇印,被动抱着一束束往她身上堆的鲜花,等那些人走光了,她问黛西阿姨,他们都特别喜欢笨女孩们吗? 在她的认知里,《我们的薇安》里的薇安是不折不扣的笨女孩。 “谁说你笨了?”黛西阿姨很不高兴的样子。 好吧,换一种说法。 “黛西阿姨,他们都喜欢丢三落四的女孩吗?” 黛西阿姨目光落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因为这丢三落四的女孩有一位叫做兰朵拉的外婆,所以那些丢三落四的小习惯就成为一种带有小小残缺的美好,这个国家的人们崇拜残缺美学,断臂的维纳斯,失去左耳的梵高。” 小女孩至今还无法理解那时黛西阿姨说的话,但她相信长大了她就能理解这些话了,但她什么时候才能够长大呢,即使那些人嘴里一个劲儿说着“薇安个头长得可真快。” 唉,他们又叫她薇安了。 那口气提到喉咙口迅速压下,她再叹气的话,黛西阿姨手上的书就不客气了:“被那么多人喜欢你还叹什么气啊。” 可那些人喜欢地是总是丢三落四的薇安,而她和薇安的性格恰恰相反,只要是她的东西就永远不会放手。 是的,用不! 投递在地板上的身影越过走廊往着楼梯。 妈妈的书房就在楼下,脚踩上楼梯地毯时她就看到从左边折射出来的灯光,那时妈妈书房的方向。 妈妈真的还在工作,真是一个工作狂。 循着那道灯光,脚步轻得就像黛西阿姨的那位银行家丈夫回来的晚上一样。 即使那位银行家先生在礼仪方面口碑很好,谈到“绅士风度”这个特点时人们总是把他拿出来作为典型,即使那位银行家先生一再对她展现出随和亲切的一面,但小女孩总是一再提醒自己要注意一切言行,以色列人规矩很多。 引领着她的那缕光线是从妈妈没关好的书房门渗透出来。 距离房门约五步距离时小女孩也不知道为什么一颗心砰砰乱跳了起来,她听到从书房里传来女人低低的啜泣声。 是妈妈在哭吗? 不,不不,妈妈从来不哭,起码自打懂事以来她就没见过妈妈哭。 利索的短发,大多数以白灰黑为主的衣着是妈妈给小女孩的印象。 记不清是什么时候,她问过妈妈“你为什么不和秋老师一样穿风一吹裙摆就会变得很漂亮的裙子?”“因为妈妈在外交部工作,风一吹就会变得很漂亮的裙子会让专门来找麻烦的人脑子出现‘那娘们一看就是好说话的人’这样的想法。” 那时妈妈回答的话到现在对于小女孩来说还性属于一知半解阶段。 再走两步,找了一处阴影地带,侧耳倾听,她得弄清楚是不是妈妈在哭。 片刻,可以确定地是,来自于书房的抽泣声并不是来自于妈妈。 分明,正在低声哭泣的女声她并不陌生。 再往前移动半步,侧耳…… “砰——”的一声。 小女孩捂住嘴巴。 熟悉的男声落在那声声响之后“秀锦,求你了,不要把阿蓁吵醒,今天是她生日。” 小女孩紧紧捂住嘴。 熟悉的女声压住了另外一拨低低啜泣声,熟悉的女声在说话,语气听着比那哭泣声还要让人难受:“林默,你终于意识到今天是林馥蓁的生日。” 不仅一次,小女孩朝把礼物往她怀里塞的人们说:“我不叫薇安,我叫林馥蓁。” 她不叫薇安,她叫林馥蓁。 在一个多小时之前,林馥蓁迎来了她十岁生日,今天是她生日。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留言~喵~火辣辣的留言让峦帼都觉得自己都要火遍全宇宙了~也谢谢大家投雷~咳咳,来看文就好,JJ币留着看文。 PS:下一章小嫩肉连嘉澍就上线了~ ☆、两只刺猬(03) 书房传来林馥蓁熟悉的女声。 “林默,你终于意识到今天是林馥蓁的生日。” 啜泣声戛然而止,沉默如窗外的夜色,夜色如孩子们总是打从心里敬畏的巫师的黑披肩,仿佛随时随地就会变出张牙舞爪的怪兽来。 为了防止忽然出现的怪兽,林馥蓁紧捂着嘴一小步一小步挪向阁楼,阁楼全部采用木板制作紧挨着妈妈的书房,那是她的小天地。 极小时候她总是在阁楼和她的小狗玩,就像萨娜说地那样,她是什么都想知道的孩子。 林馥蓁总是很好奇大人们的世界,好奇让她用美术刀在阁楼墙上凿出一个小孔,透过小孔津津有味看着正埋头工作的短发女人,她还曾经数次透过那个小孔看到相貌英俊的男人和面容姣好的女人挤在一张椅子上。 “爸爸妈妈再干什么呢?”眼睛一刻也不眨,透过小孔使劲瞅着。 当她再长大一点时,当爸爸伸手关掉书房那一盏大灯时她会用纸塞住小孔,推了推眼镜,猫着腰离开阁楼,离开阁楼时一张脸脸也不知道为什么红红的。 阁楼那个小孔还在,塞在小孔上的纸也还在,只是她已经想不起最后一次把眼睛凑到小孔去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拿下堵住小孔的纸,摘下眼镜,眼睛缓缓凑向那个小孔。 最先落入眼前的是几样被摔在地上的办公工具,其中就数那盏横向躺着的台灯最刺眼,也许台灯倒下时发出的声音是把她从睡梦中吵醒的罪魁祸首,林馥蓁想。 她就知道,那声响和小偷们没关系。 书房地毯上有灰色和黑色的家庭式便鞋,灰色便鞋主人是妈妈,黑色便鞋的主人是爸爸,它们一动也不动着,两双鞋踩在地毯两端形成了对立的双方。 而黑色便鞋旁边是浅色的女式中跟鞋,女式中跟鞋款式看着和在街上行走着的大多数鞋差不多,让人懒得多看一眼,但好在鞋子的主人脚腕好看。 目光顺着那好看的脚腕,她看到了脚腕主人的脸,那一下—— “秋……”林馥蓁再次捂住自己的嘴,把由于惊讶所带出来的发音紧紧压在喉咙口处。 如果不是之前做的那个梦,她也许不会吓得捂住自己的嘴,梦里的人此时此刻红着眼眶。 秋老师?这么晚了,秋老师怎么会出现在她家里呢?还是在妈妈的书房里! 妈妈的书房可是禁区,平常她和爸爸要进书法都得申请,妈妈说了那可是存放机密的地方。而且,爸爸不是说秋老师回南法了吗? 她也已经有好几年没见到秋老师了。 说不定是梦里朱古力味的曲奇饼太诱人了,秋老师烤的曲奇饼总是让她即使吃不完也要一颗不落装进兜里带回家。 她已经好久没吃到秋老师烤的曲奇饼了,这导致她一时之间花了眼睛,把别的女人误以为是秋老师了。 林馥蓁再把眼睛凑到小孔处。 真的是秋老师。 秋老师和爸爸的站位是标准的平行线,而妈妈独自一人站在那两人的对立面,从这个角度看过去,那三人之间形成标准的三角形状。 处于那个三角形的三人她只能看到秋老师的脸,爸爸是垂着头的,和爸爸形成鲜明对比地是妈妈是昂着头,一如既往地昂着头。 只是此刻林馥蓁不知道,妈妈脸上表情是否也一如既往像随时随地可以放到新闻图片上去的表情,平静中透露着严肃。 目光落在那张哭红眼眶的脸盘上,那张脸小小的,小小的脸再配上温柔的眼神让人第一眼就无法讨厌了。更何况,在大多数时间里总是会低下头在你耳边低声说话,更别提那个诗一般的名字。 很久很久以前的某天,妈妈把一名长头发东方女人带到她面前:“林馥蓁,这是你的中文老师。” 当时她在爸爸肩膀上,一丁点也没想下来的意思,无奈间爸爸只能举着她一路来到她的学习房间。 在学习房间里,长发女人一个劲儿地瞅着她笑,笑得她怪不好意思的,于是她从爸爸的肩膀上下来,规规矩矩站着。 现如今,林馥蓁依然记着冠有长发女人名字的诗篇。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我叫玲珑,秋玲珑,名字来源于温庭筠的《杨柳枝》。”长发女人笑盈盈说着,和妈妈差不多的年纪,眉目没有妈妈来得好看,可看起来却比妈妈显得顺眼。 那天,长发女人还在黑板上写下“中文”两个字,收起笑容,注视着她,白皙的手指指着黑板上的那两个字。 说:“它是你的母语,当你的生命形成时它就属于你,而你也属于它,也许以后你还会遇到各种各样的语种,但陪你走到最后的只有它。” 即使那时她无法理解长发女人的话,但她还是在某种不明来源的动力下把身体站得笔直笔直的。 关于她的母语—— 初秋的午后,她席地坐在草地上,一点也不想去管东一只西一只的鞋子,一点也不想去理会被夜丁香花粉沾到的裙摆,手托着下巴目光追随着空中飞舞着的落叶,秋老师在帮忙她整理沾满草尖的头发。 “林馥蓁。” “嗯。” “你好像对中文没什么兴趣。” “没有……”慌忙否认。 “真的没有?” 好吧,她最近是偷懒了,和兴趣无关,她只是最近沉浸在超级英雄们的世界中,嘴里狡辩着目光继续追寻着那落叶,落叶往着光芒最盛的所在,那光芒亮极了。 光芒深处,出现熟悉的修长身影,扬起了嘴角,绿巨人来了。 耳边—— “林馥蓁,如果我告诉你,比起蜘蛛侠钢铁侠这些超级英雄们,中文的能力比它们还要强上好几百倍呢。”秋老师和她说着。 哦?侧过头来。 “如果我告诉你,当有一天你熟悉它们,你就能明白到,那一横一竖一撇一点所组成的世界能上天下地,能在上一秒让你自由得宛如鸟儿翱翔于蓝天快活歌唱,而下一秒又能让你躲在角落独自哭泣。” 秋风扬起她额头上的头发,很凉快,凉快又惬意中又多出一些什么。 “秋老师,它们能让我变成鱼儿吗?”她轻声问到。 “能。” “秋老师,它能让我变成银河系上的星星吗?” “能!”一片阴影覆盖在她脸上。 抬起头,眉开眼笑:“爸爸。” 是爸爸,也是绿巨人。 但此时此刻,绿巨人自始至终垂着头,瞅着低垂着那颗头颅,林馥蓁垂下眼帘。 透着亮光的小孔被重新堵上,阁楼重新回归黑暗,梦里曲奇饼香味变得不那么诱人了,甚至于那香味开始变得像过期的面包。 忽然间,林馥蓁一点也不好奇秋老师深夜出现在妈妈书房的原因了,黛西阿姨总是警告她不要对大人的世界感到好奇,那没好处。 现在想想也是。 垂着头,林馥蓁往阁楼出口移动。 冷不防,额头撞到门槛,看来她这阵子真得长高了不少,以前阁楼门槛刚刚及到她头顶。 弯下腰—— 一墙之隔处又传来摔东西的声音,紧接着是女人低低啜泣声,这次啜泣声中还带有断断续续的中文发音“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太难受了……我……我没想到会变出这样……我……” 她的中文老师还真得热爱中文。 的确,中文很美,特别是当它们从有着柔和声线的女性口中发出时。 断断续续啜泣声还在继续着:“我……我不知道会……” 缓缓地,林馥蓁捂住了耳朵。 记不清哪个时候,仗着一次小感冒,那也是一场有预谋的感冒,她以为可以借助那场感冒实现一家三口吃一顿圣诞大餐的美梦。 但她白挨冻了。 愿望落空,她开始对那短发女人撒野,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你这个工作狂,我讨厌你,我更喜欢秋老师当我妈妈。” 在这之前,她在商场遇到秋老师手里牵着戴着粉紫色发夹的小女孩,粉紫色发夹的小女孩年纪和她差不多,自始至终小女孩嘴角都是上扬着的,像一道月牙儿。 “我的小乔笑起来像一道新月。”秋老师偶尔会说。 笑起来像一道月牙儿的小女孩眼睛亮亮的,她躲在一边心想,那一定是秋老师口中的小乔。 秋老师提过一个叫小乔的女孩:她年龄和你一样,只是有点笨,我猜啊,如果你们一起玩,你如果一百次骗她的话她没有一百次上当九十九次上当是跑不了的。 可那会儿,她心里特别羡慕戴粉紫色发夹的小女孩。 她也要被妈妈牵在手上,她的嘴角也要有好看的新月弧度。 当晚,林馥蓁偷偷打开窗户,制造了一场人造感冒。 “你这个工作狂,我讨厌你,我更喜欢秋老师当我的妈妈——”林馥蓁更紧捂住耳朵。 她不想听到来自于一墙之隔那女人的抽泣声,也不想听到那时候自己的哭诉声。 当时,她的哭诉让妈妈平日里头一向都昂着的头垂下了。 悄无声息地,林馥蓁回到自己房间。 拖鞋换成便鞋,摘下眼镜,下楼梯,脚沿着门口,透过门缝,林馥蓁看到五、六名守在她家门口的骑警。 他们在她家围墙外溜达着。 小心翼翼打开门,门只打开一个小缝,让自己身体缩小到极致,再一点点从门缝里挤出。 再小心翼翼关上门,猫着腰林馥蓁躲进围墙处的绿植中。 她要瞅准一个机会乘骑警们不注意从围墙栏杆溜出去,她以前就干过这事情,在黛西阿姨家她也干过。 现在,她得出去透透气。 距离林馥蓁藏身之处最近的两名骑警在低声交谈,没事干时这些人总是爱说闲话,他们说那是法式幽默。 那两位老兄现在的法式幽默都围绕不久前被带进在中欧贸易部部长家的东方女人。 事情是这样的:宾客离开后,部分警力相续撤离,其中一名警员发现角落徘徊的东方女人,也就盘问几句东方女人脸上露出的慌张表情让人觉得十分可疑,另外一名警员也加入对东方女人的盘问中,东方女人越发慌张,一会儿说自己因为亲人刚过世导致于悲伤过度从而误入这片区域,一会儿又说她以前在这片区域担任过家教,她只是想来看看自己学生是不是还住在这里。 问东方女人的学生叫什么名字,住在哪幢住宅女人又回答不出所有然来,女人还拒绝警方提出查看身份证的要求。 正当警方决定对女人实行搜身时,中欧商务部部长家的门打开了,男主人说他认识那女人。 在男主人和那名东方女人打算离开时,这家女主人也就是中欧商务部部长出现了。 再之后,那三人一起进入那幢房子里。 两名对女人进行过盘问的警员对那三人此刻在房子里干什么感到好奇,其中一名警员认为东方女人口中说的学生也许是中欧商务部部长的独生女。 “如果是那样的话,那就是今晚的寿星了,”另外一名警员笑出了声音,“我猜,那只小画眉现在肯定在呼呼大睡,压根不知道家里深夜来了客人。” 这话让林馥蓁皱起眉头,找出几颗小石子,小石子朝着邻居家围墙,邻居家围墙上的鹅卵石是这一带流浪猫们钟爱的晚间栖息地。 小石子惊醒了那些小家伙,它们逃窜之余打翻花盆,两名骑警迅速循着声响,林馥蓁从围墙栏杆缝隙钻了出去,沿着那条最不起眼的小巷。 出了小巷就是横跨在塞纳河上的桥梁,桥的另外一头是塞纳河北岸。 塞纳河北岸一片灯火辉煌。 夜色中,埃菲尔铁塔和路易十五广场的方尖碑隔着赛讷河相互凝望,像天神手中的两把长矛,直冲云端。 沿着桥,从南岸到北岸,走在香榭丽舍街上,跟随着人潮,最后停在广场的城市广角处,她的脚现在很酸,需要歇一会儿。 两名中国游客的对话引起林馥蓁的注意,她从他们口中听到“朵拉”这个名字。 两名游客离开后,林馥蓁来到他们之前所站位置,她在巴黎市区的交通路线图片墙上看到自己外婆的名字。 林馥蓁一直知道巴黎各个城市广角都有介绍自己外婆的事迹,只是她以前从来没去理会,因为关于外婆的事情她已经听得够多了,也…… 也烦了。 只是这会儿,她心理闷得慌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她需要有一个很亲近的人在身边,即使这个人不会说话也是可以的。 站在图片墙前,林馥蓁昂着头,图片墙对于她来说有点高,外婆肖像模糊。 踮起脚尖—— “小画眉。” 踮起的脚尖迅速收回,沿着声音出处。 火树银花把夜巴黎装饰得宛如圆舞曲女郎的华丽裙摆,灯火阑珊处,有小小少年美好如斯。 嘉澍?连嘉澍。 关于那名叫嘉澍的小小少年,人们从来不吝啬赞美,千种万种的歌颂把那小小少年堆砌成了“小法兰西”。 连嘉澍,法国人眼中的“小法兰西”。 作者有话要说:够嫩不~ PS:昨晚有妞说看不大明白,慢慢看,不难懂的,我就大致说下:蓁是《我们的薇安》一书中的原型,你们也看到了这个原型被美化了,就是按照大家喜欢的那种形象打造,就像某个产品找代言人的道理一样,把蓁推到大家视线的是以黛西阿姨为主的利益集团,这个利益集团有外婆的慈善机构,有罗斯家族,甚至于蓁也成为妈妈从政的一束光环,政治没那么简单的。蓁的童年比较苦逼,她大量的时间都在扮演和自己性格相反的人。 目前,我们只能看到浅显的一面,逐渐地,故事会把这个利益集团的目的显露出来,这也是文案中的一环 ☆、两只刺猬(04) 巴黎第十九区有一座朵拉公园,那是巴黎市长每年在特定日子会带上鲜花前往悼念的所在,也是每逢中国代表团访法时指定行程之一。 更有不少公益社团把重要的慈善活动安排在朵拉公园举行。 朵拉公园中央有一块一米高的牌匾,牌匾上的文字提醒着人们,这里长眠着一名杰出女性,这座公园以这位杰出女性命名。 朵拉,兰朵拉。 巴黎市区广场随处可见介绍兰朵拉的事迹:兰朵拉的双亲作为新中国成立时第一批走出国门的留学生,他们以文化使者的身份奔走于两国之间,为中法建交奠定了基础,后,兰朵拉追寻自己父母年轻时的脚印来法留学,再之后她继承双亲的事业,在法期间,她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到为无家可归的吉普赛人寻找定居点,在她努力下,部分吉普赛人有了避风的港湾。 这年冬天,兰朵拉前往十九区看望朋友,刚走出车站,一名吉普赛人手中的刀刺向了她。 兰朵拉倒在血泊之中,吉普赛人拿走了她的钱包扬长而去。 兰朵拉死后,十九区多了一座朵拉公园。她生前为吉普赛人建立的定居点被正式命名为朵拉之家。 现在,法国已经有十八家“朵拉之家。” 朵拉公园被标在巴黎城市广角交通路线图上,部分路线图还用法、英、中三种语言诠释兰朵拉事迹。 关于那座朵拉公园,那位死于吉普赛人刀下的杰出女性,林馥蓁知道很多。 但知道并不代表理解和接受,更何况,她从没见过那位杰出女性,甚至于这位杰出女性离开时妈妈当时还不认识爸爸。 在刚刚分辨得出色彩,痴迷于万花筒变幻莫测的年岁里,总是有人拿走她手里的万花筒,告知她“你的外婆叫朵拉。” 那时林馥蓁压根不明白“你的外婆叫朵拉”和被强行被拿走的万花筒有什么关系。 再之后,总是有人如是告知她“你的外婆叫朵拉,你得把头昂得高高的,那是一种人生态度。”和她说这些人中就有她的妈妈——兰秀锦。 从小到大,“你外婆叫朵拉”这句话都快要把她耳朵听得生出茧子来了,都把她听得心里生出厌烦来了。 厌烦驱使出地是拒绝和排斥,很多时候林馥蓁避开城市广角诸如此类的公共场所,因为广角图片墙上总是随处可见兰朵拉女士的肖像。 只是,那位从小到大总让她心里觉得厌烦的女士这会儿没那么讨厌了,那位女士是把妈妈带到这个世界,独自把妈妈抚养长大,是妈妈所爱戴的人。 现在,妈妈所爱戴的人被镶在玻璃方框中,那两名中国游客刚刚的谈话内容就有“她们长得真像。” 林馥蓁知道那两位口中说的她们是指谁,她听到过不少“你眼睛和你外婆真像”类似的话。 当然啦,她的眼睛最像妈妈,而妈妈的眼睛像外婆。 每次有人把外婆相片拿到林馥蓁面前时她都懒得去看,站在图片墙前,昂着头,她忽然间想看看外婆的眼睛,看外婆的眼睛等于看妈妈的眼睛。 她心里有点想妈妈了,平日里,她想起爸爸的时间总是比想起妈妈的时间还要多,而且多出很多,想爸爸五次才会轮到想妈妈一次。 这一刻,她想妈妈十次都还没有轮到爸爸。 图片墙对于她来说有点高,外婆的肖像显得模糊。 林馥蓁踮起脚尖—— “小画眉。” 踮起的脚尖迅速收回,沿着声音出处。 灯火阑珊处,有一抹人影静止不动着,姿态华丽,如这方夜巴黎的火树银花。 嘉澍?连嘉澍。 只是,连嘉澍不是因为生病被强行勒令在家里休息吗? 几个小时前,在她的生日会上,林馥蓁收到连嘉澍托他管家送到她手里的生日礼物。 穿着制服的中年男人一再传达自家小主人的歉意:生日礼物一个礼拜前小主人早就挑好了,但因几天前感染的风寒还没痊愈被医生勒令在家休息。 也许是夜巴黎太过于璀璨的灯光让她看花了眼睛,集中精神,瞅着那抹人影,人影缓缓移动,穿过一个又一个霓虹光圈。 下一个眨眼间,他已经站在她的面前。 真的是连嘉澍。 眼前的男孩是备受巴黎人宠爱的天赋少年,八岁时在伦敦和爱乐乐团合作举办演奏会,演奏会期间连嘉澍长达十七分钟的《魔鬼的颤音》小提琴独奏技惊全场。 演奏会结束五分钟后,各大电子媒体迫不及待地把“天赋少年”的美誉送给了这名来自于斯特拉斯堡的男孩。 斯特拉斯堡位于法国东北部莱茵河畔,以天然风光、清新的空气、精致的琉璃制品被誉为法国最秀美的城市,被冠以“小法兰西”别名。 比起连嘉澍人们更愿意称呼那位天赋少年为“小法兰西”,人们固执地认为也就只有那座位于莱茵河畔的秀美城市能与之匹配。 “小法兰西”还有着让人咋舌的家族背景。 连嘉澍来自于马来西亚著名的连氏家族,连家名下的房地产、制造业、物流、娱乐产业缔造的商业王国统称为连氏实业。 连氏实业在东南亚一带影响巨大,连氏实业掌舵人为连嘉澍的爷爷连钊诚,因其名字也有一个诚字再加上连家祖籍为福建,故连钊诚被媒体称之为东南亚的K.S.Li。 关于连家实业的影响力,引用那些经济家的话:一旦连钊诚退出马来西亚国籍,马来西亚的金融经济在国际的竞争力、综合实力排名将倒退十个名次以上,再假如连钊诚从金三角地区撤资,那么金三角区百分之二十的工人将面临失业。 以黛西阿姨的话,连钊诚是罗斯家族也得拉下面子去讨好的人。 怎么可能?! 虽然,罗斯家族在以色列十大家族中最容易被人们忽略,但法国犹太商人家的孩子都知道那首民谣“民主党是属于摩根家族的,共和党是属于洛克菲勒家族的,你们一定想不到,摩根家族和洛克菲勒家族曾经属于罗斯家族。” 看她没把话放在心里,黛西阿姨又说一番似是而非的话:“有野心的聪明人当了政治家,贪心的聪明人当了商人,而没野心不贪婪的聪明人才是最聪明的人,因为他的对手们永远掌握不到他的把柄,他可以把手里的资源运用到极致,连嘉澍的爷爷就是最聪明的那类人。” 即使到现在林馥蓁还是无法理解黛西阿姨的话,但公共场所上,罗斯家的长孙总是找连嘉澍搭话是不争的事实。 即使这两人之间隔着几十岁的年龄差。 马来西亚实行一夫多妻制,连家家族成员众多,连嘉澍是连家第三代最小的家庭成员,也是连钊诚最为钟爱的孙子,连嘉澍凭着天使般的容颜成为连家上到伯父伯母;下到堂哥堂姐表哥表姐最疼爱的孩子。 林馥蓁第一次见到连嘉澍是在去年,即使在那之前,她已经通过画报图片知道那位法国人一旦谈起时就会口沫横飞的天才少年。 第一次见到连嘉澍时,林馥蓁做出极为俗气的行为,偷偷整理了自己的马尾辫。 白衬衫配宝蓝色领结的连嘉澍有一张只能在漫画里才能一窥的美丽面孔。 连嘉澍好看到什么程度呢? 好看到让人不敢大声说话,就深怕大声说话引来了风,风一吹,那人就会幻化为风,回到纯白的页章上。 “你好,我叫林馥蓁,很高兴认识你。”这话当时被她说得结结巴巴。 之后和连嘉澍的几次见面林馥蓁都怀着比较奇怪的心理刻意打扮了一番。 嘉澍是她见过最有礼貌最为温柔的孩子,他从来不叫她薇安,更压根不会在她面前提起那位叫做朵拉的杰出女性,不仅这样,他还会陪着她从烦人的社交场合偷偷溜走,和她一起到公园散步。 再之后呢…… 再之后,林馥蓁发现连嘉澍是一个对谁都礼貌温柔的孩子,她认识的那些“小公主”们除了芭芭拉之外都说长大了要嫁给嘉澍。 为什么芭芭拉不愿意嫁给嘉澍呢? 因为芭芭拉是一名胖公主,她认为自己肥胖的身躯不配站在那么美好的嘉澍身边。 去年圣诞节,林馥蓁看到连嘉澍给从伦敦来的女孩拂去金色卷发上的雪花,那画面比童话故事公主和王子的互动还要来得美好。 神奇地是,从那天起她再也没有在连嘉澍面前犯过结巴。 现在,站在林馥蓁面前的连嘉澍比起她第一次见到时那张脸又好看了几分,她已经有一个多月没见到他了。 “连嘉澍,你不是生病了吗?”林馥蓁问他。 这个问题有报复成份,刚刚连嘉澍可是叫了她“小画眉”,那语气和之前两位讨论他们家事的骑警没什么两样。 连嘉澍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就只是瞅着她,林馥蓁没有从连嘉澍脸上看到任何不自在。 让自己管家代送礼物号称生病,却又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林馥蓁猜到了,无非是不重视、没有兴趣而已。 也对,接送她的劳斯莱斯是黛西阿姨家的,在百货公司为她付账的是黛西阿姨家管家,甚至于萨娜的薪金也是黛西阿姨掏的钱。 她家也有私人轿车,雷诺汽车公司推出的Megane,但还有两个月才能还清全部车贷。 偶尔,爸爸会和她开玩笑说,他和妈妈加起来的财产也许不及自家女儿银行账户的一个零头。 林馥蓁有自己的银行账户,她以“薇安”身份参加的商业活动所得收入黛西阿姨都存到她的银行账户了。 不过那笔钱得等她年满十八岁才能使用。 即使妈妈是可以和欧盟主席面对面较劲的人,但妈妈说了“中欧商务部部长”仅仅是一份工作,爸爸的工作性质亦然。 现在的她和深夜在街上溜达的孩子们没什么两样,“薇安”“朵拉的外孙女”都是虚无缥缈的东西。 连嘉澍不把她放在眼里是可以理解的事情。 但是! 不被重视、以及那句“小画眉”让林馥蓁心里生出淡淡的恶意,这恶意冲淡了黛西阿姨对她的频频叮嘱“阿蓁,不要去招惹连嘉澍。” “嘉澍,你的管家司机呢?”煞有其事,目光在连嘉澍身后溜达,胸无城府的语气,“你这么晚出现在这里就不怕你爸爸妈妈担心……” 猛然捂住嘴。 想必,此时此刻任谁看了都会以为那是谁家天真懵懂的小可爱,这小可爱现在正在因为无意间说了伤害朋友的话而愧疚不已。 捂着嘴,声线一缕一缕从指缝透出:“嘉澍,对不起,我忘了你爸爸妈妈不在了。” 礼貌,对谁都温柔的嘉澍任谁看了都不会把他和“父母双亡”这样的标签联系在一起,但那的确是没爸没妈的可怜孩子。 是的,可怜的倒霉孩子。 关于连嘉澍父母的死,官方给出的说法是“空难”,但林馥蓁听过不少关于针对连嘉澍父母的窃窃私语。 捂着嘴,一脸无辜模样,瞅着连嘉澍。 作者有话要说:峦帼今天下午写了第二个群文件了哟~ 还有两章就到了他们二十岁惹~ ☆、两只刺猬(05) “嘉澍,对不起,我忘了你爸爸妈妈不在了。”捂着嘴,林馥蓁瞅着连嘉澍。 她现在心里希望着能和谁大吵一架,如果自己是没爸没妈的孩子的话,要有谁故意那她爸爸妈妈出来说事情,她肯定会和那人大吵一顿。 但并没有,甚至于她在连嘉澍的嘴角处看到隐隐约约的笑意。 林馥蓁有种被逮到小心眼的心虚。 抿嘴,真没意思,重新去找寻外婆的肖像。 连嘉澍并没有因为她对他的不搭理离走开,反而和她并排站在图片墙前。 “你很讨厌别人叫你小画眉对吧?”他问她。 那还用说,黛西阿姨说了那些叫她小画眉的人都不安好心,他们诅咒她长大后变成运行权利的工具。 “小法兰西”就不一样了,法兰西和小法兰西一听就很亲密,法国人把那个在斯特拉斯堡长大的孩子当成自己的人。 “我也不喜欢别人叫我小法兰西。”连嘉澍又说。 得了吧,往左移动一步,她一点也不想和爱装的孩子挨得那么近,她又不是书里那个傻里傻气的薇安。 “如果我告诉你,小法兰西和小画眉一样,听起来很棒,但实际上它是一个贬义用语呢?” 小法兰西怎么会是贬义,法国人自恋自负是出了名的。 这种自负自恋在大街小巷上随处可见,他们认为法兰西语言是世界上最美丽的语言,一旦有外国游客用法语问路,当地人会让他们上车送他们到目的地,但如果外国游客问路时没讲法语,即使他们知道也会采取不理不睬态度。 更有,街头小贩会亏本把他们的商品卖给热爱法语的游客,而珠宝店的老板对不讲法语的顾客冷眼以对,即使他们出手阔绰。 这些都是大部分外国游客对法兰西人的总结,也是林馥蓁心里排斥法语的原因。 “林馥蓁,你是北京小妞。”妈妈总是和她说。 爸爸也和她说类似的话,但爸爸说得比妈妈详细多了。 阿蓁出生在方方正正的北京四合院里,阿蓁出生时北京天空正飘着雪花,那也是落在北京城里的最后一场雪,阿蓁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声哭声把覆盖在四合院上雪都吓到了,它们纷纷扬扬从屋檐下跌落。 雪花刚掉落在天井上,太阳就出来了,阳光透过窗纸落在阿蓁的脸上,阿蓁笑了,看看,脸颊还挂着泪珠呢。 依稀间,林馥蓁似乎看到爸爸口中方方正正被雪花覆盖的四合院。 鼻子开始发酸。 吸了吸鼻子,以一种极具不以为然的语气:“连嘉澍,不要太贪心,法国人都把他们引以为傲的文化遗产给了你。” 可不是,1988年斯特拉斯堡被列入世界遗产名录,他们把那座城市称之为天然的彩色画卷。 “中世纪,斯特拉斯堡聚集众多卖.淫者,卖.淫者带来了风流病,这种病也叫法国病,二战期间,德国人占领了斯特拉斯堡,为了贬低法国人,他们管斯特拉斯堡叫小法兰西。” 这个说法还是林馥蓁第一次听说过。 “当那些人管我叫小法兰西时他们是站在德国人的角度,去嘲笑一座和风流病挂钩的城市,所以,小法兰西和小画眉性质没什么两样,甚至于追究起来,小法兰西比小画眉更具恶意。” 你能相信吗?以上这些话来自一名十岁孩子。 林馥蓁觉得自己知道得够多了,但显然连嘉澍知道地比她还要多。 曾经在漫天飞雪下给伦敦来的金色卷发女孩拂去发末上雪花的男孩怎么看都像住在水晶城堡,不知烦恼为何物的小王子。 林馥蓁侧过脸,对上连嘉澍的眼睛。 有着纯黑眼眸和纯黑头发的小小少年一如既往,仿佛下一秒就会以最为优美的姿态为你整理被夜风吹乱的头发。 耳边,响起黛西阿姨说的话“阿蓁,不要去惹连嘉澍。” 以前,她以为黛西阿姨说这话是因为连嘉澍有一位叫做连钊诚的爷爷,现在,隐隐约约中,林馥蓁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也许个错误。 “那些胡乱给人取外号的人是不是很讨厌?”连嘉澍浅浅笑着,脸往着她靠近,“不过,我更讨厌一些自以为是的大人们,他们以为只需要用拔一根头发的力气就可以把孩子们骗得团团转。” 透过连嘉澍的肩线是香榭丽舍街璀璨的灯火,在香榭丽舍的灯火中林馥蓁觉得连嘉澍笑得特别好看。 好看又纯粹:来拿啊,快乐就在这里。 快乐就在那上扬的嘴角弧度上。 着魔般地,指尖缓缓往前…… “林馥蓁。” 指尖如瞬间遭遇冰冻,迅速垂落,再回到外套兜里。 “林馥蓁,我们去找一点快活的事情干。” 瞅着他的眼睛打着问号。 “我们去教训那些自以为是的大人们,他们可以把孩子骗得团团转,孩子们同样也可以把他们骗得团团转。”连嘉澍朝着她伸出手。 迟疑片刻,手轻轻从外套兜里抽出。 指尖也刚触到那手掌心,就被握住。 握住她手的人一扯,整个身体就往前倾斜,跟随着那力道,迎着夜风,融进夜巴黎的茫茫人海中。 从林馥蓁这个方位可以看到广场的露天咖啡桌,那位穿深色外套的年轻男人又在同伴的鼓动下再次向邻座身材性感的女孩索要手机号。 但还是没成功,这已经是他在短短十分钟内吃到的第三记钉子了。 平常林馥蓁对此类事情没什么兴趣,但这会儿她不得把目光频频转向窗外,以此来转移注意力,伴随着餐桌上食物越来越少她一颗心越发忐忑。 半个钟头前,她和连嘉澍一起走进这家甜品店,这是巴黎市区敢把一个马卡龙标上三点五欧元的甜品店,因为这家甜品店店主三天两头就上出现在电视的美食节目中。 林馥蓁的碟子杯子已经干干净净的了,连嘉澍的碟子就只剩下半个马卡龙。 现在,他们兜里没半分钱,连嘉澍把他的钱包存放在超市储物柜。 连嘉澍慢条斯理用刀叉把半个马卡龙切成两半,甜品店客人并不多,服务生有地是大把时间,那深夜出现在甜品店的两个孩子怎么看都很可疑的样子,偏偏,那两个小家伙从头到脚一身名牌。 “林馥蓁,如果不想穿帮的话就把你的目光收回来。” 垂下眼帘,眼帘再掀开时再次触到连嘉澍的目光。 “别担心,”连嘉澍脸往她靠近了一些些,“即使到时候穿帮的话,留下来洗碟子的人也不会是你。” 终于,连嘉澍的碟子干干净净了。 服务生拿着账单来到他们面前,林馥蓁的手从餐桌上垂落。 “很抱歉,我出门时忘带钱包了。”连嘉澍的话直接把甜品店经理惹来了,一名有着一双金鱼眼的中年男人。 甜品店经理把他们打量了一番后询问他们是否需要帮助。 连嘉澍摇头:“先生您不需要提示我们电话在哪里,我现在和我的朋友正在玩如何解雇我的管家的游戏,只是比较不巧地是在玩游戏期间我们饿了,我们没有带钱包出门的习惯。” 甜品店经理站直身体,用他的金鱼眼再次打量起他们。 林馥蓁触了触外套衣扣,现在她身上这件外套为香奈儿今年推出的限量款,主打衣扣花纹。 在甜品店经理打量她外套期间连嘉澍已经脱下手表。 手表被侧放在账单上,阿玛尼被奉为经典的雄鹰商标从手表底部显露了出来。 “我们在你们的店里消费了一百三十五欧元,这个肯定远远超过一百三十五欧元,我之前答应地铁站几名流浪汉给他们带汉堡,这样吧先生,您如果再给我六十五欧元的话。”连嘉澍指着那只腕表,“它就属于您了。” 甜品店经理一动也不动,连嘉澍微微敛眉,看似对甜品经理一动也不动的行为十分不解,目光投向对面,似乎想从同伴身上找寻答案。 林馥蓁暗地里呼出一口气,说:“也许,他更喜欢你的围巾。” 连嘉澍的围巾是巴宝莉最新款,目前仅在伦敦销售。 “先生,你更喜欢我的围巾吗?”连嘉澍开始解围巾,围巾递到甜品经理的面前,“斜格看起来很酷对吧?” 迟疑片刻,甜品店经理接过围巾,他一边检查围巾商标目光一边落在连嘉澍的手腕上,连嘉澍手腕戴着LV去年推出的经典版皮革手环。 “手环就别想了,我很喜欢它的设计。”连嘉澍冷冷说着,匆匆环顾四周,“看来你对我的围巾手表都不感兴趣,虽然我十分讨厌花时间等人,但似乎我只能接受你的建议了,告诉我电话在哪里,我给我朋友打电话,让他带他的管家来付账。” 甜品店经理还是一动也不动。 连嘉澍从桌位站起来,甜品店经理拦住了他。 “做什么?”连嘉澍语气极具不耐烦。 甜品店经理把围巾交到连嘉澍手上,林馥蓁一颗心砰砰跳着。 “比围巾,手表更可爱。”甜品店经理煞有其事,就好像手表本身是真的可爱,而不是因为手表价格远比围巾高才显得可爱似的。 在经理的示意下服务生把账单连同手表一起收起,连嘉澍提醒,从地铁站出口的流动商贩手上随时可以买到这款手表的仿冒品。 “如果真是那样那就当我倒霉。”甜品店经理表情一派轻松。 林馥蓁猜,这位之这么自信想必是他已经通过围巾商标确认那是一款真品,像甜品店经理这样级别的工作月收入应该在一万欧元左右。 在巴黎,一般万元收入左右工薪阶层对于鉴别品牌真伪自然不在话下。 在确认围巾是真品后甜品店经理心里打着如意算盘:围巾是真品,手表自然也是真品,再说了,还有一个LV经典款手环,别的地方他不知道,但在巴黎没人会蠢到去防制全球只出十款的手环。 离开甜品店时,连嘉澍兜里放着甜品店经理亲自交到他手上的六十五欧元,那位还好心给他们画出距离这里最近的快餐店地址。 目不斜视,两个人一路往前。 距离甜品店几十步左右有一个拐角,连嘉澍一声“跑”林馥蓁拔腿往拐角处,再往另外一个拐角,跑完第三个拐角,他们变成茫茫人海中的两个小点。 弯腰,面对面,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一拨又一拨人从他们周遭经过。 逐渐,呼吸变得平缓,眼睛对着眼睛,也不知道是谁开始笑,也不知道是谁先笑出声音,当连嘉澍从兜里掏出六十五欧元时,他们的笑声大得让很多人回过头来。 长有一双金鱼眼的甜品店经理今天注定要成为一名倒霉鬼。 围巾是真品,手环是真品,但手表是假的,还是那种在地铁站入口可以买到的劣质仿冒品,开价十欧元六欧元成交。 在走进那家甜品店之前,连嘉澍从六位流浪汉手上分别募集到一欧元,他允诺那六位,那一欧元可以为他们换来分量很足的热狗配可乐。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JJ不让在作者有话说放群号,到时候会把群号放到文案去滴~那时会在作者有话说通知 ☆、两只刺猬(06) 完成了把热狗和可乐分到那六名流浪汉手中,林馥蓁和连嘉澍沿着地铁出口处。 时间对于夜色中的巴黎来说并没有什么影响,源源不断的人从他们身边经过,棕色头发、黑色头发、金色头发、白色头发…… 地铁出口衔接着社区广场,紧挨着广场地是小型露天游乐园。 站在广场中央,林馥蓁没有说话,连嘉澍也没有说话,谁都没说出那句:“很晚了,现在我得回家。” 林馥蓁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夜对于她来说还不够深沉,她现在还没有回家的念头,于是,她对连嘉澍说:“你不要太得意,我觉得能得手也许是因为运气好。” “我也这么觉得。”连嘉澍笑了笑。 他们买了两张游乐场入场券,在他们进入游乐场的半个钟头之后,骤然停止运行的飞椅让坐在飞椅上的人大声尖叫。 游乐园只有三名管理员,这三名管理员看了部分闭路电视后把六名孩子带进保安室,通过闭路监控他们一致认为破坏飞椅运行的人就在这六名孩子当中。 六名孩子名单林馥蓁和连嘉澍占了两席。 最开始,六名孩子都很默契地以沉默回应三名管理员的询问。 直到其中一名管理员提出报警六名孩子中个头最高的把手指向连嘉澍:“是他弄的,他问我们想不想玩刺激的真人游戏,他还说我们只需要帮他引开管理员的注意力就可以了。” 另外三名孩子随之呼应。 三名管理员脸一致转向连嘉澍。 “他说的是真的吗?”站在中间那位管理员问。 连嘉澍摇头:“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这是我和我朋友第一次到这里玩,这个人和我们说他家就住在附近,这里很多人都认识他,他问我愿不愿意和他交朋友,过了不久之后,他开始夸我朋友头发好看,还说她是他喜欢的类型,再之后他让我朋友把联系电话给他。” 说话间,连嘉澍看了林馥蓁一眼,林馥蓁垂下了头,低低说了一句“我没有答应他的要求,我妈妈说不能把电话号码给陌生人。”。 连嘉澍接过她的话:“拒绝了他提出的要求后,我和我朋友没再和他们一起玩,这是我知道的,至于他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我也不是很明白,但我可以肯定地是我没做过那样的事情。先生,您还是把这件事情交给警方处理吧。” 这话直接让那指认连嘉澍的孩子抬脚了。 林馥蓁和连嘉澍是六名孩子中最早离开保安室的,三名管理员一致认定这是一起由求爱不成引来的报复,他们已经给孩子的家长打电话了。 那名倒霉孩子嗓子都喊哑了可管理员还是没相信他的话,另外说可以为他作证的孩子被打成了共犯,反而—— 星空下,林馥蓁侧过脸去,看着和自己并肩行走的连嘉澍,想起黛西阿姨说的话“不要去惹连嘉澍。” 是的,这是不能惹的人。 被留在保安室的孩子说的都是真话,是嘉澍关掉飞椅的开关,那孩子就不该去招惹连嘉澍,不该炫耀他在这一带的人脉。 结果,被外来的年纪比他小的孩子摆了一道。 夜还很长呢。 跟随着人潮,林馥蓁和连嘉澍上了游船。 游船沿着塞纳河往着灯火辉煌处,游船下层的人在喝酒聊天看表演,游船上层倚靠在围栏上的人边看风景边拍照。 林馥蓁和连嘉澍处于游船上层船头,和他们一起待在船头的还有数十名年轻男女。 游船经过横跨在塞纳河两岸的桥梁底下,桥梁投递下来的阴影落在林馥蓁脸上,连嘉澍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 游船穿过桥梁,塞纳河两岸一片灯火辉煌,在璀璨的火光中,她睁大眼睛看着他。 “别装了,小书呆子。”连嘉澍微笑着,笑得和一名十岁孩子一般无异,“我知道你明白很多事情。” 林馥蓁皱起眉头。 “我还知道在你心里其实很喜欢‘小书呆子’这个称号。” 心里某块地方似乎被人用刀子开出一小口子,林馥蓁别开脸,和停留在自己耳畔的那道气息拉开距离。 很小的时候,妈妈一直“小书呆子”“小书呆子”叫着她,后来叫她“小书呆子”的变成了黛西阿姨,妈妈更多时候是连名带姓叫她“林馥蓁”。 可她一直记得“小书呆子”是妈妈先叫的。 妈妈…… 脸迎着夜风,又一道桥梁横跨在眼前。 在游船从桥梁地下经过时,林馥蓁手印在距离自己最近的女郎臀部上,手沿着女性的曲线一路往下,游船从桥底下穿过时林馥蓁收回了手。 巴黎圣母院被游船甩在身后,女郎恋恋不舍收回目光,回过神来才明白到刚刚那会儿她都遭遇了什么,眼睛直接找到距离她最近的人,到底是那个臭男人?! 但距离她最近地是黑发黑瞳的小女孩。 在女郎的目光下林馥蓁眼睛往一个方向看。 女郎顺着黑发黑瞳的小女孩视线找到始作俑者,那把头发染成两种颜色的家伙一看就是经常干这种事情的人。 女郎手搭在那家伙的肩膀上:“嗨。” 那位老兄回过头来,一看到是美人儿脸上都乐开了花。 下一秒—— 脆声声的巴掌声让林馥蓁都忍不住想去捂住自己的脸颊。 忽如其来的巴掌让两拨人马你来我往,多情的法国青年们一看到被欺负地是一个美人儿一个个摩拳擦掌。 林馥蓁和连嘉澍离开游船时,女郎把从“性骚扰”她的家伙手中拿到的三百欧元精神损失费塞进包里。 白白被掏光腰包的家伙是今晚的第三名倒霉蛋。 脚踩在码头上,林馥蓁朝一直询问她手感如何的连嘉澍瞪了一眼,连嘉澍回以地是把小半瓶饮料如数往她脸上泼。 落在她脸上的饮料也许沾了嘉澍的口水,这个想法让林馥蓁一把扯住连嘉澍的围巾,连嘉澍口中“斜格很酷”的巴宝莉围巾掉到塞纳河河面上。 哨响。 顺着哨声,林馥蓁看到码头上的巡警,往塞纳河扔东西轻则要罚款,重则会被强制履行社区劳动令。 巡警手指向他们,做出站住的手势。 站住,才怪! 不约而同,两只手在空中找到彼此,十指紧扣,在一声声哨响中迎着夜风。 夜风把他们带到安静的小广场。 广场空无一人,广场中央有椭圆形喷泉,喷泉早已停止运行,喷泉中间雕像结满了青苔。 两人一东一西头顶着头躺在喷泉沿上,面对星空。 凌晨三点报时钟声响起,随着部分景点灯光关闭夜色越为深沉,夜空的星星越发灿亮。 “嘉澍,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她问他。 那个时间点出现在那里的连嘉澍让她好奇,为什么要和她玩“把大人们骗得团团转”游戏也让她好奇。 短短几个小时里,她和他似乎变成传说中那种莫逆之交的关系。 “我是在实行一名被宠坏的孩子所拥有的权限。”他回答她。 林馥蓁闭着嘴。 “不明白?” “嗯。”老老实实回答。 那叹息声在她头顶:“换一种说法,那是连家备受宠爱的孩子在和他的伯父伯母们撒娇,以此来得到被重视感,也是一名被宠坏的孩子的虚荣感。” “……” “还不明白?” “嗯。” “那就看星星。”他和她说。 “星星又不能告诉我答案。”林馥蓁没好气。 “林馥蓁,现在你眼中的这片星空在你想象中是不是无边无际?”他问她。 “嗯。” “小时候,从一楼通往二楼的十几级台阶总是让你望而生畏,长大了,你每天不下一百次在一楼二楼间来来回回,你不再对那十几级楼梯产生敬畏,”连嘉澍手缓缓指向夜空,“现在你看到的那片星空就像那十几级楼梯的道理一样,当有一天它在你眼中不再浩瀚时,你自然而然就会懂得这个时候你所不懂的。” 这会儿,轮到林馥蓁叹气了。 她自认为自己是脑子很好使的人,可连嘉澍的脑子显然比她好使多了。 林馥蓁想嘉澍一定是脑子住着独角兽的孩子。 独角兽,希伯来传说中的动物,额头长角形象酷似骏马,能力和高傲的化身,《旧约全书》中附议聪明绝顶的人脑子都住着一只独角兽。 “这些都是谁告诉你的啊?”她叹着气问他。 连嘉澍再次选择回避她的问题:“林馥蓁,你该不会以为在甜品店、游乐园、游船上遇到的事情只是因为一时间的好玩吧?” 她可没有这么说。 “那些人之所以会上当,那是因为他们眼睛被一些表面化的东西所迷惑,就像……”连嘉澍轻声说着,“一咳嗽就大张旗鼓打电话让家庭医生来一趟这不是爱;让你从头到脚都是名牌、给你配备一大堆佣人;你要天上的星星就把天上的星星捧到你面前;亲吻着你的额头叫你心肝宝贝这些都不是爱。” “小书呆子,你现在明白到今晚这几个小时的意义了吗?” 明白到今晚这几个小时的意义了吗? 林馥蓁集中精神想着,隐隐约约中她似乎明白一些,隐隐约约中她又似乎什么都不明白。 但不管明白或者不明白,就像脑子住着独角兽的嘉澍说的那样,当头顶上这片星空在她眼中不再无边无际时,那些此时她所不明白的总是会明白的。 但那是以后。 而现在,她心里还有一件烦心事。 脑子里住着独角兽的嘉澍也许可以帮她,经过今晚,也许她和他已经变成传说中的莫逆之交了。 他们今晚一起干了坏事情,他们配合默契。 不过,在这之前,她得先询问他。 “连嘉澍,你愿意和林馥蓁成为莫逆之交吗?”她语气很是慎重地问着他。 回应她的是沉默。 也许嘉澍弄不明白莫逆之交的意义,于是她告诉他,莫逆之交是那种不需要解释就选择信任彼此的朋友。 “比如?”他问。 “比如我去竞选,因为我的表现糟糕透了,一百名选民中就有九十九位选择我的竞争对手,但你还是得把你手中的票投给我,你是那一百名中的唯一,永远的唯一。” 头顶处传来浅浅笑声。 “反过来说,我当着无数朝圣者的面唾弃他们的信仰,所有人都反对我的理论。” “我不会反对。”脆生生回答着,“永不!” 沉默—— 银河系,无数繁星涌动。 小小少年伸出手,手掌心往着她的方向,缓缓地,她也伸出手,手掌心迎向他。 星光下。 他们击掌许下盟约,成为莫逆之交。 手垂落,林馥蓁闭上眼睛:“嘉澍,我给你讲一个故事。” 故事还没开始讲,她的眼睫毛似乎粘上了这夜间的露珠。 “从前,有一个男人和两个女人,男人一直垂着头,长头发女人一直在哭,短头发的女人一直在摔东西。” “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揉了揉眼睛,把满溢的湿意揉散,“嘉澍,你能告诉我这个故事想要告诉人们一些什么吗?” 许久,许久—— 星光隐于夜间浮云之后。 连嘉澍低声说着:“这个故事在向人们传达着,摆在他们面前的将是一道艰难的选择题。” 厚厚云层掩盖住浮云,星光渺无所踪。 谁也没有再说话。 旧广场处又传来整点报时钟声,钟声惊醒了蜗居在雕塑上的鸽子,拍了几下翅膀,一看天色还没亮,再次缩回它的小窝。 “林馥蓁,我也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小小少年声音稚嫩,声线却像郁郁不得志艺人的谢幕咏叹。 “从前,有一个孩子,他住在一间镶满钻石的房子里,这个房子有一个大窗户,每个从窗前经过的人都会发出自以为是的惊叹,那真是被幸福包围着孩子。” “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 好巧啊,她也知道一个孩子的故事。 于是—— “嘉澍,我再给你讲一个故事,从前,有一个孩子,她住在一间房子里,这个房子没有一扇窗户,但屋子的墙壁和屋顶都是由玻璃制造的,每天有很多只眼睛在观察着她,这些人把他们观察的结果告诉人们,那真是一位特别可爱善良的孩子。” “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 旧广场再次传来报时钟声时,林馥蓁接到从天空坠落下来的雨点。 “嘉澍,下雨了。” 作者有话要说:以这种带有淡淡忧伤的格调把小法兰西和小画眉送去了成人世界~~再说一次,文案写的那些不是唬人的~大美妞们要有心理准备~这是两个有着各自原则的小坏蛋~ 五章评论就破千~~发射爱的动感光波~biubiu~ ☆、灵魂伴侣(01) “嘉澍,下雨了。”旧广场传来报时钟声,她举起手,手掌心朝着夜空。 手掌心没有等来冰凉的触感。 耳边,滴答,滴答…… 侧耳,那不是雨打在花岗岩上声音,那是老式闹钟特有的声响,熟悉又陌生。 林馥蓁睁开眼睛。 眼睛第一时间触到高举在半空中的那只手,瞅着那只手,缓缓往顺时针方位,兜了半个圈,手掌心面向脸。 那是一双二十岁的手。 在七个小时前林馥蓁吹灭代表她二十岁的生日蜡烛。 在塞纳河南岸的老房子里,她梦到自己十岁生日那个夜晚,梦里的场景宛如胶片里的影像,跟随着流动的影像她回到十年前的那个夜晚,那是林馥蓁二十年来最为漫长的一个夜晚。 长夜终结在骤然落下的雨点中,夜巴黎的火树银花如消失的万花筒。 她被自己梦里的声音惊醒。 “嘉澍,我梦到你了。”重复着梦里呢喃,再次闭上眼睛。 十个年头的光阴似乎仅仅隔着那道眼帘。 眼帘磕上,往事如黑暗河流。 十一岁,冬天,有着一双褐色眼眸的女人问她,是想和爸爸一起生活还是想和妈妈一起生活。 介于那对曾经被誉为郎才女貌、外交部中坚力量青年夫妻的名声,一切都在悄悄进行着,到最后就只剩下那个孩子。 孩子的问题解决后就是分道扬镳。 这种孩子眼中分道扬镳的游戏有着统一的称谓:离婚。 那是一个冬日午后,法庭面积不大,它看起来更像是一间教室,在场数十人像来参加家长会的家长。 林馥蓁心里知道,这不是一个家长会。 嘉澍口中艰难的选择时间到来了。 不,不,一点也不难,真的。 甚至于,她心里很高兴出现这么一个机会,她得代替妈妈教训一下那个背叛者。 面对那些人询问她紧紧闭着嘴,一位短卷发女人语气怜悯“她一定是难过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嘉澍,看看,大人们的世界依然自以为是。 最后,他们和她说,如果你想和爸爸一起生活的话你去牵爸爸的手,如果你想和妈妈一起生活你就去牵妈妈的手。 他们只给她五分钟选择时间。 褐色眼眸女人和颜悦色在她耳边提醒,亲爱的时间所剩不多了。 林馥蓁移动脚步,缓缓来到爸爸面前,抬起头。 爸爸的眼眶浮动着泪光,就差没吐出那句招牌台词了“阿蓁,爸爸总是能第一时间把你从书桌底下找出来。” 蠕动着嘴唇,那伸向她的手在颤抖着。 停顿,用尽全力,手狠狠拍下那只手,以此发泄长达一年的悲愤。 终究,她和妈妈的力量敌不过那个叫做秋玲珑的女人。 昔日模糊往事在这一年中变得无比清晰起来:她听过他低唤那女人“秋”,她见过他和那个女人隔着她长久凝望着,这些都发生在她学习房间里。 太恶心了。 低头,口水狠狠落在那个叫做林默的男人皮鞋上。 我唾弃你,永远。 以后,从此以后你什么都不是了。 转过身去,面朝那脸色苍白如纸的女人。 曾经,当他低声唤那个女人为“秋”时;曾经,当他和那个女人隔着她长久相互凝望时。 她在心里不仅一次乐呵,爸爸是她喜欢的人,秋老师也是她喜欢的人,两个她喜欢的人相处愉快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情。 甚至于,她还冲着妈妈报复性说出“你为什么不是秋老师。” 愧疚啃咬着她小小的心灵。 缓缓朝妈妈走过去,脸颊埋在妈妈的手掌心里以示亲昵:妈妈,我代替你教训了那个背叛者,妈妈,我也代替你教训了我自己。 以后他是陌生人了。 话说得是很好听可出了法庭,眼睛还是不由自主去追随另外一道声影,直到他消失不见,回过头来她看到妈妈了然的眼神。 “没关系,他还是你爸爸,你什么时候想他就告诉妈妈。”妈妈对她说。 这话让她很是恼怒:“我不会想他的,他已经不是我爸爸。” 可是呵—— 电闪雷鸣的夜晚,她偷偷往一个手机号打电话,电话彼端传来温柔的女声“是阿蓁吗?” 挂断电话,站立于雨中,那是她对自己的惩罚。 十二岁,夏天夜晚,林馥蓁见证了妈妈的眼泪和歇斯底里。 一向以理性著称的女人强行把她带到窗前,拉开窗帘指着从站在梧桐树下的女人:“林馥蓁,好好看清楚,好好看清楚那女人的样子。” 林馥蓁不大清楚妈妈的愤怒。 但她偷听到妈妈的前夫对妈妈说的那番话:“我已经辞去外交部工作了,我们居住的城市距离巴黎四百八十公里,即使你不说我也会尽力避开彼此碰面的机会,她很喜欢她目前的工作。” 这话让妈妈直接把电话打到警局去,报上名字身份之后:“我家里来了不受欢迎的人,这个人有可能对我以及我的家人构成人身威胁。” 那男人前脚刚走,妈妈就用爬满眼泪的脸看着躲在角落的她。 在那道目光下,她把手别到背后去,手里的纸花被揉成一团。 那是她打算送给一个人的生日礼物。 疯了般从她手掌心抠出那团纸团,纸团被丢到地板上,妈妈的脚狠狠踩在纸团上。 妈妈把能摔的东西都摔了。 再之后,妈妈把她带到窗前,指着站在小区梧桐树下的那个女人:“林馥蓁,好好看清楚,好好看清楚那个女人的样子。” 不需要她去看清楚,那女人的模样她再熟悉不过,为什么那女人还有脸来到她家门口。 妈妈现在很伤心,她要听妈妈的话。 于是,林馥蓁睁大眼睛看着那个女人,瘦瘦小小的,那件白色连衣裙让她看起来就像风一吹就会凋零的花朵。 从她家门口走出了身材修长的男人。 身材修长的男人往白色衣裙的女人的方向,男人触了触女人的头发,女人把头倚在男人肩膀上。 两人离开那处角落,往着光明的所在,那是离开她家的路。 “林馥蓁,看清楚了没有?”妈妈问她。 点头。 “林馥蓁,以后如果你爱上一个人的话,如果很爱很爱的话,你一定不能像妈妈这样,你要像她那样,男人们都喜欢那样的女人。”妈妈声音平静。 那一男一女的背影变成两个小点。 出神凝望那两个小点,摇头,说: “不,妈妈,我不!” “林馥蓁,以后如果你爱上一个人的话,如果很爱很爱的话,你一定不能像妈妈这样,你要像她那样,男人们都喜欢那样的女人。”这话是林馥蓁十二岁这年最讨厌的话。 十三岁,林馥蓁弄懂了十二岁那年夏天妈妈的眼泪和歇斯底里。 说起来很可笑,秋玲珑无缘无故遭遇解雇,因为那是她热爱的工作,她一而再则三向工作单位讨要说法,但无果。 那些人模棱两可的态度让她开始怀疑是自己现任丈夫的前妻暗箱操作,那个阶段林默在工作上也是处处碰壁。 生活的挫折让那男人的心变得狰狞:我们都已经躲到穷乡僻壤的地方去了。 于是,带上第二任妻子他来到了巴黎,从此以后,我们互不亏欠。 两情相悦,海誓山盟如漫天纷飞的雪花,眨眼间的美好而已。 林馥蓁十四岁这年,林默回国了,回到他的出身地北京。 在林默回国前他让黛西阿姨交给她一张卡片,看也没看卡片就被丢到垃圾桶。 但是呵,戴高乐机场,戴着厚刘海假发的她看到温馨的一家三口之家。 身材修长的男人推着机场推车,推车放着大包小包,推车上还坐着年纪和她相仿的女孩,那女孩小小的比行李箱还不起眼。 目光从那小女孩身上移开,然后林馥蓁看到小腹微隆的女人单手搭在推车上,至此,她再也没有勇气去看那第三个人。 那一家三口,不,应该已经算是一家四口了。 在那一家四口进入另一个通道时,林馥蓁转过头去一把摘掉假发。 假发丢到垃圾箱去,以后,再也不会了,再也不会干这种婆婆妈妈的事情了。 林馥蓁十五岁,《我们的薇安》已经连载到第十册,那也是最终册。 用作者的话来说是:“薇安长大了,我们应该把平静的生活归还给她。” 但真是那样吗?聪明人总是懂得见好就收的原理。 戴着眼镜,土里土气的薇安已经成为一代法国孩子心目中不可缺少的童年伙伴。 为了配合“薇安长大了,我们应该把平静的生活归还给她”这个主题,林馥蓁在电视访谈节目折断了眼镜,说出让很多人热泪盈眶的话。 当然,那些话在她已经滚瓜烂熟了。 最后,她着重提及,以后她会沿着朵拉女士的足迹把生活重心投入到公益事业中去。 那天的电视节目创造了访谈类节目近年来最高收视。 当然,证明薇安长大可不是单凭折断眼镜发表一段宣言。 “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会看不起她。”孩子们说。 听听,薇安十五岁这年都干了些什么。 “她拿到青少年帆船赛州际冠军。”“为了替朵拉之家募集资金,她在暑假期间以摩纳哥为起点,西班牙为终点完成七十二小时不间断横跨直布罗陀海峡航行。”孩子们如数家珍。 即使《我们的薇安》结束连载了,但不再戴眼镜的“薇安”还是时时刻刻成为媒体们关注的对象。 在媒体孜孜不倦中“薇安圣诞节期间去看望福利院的孩子们”;“薇安成为联合国特邀嘉宾,在‘展望未来’单元中发表演讲”;“年度慈善拍卖会上薇安那副被折断的眼镜拍出了五十万欧元天价。”等等诸如此类消息不时见报。 十六岁,电子媒体、电视媒体,甚至于街头小报都不约而同以“亭亭玉立”来形容他们的薇安。 “薇安长高了”;“薇安变漂亮了”;“薇安出现在社交舞会上”;“薇安开始和男孩子约会。”等等等这些成为高中生们关注的话题。 十七岁,“薇安”这个名字频频和“小法兰西”联系在一起。 薇安和小法兰西一起出海,薇安和小法兰西出现在平价超市里,薇安和小法兰西去了瑞士滑雪,然后人们得出这样结论“他们也许是恋爱了”。 记者们很乐意传达人们的疑问,好不容易逮到两人一起出现在球场看台上。 不顾周围吵闹的环境,大声提问。 记者提出的问题让“薇安”笑倒在“小法兰西”怀里,“小法兰西”告诉记者只要不妨碍他看球他们爱怎么写就怎么写。 记者垂头丧气离开球场,那两人一看就是没戏。 这也让一直存在着“薇安和小法兰西好的话到时受到伤害的肯定是薇安。”念头的人大大松下一口气。 要知道,喜欢小法兰西的姑娘多如天上繁星。 虽然,小法兰西不像他那些花花公子的朋友们一样换女友如换衣服,但从小法兰西和女孩子一起的新闻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见报。 前一次是长发女孩,这次是短发女孩,不管是长发美女还是短发美女都是靓丽时尚。 是,是,他们的薇安也年轻靓丽,但单一的发型,单一的服饰让她更趋于那类从来没谈过恋爱的优等生形象。 优等生总是让人和刻板联系在一起,这样的人怎么能拴住像小法兰西那样男孩的心。 不过,现在他们不用担心了。 薇安和小法兰西不来电,那只是两个一起长大同样优秀的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晋江的APP抽,大家看不到的话点目录,到时候就可以看到最新更新的了,峦帼要是不更新的话会请假的,没请假就是有更新而晋江抽了~ 昨天没看到更新的点目录,那是蓁和澍童年时代的最后一章,很好看也很关键 ☆、灵魂伴侣(02) 往事在黑暗河流中继续流淌着。 十八岁,薇安和小法兰西更加密集地被联系在一起。 这年夏天,他们一起拿到莱德国际私立学院的录取通知书,这时,人们对薇安和小法兰西在某餐厅共享情侣套餐这样的新闻已是见怪不怪。 那是特属于两名同样优秀的孩子的相处方式。 这年,两人在他们新学期联手干掉来访的白金汉大学特派新生。 位于蒙特卡洛区的莱德学院和白金汉北部的白金汉大学是欧洲两所非营利性独立大学。 莱德学院为摩纳哥皇室创办,三千名学生来自于四十五个国家,商学、艺术、人文构成的三大体系让莱德国际学院在学术界中自成一派。 白金汉大学1980年获得英女王特许正式成为大学,持有皇家宪章。 由于和皇室都有着千丝万缕关系,莱德国际学院和白金汉大学成为欧洲贵族学校的两大典型。 这两所贵族学校之间的竞争和交流常常被拿来和牛津剑桥相提并论。 牛津剑桥每年有赛艇比赛,莱德学院和白金汉大学有新生斯诺克赛,主客场为轮流制。 每年开学前,两间学院都会特派新生代表参加斯诺克赛,三十五局采取接力方式,谁拿到赛点谁赢。 薇安做为莱德学院第一名出场选手一杆打出一百四十七的满分杆先发制人,对手甚至于连球杆也没摸到就黯然下场。 小法兰西为压轴出场选手如法炮制拿到关键分,为莱德学院拿下比赛,完美完成了去年败走白金汉的复仇之战。 此举成为美谈。 十八岁这年,发生在薇安和小法兰西身上的事情还真有点多。 十一月,薇安受邀出席克立翁成人礼舞会,小法兰西作为她的舞伴出现在舞会上。 克立翁舞会为欧洲著名社交舞会,它对于每一名受邀出席的女孩意味着,从此以后,你将正式踏入成人社交圈。 针对薇安和小法兰西一起出现在克立翁舞会上,好事的记者老话重提:你们未来有没有发成为情侣关系。 问完又添加了一句“我是代表法兰西人提问,天知道他们是多么希望你们在一起。” 这话倒是没错,希望薇安和小法兰西在一起的人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忽然多了起来。 那天刚好是林馥蓁和连嘉澍参加克立翁舞会的第二天早上,他们刚离开克立翁酒店房间就被逮个正着。 那名记者一看就是在酒店门口呆了一个晚上。 “嘉澍,他都等了我们一个晚上,你说要不要我把我们昨晚发生的事情告诉他。”她问他。 连嘉澍还以她一个“什么都听你的”的表情。 往前一步,她低声告诉那位:“先生,你知不知道我们昨晚送给彼此的成人礼物是什么吗?” 那位老兄一看就是想歪了。 于是,她的语气带着那么一点点恼怒:“我们昨晚送给彼此一打避孕套,我这样说够明白了吧,所以,先生以后不要再问我们这样无聊的问题了。” 等了一个晚上的那位记者垂头丧气离开。 如果那个时候他还半信半疑的话,那么当晚小法兰西和意大利菲亚特集团掌门人外甥女在香榭丽舍街接吻的照片足以让他死心了。 十九岁,比较平静的一年。 人们通过若干报道知道这一年薇安大多数时间都在法国南部,薇安还另修了一门功课:声呐探测。 莱德学院几千名学生中只有七人修了这门课程,这门功课需要长时间待在数千米海底下,通过设备去摄取数据。 “薇安可真酷。”读着《我们的薇安》长大的孩子们在赞美的同时又忍不住叹起气来,“可是,为什么小法兰西就是看不到薇安的优秀,我真希望他快点和那位俄罗斯暴发户的继承人分手。” 等等,不是意大利汽车公司总裁的外甥女吗?怎么变成是俄罗斯暴发户的继承人了?! 那是因为三个月啊,什么三个月? 所谓三个月就是小法兰西交的女友一般维持在三个月左右时间。 去年十一月小法兰西和意大利宝贝坠入爱河,今年一月两人分手,三月,和小法兰西一起出现在秀场看台上变成俄罗斯富豪的独生女。 最新动态是,这位俄罗斯富豪的独生女为了小法兰在南法购置房产。 法国人一直不待见俄罗斯人,不,确切说是法国人不待见除了法国之外任何国家的人。 说起那位俄罗斯富豪的独生女。 “她和她爸爸一样庸俗不堪。”女孩子们表情嫌弃,“可惜,还有一个月他们才会分手。” 这听起来略显可笑对吧。 可是,还真像女孩子们说的那样,六月,小法兰西和俄罗斯宝贝分手了,关于分手原因—— “那都是因为我的自私,我太爱他了,我总是无时无刻想和他在一起,无时无刻想翻看他的手机通讯录。”俄罗斯女孩如是说。 这就是小法兰西的本事。 让每一位前女友都站出来为他说话,即使他混在花花公子堆里,即使他出现在不少臭名昭著的主题派对上,但人们坚信小法兰西是出污泥而不染。 和俄罗斯宝贝分手后,小法兰西利用暑假和爱乐乐团合作开始了环球巡演。 关于小法兰的音乐才华和薇安的声呐探测一样,在人们眼中只是一件锦上添花的事情。 十一月末,出现在小法兰西身边的女孩变成黑发黑瞳的东方面孔,这张东方面孔的名字叫做陈颖美,英文名字LULU。 LULU是小法兰西历任女友中外形最差的,即使这名东方女孩不久前成功进入世界小姐五十强。没能更进一步那是因为她睡过头从而错过航班。 错过航班还不算多糟糕,更糟糕地是她在机场丢了护照,不过也是因为丢护照事件她才搭上小法兰西。 冲着LULU扁平的胸部以及那股迷糊劲,好事者猜测她也许不到两个月就会变成小法兰西前女友之一。 这一年,还有一件和薇安紧密关联的事情,那就是一位名字叫做“兰秀锦”的东方女人。 这名东方女人代表中方和美方在一场长达三百八十天的贸易战取得丰硕的成果,之前曾担任中欧商务部部长,现任中美商务部长。 全球第一经济体和第三经济体这场旷日持久的贸易战让她在国际政治舞台得到了“铁娘子”的美称。 孩子指着大屏幕上那身形瘦削正,在和高大的白人男人唇枪舌战的东方女人说:“那是薇安的妈妈。” 只是,孩子们所不知道地是,薇安已经有整整一年多没见到她的妈妈了。 而现在…… 黑暗河流中岁月在薇安二十岁零七个小时这一刻戛然而止。 十年一弹指。 她二十岁了,林馥蓁二十岁了。 她和妈妈没见面的时间累积到了一年零四个月。 不,不能以妈妈来作为称谓,因为那样只会让她停留在动不动就哭鼻子的年纪里。 兰秀锦已经连续两次缺席林馥蓁的庆生会了,上次还有打电话,这次索性连电话也忙得忘打了。 倒是另一个人打来了电话,和往年一样都挑选在她吹完蜡烛的时间点。 “说我不在。”冷冷朝着把电话递到她面前的索菲亚说。 偶尔,她听过关于这个人的消息,比如说他现在是三个孩子的父亲了,一女一儿,外加一个继女。 “不,不,你算错了,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一个儿子还有一个续女。”她一本正经纠正。 关于那个人的生活情况。 “你爸爸在北京开了一间留学中介所。”那名自称小时候抱过她的人小心翼翼看着她。 她都不知道这人告诉她这些话的用意是什么,林馥蓁没有掩饰自己脸上的惊讶和疑虑。 最终,那人表情尴尬离开。 磕、磕、磕、敲门声响起。 林馥蓁睁开眼睛,七点十分。 今天她有很多事情。 打开门,门外站着索菲亚,一名二十六岁的法国姑娘。 去年,黛西阿姨把索菲亚带到她面前,说是帮忙她处理她生活上的事情。 那真是十项全能选手,从化妆到打理发型到挑选衣服;到烹饪到开车到收拾房间样样都会。 据说,索菲亚是拿着罗斯家族资助的钱上的名牌学校,在这之前索菲亚在CHANEL有三年任职经验,之后黛西阿姨找到了她。 于是,她身边除了萨娜,又多了一个索菲亚。 要索菲亚做什么呢? “之前不是和你说了吗?明年会推出以你名字命名的香水品牌。”黛西阿姨说。 确切一点来说,是一款命名为“薇安”针对十六岁到二十八岁年龄层的香水。 至于为什么要推出以“薇安”命名的香水。 “因为那是个人魅力的一种体现,香水材料款式不是最重要,重要的是它代表着一个人的形象,这人的形象越得人心,代表着她/他个人色彩的物件就越受欢迎,他们会把以拥有这款物件视为品味、荣耀。”黛西阿姨又说。 嗯哼,表情一副在听着谁家八卦的样子。 “别这样,就当是为了你妈妈。”黛西阿姨拉住她的手。 好吧,好吧。 仔细想想,多一个人帮忙处理身边事情其实是稳赚不赔的事情。 黛西阿姨是一个很聪明的女人,她只让索菲亚在周末、节日、特殊日子出现。 今天就是特殊的日子。 三个小时后,以兰朵拉为形象的青铜雕像会在朵拉公园落成,她作为朵拉女士的外孙女,将代表公务繁忙的母亲向各方人士传达谢意。 一如历年来的生日,林馥蓁一打开门就看到走廊客厅堆满了各种各样的礼物盒。 那是来自世界各地读者寄给“薇安”的生日礼物,只是,这些人似乎忘了她现在已经是二十岁的大姑娘了,谁处可见各式毛绒玩偶芭比娃娃。 甚至,有人送了她宠物猪。 薇安每年收到的生日礼物可以装满小型卡车。 索菲亚告诉她,已经打了电话让福利院来处理这些礼物,工作人员已经在来的途中。 七点四十分,林馥蓁坐在化妆镜前。 索菲亚正在给她摆弄头发,一款特属于薇安的标志性发型,高马尾辫。 因为今天她还得去上个月刚落成第三十家“朵拉之家”看望孩子们,黛西阿姨特意交代了,得有土气的眼镜和高马尾辫。 朵拉之家的孩子们喜欢薇安,眼镜和高马尾辫可以让她和孩子们拉近距离。 土气的眼镜、高马尾辫每年总是有那么几次出现在她的生活中:大型慈善晚会,节日去看望孩子们等等等诸如此类。 林馥蓁闭上眼睛,她特别讨厌及腰的长发被一股脑往着头顶上梳,再逐渐形成冲天式的过程。 也许,她可以趁着这个时间点悄悄打个盹。 昨晚的梦似乎耗费她不少精力,她今天根本不会有休息时间,参加完朵拉雕像落成仪式看望完孩子之后,她得马上回到南部参加摩纳哥皇室成员的非宗教婚礼仪式。 迷迷糊糊间,那声“Yann”轻轻落入她耳畔。 眼睫毛抖了抖。 熟悉的气息落于鬓角处。 “小画眉。” ☆、灵魂伴侣(03) 迷迷糊糊间,那声“Yann”轻轻落入林馥蓁耳畔。 十岁,林馥蓁听不懂从前有一个孩子住在钻石屋里故事,十年后,林馥蓁懂得那个钻石屋对于那个孩子的意义。 即使直到现在,当时讲这个故事的人什么也没和她说,但她想她是懂的,没有百分之百也有百分之八十懂得。 二十年前,斯特拉斯堡来了一名大着肚子的中国女人。 数月后,中国女人把刚生下的男婴托付给她的房东太太,表情凄楚,说要去找孩子的爸爸。 一个月过去,一年过去,孩子的妈妈一直没有回来。 孩子一天天长大,但孩子却一直没有名字,于是房东太太随口给孩子取了个名字。 “Yann”是房东太太当时给那孩子取的名字,因斯特拉斯堡近半个世纪处于德国统治,日耳曼文化在这座城市根深蒂固,孩子的名字听起来既像德国名字也像法国名字。 Yann两岁半时一名自称孩子爷爷的男人找到了房东太太,那男人问房东太太想要什么,想了想,房东太太说就让孩子保留我给他取的名字吧。 后来,房东太太通过报纸知道被遗弃在斯特拉斯堡两年半的孩子来自于大富之家。 再再后来,那个孩子变成很多人都认识的“小法兰西”,连嘉澍是他的中文名字,孩子的爷爷也遵从承诺,让那孩子一直保留着他的法文名字。 比起连嘉澍,Yann这个名字更受法国人欢迎。 说起小法兰西,说起Yann随便在街上找一名当地人都可以娓娓道来,可你要是问他连嘉澍,他们会摇头说不认识这个人。 眼睫毛抖了抖。 熟悉的气息落于鬓角处。 “小画眉。” 林馥蓁一动也不动。 “生日快乐。” 还是一动也不动。 关门声响起,索菲亚离开化妆间。 化妆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落于她耳畔处的气息又近了几分。 “爷爷非得让我陪他钓鱼,我已经尽我一切努力赶回来。”语气听似十分愧疚。 和落在鬓角的那道气息稍微拉开距离,懒懒睁开眼睛,眼睛第一时间对上印在镜子里的那张脸。 那张脸正以四十五度低垂角度贴在自己鬓角处,三分之一显露的轮廓足以让人神魂颠倒。 多少女孩对镜子里的那张脸一眼钟情,一眼钟情的那人还拥有显赫家世。 家世显赫,加上出众的音乐才华,构成了媒体们常常挂在嘴边的:喜欢小法兰西的姑娘多如天上繁星。 更难得地是,在这位刚满二十岁的年轻人身上,你在他身上看不到那些含着金钥匙出身的公子哥在公共场所辱骂旁人;对自己看不惯的人动粗;把车速提到一百八十迈;公然闯红灯等等诸如此类陋习。 甚至于,他每年都入选空乘人员票选出最礼貌乘客的名人名单。 镜子里的那张面孔林馥蓁看了十几年,她见证岁月在那张面孔上付诸的精雕细琢,每一缕纹路每一缕曲线,直至它们变得完美无瑕。 笑时明亮,默时像孤狼,凝望远方时像蔚蓝海岸,安静瞅着你时像水晶杯里的轩尼诗,每一缕眼神都写满岁月静好。 她熟悉他脸上的每个表情。 此时此刻,面对着镜子里的那张面孔,她可以以一种隔着玻璃看那件美轮美奂的艺术品的心态。 这张脸她有一个多月没见了呢。 在过去一个多月时间里,林馥蓁和连嘉澍好像一直在错过,她在学校时他不在学校,他在学校时她不在学校。 他们总是很忙,为一些和学习无关的事情忙碌。 最后一次林馥蓁见到连嘉澍是在上月中旬,当时他说“这次一定不会错过你的生日会。” 可还是错过了。 映在镜子里的那张脸的主人似乎感觉到这间化妆室主人的不满,缓缓抬头,隔着镜面,四目相对。 汽车噪音打断周遭宁静,林馥蓁垂下眼眸。 “我保证,明年一定不会错过。”连嘉澍低声说。 林馥蓁挑了挑眉头:“你去年也说过这样的话。” “我有吗?”顿了顿,“好像有点印象,好吧,接受任何惩罚。” “不用,”懒懒说着,“大不了你明年生日时我也缺席。” 连嘉澍缺席了她的庆生会,她也礼尚往来了一回。 索菲亚隔着门板提醒,接她的车已经来了。 林馥蓁拨了拨额头处刘海,打开眼镜盒,眼镜盒放着崭新的眼镜,眼镜上面搁着浅色小卡片,那是连圣耀送她的生日礼物。 之前的眼镜忘在黛西阿姨家,连圣耀送她的生日礼物这时刚好派上用场。 拆了人家送的生日礼物,不看祝福卡片显得没礼貌。 连嘉澍手比她还要快。 连嘉澍喜欢看就让他看,反正那两位是一家人。 林馥蓁戴上眼镜,嗯,还不错,从重量以及触感就知道在材料下足了功夫。 卡片被放回原处,林馥蓁喵了一眼卡片上的字体,表达好感的方式还算简单直白。 连嘉澍挡在她和化妆镜之间,一本正经瞅着她。 “看什么?”林馥蓁推了推眼镜。 “我在看这一个多月你有没有变漂亮。”连嘉澍脸往她脸靠近一点。 “那变漂亮了没?”很配合地做出万分紧张的表情。 “没有。”摇头,“之前我听过连圣耀在追你这个传闻,老实说,那是我那阶段听到最可笑的传闻。” 林馥蓁冷冷看着连嘉澍。 “别用那样的目光看着我,”连嘉澍做出举手投降状,“我不是说你不漂亮,我是说你不是连圣耀喜欢的类型,和那类他喜欢的女孩比起来你就像社工,还是修道院的社工,特别是你现在这个样子。” 一年前是“整天泡在图书馆的女孩”;几个月之前是“看起来很难相处的优等生”;这次是“修道院的社工。” 林馥蓁站了起来,她现在没时间去和连嘉澍讨论她的形象,她得在十点之前赶到朵拉公园。 “林馥蓁,我现在有点怀疑我之前听到的那个可笑传闻的真实性,可,我也可以确定在这一个月里你没有变成连圣耀喜欢的那类类型女孩,林馥蓁,连圣耀……” “连嘉澍!”拍掉拦在她面前的手,“你可真没礼貌,他可是你堂兄。” 连钊诚有三房妻子,这三房妻子为他带来四个儿子两女儿,在这四儿两女中连嘉澍的爸爸排行最小,连嘉澍爸爸是连钊诚第三房妻子所生育,也是连钊诚和第三房妻子孕育的唯一孩子。 连家第三代人口有十一名,光是堂兄堂姐连嘉澍就有七位,连圣耀在这七位中排行第三,如果连家没有嘉澍的话,从外形上连圣耀是连家第三代最出色的孩子。 但很可惜,连家出了个嘉澍。 如果说连圣耀是造物者“尚可”的作品,那连家最小的孩子就是造物者的巅峰之作。 连圣耀就读于瑞士金融学校,目前处于实习期,他四任前女友不管身材还是性格都以火辣著称。 两年前林馥蓁就认识了连圣耀,直到最近几月连圣耀才频频出现在林馥蓁面前,于是就有了“连圣耀在追林馥蓁”这样的传闻。 伴随着那句“你可真没礼貌。”连嘉澍起身。 化妆间空间有限,化妆镜和椅子间也就只能容纳两人站位,左边是墙壁,右边是连嘉澍,这样一来出口就被堵死。 “嘉澍,我赶时间。”林馥蓁邹眉看着落在自己腰侧的手。 连嘉澍不为所动,手越发放肆:“小画眉,你是知道的,我没礼貌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 打开化妆间门,目不斜视往着走廊。 跟在一边的索菲亚说了一句“这副眼镜更适合你。”让林馥蓁下意识间推了推镜框。 适不适合林馥蓁不知道,但现在戴在她脸上的这副眼镜的确比连圣耀送的重量还显得轻。 “采用航空材料,26克拉,目前世界最轻的一款眼镜。”这是连嘉澍刚刚在化妆间说的话。 连家那两位孩子可真有趣,他们不约而同选了眼镜作为她的生日礼物,一想起连圣耀送她的眼镜,林馥蓁在心里说了一句“真是罪过”。 嗯,连圣耀送的那副眼镜“不小心”掉到地上去了,又很不巧地被他的堂弟“不小心”踩坏。 “我会和我堂哥解释的。”这是连嘉澍说的话。 停在门口有两辆车,福特车和丰田车。 福特车是接她去朵拉公园的,丰田车是连嘉澍的,小法兰西开丰田车绝对不是为了向人们证明他偶尔也有平易近人的一面。 法国媒体们神通广大,对连嘉澍车库的车从车款到车牌号了如指掌。 去年圣诞节,连家那位被宠坏的孩子毫无征兆直接把车开进商场,而专注于紧盯连嘉澍的那位狗仔回过神来才发现他也把车开进商场了,要知道那是奢侈品商场,更糟糕地是由于状况来得太忽然,他的车头直接把柜台撞得稀巴烂,看着掉落一地的商品,呆如木鸡。 而始作俑者在丢给商场经理他的联系电话后扬长而去。 再之后,就有了眼前这辆丰田车,相貌平平的丰田车似乎具备了躲避狗仔的功能,起码,在那些狗仔的口述中小法兰西近段行踪成谜。 坐上车。 “不等Yann吗?”索菲亚问她。 连嘉澍今晚也会出席摩纳哥皇室成员的非宗教婚礼仪式,她是以他的女伴,他是以她的男伴受到的共同邀请。 从林馥蓁这个角度可以看到化妆间的窗户,之前打开的窗帘现在拉得严严实实的。 咧嘴,林馥蓁下意识间再次做抬手姿势,指尖即将触到镜框前的最后一秒,垂落。 侧过脸,不再去关注那扇窗户的动静,说:“他待会跟上来。” 车往着朵拉公园的方向,十几分钟后,透过车镜林馥蓁看到跟在后面的丰田车,扬起嘴角,心里叫了声活该。 九点四十分,福特车和丰田车一前一后开进朵拉公园地下停车场。 连嘉澍挡在林馥蓁所在车门处。 索菲亚和司机已经先行离开,一边车门挨墙,一边的车门被连嘉澍强行挡住,数次尝试打开车门无果后,林馥蓁无奈拉下车窗玻璃。 车窗玻璃缓缓降落,连嘉澍居高临下看着她。 她是吃不了半点亏的孩子,而他也是吃不了半点亏的孩子。 连嘉澍和林馥蓁是两只刺猬。 “嘉澍,我赶时间。”她放软语气。 挡在车门外的人一动也不动。 “是你先使的坏的。”她和他说。 “林馥蓁!”连嘉澍弯下腰来。 “嗯。”她朝着他迎上去。 两张脸距离被越拉越近,他的目光落在她唇瓣上。 说:“我保证,很快,我会让你求我。” 眼看—— 别开脸,莞尔:“拭目以待。” 作者有话要说:峦帼刚回来,吃饭后再回评论哈~ ☆、灵魂伴侣(04) 即使巴黎政府没有对兰朵拉雕像落成仪式做过多宣传,但朵拉公园还是挤满了人。 法国人、华人、非裔移民亚裔移民拉美裔移民等等等里三层外三层,最靠近朵拉雕像地是吉普赛人。 这些人表情虔诚。 彼时,林馥蓁不懂黛西阿姨口中“这个国家的人崇拜残缺美”。 二十岁,她懂了,就像脑子里住着独角兽的孩子十年前说的“不懂的话就看星星吧,等头顶上那片星空在你心里不再无边无际时,一些东西慢慢地你就懂了。” 最初,那名叫兰朵拉的女人在法国人眼中只是一个印有中国符号的官方标志,他们在私底下嘲笑她,从衣着到身材到口语,诸多嘲笑中有一样是“帮助吉普赛人”。 要知道,吉普赛人在法兰西人眼中都是一群不思进取的家伙,懒惰是他们的天性。 直到有一天,那名致力帮助吉普赛人的中国女人死在吉普赛人手里,中国女人的灵魂开始升华。而杀死那名中国女人的吉普赛人在得知死于自己手上的女人身份后服毒自杀。 伴随吉普赛人的死去,中国女人和吉普赛人的故事变成符合法兰西人对于悲剧的全部想象。 兰朵拉成为不朽。 他们在热爱她的同时也向世界展示了法兰西名族的博爱和包容。 雕像落成仪式庄严肃穆,那个脑子住着独角兽的孩子就站在她左手边。 嘉澍,我懂了,关于那逐渐不再浩瀚的星空,夜晚孩子眼中有着钻石光芒的星星只是一颗颗石头,它们再平凡不过。 来参加朵拉雕像落成仪式的还有若干巴黎政府官员,若干中驻法外交人员,公益社团爱华人士也来了不少。 负责现场报道地是以严谨著称的几家媒体,这样一来林馥蓁就不需要担心,那些人拿她和一起出现在现场的连嘉澍大做文章。 落成仪式短短半个钟头就结束了,过程还算圆满。 离开朵拉公园,林馥蓁和连嘉澍一起去了朵拉之家,孩子们一看到连嘉澍都乐坏了,薇安没骗他们,她真把小法兰西带来了。 这是多难得的机会,孩子们向连嘉澍提了不少问题,问题都围绕着“你觉得你的女朋友中谁最漂亮,谁最温柔,谁的脾气最坏”此类。 终于,有一个孩子提出不一样的了:“Yann,你和薇安在成人礼舞会送给彼此的成人礼物真的是避孕套吗?” 这问题让林馥蓁把眼镜往下拉。 连嘉澍也在看她。 “Yann,是真的吗?” “你觉得呢?” 那孩子想了想:“我觉得是假的。” 连嘉澍把孩子抱到桌上,一本正经:“我从不说谎。” 把眼镜推回去,林馥蓁给了连嘉澍一个鄙视的眼神,殊不知,小法兰西撒下的谎也多如天上繁星。 不过针对孩子提出的问题,连嘉澍还真没说谎。 就像怀疑他们“送给彼此的成人礼是避孕套”是假的孩子一样,部分媒体、大部分法国人都把这件事情理解成那两人和他们玩了一回“法式幽默”。 在他们认知里,东方人的传统是骨子里的东西。 关于“薇安和小法兰西互送彼此避孕套”的说法,他们如是评论:“那两个孩子太调皮了。”“我喜欢这样的玩笑话。”“那两个孩子很聪明,他们是在拉近自己和同龄人间的距离。” 但!这恰恰是真的,而且再真实不过。 林馥蓁还清楚记得她送给连嘉澍是无色无味的,很多人都知道连嘉澍讨厌任何化学加工物,从颜色到香味。 而连嘉澍送给她的是薰衣草味的,他说那是他在普罗旺斯一家商店得到的。 那是一家巴掌大的商店,因找不出零钱,走几步就会气喘吁吁的老板就给了他那个小玩意,开始他还以为是糖果什么的。 克立翁成人礼舞会,互赠礼物时间,连嘉澍交到林馥蓁手里的礼物盒很小,小到让人以为那是装戒指的盒子。 他低声在她耳畔说“为了让你以后记住我。” 同样,林馥蓁交到连嘉澍手上的礼物盒也小。 换礼服期间,回到舞会主办方给她安排的房间,打开盒子,看清楚盒子里装的东西,林馥蓁哑然失笑。 小画眉和小法兰西又再次不约而同做出同样的事情。 午夜钟声响起,迈向成人的第一支华尔兹,在镁光灯下,她手搭在他肩膀上,他手搁在她后腰处,伴随着旋律,旋转,深情凝望。 女孩们腰间的蝴蝶结妩媚纯真,男孩们礼服的水晶袖扣流光溢彩。 第二支舞,连嘉澍邀请了刚拿下全场最美面孔的意大利女孩,而林馥蓁也把手交到瑞典男孩手上。 克立翁酒店,清晨。 林馥蓁小心翼翼打开房间门,关上房门,把手上的高跟鞋放在地上。 刚穿好一只鞋,开门声响起,循着声音,她看到对面那扇缓缓打开的房间门,透过漏斗式的弧线,她看到那只横躺在地上的高跟鞋,高跟鞋的主人她知道,昨晚全场最美面孔得主。 舞会主办方给她和连嘉澍安排的房间隔着走廊面对面。 穿好鞋,林馥蓁站了起来,对面房间的门刚好关上。 关门的姿势和她如出一辙,关好门,连嘉澍回过头来。 林馥蓁一手提起裙摆,一手做出打招呼手势:“嗨。” “……嗨,”连嘉澍扯了扯衣摆,“不多睡一会吗?” 她一脸无奈:“被打呼声吵醒了,想去游泳池泡一会。” “嗯哼。” “你呢,不多睡一会?” “我去找点东西吃,顺便醒一下酒。” 十二寸的高跟鞋让林馥蓁走起路来十分不方便,连嘉澍频频停下脚步等着她,数十米长的走廊用了比平常多出一倍的时间。 走廊尽头往左是游泳池,往右是餐厅。 “待会一起回去。”连嘉澍和她说。 “好。”她冲着他笑了笑。 十米长的走廊,他和她都忘了问对方这样一个问题,避孕套你用了没有? 克立翁酒店门口,上午九点。 林馥蓁和连嘉澍遇到早就等在那里的记者,关于“薇安和小法兰西送给彼此的成人礼礼物是避孕套”数个小时后见报。 那年,她和他十八岁。 接下来,“薇安和小法兰西送给彼此的成人礼礼物是避孕套。”总是时不时被搬到台面上。 想必现在家喻户晓了都。 一点,林馥蓁和连嘉澍离开朵拉之家。 脚也就刚踏出朵拉之家,忽然串出来几个人,都是熟面孔呢,其中有一张面孔还是那天在克立翁酒店门口拦住他们的那位记者先生。 这几人一路追着他们来到停车场。 这次,这几位老兄提出的问题还算新鲜,但他们还得赶几百公里路,他们没时间去回答他们问题。 索菲亚和司机拦住那几人,林馥蓁坐上连嘉澍的车。 车子离开停车场,林馥蓁想起那几名记者提出的问题。 那几位说了,根据他们得到的可靠消息,连钊诚放话要是谁能得到兰朵拉外孙女的青睐,他就把连氏科技的经营权交到他手上。 制造、房地产、科技是连氏企业能在商场叱咤风云的三大拼板。 这三大板块中就数连氏科技发展最好,连氏制造和连氏房地产一年加起来的赢利还不到连氏科技一年赢利的一半。 截止到三月,连氏实业在欧洲已经完成对九十九家电信的收购,距离之前制定计划三年之内并购一百家电信只差最后一步。 坊间传言,谁要是得到连氏科技就等同于掌握连氏集团的实权。 更有,连氏科技还附带连氏娱乐产业,连氏娱乐占据欧洲博.彩业百分之九的市场份额,这百分之九的市场份额每一个季度可以为连氏实业带来四十亿到五十亿欧元赢利。 连钊诚的放话咋听十分突兀,也不符合他给人的精明形象,但和连家有深交的人则会告诉你,那不奇怪。 林馥蓁见过连钊诚一次,在连嘉澍家里。 连钊诚让她站在他面前,至少看了她三分钟之久,那三分钟就说了一句“眼睛最像你外婆。” 不久之后,林馥蓁从黛西阿姨那里了解到连钊诚和外婆的罗曼史。 连钊诚认识外婆时家里已经有两任妻子,也许介于这个原因外婆并没有答应连钊诚的求爱。 得不到才是最珍贵的,也许正因为这样他把希望寄托下一代身上,心上人的女儿已经让一名叫做林默的男人捷足先登了。 幸好,兰朵拉还有一个孙女,连家第三代青年才俊随你选。 这么一想,记者提出的问题就合情合理了,其实更早之前,林馥蓁隐隐约约听说过这样的说法。 如果记者先生们所言属实…… 关掉车厢音乐,一本正经着表情:“嘉澍,我们要不要再合作一次,这一次我们干一票大的。” 不理她?她可是想了一个伟大的计划。 “刚刚记者们说的话你也听到了,如果真那样,我可以假装和你在一起,然后拿到连氏科技,到时候我四你六。”听听,她的语气还挺激动的,“嘉澍,这个办法不错吧?” 这法子听起来很幼稚吗?她这个办法可行性很高,还是…… “不然我三你七,不能再少了。”语气坚决。 还是不理她。 好吧,拿到两成也是可以的。 两成也可以让她在南法买一片私人沙滩;在加勒比区买一座小岛;再加上她一生吃喝穿住绝对没问题。 林馥蓁刚想开口。 “林馥蓁,你是在假装你很笨吗?”连嘉澍说。 她才没有假装很笨,背部贴回座位上。 “连家的孩子谁追到自己昔日心仪女人的外孙女产业就交到他手上,这只有傻子才会想到的事情,我爷爷又不傻。” 的确,那听起来很傻,罗斯先生不仅一次说过,银行家眼中连钊诚绝对是“教父”级别的人物。 再说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连家第三代最被寄予厚望地是连家长孙连圣杰。 连圣杰从一开始就被当成连家第三代继承人培养,连圣杰也不负众望,去年挤进世界青年才俊榜前二十名,目前镇守吉隆坡,连氏实业总部位于吉隆坡。 至于连家最小的孩子嘉澍,那从小就失去父母的孩子…… “我只希望嘉澍快乐就可以了。”除去连钊诚,连家人异口同声。 于是,嘉澍喜欢音乐他们就让他和最盛名的老师学习;嘉澍喜欢旅行他们就在世界各地的豪华酒店给他准备房间;嘉澍喜欢跑车他们就给他买跑车,从劳斯莱斯到法拉利应有尽有。 嘉澍喜欢出海他们就给买游艇,巴萨罗那港口有,冲绳有,马赛港口有,戛纳有…… 为了挽回颜面,摆首弄姿,说:“不觉得很可爱吗?嘉澍,我是在学你的那只LULU。” 说完,赶紧捂住嘴,这也是那只LULU喜欢做的动作。 呃……还是纠正一下吧,应该是那位LULU,连嘉澍去年交的女友,中文名字陈颖美。 而那只LULU是黛西阿姨家里一只火鸡的名字,那只火鸡去年感恩节已经被吃掉了,把一个活人和一只被吃掉的火鸡相提并论总是不吉利的。 林馥蓁见过LULU两次,傻大姐性格。 傻大姐性格听起来似乎有点贬义,但实际上傻大姐性格很吃香,起码陈颖美很受连嘉澍朋友们的欢迎。 算了一下时间,LULU现在应该已经是属于过去式的了。 “少来。”连嘉澍一脸嫌弃,空出一只手,把她的手拉了下来。 之后,再没松开。 低头,看着自己被他牢牢握在手中的手,心里叹气,这种行为她可一点也不提倡,刚想提醒注意开车,连嘉澍的手机响了。 连嘉澍的手机就放在驾驶座和副驾驶座中间,瞄了一眼来电用户。 LULU? 居然还没分手,都已经过了三个月了! 算了一下,差不多五个月了。 小法兰西这回该不是认真了吧,换一句话说没准小法兰西遇到真爱了。 作者有话要说:峦帼都日更了,而且每章都是大粗长~潜水党们泥萌难道良心不会痛吗? ☆、灵魂伴侣(05) 为了弄清小法兰西这回是不是对这位LULU认真了,林馥蓁做出把电话给我的手势。 连嘉澍皱眉,林馥蓁眉头皱得更紧,在攀比皱眉头过程中先败下阵来的是连嘉澍。 眉开眼笑接过电话,在从电话彼端传来类似要哭出来的语气中林馥蓁就知道那位LULU的迷糊病犯了。 果然,继上次在花宫娜香水工厂把香精当成饮料喝后,这次,LULU索性把闹笑话的场合挪到毕加索美术馆。 由于好奇,她在无意间启动美术馆的闭馆设备,导致一百多名参观者被困长达一小时时间。 位于昂蒂布半岛的毕加索美术馆为摩纳哥王室家族所有,当天被请到美术馆的一百名参观者为皇室特邀客人,LULU作为莱德学院轮值志愿者出现在毕加索美术馆。 启动闭馆设备是保安室的工作,而不是志愿者的工作。 这下……要遭殃。 在电话里,LULU说她现在失去人身自由,好不容易从保安人员那里借到电话。 连家和皇室关系不错,连嘉澍和摩纳哥皇室成员玩得也不错,她希望连嘉澍能打一通电话给他认识的皇室成员之一。 说完,那位又补上一句:“不打也没关系,其实我希望他们能把关几个月,也许这几个月可以让我记住教训,Yann,你朋友说得对我是一款移动的闯祸机。” 可不是,这人是怎么找到闭馆设备的。 电话彼端,那位似乎忽然想起什么,一下子嚎啕大哭起来,边哭边说着“Yann,你说他们会不会取消我莱德学院的学生资格。” 在这里得提一下,这位LULU是莱德学院设计系学生,莱德学院的学生有等级区分,A级、B级、C级。 C级生为来自中产阶级家庭有个人特点,他们和一般大学学生差不多,B级生综合能力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能自由出入莱德学院高级图书馆,A级生是学院等级最高学生,这类学生不仅要具备良好家世还得天赋过人,他们作为莱德学院未来向商界政治界主力推送人才。 这三类学生有各自固定活动区域,井水不犯河水。 LULU为学院C级生,连嘉澍为学院的A级学生,如果不是因为机场丢护照事件,这两位不可能有交集。 电话彼端嚎啕大哭变成断断续续的哭诉“Yann,你为什么不说话,我现在心里好怕……” 真是罪过,哭了半天白哭了,那位小宝贝现在似乎急需安慰。 林馥蓁把手机交还给连嘉澍。 连嘉澍接上耳麦。 数十分钟的通话中,他就说了“你是怎么找到闭馆设备的?”“别担心。”“我让管家安排司机去接你。” 这语气…… 想必,把傻大姐听得心都化开了。 挂断电话,连嘉澍给摩纳哥皇室公关部经理打了一通电话,挂断电话后又给他的管家打电话。 车厢重新安静下来,车子继续往前行驶。 “男人们是不是对那类经常会在一些普通常识上犯错的女人容忍度高,甚至于产生好感?”这问题不经脑子就问出了。 “也许吧。”连嘉澍回答很是敷衍,甚至于看得出来他没想在这个问题上做出过多思考。 “嘉澍,”头一歪,往着他的肩膀,“把香精当成饮料,无意间启动美术馆闭馆功能是不是一种很可爱的行为。” “嗯哼。”依然很敷衍。 “不觉得这是一种很笨的行为吗?” “陈颖美不笨。” 也对,能收到莱德学院的录取通知书能笨到哪里去了,说不定把香精当成饮料,无意间启动美术馆闭馆功能是优点之一。 车子开到近巴黎繁华的商业街,林馥蓁在多媒体屏幕看到了那张熟悉的面孔,一张很典型的东方女性面孔,五官均衡,秀丽中透着英气。 只是那张面孔已不再年轻。 林馥蓁在长大,兰秀锦在逐渐变老,大自然法则。 七月,作为昔日驻法外交官,作为兰朵拉的独生女,兰秀锦将在中方领导人访法前客串“特使”身份,为中法领导人会晤预热造势。 法国人对于中方派遣的“特使”表现出无比的热诚。 他们把去年兰秀锦和美商务部官员唇枪舌战的过程制作成动画短片,上个礼拜,短片在巴黎商业街的多媒体滚动播出。 据说,很多巴黎人都会昂起头张大嘴巴,等待那名身材娇小的中国女人把高大的美国男人钢笔折断的画面。 正好是红绿灯时间,林馥蓁也有幸看到那些停下脚步的巴黎民众,虽然没媒体形容的那么夸张,但停下脚步的人还真不少。 此时,林馥蓁也像停下脚步的人一样,昂头等待着,即使她已经把这段视频看了不下一百次。 多媒体视频里。 身材娇小的女人隔着桌子和高大的白人男人针对两国贸易逆差你一言我一语交锋,他们的助手频频在他们耳边低语,最先从座位站立的是白人男人,很明显新任中国商务部部长功课做得很足。 到了这时也不管所谓外交礼仪了,白人男人想以身材优势对中国女人形成无形制约。 中国女人不甘示弱,站立,身体微微往前倾斜,这时镜头给了中国女人眼部特写,白人男人被浓缩到中国女人的黑色瞳孔中。 “鲍比先生,我相信不出三年,中国和美国将会成为世界第一大和第二大经济体,”中国女人掷地有声,“只是到时,中华人民共和国人民和美利坚合众国人民所不知道地是,是五星红旗排在最前面,还是星条旗排在最前面。” “女士,谈判桌不是演讲台。” “鲍比先生,我得告诉您,经过多日协商后我们一致决定,新一轮对美反制计划将在我登上返回北京航班的第一时间启动,通过一致协定,我们将缩小美在中的文化市场份额,这其中以电影产业为主,明年中国对美进口大片将减少百分之七十,剩下的百分之三十对美进口电影将主打艺术类电影为主,换言之,不管美利坚的超级英雄们能力有多强,但!他们绝对翻不过中国的万里长城。” “女士……” “鲍比先生,我相信您比谁都目前清楚,好莱坞商业电影对于中国市场的依赖性,介于这些商业大片的分红制度,鲍比先生,您对贵国电影工会罢工潮应该不会感到陌生吧?鲍比先生,我们返回北京航班机票已经订好了,距离现在还有六个小时。” “女……” 白人男人的话被那声脆生生的“砰”给打断了。 定睛一看,摊在桌面上的钢笔一分为二。 发生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有,那被折断的钢笔看起来很眼熟,对了,他想起来了,那是他初次见面时送给中国女人的见面礼,甚至于他不仅一次在内心想象,中国女人表情无奈,用他送给她的钢笔签下他助手递上去的一份份文件的美妙场景。 现在,很显然,被一分为二的钢笔负担不了签名的任务。 思路回到最开始,我说,钢笔为什么会断,钢笔材料绝对没问题。 此时,中国商务部部长的得力助手来到他身边,他和他说: “鲍比先生,据说您很喜欢李小龙,我相信您一定知道咏春拳,只是很多人都不知道,咏春拳的创始人其实是一名女性,现在站在您面前的这位女士十二岁就开始学习咏春拳,折断一支钢笔绝对没问题。” 低头,白人男人领略到那支被折断的钢笔背后其意义。 中国女人以折断钢笔表明立场:一切到此为止! 结束了,不要再浪费时间了,要么双赢,要么两败俱伤。 林馥蓁仰着头,一动也不动,直到左侧传来:把嘴巴合上。 这断视频她都看不下一百次,她才不会像那些人一样。 目光拉回,重新戴上眼镜,看着前方。 车子驶离市区,手机响起,这次是林馥蓁的手机。 看了手机屏幕一眼,慢吞吞接起。 手握住手机,不说话。 “林馥蓁。”电话彼端声音小心翼翼。 真是倒胃口,谁家妈妈一直管自己女儿连名带姓叫。 从鼻腔哼了一声,表示自己在听。 “妈妈现在在北京。” “嗯。”又哼了一句。 “昨天晚上本来想给你打电话,但怕打扰到你休息。” 这说话语气,以及用词更适合放在外交场合上吧。 这次,索性连鼻音都懒得发出,这种倒胃口的对话模式让她想早早结束通话。 刚想开口,电话彼端传来—— “小书呆子,生日快乐。” 林馥蓁一呆,推了推眼镜,她现在都二十岁了,还小书呆子,不觉得丢脸吗? 透过车镜,连嘉澍看着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的人,也只有在面对自己妈妈她才会流露出孩子气的一面。 夏日炎炎,明明对那款蓝莓冰淇淋喜欢得不得了,偏偏,介于面子,对那款冰淇淋表现出不屑一顾的样子。 面无表情看着前方,声音很是不耐烦:“我还没打开看,改天我想起再打开看看。” 目光顺着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往下,今天破天荒戴起手链来呢,款式俏丽的手工手链。 连嘉澍可以确定,那对母女现在通话内容如是—— “喜欢妈妈送的礼物吗?” “我还没打开看,改天我想起再打开看看。” 没打开看?真会装,手链一定是在拿到第一时间就戴上了。 关于林馥蓁。 法兰西的孩子们会说“我很喜欢薇安,她小时候很可爱。” 孩子们总是理所当然把兰朵拉的外孙女当成是《我们的薇安》中的薇安,他们坚信,那是两个性格一模一样的一个人。 可爱的薇安不能一直可爱下去,那样一来薇安就没有任何特点可言,于是她变成了折断眼镜向世界喊话“我要自己的生活,我不叫薇安,我叫林馥蓁。”的薇安。 她很酷,同龄人们这样形容她。 林馥蓁的酷就在于她除了主修“国际问题研究”这个科目之外,她选择了“声呐探测”为副修科目。 从小学、中学、大学不管是薇安还是林馥蓁都是老师们眼中怪兽级别的人物,他们如是形容她:“聪明、勤奋、富有天赋。” 那么,林馥蓁在异性的眼中呢。 “脸蛋漂亮,身材……无法确定,我没脱过她衣服,她在着装上根本不用心。”大部分异性如是形容,“不过,我听朋友说腿不错,我朋友看过她穿热裤在沙滩上散步。” 问他们想和她约会吗? “这个吗……我想她更加适合当梦里的蒙娜丽莎,你们明白的,”说到这里得眨了一下眼睛,“你很难想象出她在床上热情似火的样子,而且,她是那种无论如何都不会陪你花两个小时去看速度与激情的姑娘。” 这话大致意思就是,那是长相漂亮但有些古板的女孩。 但这不代表林馥蓁没人追,迈入少女时代之后,追林馥蓁的异性从来不间断过。 十八岁林馥蓁和瑞典造船业大亨独生子的绯闻传得轰轰烈烈,甚至于有媒体拍到两家家长一起用餐的画面,不过这则绯闻随着林馥蓁的“我和伊万只是好朋友”无疾而终。 和林馥蓁有过短暂交往的香水世家公子私底下向朋友透露,林馥蓁在两人气氛很好的状况下指责他的手势打断她的思考。 问她思考什么呢,她说她在思考两只鲸鱼之间的对话。 真有点让人哭笑不得。 “你们说对了,她是那类比较古板的女孩,如果林馥蓁有一天提出‘在接吻前我希望你能和我一样向上帝祷告’这样的要求我也不会觉得奇怪。”香水世家公子说。 在香水世家公子说这话时连嘉澍也在场。 那话让他得花很多力气才能阻挡上扬的嘴角。 林馥蓁是古板女孩? 不,不,那只是你们没看到她另外一张脸,另外一种模样而已。 ☆、灵魂伴侣(06) 摩纳哥皇室成员和西班牙名媛的非宗教婚礼吸引来了不少游客,大量游客的涌入让这个靠填海造地国土面积只有2.2平方公里的袖珍小国道路拥挤不堪。 皇室下午四点就封锁通往摩纳哥亲王宫的主要街道,仅留一条特邀宾客和部分工作人员通行道作为VIP通道。 慕名而来的游客被挡在半山腰。 林馥蓁和连嘉澍到达蒙特卡洛已是七点半左右时间,VIP通道一辆运送鲜花的货车挡在他们面前,摩纳哥皇室卫队正在对货车进行审核。 等待货车审核期间,不时听到负责封锁车道的警卫和游客间的争吵声,其中就数倒数第二条车道那位警卫嗓门最大,把一位自称哥哥是这场婚礼厨师的女孩都给叱喝哭了。 女孩说因父母离婚的关系,和哥哥见面很难,好不容易她到哥哥家来一趟结果被告知妈妈生病住院,她得连夜赶回,也不知道得等多长时间能再见面她不想和哥哥不告而别。 女孩哀求那位就让她见哥哥一面。 “得了吧,像你这样的女孩我见得多,就凭着有几分姿色想碰碰运气认识一两个有钱人,有钱人可不会出现在超市便利店溜冰场上,你得为自己制作出机会,当你在街上看到一辆辆超级跑车开到山顶,你的内心告诉你,机会来了,撒谎对于你们这类女孩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大嗓门警卫如是说。 这话让女孩停止了哭泣,众目睽睽之下,呆站在那里。 那大嗓门家伙声音更是得意:你们当中还有谁的哥哥在婚礼现场当厨师的? 运送鲜花的货车已经通过审核,迎面走来地是卫队队长。 连嘉澍打开车窗玻璃,卫队队长笑着和他们打招呼:“Yann,很期待你今晚的表演,我在婚礼现场值班的朋友答应我会找机会录影。” 今晚为皇室成员婚礼的表演团中有连嘉澍八分钟小提琴独奏,这也是十个节目中唯一的友情献礼。 连嘉澍表演时新娘会跳西班牙舞蹈。 面对这笑眯眯的卫队队长,连嘉澍问距离他表演还有多少时间。 “五十分钟。” 连嘉澍手在方向盘敲着。 那位大嗓门老兄又开始朝另外一个人发难了。 卫队队长告诉他们那是巴黎大酒店的保全人员,因封路是临时之举,他们只能让巴黎大酒店的保全人员暂时充当警卫。 “他一定是被那身皇家警卫队制服冲昏了头脑。”警卫队长语气无奈。 连嘉澍侧过脸来:“他很吵对吧?” “有点。”林馥蓁耸肩。 “小画眉,我们好像很久没干奇怪的事情了。”连嘉澍说。 经连嘉澍的提醒,林馥蓁想了一下,还真是。 冲着连嘉澍做出随你便的表情。 车子倒退,往封锁车道的方向。 镶在制服上象征摩纳哥皇室荣耀的勋章让托尼感觉自己如战场上的战士,微凸的啤酒肚此时看起来也无一在表达着一名战士该有的魁梧身形。 反观他另外三名临时穿上皇家卫队制服充当劝退游客任务的同事—— 摇头。 真是没见过世面的人,一套制服就让他们说话不利索了。 据说等婚礼结束会有大合照,这次皇室邀请了上次一级方程式摩纳哥站的冠军车手,那也是他目前最欣赏的车手。 也许,他能逮到一个机会和自己喜欢的车手合影,他要把合影照片放到自己个人社交网页去,到时候他朋友们就只有羡慕的份了,托尼心里美美想着。 回过头来,面前停着一辆灰色轿车。 灰色轿车头和他膝盖就直隔着几英寸距离。 看清轿车牌子型号,托尼在心里大叫三声哈利路亚,车牌是本地的,车子也不是租车行车辆。 在蒙特卡洛区开辆丰田车就想上山顶是乡下人才会干的事情,要知道这里的计程车即使不是奔驰也会是宝马。 对于这类敢于把丰田车开到山顶上来的本地人,托尼也懒得费口舌了,指着一边的封路指示牌。 那辆丰田车还是一动也不动。 驱逐棒敲在丰田车车前镜上,连敲几次驾驶车门才缓缓打开,从车里出来一名年轻男孩。 一名年轻的漂亮男孩。 巴黎大酒店紧挨蒙特卡洛赌场,托尼在巴黎大酒店工作五年,每天见惯从赌场玩累入驻巴黎大酒店的帅哥美女们。 眼前的男孩还是让他眼前一亮,这世界总是有那么极少数的人和物有辛成为造物主的宠儿,这个以蔚蓝色海岸线串联起大半个南法的蔚蓝海岸区是。 眼前男孩也是。 但这只是在外型上,脸蛋再漂亮也没法充当通行卡使用。 目光粗粗在男孩身上一扫,着装符合那种从父母亲给的生活费挤出一点点钱;再加上打一两份临时工;月末买一张球票,和自己女友看场电影再吃一顿晚餐的穷学生。 貌似这名穷学生还很单纯,这片蔚蓝海岸区小偷可不少。 于是,街道上、海滩上多了号称钱包被偷;只能忍痛割爱把新买的LV鞋以低价出售换来回家旅费的人。 通常这些人拿到他用“LV”换来的“回家旅费”要么往赌场跑,要么往海鲜餐饮跑。 看着那名穷学生脚上的LV鞋,托尼就知道这小伙子遇到那路人了。 但,长相漂亮的受骗者在同性眼中拿不到同情牌。 嗯,丰田车副驾驶座位还坐着戴眼镜的小妞,这也许是一对不小心迷路,从小地方来的亚裔情侣,也许他们计划去游乐场,灯火辉煌的摩纳哥亲王宫让他们误以为是游乐场。 目光回到男孩漂亮的脸蛋上,托尼语气不耐烦:“这里不是游乐场。” “我知道,这里不是游乐场。”年轻男孩一口法语倒是十分纯正。 挥了挥驱逐棒,托尼做出快点离开的手势:“不管你是不是迷路,这里都不是你应该出现的地方。” 这话让年轻男孩做出百思不得其解表情,就好像他的话有多离谱似的。 忍住垃圾话,拉高嗓门:“小伙子,这里通往摩纳哥亲王宫的道路。” “我知道。”年轻男孩轻声说。 知道,知道也应该不奇怪。 整片蔚蓝海岸区随处可见摩纳哥的旅游广告,摩纳哥亲王宫就是主打旅游产品。 但!目前他得告诉这位没见过世面的年轻人,摩纳哥亲王宫和凡尔赛宫不一样,凡尔赛宫放的是文物,摩纳哥亲王宫放的是真人。 “这是我最后一次在你为什么不能过去这个问题上费口舌,摩纳哥亲王宫是摩纳哥亲王办公、宴请宾客的地方,明白不?”托尼叉着腰。 “是的,我明白。” 明白了还不走,托尼大皱其眉。 此时丰田车副驾驶车门打开了,想必,那眼镜妹是来劝自己男友离开的,女孩子总是比较胆小。 眼镜妹在其男友耳边窃窃私语一番。 年轻男孩在女友一番告诫后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抚额:“先生,我这次真得明白了。” 耸肩,他说了,不会再浪费口水就不会浪费口水,驱逐棒指向下山的路。 接下来年轻男孩的行为让托尼哭笑不得。 男孩并没有离开,反而隔开托尼手中的驱逐棒,和他说先生我也想把我巴黎车库的劳斯莱斯幻影开到这里来,可你知道的,TGV不可能接受劳斯莱斯幻影托运。 劳斯莱斯幻影?以为看几本汽车杂志就可以拿来卖弄吗?现在这种场合不能飙垃圾话。 年轻男孩的荒唐言论还在继续: “我尼斯的车库虽然没有劳斯莱斯幻影,但相信摩纳哥亲王宫停车场排名前十的车型我尼斯车库都有,我想这辆丰田车要是换成车库任意一辆的话,你都不会以这种语气和我说话。” 忍无可忍,艹!! “本来,我的司机提出开那辆阿斯顿马丁到车站接我,可我的第六感告诉我,开这辆丰田车也许会遇到好玩的事情,现在,基本上可以证明我的第六感是正确的,先生你觉得呢?” 哈——利路亚!! 这家伙的意思是说现在发生的事情是他第六感中好玩的事情吗? 好,很好,他可是经验丰富的托尼!而且,这里有这么多观众,他可是人来疯选手。 往前一步,手指着男孩的太阳穴,他不仅是经验丰富的托尼还是大嗓门托尼。 手指戳着男孩的太阳穴,扯开嗓门:“嗨,patty boy,你这样的人我见多了,如果你老老实实告诉我,你只是想弄一个噱头十足的自拍背景,再把你的自拍放到你个人社交网吸引粉丝的话,也许我可以考虑等婚礼结束带你进去,满足你的虚荣心。” 这时,需要停顿时间,就像精彩片段的广告时间,得把观众胃口吊住了,也让对手感觉到自己的威慑力,从语气力道到身高优势。 但是—— 托尼皱头,亚裔移民后代身高一般给人印象是在人群中总是很不起眼,托尼身高一米九,可这一米九的身高在男孩面前丝毫没讨到半点便宜。 反而,男孩云淡风轻的表情让他之前的那段话显得尴尬。 不,他可不承认这个观点。 再接再厉。 “你给我听好。”指向男孩太阳穴的手跟随说话节奏,“现在!马上!掉过头去,打开车门,带上你的妞回你的乡下去,我相信你家里还有一大堆事情需要你做,比如说到各个农场去收集牛粪,再把牛粪弄到你们家的葡萄园去。” 年轻男孩还是一动也不动! 艹!艹! 他可是大嗓门托尼:“喂!我说你是个聋子吗?聋子,回乡下种你的葡萄去。” 近在眼前的那张脸先笑的是眼睛,狭长眼线拉出一道美好的弧线,伴随着又长又密的眼睫毛,那一刻—— 艹!去他的天使降临人间。 男孩似笑非笑着:“先生,如果我告诉你,待会得回乡下种葡萄的人是你呢?你当真以为你经验很足,如果你有足够经验的话,你就应该明白这个时间点会把车开到山顶自然有需要的理由,比如说我是亲王殿下邀请的客人。” “得了吧。”大嗓门史无前例,“我可是经验丰富的托尼。” 余光中,托尼看到一抹人影往他方向移动。 是那位眼镜妹,眼睛妹子来到跟前告诉他,他们是山顶那场婚礼的受邀客人,还是特别重要的客人。 “先生,这是我们的邀请卡。”眼镜妹把一样物件往托尼的面前递。 喵了一眼,那皱巴巴的东西是什么玩意?没人敢把从亲王宫发出的邀请卡当厕纸对待! LV鞋可以造假邀请卡自然也可以,不过也只能骗到这些乡巴佬们,他们以为邀请卡是演唱会门票。 从眼镜妹手里接过“邀请卡。” 下一秒,“邀请卡”被撕成两半,在经验丰富的托尼;大嗓门托尼之前,他是社区问题孩子托尼。 再下一秒。 清脆的击掌声响起,击掌声来自于那对年轻男女。 击掌声落下,托尼听到由远至近的皮鞋声,那是卫队队长,卫队队长后面跟着两名警卫。 耳边—— 女孩说话声音细细软软的:“嘉澍,经验丰富的托尼对亲王殿下的客人出言不逊。” “只是出言不逊吗?” “哦,对了,他之前不是说了,等婚礼结束后会让你去拍张照满足你的虚荣心吗?嘉澍,如果说,我们万一是对亲王殿下怀有敌意的人呢?” “那问题就严重了。” “最严重的不是他撕掉了王妃亲自签名的邀请卡吗?” “对极了,而且,经验丰富的托尼还在众目睽睽下撕掉了邀请卡,这有损皇室形象。” “这下……经验丰富的托尼要变成的倒霉托尼了。” 作者有话要说:蓁澍的相处模式就像这个标题【灵魂伴侣】,现在给大家看些表面的,逐渐地会深入,【这种说法貌似很污,峦帼果然是写H小能手】,好了,反正就是很有看头,新鲜有带劲,最最适合夏天看的速度与激情 ☆、灵魂伴侣(07) 伴随着那句“这下……经验丰富的托尼要变成的倒霉的托尼了。”两名警卫摘下托尼的工作牌。 “喂……”舌头打结,托尼心里有不妙感觉。 “闭嘴吧!”一名警卫低声说。 看着卫队队长对那对年轻男女所表现的态度托尼就知道,也许……他真要变成倒霉的托尼。 只是!为什么要开辆丰田车来参加婚礼,要知道,这不是普通的婚礼,以及!为什么拿着王妃亲笔签名的邀请卡不走VIP通道? 那对年轻男女在卫队队长的护送下往停靠丰田车的方向走去,年轻男孩走在中间,眼镜妹走在最后。 从托尼面前经过时眼镜妹还特意停顿了一下,拉下眼镜—— 没被镜片遮挡的眼睛有年轻女孩特有的清亮,清亮灵动,如丛林小鹿。 单是这双眼睛,托尼就知道,他着了人家的道。 眼睛主人瞅了空,朝他眨了眨眼睛。 扬起嘴角,牙齿洁白整齐,从眼睛到嘴角笑意,无一在传达着:你今天只能是倒霉的托尼。 也许就像那男孩说的,开丰田车只是想遇到好玩的事情。 托尼怂下肩膀。 卫队队长打开丰田车车门,年轻男孩没有直接进入车里,而是走向之前被他叱喝的女孩,女孩脸上还残留这未干的泪印。 男孩停在女孩面前,说我相信你。 女孩傻看着男孩。 男孩微微一笑,朝女孩伸出手:“如何你还想见到你哥哥的话,我可以把你带到你哥哥面前。” 停在空中的手白皙修长,让人很容易把它和弦、黑白键、月光这些联想在一起。 光从现场女性的表情就可以看出来,把那双手和这世界最绝美的艺术联系起来的肯定不在少数。 女孩依然还在傻看着男孩。 “需要吗?”男孩没有任何不耐烦之感,柔声问着。 回过神来,女孩拼命点头。 托尼忍不住去观察那眼镜女孩,自己男友在对别的女孩大献殷勤都不生气吗? 眼镜女孩手搁在车门上,从表情乃至站姿都在充分说明一点:眼前发生的事情她是见怪不怪。 丰田车驶进VIP通道,托尼被勒令脱下皇室卫队制服。 下山的路上,托尼和自己说,没事,他只是失去和自己喜欢车手合照的机会而已。 直到托尼接到叔父的电话时,他才想,他今天就是倒霉的托尼。 叔父是巴黎大酒店的经理,当初他能到酒店工作也是叔叔的推荐,电话里叔父告知他,以后不用去酒店了。 以后不用去酒店,意思就是说他被解雇了? “为什么?”回过神来,想起摩纳哥皇室拥有巴黎酒店百分之七十股份,“是因为那开丰田车的小子吗?” 叔父再告诉托尼一件事情。 开丰田车的小子就是小法兰西?! 小法兰西托尼是知道的,典型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孩子。 有一次他和朋友去巴黎旅游,在一家歌剧院前他看到剧院门口的海报,经过精修、半垂着眼帘的少年美好得像来自奇幻世界。 他朋友当时还如是形容海报里少年,是那类喝着露水长大,出入由司机接送的孩子。 再后来,托尼听到小法兰西是因为他成为莱德学院的学生;巴黎大酒店顶楼有他固定套房,据说那是摩纳哥皇室为他专门留的房间。 摩纳哥公国和连氏实业未来有大项目合作,摩纳哥想在海上造建欧洲最大的停车场,连氏建筑在海上作业为个中翘楚。 但托尼从来没见过小法兰西,他很多同事也没有见到,没见是因为小法兰西很少会入驻酒店房间,每次来时也是直接从专用电梯进入酒店。 在巴黎大酒店的工作人员眼中,那是小王子般级别人物,这位小王子性格还很冷漠。 谁会想到这样的人会开辆旧丰田车去参加皇室婚礼。 更有!他之前认定的眼镜妹就是薇安,《我们的薇安》一书中的原型。 关于薇安,孩子们总是说“她是可爱的薇安。” 可爱的薇安?!脑子出现那细声细气的说话声,抚额,那应该是有钱人家的孩子无聊时的即兴表演,他今天时运不济,倒霉撞到那两个坏孩子。 托尼拿起手机,他这刻只想找朋友喝两杯。 电话迟迟没被接起,期间,托尼再次听到“小法兰西”这个称谓,来自于他身边旁若无人的少女。 少女一边踩着海报一边嘴里碎碎念着,碎碎念多次出现“连嘉澍”这个名字,小法兰西的中文名字就叫做连嘉澍。 对于中文托尼所知不多,现在除了“你好”“谢谢”又多了“连嘉澍”,相信,未来十年里他都不会轻易忘记“连嘉澍”这三个中文字。 碎碎念完,少女手上的杂志狠狠地丢在地上,似乎那还不足以解气,朝杂志踩了几脚,头也不回。 那是南法较为畅销的娱乐类周刊,在被翻开的页面上托尼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挂断电话,走近。 那张熟悉的面孔上面配有偌大的标题,在那组标题中出现了小法兰西和陈颖美的名字。 按照媒体的描述,陈颖美和连嘉澍目前处于热恋期。 围绕着蒙特卡洛大赌场,蔚蓝海岸区博.彩业十分发达。 地中海所孕育出来的悠闲散漫让南法人娱乐至上,博.彩公司开为了吸引眼球,只要给钱、只要合乎规则什么彩头他们都敢开。 针对“哪对明星情侣什么时候会分手”这类开出的赔付率更是不在话下。 这次“那对明星什么时候会分手”换成“小法兰西什么时候会和胸部扁平的LULU分手”。 “小法兰西什么时候会和胸部扁平的LULU分手”玩家和庄家形成了八比一。 开彩时间为后天日出之前,一旦后天日出小法兰西还没和陈颖美分手,这八位玩家的押金就归博.彩公司所有。 但!如果后天日出前小法兰西和陈颖美分手,博.彩公司就得按照之前定下的比例赔给玩家部分资金。 据说,这八名玩家中的一位就压了一万欧元。 距离开彩时间还有一天两夜。 落日余晖从树梢上隐去,以一种滑翔之姿争先恐后涌向地中海,刹那间如有人把一桶金箔泼向海平面,黄金带出的光芒铺天盖地,直把人们的眼睛刺得无法睁开,可又不舍眼前美景,把眼睛眯成一道缝,去观看染成金色的海岸线。 也就一眨眼功夫,金色光芒渐渐淡去,变成暖茶色调。 目光恋恋不舍从海平面拉回,回过头来,陈颖美就看到那处于石头、绿植、高大仙人掌中的白色建筑。 那是连嘉澍位于埃兹小镇的家。 埃兹小镇也叫EZE镇,一座位于摩纳哥和尼斯之间的石头城,因哲学家尼采在此地创作而闻名于世,也是蔚蓝海岸区著名景点之一。 埃兹小镇有米其林餐厅,在米其林餐厅找一个靠海位置,一边品尝美食一边眺望拉菲海峡被认为是人生一大乐事。 这人生一大乐事陈颖美半年前就品尝过了。 半年前的一个黄昏,当时,她刚拿到世界小姐前五十强的名额,为了庆祝她和朋友登上了埃兹小镇。 米其林餐厅靠海座位她们排了一个礼拜才定到位置,一切如传说中那么美好。 那天客人不是很多,几名米其林餐厅服务生就在她们窗前石台下聊天,在几名服务生聊天过程中因出现小法兰西这个人物引起陈颖美的好奇。 莱德学院风头学员不在少数,服务生口中的“小法兰西”就是莱德学院风头人物之一。 陈颖美也是莱德学院学员,只不过,她的家世才能只能让她处于莱德学院最低等级成员群体,在学院的体制下,她所处群体和连嘉澍的群体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 对于“小法兰西”,学院几名号称见过其本人的学员异口同声“比海报上好看,很有礼貌。” 学院网站上有“小法兰西”的资料,资料给陈颖美的感觉是中文名字真好听。 嘉澍,念起来还真不错。 因为名字好听,她还特意去网上查这个名字的译义。 澍:及时雨。 嘉澍:好雨时节。 对于这位学院风头人物留给陈颖美的印象不是他的家世和才华,而是念起来似乎齿间留香的中文名字概念。 好雨时节。 源于这个,陈颖美对几名服务生的聊天内容有了的好奇,连嘉澍是莱德学院公认较为低调的学生。 往往,越是低调就越能引发人的好奇。 从那几名服务生口中陈颖美得知连嘉澍在埃兹有房子。 众所周知,除了埃兹数百户本地居民外,能在这座石头小城拥有住宅可不是光有钱就能实现,山脚下那小撮别墅都是由萨伏依王朝遗留的行宫改建而成,行宫的改建权在政府□□门手上,要拿到改建权不是你带上支票本就可以得到的。 连嘉澍的家就是萨伏依王朝遗留的行宫之一。 其中一名服务生说她和米其林厨师去过一次连嘉澍的家里。 偶尔,连嘉澍在家请客时会打电话让米其林大厨去客串他们家厨师,这位服务生就是以厨师帮手的身份去连嘉澍的家。 去过连嘉澍家的服务生如是描述她所看到的情景: 拜占庭式风格设计;黑人负责看房子;白人管家,日本司机,菲律宾佣人,长餐桌放着拿破仑时代的餐具,T台上杂志上以冷艳著称的模特猫儿般依偎在男伴怀里,法国著名DJ使尽浑身解数调动现场气氛,繁花似锦的花园上空万丈星辉触手可及。 在晚风中,听着女服务声的话,目光沿着山脚下找寻,终于她看到隐于绿色中的红色屋顶,呆呆看着片红色屋顶…… “陈颖美。”朋友手在桌面上敲着。 “陈颖美。”声音近在耳畔。 回忆和现实在那个瞬间交错在一起,敲桌的那声“陈颖美”遗落于半年前。 半年前,当陈颖美怀着好奇心去观看山脚下的红色屋顶时,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她会成为这里的客人。 思绪从回忆中拉回。 红屋顶的主人近在眼前,衣着休闲,一手提着购物袋一手拿着手机,细腻得几近透明的肤色,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看着就像是从琉璃屋走出来的男孩。 “Yann”扬起嘴角。 其实,在陈颖美内心里,她更喜欢叫他嘉澍,但…… 某天,在极度放松的状态下她脱口而出叫他嘉澍。 “叫我Yann”连嘉澍语气温柔提醒着她,但眼神很淡,淡且冷。 在连嘉澍所有朋友中,就只有林馥蓁不管连嘉澍叫“Yann”。 林馥蓁总是:“嘉澍,你挡住我了”,“嘉澍,把杯子给我”,“嘉澍,我问你一个问题”,“嘉澍,……”。 ☆、灵魂伴侣(08) 看着近在眼前的那张脸,陈颖美扬起嘴角:“Yann。” 连嘉澍也不知道在她身边站了多久,瞅着她问站在这里干什么?末了还添了句“傻乎乎的。” 陈颖美手触嘴角,她好像在这里站得挺久的,小时候她呆站久了就会留口水,即使这个习惯很早以前她就戒掉了,可那种下意识动作还是改不了。 在连嘉澍的目光下,呐呐的把手收回。 “怎么这么早?”他问她。 昨天对于陈颖美来说真是倒霉的一天,在毕加索美术馆她就不该去对那个按钮好奇,好奇也就罢了,还非得用手去碰它。 现在能站在这里多亏连嘉澍,早上陈颖美给连嘉澍打电话表达谢意,在电话里她鼓起勇气说我想你了。 他们已经一个多礼拜没见面了。 最后一次见面在尼斯海边,潮声落下,他的吻从她唇瓣辗转到她鬓角,在气喘吁吁中落在他肩膀上的手刚想移动到他颈部,他放开了她。 触了触她脸颊:我定了房间。 这话让她当时一颗心砰砰乱跳,事实上—— 事实上连嘉澍真定了房间,无敌海景大套房,可住进去的只有她,连嘉澍连房间都没进,站在房间门口,他和她说我爷爷在家里等我。 这个理由陈颖美是明白的,有钱人家的孩子都那样,和女孩们约会是一回事,在一起又是另外一回事。 “我明天再来接你。” “好。”她冲着他笑。 无敌海景套房可以俯瞰整个天使湾,和从尼斯机场起起落落的轻型飞机,服务生告诉她那是半私人性质的机场,连嘉澍在机场也有停机位。 说好会来接她的人并没来接她,她就在酒店房间里看了一天海景。 直到傍晚,陈颖美才见到一位自称连嘉澍司机的男人。 回莱德学院途中,陈颖美接到连嘉澍的电话。 电话里连嘉澍直言不讳:“抱歉,把你忘在酒店里了。” “没事,我在酒店吃到很多好吃的。”她说。 那是一家主打美食吸引游客的酒店,陈颖美吃到不少她以前从来没吃过的食物。 电话那头传来浅浅笑声:“我朋友告诉我,他一入住酒店就听到服务生说,Yann带来的客人吃了五十克花瓣。” 那时,陈颖美心里大有不妙的感觉。 果然。 “傻姑娘,那是用来衬托食物加了色素的花瓣。” 头往着车窗玻璃:砰、砰、砰—— 下意识间,陈颖美触了触额头,现在已经不疼了,她总是傻乎乎的。 从尼斯回来后,陈颖美就再也没见过连嘉澍。 早上打电话给他时她鼓起勇气告诉他她想他,电话彼端风平浪静,她的那句“我想你”对于连嘉澍来说也许不过是一句平常问候语。 他问她想不想参加他和朋友的聚会。 聚会地点就在连嘉澍埃兹的家里,晚上八点半。 这还是连嘉澍第一次邀请她去他家,正好是周末,中午时间陈颖美就开始准备,准备好一切时间还很早,于是她提前来了,她想也许自己可以贡献一份劳动力。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连嘉澍语气无奈。 “什么?”片刻,陈颖美想起刚刚连嘉澍问她怎么这么早就出现,慌慌张张答出,“我是想看看这里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昨天可是帮了我大忙,我……” “表达感谢的话你早上说过了,昨天也说过了。”连嘉澍打断她的话。 对喔,她都说了很多次。 看了一眼连嘉澍手上的购物袋,它看着好像很沉,出一点劳动力可不能光说说。 想去接购物袋的手被隔开,她的唐突行为让连嘉澍敛起眉头。 “我是想帮你提购物袋。”陈颖美急忙做出解释。 购物袋从左手换成右手,空出来的手拉住她的手:“走吧。” 看着两只紧紧握住的手,陈颖美勾起嘴角,回过神来她想起一个问题,一个还算特别神奇的问题。 “你也会去购物?!”马上把这个问题付诸口头上。 逐渐地,陈颖美会自我忽略那个“Yann”的称谓,她觉得这个称谓把她和连嘉澍的距离拉远了。 他们牵过手接过吻。 陈颖美迟迟没有等来连嘉澍的回答。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她模仿之前连嘉澍问她话的语气。 很是无奈的语气:“不是问题难回答,而是问题太过于无聊。” 是吗?这个问题太过于无聊吗? 她怎么没觉得,连嘉澍家里什么会没有,再说了,有管家佣人司机厨师,哪需要他去购物。 再看一眼购物袋,都是女孩子们会吃的那种小零食,还是及其粗糙的那类。 这应该可以解释连嘉澍的家里为什么没有吧,这类零食也许在佣人房才能找到,至于为什么会自己去购物,也许是因为怕佣人们在私底下嚼舌头,有钱人忌讳总是特别多,陈颖美是这么想的。 至于这些小零食最后会到谁手上,自然不会是连嘉澍。 和连嘉澍关系最好的姑娘是林馥蓁。 有人如是形容连嘉澍和林馥蓁的关系:他们是夜空最亮的两颗晨,在各种的轨道彼此照耀彼此,交汇但从不交集。 陈颖美觉得这样的形容再贴切不过。 一班人在一起聚会时,因好奇心她观察过林馥蓁,特别是当连嘉澍对她做出较为亲昵的举止时,林馥蓁置若罔闻。 林馥蓁对她也从没有表现出什么敌意,甚至于林馥蓁心情好的话会阻住连嘉澍的朋友们拿“把香精当成饮料喝”类似事件嘲笑她。 连嘉澍手上购物袋装的小零食应该是给林馥蓁的。 为了防止被说无聊,陈颖美把“难以想象,林馥蓁也会吃这样的零食。”这句强行吞咽下去。 那种按公斤计算的薯片她都不吃,不是不好吃,而是不健康,添加剂多卫生监管不到位。 难以想象,林馥蓁会吃这样的零食。 目光从购物袋拉离,脑海里出现了林馥蓁的脸。 私底下的大多时间那张脸表情都是懒散的,但偶发的一两次瞅着你时目光却有种让人把手放到兜里去的感觉。 但,一旦出现在公共场所,那张脸又换成另外一种模样,热情恰到好处;骄傲恰到好处。 再看近在眼前的这张脸,亦然。 如果非得要找一处不同的话,那么,当林馥蓁看着你时会想着得把手放进兜里,但连嘉澍看你时,你的手不经大脑会悄悄去压住砰砰乱跳的心。 收回目光,一心一意跟着连嘉澍。 乳白色大门缓缓展开,前脚刚越过门线,那扇门就自行关闭。 陈颖美看到半年前从米其林服务生口中形容的萨伏依王朝遗留下来的玫瑰花园。 满目繁花围绕着巴洛克风格雕像,绿色草坪从脚下铺开,睡美人喷泉处于绿草坪中央,草坪摆放若干花台,青铜花瓶放满白色玫瑰,穿着制服的佣人站在长餐桌前忙碌。 修建整齐的苹果树一株株挨着围墙,灯光师正在调试苹果树上亮白色霓虹,霓虹灯一闪一闪,和餐桌上的银具光芒相互辉映。 “傻站着干什么。”耳畔浅浅的声音响起。 宛如从迷梦中醒来,看了连嘉澍一眼,笑了笑,低下头说你家真漂亮。 此时,陈颖美才发现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连嘉澍放开她的手。 目不斜视,一路跟着连嘉澍。 连嘉澍把她带到一处类似于花园广角玻璃屋,说八点会有人来接她去聚会现场。 “Yann,”陈颖美叫住正打算离开的连嘉澍,“我真可以帮忙,高中时我是学校排球队主力队员。” 怕他不相信还比了比自己的臂膀。 “我没有不相信你,”连嘉澍的声音温柔得一如当天在机场朝她伸出援手时,“我只是怕你越帮越忙,虽然这里没闭馆设备,但到处都是预警系统,这里的预警系统直接和最近的警察局连网。” 抹了抹脸,这倒也是。 举起手:“我发誓,在带我离开这里的人没出现前,我哪里也不去。” 陈颖美现在所处的玻璃小屋可以看到处于整座建筑最后面的圆形筒楼,圆形筒楼有四层半,从屋顶到墙壁统一采用粉白色,从设计到窗帘颜色判断那应该是主人屋,也不知道连嘉澍住在几层楼。 陈颖美来到窗前,除去第四层楼窗帘是裸粉色之外其他的都是深灰色。 裸粉色窗帘很容易让人把它和“那一定是女性住的房间”这个概念联系在一起,也许那是连嘉澍堂姐住的房间? 连嘉澍的两位堂姐一直都住在北美,这是连嘉澍的朋友说的。 也许…… 也许那是林馥蓁住的房间,这样一来连嘉澍提的购物袋就更加合乎情理了,只是,连嘉澍和林馥蓁住在一起这听起来怪怪的。 如果不是答应连嘉澍不离开这里半步,她还真想去一探究竟。 小法兰西和他朋友们的聚会远比米其林服务生口中描述更为美好,所不同地是现场DJ换成大提琴表演者,米其林大厨换成从普罗旺斯来的酒店厨师。 二十人餐桌摆着卖相可以媲美美食杂志的海鲜拼盘和薰衣草冰淇淋,这是普罗旺斯厨师的招牌菜。 餐桌坐了十四人,餐桌两边各自坐着七人,陈颖美坐在连嘉澍正对面,连嘉澍右手边坐着瑞士女孩琳达。 琳达家的连锁酒店遍布欧洲,是这群人的固定人员之一,这十四人中有七人是陈颖美每次跟着连嘉澍出席聚会都会看到的,他们有金融家的千金,有国家政党主席的公子,有制船业大亨的继承人…… 陈颖美相信,现场固定七人一定是经过千挑万选后成为一个小集团。 这七人中琳达被其他人称为“恋爱脑”,琳达身边不能少男人,每次恋爱都是轰轰烈烈山盟海誓,结束不到一天身边又出现新的男人,新男友开着她送的车,二人蜜里调油。 这会儿,琳达看起来就像浑身没骨头般靠着连嘉澍,就差没往他怀里挤了,而她新交的男友就坐在她对面。 琳达喜欢连嘉澍,这是谁都知道的事情。 “我有的Yann都有,我给不了他什么,他也不需要我给他什么,如果Yann肯和我在一起,我会把我所有股份都给他,但我知道那样的事情不会发生,Yann肯定看不上我,我是我爸爸的私生女,虽然我爸爸的妻子翘辫子后才轮到我和我妈妈,但我知道在他们眼中我还是一名私生女,私生女总是上不了台面。”瑞士姑娘性格倒是很爽朗。 所以,现在琳达的行为应该性属理解范围,她美滋滋享受着连嘉澍对她的照顾,给身边的女性倒水,帮忙把她够不到食物放进她碟子是多么天经地义的事情。 琳达的杯子第三次空了,她今晚喝水的频率有点猛。 把空杯子推出去,单手托腮瞅着连嘉澍。 在连嘉澍第四次给琳达到水时,陈颖美凭着一点恶作剧心态,在心里默念,快出点状况,快出状况—— 下一秒,还真出状况了。 琳达的手忽然剧烈抖了一下,脸结结实实地往摆在她面前的甜品盘。 再下一秒。 陈颖美看到林馥蓁。 林馥蓁是这群人中固定的第八个人,每次聚会她都坐在连嘉澍的右手边。 虽然谁都没说,但陈颖美知道,连嘉澍的右手座位一定属于林馥蓁。 “恋爱脑”琳达是唯一敢坐上那个位置的人,但前提得是喝上一大杯酒壮胆。 ☆、灵魂伴侣(09) 在连嘉澍第四次给琳达倒水时陈颖美凭着一点恶作剧的心态,在心里默念,快出点状况,快出状况—— 还真出状况了。 琳达手忽然剧烈抖了一下,脸从手掌心滑落结结实实往摆在她面前的甜品盘。 不会吧,她咒语有这么灵验?! 陈颖美心里还真吓了一跳,那怎么看都像是有人推了琳达一把,推琳达一把的自然不会是连嘉澍,挨着琳达另一边坐着的是银行家千金。 琳达也意识到有人推了她一把,脸从甜品盘解脱出来,怒目圆睁,她找到了罪魁祸首。 银行家千金以一种比较无奈的表情:“我没想到要把你的脸碰到拼盘去。” “嫉妒我坐在Yann身边了?”沾着奶油的睫毛一直在抖动着,看起来有点滑稽。 银行家千金会给了琳达一个眼神示意—— 苹果树下站着一抹苗条的身影。 琳达忿忿不平回到她的座位上,又在她新男友的提示下去了洗手间。 管家来得很快,也就一分钟左右时间,琳达之前用的餐具被如数拿走,桌面干干净净,新的餐具放了上来。 坐在连嘉澍右手边的琳达变成林馥蓁,两个肩膀紧紧挨在一起,他旁若无人,问她怎么不多睡一会。 看来,陈颖美之前猜对了,裸粉色窗帘房间是为林馥蓁准备的。 “饿醒了。”林馥蓁头也不抬。 笑声淡淡浅浅,比琴玄勾勒出来的声调还要动听。 扒开最上层的海鲜,连嘉澍在海鲜拼盘上盘底盛了几勺蒸米,蒸米被放进小碟子里,再附上小片柠檬和半勺去腥酱。 把小碟子推到林馥蓁面前:“先吃点这个。” “嗯。”林馥蓁还是没有抬头。 海鲜拼盘和薰衣草冰淇淋摆上林馥蓁面前桌面时,琳达也补完妆回到座位上。 刚发生的小插曲似乎没影响到这些人的兴致,谈话继续调情继续。 没认识这些人前,陈颖美以为这些人聚在一起时围绕的话题都是“香车美女”这类,事实证明她之前的想法是错误的。 “香车美女”的确是他们谈论的话题,但这个话题占据的分量少之又少,他们也谈政治,谈投资谈足球谈建筑谈艺术谈收藏品。 现在他们在谈博.彩业了,这是让陈颖美倍觉头疼的问题,这些人在谈论这个话题时目光都不加以掩饰,是是是,某博.彩公司针对“小法兰西和胸部扁平的LOLO什么时候会分手”开出赔付率她是知道的。 假装没听明白就可以了。 目光悄悄飘向对面,卫衣配长裤的林馥蓁看似和这些人格格不入,起码在衣着上。 服务生衣着都比她还要严肃,正在吃冰淇淋的她更像是半夜肚子饿到厨房找吃的平日里大大咧咧的女孩。 除了几名新添成员外,其他人对穿卫衣忽然出现的林馥蓁见怪不怪。 至于连嘉澍还是之前的那个连嘉澍,较为安静,朋友们放声大笑时他也就微微一笑,只是转向右边的目光次数多了一点。 连嘉澍的目光又往着右边了,此时林馥蓁也抬起头来了。 她瞪了他一眼,似乎颇为享受她的眼神告诫,他落在她唇瓣上的目光更加肆无忌惮,像在看被冰淇淋冰成红山茶花色的唇瓣,也像在看粘在她嘴角处的若干冰淇淋。 肩膀紧紧挨着的两人似乎游离于他朋友们的话题之外。 他问她:林馥蓁你是不是觉得冰淇淋和你衣服颜色配,才故意留上一点。 林馥蓁卫衣颜色是紫色的,薰衣草冰淇淋也是紫色的,衣服颜色配冰淇淋颜色这个说法因说的人是连嘉澍更具生动,秀色可餐声音也好听。 陈颖美扬起嘴角。 连嘉澍递给林馥蓁餐巾。 接过餐巾,再拿大号银汤勺,对着汤勺背面林馥蓁开始擦拭粘在嘴角处的冰淇淋。 汤勺放下,餐巾放回桌面,嘴角处已经干干净净的了。 猝不及防间,陈颖美对上迎面而来的视线,笑了笑,说我也有一件和你一样款式的卫衣,去年圣诞节买的。 “打三折。”乐呵呵说着。 “我的打一折。”林馥蓁说。 一折?! 陈颖美几乎想拍桌而起,提高了嗓子:“那天,他们明明告诉我三折是最低价。” 周遭安静得出奇,大提琴表演者停下演奏。 低头弯腰,频频道歉。 “她很容易上当,对吧?”眉眼间带着饱足后的满足和慵懒,林馥蓁头搁在连嘉澍的肩上,吃吃笑,“嘉澍,这类女孩在编剧眼中可是经典形象。” 在场多双眼睛齐齐转向她,那些目光让陈颖美如坐针毡,唯有呐呐的:“那天,他们真的告诉我三折是最低价。” 说完,陈颖美心里后悔极了,这话让她显得更傻,她和林馥蓁同岁。 很明显,林馥蓁口中的一折是在骗她,也许是想让她出糗也不一定。 这些人偶尔也会做出较出格的事情,比如往海里撒钱,当真还有人跳到海里去,海面上漂浮大把大把的钞票任谁看了都会心动吧? “想不想知道我说的经典形象是指什么吗?”林馥蓁问她。 懒懒靠在连嘉澍肩膀上的林馥蓁有一双夜行动物的眼睛,像狸猫。 也不管她乐不乐意听,林馥蓁径直说开:“单纯简单傻气热情善良;时不时闯点祸;这是编剧们眼中能卖座的女主形象,然后呢……简单单纯傻气的女主在闯祸过程中遇见英俊多金有能力的男主,故事结局以男主女主的热吻结束。” “不要以为那是在电影电视中才有的形象,现实中也有不少日子过得大大咧咧,和朋友一起吃吃喝喝笑笑闹闹的傻大姐形象。” 世界小姐选美赛事注重综合素质,其中有不少智力测试,她是进入五十强的选手,不会笨到哪里去,她是经常闯祸可不代表她笨,陈颖美自然知道林馥蓁说的傻大姐形象是谁。 手搁在桌面上,对上了林馥蓁的眼睛。 “陈颖美。” “你说。”微笑回答。 狸猫般的眼睛似乎在看她,又似乎在看无处不在交叉的光芒。 “电影和生活是两码事,并不是天真坦荡的傻大姐形象就能一不小心就嫁给企业家二代的。” 这话是不是在表达,她把自己包装成单纯简单傻气热情善良,时不时闯点祸的傻大姐形象? 陈颖美目光转向连嘉澍,在她和林馥蓁的对话中连嘉澍都是安静的,安静在听,安静的在看。 连嘉澍回给她一个无奈表情:“不要理她,女孩子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心情不好的时候,不是吗?” 这话的意思是说,今天也是林馥蓁心情不好的几天之一吧?嗯,她也是女孩子。 理解,抿嘴,微笑。 连嘉澍的话惹来林馥蓁低声牢骚。 “林馥蓁。”连嘉澍提高声音,“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昨天没洗头,今天也没洗头,你再不把你的头挪开我就打电话给萨娜。” “打电话给萨娜做什么?” “让萨娜给你做饭,给你洗衣服,到时你就没借口赖在我家过着白天睡觉,晚上打游戏的好日子。” 连嘉澍口中的萨娜也许很厉害的人物,林馥蓁嘴里碎碎念着,在这些碎碎念中就有“重色轻友”类似言语。 身材高挑的小提琴手取代大提琴表演者,手腕一抖,轻快的小夜曲让凝结在树梢上的露珠儿似乎也有了舞蹈的念想,展开手,却一不小心从叶子上滑落,滑落到草尖上。 原来,夜已经深了。 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已是到了应该休息的时间点在花园的那群人眼中似乎才是夜的精髓所在,碰杯声频频响起,谈天说地,笑语喧然。 话题重新回到围绕博.彩公司发生的趣事,他们越说越兴奋。 陈颖美频频看表,心里希望聚会快点结束,还有半个钟头才到午夜。 看完表,又看了坐在她正对面的人,连嘉澍似乎没有丝毫阻止他朋友结束现在所谈话题的想法。 这群人现在所谈论话题来到了“连嘉澍和陈颖美什么时候会分手”,从发起者是谁;到赔率;再到□□公司最后会赚还是会赔。 □□公司这次肯定会赔,他们的男伴和女伴异口同声。 距离今天日出时间还有差不多六个小时,陈颖美现在在连嘉澍家里。 为了帮陈颖美解困,连嘉澍还叱喝了一顿自己最要好的朋友,这哪里像是一对即将分手的男女状况。 □□公司赔定了!那花一万欧元压明天日出之前连嘉澍会和陈颖美提出分手的玩家肯定是脑子被夹坏了。 这话是琳达的新男友说着。 琳达的新男友是最近在欧洲小有名气的说唱歌手,新西兰人,他的同行们在背后形容他“新西兰来的乡下小子。” 酒精让新西兰乡下小子说话不经脑子,他喋喋不休计算一万欧元可以换来多少东西,从多少卫生纸到多少瓶牛奶。 这位的经纪人现在要是看到他那样子,肯定会无比头疼吧,从衣着到口音他的经纪人可是花了大价钱在帮忙他摆脱土气的形象。 新西兰来的乡下小子说得不亦乐乎时—— “你口中说得被夹坏脑子的人是我。”细声细气的声音响起。 顺着声音—— 水果沙拉盘已经干干净净,说话的人眉间眼间还在回味着沙拉酱最甜的那道,周遭只剩下轻快的小夜曲旋律。 此时无声胜有声。 齐齐看向林馥蓁的眼睛无一在表达着:告诉我,我的耳朵没有听错。 林馥蓁:是的,你们耳朵没有欺骗你们。 切—— 众人纷纷跌回座位。 新西兰乡下小子回过神来,赶紧闭上嘴。 “当然,博.彩公司的人不知道那个花一万欧的人是我,那群人可不好唬弄,我是托一个熟人帮的忙,这个熟人又找了他朋友,他朋友的朋友又找他朋友的朋友,经过很多朋友的朋友才顺利让博.彩公司的人以为投注的玩家要么是钱太多,要么是被夹坏脑子的傻子。”林馥蓁娓娓道来着。 “我也不知道最后到博.彩公司登记的人是谁,我只知道,如果我赢了的话可以从□□公司那里拿到两万欧元纯利,不过这两万都分给那些朋友的朋友了,这听起来有点复杂对吧,换种说法,就是最后除本金之外我拿不到一分钱。”林馥蓁拨了拨额头处的头发。 “这时你们一定会问,这是为什么,是的,我的确没赚到一分钱,可我好奇啊,一方面对博.彩公司的运作好奇,一方面我又想都是这些人在糊弄别人,有没有可能他们也被人糊弄了?”巧笑嫣然,“事实证明,只要你有娱乐精神,只要你不贪心,糊弄到这些人的几率是有的。” 说完,林馥蓁似乎想起什么,朝连嘉澍点头哈腰的:“嘉澍,我忘了,你们家也赚这种钱,我没任何贬低成分,毕竟,他们是正常纳税的商人,你放心,我不是在你们公司投的注,而且,我保证,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和博.彩公司打交道。” “对了,嘉澍,你不会让我白白花了一万欧吧?”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后天的更新都不能养肥滴~~~乃们明白峦帼在说什么咩~~ ☆、灵魂伴侣(10) 林馥蓁那番长篇大论之后,所有目光齐齐转向陈颖美,陈颖美以为这是自己最难堪的时候,她的情感都被拿去投注了,那听起来就像是一场足球赛。 可,事情远没有结束。 低头看表,也许她该提出告辞了。 告辞的话还没说出口,林馥蓁问她,你的护照都丢了半年,怎么还不申请补办护照? 陈颖美和站在一边的服务生说:“你能把我的包拿给我吗?” “我猜,那天在机场你没丢护照,那天问你需不需要帮忙的人你对他非常了解,那是你千方百计进入莱德学院的目标之一,很久以前有人告诉我,在特定的时间里会面临关键选项,在那个瞬间,你觉得那个人远比你进入世界选美比赛五十强这个选项还要重要,于是,你假装丢了护照,也许日后你有机会变成人们口中‘一不小心嫁给了企业家二代’这样的形象。”林馥蓁轻声询问,“陈颖美,我的猜测对吗?” 真无聊。 陈颖美站了起来。 “陈颖美,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我不想回答这么无聊的问题,”陈颖美加重声音,“这个问题在我看来不仅无聊而且极具歧视性。” 幽幽的叹气声响起:“嘉澍,你看,她现在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会闯祸的人对吧?” 余光中,陈颖美看到帮忙她拿包的服务生正往着这边。 没再去理会林馥蓁,脸转向自始至终都很安静的连嘉澍:“我先回去了。” 连嘉澍的位置靠近苹果树,他的身体往后倾斜,一张脸大半部分隐在树影里头,她只能看到他嘴角处若隐若现的笑意。 “等一下。”还是林馥蓁。 服务生停下脚步。 陈颖美皱起眉头。 “嘉澍,”林馥蓁脸转向连嘉澍,“你的客人要走了,你就不想和她说些什么吗?” 连嘉澍一动也不动。 “嘉澍,”林馥蓁放软了声音,“我可是第一次和博.彩公司打交道,而且,我和你保证过了,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你该不会想让我这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上裁跟头吧?嗯?” 还是一动也不动,隐在树影里的人似乎陷入独自沉思中。 “铛——”一声,银具跌落在玻璃盆里发出脆生生的声响。 那声响似乎把陷入沉思中的人惊醒。 连嘉澍站了起来,对那些人做出安静的手势:“小画眉生气了,你们不要和她说话,谁和她说话了她就冲谁发脾气。” 连嘉澍走向那名服务生,从服务生手里接过包。 陈颖美低着头,任凭连嘉澍拉着她的手,他另外一只手拿着她的包,这还是连嘉澍第一次帮她拿包。 想必,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不要气妥,你的手现在还在他手上。”心里另外一股声音迅速冒出来,微笑,放松脚步跟着连嘉澍。 这座位于半山腰的住宅还保留着萨伏依王朝时期的小丘陵,泥土围墙。 丘陵被厚厚的绿草坪覆盖,泥土围墙上鲜花繁簇,沿丘陵往下的台阶铺着银色小碎石,小碎石和从地中海处伸展的月光遥相呼应。 连嘉澍忽然停下脚步,往前一步就是台阶了。 陈颖美抬起头。 连嘉澍背后是石头切成的墙,墙底镶着数盏壁灯,灯光只勾勒出他的脸部轮廓,看着她的眼眸底下是漠然还是怜悯不得而知。 放开她的手,包递到她面前,温柔道着:“司机在外面等你,今晚月色不错,待会你要是不开心,让司机带你去兜一圈。” 待会她会不开心?陈颖美一颗心在下沉着,扬起的嘴角变得僵硬,她说你该不会也以为我的护照没丢吧? 谎言在心里说完一百次之后就变成真的了,比较遗憾地是,她没有追求更加逼真的效果,比如去补办“已经丢失”的护照。 是因为这个露的馅吗? 连嘉澍没有说话,二十岁的男孩从站立姿态以及身上所传达的气息很温和,和自己交往近半年的姑娘丢没丢护照对于他来说似乎无关紧要。 “嘉……” “知道之前为什么不让你叫我连嘉澍吗?那是因为林馥蓁讨厌从别的女孩口中听到她们叫我嘉澍。”连嘉澍身体微微往她倾斜一点,“林馥蓁生起气来很吓人,她和她妈妈一样会咏春,学了咏春顺便学了点格斗术。” “陈颖美,”伸手,触了触她的脸:“我以后不会再给你打电话。” “那……那我打电话给你。”陈颖美说,“嘉……Yann,换成我是你朋友,我想我也会这样想的,可……” “陈颖美,”连嘉澍再次打断她的话,“听话,坐上门口那辆车,回到宿舍好好睡一觉,明天一早我保证你可以收到你爸爸打给你的电话,你的爸爸会在电话里和你分享他重新回到工作岗位的好消息,你还是莱德学院学生,只不过是身上多了一个连嘉澍前女友的头衔而已,那没什么,反正连嘉澍的前女友多的是,过几天大家都把这件事情忘了,如果你对世界小姐选美比赛还有兴趣的话,明年,我会很乐意当一名电视观众。” 话锋一转:“陈颖美,如果你足够聪明的话,就坐上那辆车,坐上车,不要回头。” 目送那抹声影跌跌撞撞往着台阶,下完了台阶,再跌跌撞撞往着门口,从开始的踉跄到最后的飞奔。 汽车发动声响起,远去,消失。 取代汽车声响地是潮声。 一浪越过一浪,轻拍着海岸。 月末,月亮一半隐于海底一半挂在夜空,月升时是海洋最为安静的时分。 它安静得像一面镜子,银色月光洒在镜面上,光滑皎洁,让人恍然以为,只要穿上那双滑冰鞋,迎着风展开手—— “哗啦”一声,下一秒就可以抵达世界尽头,轱辘滑过冰面的声响还在耳畔,一只手已经够到月桂树的枝丫。 连嘉澍闭上眼睛。 摇篮里的孩子入睡了。 远远的,远远的,从月桂树树下传来女性温柔的声音。温柔的女声在告诉着,爸爸要唱给孩子的那首儿歌: 雾气刚散,松开单节套 、后绳索,驶向南部海峡。 经过洛基港口、十磅岛、经过我小时候溜冰的尼罗塘。 拉响汽笛,向灯塔守卫的孩子挥手。 海鸟飞过来,黑背鸟、人字鸥、大矮鸭。 太阳出来了。 向北航行速度12节,乘风破浪,水手们忙着呢。 你是总管你知道吗? 你是一船之长。 世界还有比这更美妙的景象吗? 歌声随着扬起的风帆,消失在月夜下,爸爸的歌声被潮声带走,在灯塔守候的孩子难过得埋进妈妈的怀里。 潮汐退去,风起,月桂树树叶沙沙响着。 摇篮里的孩子醒了。 连嘉澍睁开眼睛。 半轮沉入海底的月亮已从海平面跳脱出来,如银色圆盘挂于夜空上,以肉眼可以捕捉的速度往上升。 整个世界变成银白色,投递在地上的树影像银白色世界里的斑驳影像。 距离他最近的是大仙人掌的影子,如果不仔细看的话,你肯定会误以为仙人掌末端的那个小疙瘩是仙人掌球。 可,那并不是仙人掌球,那是小画眉那颗欠揍的头颅。 “出来吧。”低声说着。 被逮到了,没被逮到似乎比逮到更为不正常,要知道,那是心里住着独角兽的嘉澍,带着讪然笑意,林馥蓁从仙人掌背后站了出来。 她在这里站一会了。 两个人背靠在墙上面向地中海,谁也没说话,她在等着他先开口,似乎,他也在等她开口。 气氛有点沉闷。 “林馥蓁。”“连嘉澍。” 两个人又在不约而同间开口。 相视一笑。 “心疼了吧?”她语气酸溜溜的。 “嫉妒了?”他语气像在逗弄自家小猫儿小狗儿。 她锤了一下他肩膀,手刚从他肩膀处滑落就被他拽住,装模作样挣扎了几下后任凭着他。 “林馥蓁不是那种会拿一万欧压连嘉澍和女人有没有分手,不管这个女人叫陈颖美还是刘颖美。”他说。 连嘉澍这是在说她是抠门鬼吗? 但不管她是不是那个拿一万欧投注的人,她在陈颖美心里坏姑娘的形象是躲不过了。 “嘉澍,我可是看在她和我相同肤色才出手帮助她。”林馥蓁唉声叹气,“不是照着电影剧本就能抓住英俊多金的男人,不仅不会那样,还说不定还赔上自己的心。” “所以,你这是一番苦心了?” “当然。”嘴里应答着,垂下眼眸,低声说出,“真正坏的是另外一个人。” “你说什么?” “没什么。” 有浮云飘过,一朵又一朵,逐渐汇集形成规模遮挡住部分月亮光华,一半世界是银白色的,一半世界是灰黑色的。 她和他就处于灰黑色的世界里头。 身体往着可以看到月亮的方位移动,但…… 推他:“嘉澍,你挡住我看月亮了。” “月亮有什么好看的,我们一个多月没见面,你就不打算好好看看我吗?” “你有什么好看的。” “真没有……嗯?” 他身影修长把她的身影牢牢覆盖住,气息越逼越近,越来越盛,带着铺天盖地之姿态。 下颚在那力道下,缓缓扬起,眼睫毛抖啊抖啊,眼看就要磕上,他的唇距离她仅有一寸之遥,眼睫毛大大抖了一下,掀开,轻哼:“今天吻过别人没有?” “没。”他声道黯哑,“在你嘴角粘上冰淇淋时我就想吻你了。” 这样啊…… “嘉澍,那你就假装我嘴角还有冰淇淋。” 眼睛缓缓闭上。 他的唇压上她的唇,辗转,含住。 林馥蓁十岁生日那个晚上之后,她和他在大人们面前是懂事的薇安和天才少年嘉澍。 他和她是大人眼中礼貌且温和的孩子,有极好的教养,他们坚信那两个孩子以后会成为社交场合的中坚力量,把上流社会的高雅格调发扬光大。 但他们所不知道地是,私底下,那两个被寄予厚望的孩子拥有共同邮箱。 夜幕降临,他们循着彼此留在邮箱的讯息,公园角落,会心一笑,各自换上另外一张面孔。 夜幕之下,她变成了小画眉他是小法兰西,仗着有几分姿色不安分的歌女和在一座贴着风流病标签城市出生的黄种人。 十五岁,他们模仿电视屏幕上接吻的男女,小画眉的初吻要属于小法兰西,小法兰西的初吻也要属于小画眉。 吻完彼此,他们就可以去吻别的男孩别的女孩的嘴唇了。 十八岁,参加成人舞会前一晚,天使湾,满月的夜晚,他们把帆船开到海中央,当月亮光华来到最为鼎盛时期时,他们为各自褪去了最后一件衣服,在看完彼此身体后跃入海中,一望无际的银色之下他们隔着海水拥抱。成人舞会,他们送给彼此避孕套,他和她都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那是通向成人世界的第一把钥匙。 为什么不去相爱呢?为什么不去在一起呢? 亲爱的,你们一定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种关系比相爱更为牢靠更为长久,这种关系叫做灵魂伴侣。 至死那天,他们依然可以拥有彼此的灵魂,身体也许会背叛,但灵魂永不背叛。 立下灵魂伴侣契约的人,一旦背叛彼此的灵魂,他们的灵魂将永远触不到阳光。 温暖的阳光。 ☆、四月惊奇(01) 比起十五岁时青涩的吻,二十岁的林馥蓁和连嘉澍已经深谙其道,他们已经可以灵活应用自己的舌尖气息吐纳。 皮鞋踩在碎石上,声响由远至近,脚步声正往着这边来的,她尝试去推开他,但无果,月光把皮鞋主人的影子投递在地面上,从来人的身形和发型可以判断出那是普罗旺斯来的厨师。 这位厨师就职于国际大酒店,林馥蓁可不想她和连嘉澍的事情成为大酒店厨师们私底下交流时“有钱人家孩子私底下糜烂的生活状态。”此类话题。 用力推开连嘉澍。 下一秒,当皮鞋主人身体越过拱形门线时,他们已经下了台阶,台阶靠山位置是墙,墙上爬满蔓藤植物,良好的气候环境让这些热带植物长势喜人,把两个人裹藏在里面绝对没问题,但也仅能容纳两个人,她背部贴在蔓藤上他正面紧贴着她。透过蔓藤植物,林馥蓁清楚看到那台阶上露出的半颗头颅,真是那位普罗旺斯来的厨师。 那位在台阶上,她和连嘉澍在台阶下。 周遭静悄悄的,草丛下昆虫的声响一清二楚。 林馥蓁屛住呼吸,这一次,连嘉澍和她似乎没有达成共识,不仅没有他还和她论调相反,一副恨不得他们的关系能成为各大酒店厨师们私下炫耀经历的资本,谁和谁关系不是你们看到的那样;谁和谁暗地里有一腿。 从热带植物缝隙渗透进来有灯光也有月光,两者之间纠缠交汇,就像那藏声于热带植物里的男女,屏住呼吸,额头处的汗水沿着鬓角,鼻尖处的汗水更细更密,庆幸地是她今天穿的卫衣布料极好,它在被卷起时悄无声息,甚至于从鬓角处滑落的汗滴如数被极好的布料纤维收入囊中。 身上这件卫衣自然不是她刚说的在百货商场一折就买到,陈颖美说她也有一件和她同款卫衣,每年打折季是各大牌清理仓库货底的好时机,旗舰店柜台导购们面对最低折扣的商品都是一副忍痛割爱的样子,掏钱的则一脸喜滋滋,想必,陈颖美那时也是一副喜滋滋的模样吧? 傻帽,真相是每年在打折季来临前,各大品牌都是加量生产他们旗下备受欢迎的成衣产品,反正,他们东南亚的工厂囤积大量不怎么样的布料,反正,东南亚的劳动力便宜得让他们翘起二郎腿。 购物狂们津津乐道的打折季其实却是各大品牌盆满钵满的好时机。 她身上这件则不一样,即使款式和商场那些打低折商品款式一样,但衣服布料却是设计师在设计服装时经过千挑万选产生,一名服务于大品牌的设计师曾语带嘲讽“只要商标不出问题就可以了。”看看……连嘉澍这个混蛋,怎么还在继续,她都集中注意力让自己思想去兜风了,而且,她的思想已经围绕着和陈颖美同框卫衣兜了一圈回来了,现在,她已经真没有精力让自己思想再兜一次风了。 也许,小画眉和小法兰西的关系真要变成大酒店厨师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了,猜猜他会怎么炫耀“他们的关系我知道,有一次……”汇集在鼻尖处的汗渍越发密集起来,放开紧咬的嘴唇,上帝保佑,在她松开嘴唇任凭嘴角处溢出声音时,那阵风吹来。 那阵风吹来,树叶哗啦啦响起,蹲在花盆上的猫从这个花盆跳到另外一个花盆,猫的声响提醒普罗旺斯来的厨师该走了,落在碎石片上的脚步声远去,她头搁在他肩膀上,从额头滑落汗水滴落在他肩膀上。 又一阵风吹过,他轻吻她鬓角说我们回去吧。 “嗯。”她应答着,可脚却是迟迟未动。 “我们回去吧。”他又说了一句。 “嗯。”脚还是迟迟未动。 “林馥蓁?” “嗯。” 手拉住想离开的人,低声叫了声嘉澍,周遭除了风还有他们彼此呼吸声,他的均匀,她的混乱。 “怎么了?”他问她。 顿脚,为什么他们今晚总是没想到一块去,更低说出嘉澍那人已经走了。 “所以?” 所以?居然还没弄明白?今天嘉澍真是反应迟钝,都说得那么直白了,现在她脑子昏呼呼的,一门心思就想遏制那些被调动起来的情潮,那份躁动只有连嘉澍拿它们有办法。 某年某月,浓冬时节,郊外原木房间里,窗外飘着雪花,炉火熊熊燃烧着,他在练琴,她躺在地毯上看从丛林串出的野生动物,松鼠、麋鹿、野猪、金丝猴…… 天色不知不觉暗沉,窗外没什么好看的了,连嘉澍还在练琴,这里今晚只有他们两个人,前去采购的佣人中午打电话说路被雪封住,回不来。 她不会做饭,嘉澍会做饭,她在等他给她做饭。 嘉澍练琴时讨厌别人打断,于是,她只能看他练琴,渐渐地她的目光被他的手给吸引住了,嘉澍的手和他的脸一样好看。 火光把她的脸颊烤得红红的,伸手贴了贴脸颊,想赶跑那种躲在烤炉架边才有灼热感,老实说,她不是很喜欢脸颊烫烫的感觉。 手刚移开,脸颊似乎又燃烧起来,再没去理会,一点点朝着他靠近,从地毯移到沙发上,眼睛还是丝毫没想从他的手离开的意思。 嘉澍的手指白皙又修长,心里模糊想着。 先停顿下来的是手。 在琴声的回音中,他把小提琴搁在一边,微欠下腰说小画眉,我的手可不仅会演奏旋律。 这说法有点傻,一个人的手怎么可能只会演奏旋律。 “这只手除了能创造出动听的音律还能创造出另外一种美妙,一种只针对感官的美妙。”声线一缕一缕钻进她的毛孔里,挠痒痒似的,“小画眉,想不想体验那种美妙。” 瞅着那双手,真漂亮,漂亮得仿佛充满魔力似的,傻傻点头。 那一年,他们十七岁。 而现在,他们二十岁,他的瞳孔迎着她二十岁的模样,而她的瞳孔里也必然映着他二十的模样。瞅着他,这混蛋她每次那样他都会知道,这次为什么会这么迟钝,好吧,也许是因为他喝了点酒的关系,手轻轻在他手掌心里画着圈圈,颤抖的指尖再去触摸他的手指,她在他手指关节触到练琴留下来的茧,脸瞬间红透,又低低叫了声嘉澍。 那声嘉澍换来他浅浅笑声,她这时才明白到他是故意的,这个混蛋因为昨天在化妆室的事情耿耿于怀,昨天他说了很快就会让她求,“要吗?”他于她耳畔。 不,不,她可不会上他的当,她不会让他得逞的,如果让他得逞了她下一次又得挖空心思去占他一次便宜,就像他们十七岁那年在郊外度假屋里,那时回过神来她才意识到她让连嘉澍占了大便宜,于是,顶着红辣椒般的脸说,连嘉澍我也要,“要什么啊。”他问,她用蚊子般的声音说“我也要像你弄我那样弄你。”“那你知道要怎么弄回去吗?嗯?”摇头,可一颗心却是砰砰跳着的,他在她耳畔低语“不明白没关系,我可以教你。” 到最后,她才明白,她让连嘉澍占了更大的便宜。 她现在可不是十七岁。她应该在推开他同时朝他轻蔑说出你做梦去吧,可,嘴巴闭得紧紧的,不仅这样脚也像被粘在地面上般,甚至于像怕他忽然跑掉似的手拽住他也紧,在一拨一拨的潮水声中“嗯?”他嗓音低哑,点头,他怎么还一动也不动,于是,她低低的,低低哼出“求你了,嘉澍。” 倚附在墙上的蔓藤植物抖动个不停,凌乱的头发覆盖住她半边脸,在那道眼缝下整个世界变成一弯新月,树叶摩擦着树叶发出细细碎碎的声响,伴随着那拨声响越来越急促林馥蓁闭上眼睛,那弯新月沉入黑暗。 他们回到聚会现场时林馥蓁手里多了一支含苞待放的白色玫瑰花。 “嘉澍送我的,漂亮吗?”举了举玫瑰花。 回到她的座位继续她未完的食物,他则继续当那名安静的听众,偶尔在适当时间说上一两句,嘉澍的话总是能轻易惹来女孩们的笑声。 至于她脸上持续未消的红晕看在那些人眼里只是酒精在作祟,没人会好奇他们消失近半个钟头都做了什么。 他们这群人从来都不碰自己人,虽然没明说但大家都在私底下达成默契,这八名成员组成的小团体只是彼此间荒唐岁月的见证者。 他们比谁都清楚,各自以后也许会成为商场上的伙伴或者对手,又或者是从政路上的搭档,不是搭档就是拦路虎。 次日,“小法兰西昨晚和LULU分手了”这个消息让部分女孩子捡起被她们丢进纸篓里的海报。 小法兰西的绝世容颜重新被贴在阁楼天花板上,花季女孩躺着柔软被褥上,以一种情人的目光注视着天花板上的人像,他在冲着她微笑呢,手背往唇瓣狠狠一压,手掌翻过来,扬起嘴角:“小法兰西,晚安。” 春末夜晚,玻璃窗结着薄薄雾气,这是适合编织美梦的季节。 初夏,四月最后一天。 这是一个周末早上,林馥蓁一睁开眼睛就看到连嘉澍。 林馥蓁睡觉时不喜欢开壁灯,喜欢只拉上那层浅色窗帘,让自然光灌进房间。 这是连嘉澍埃兹的家,天已经大亮,光让周遭容不下一丝一毫阴影,两张脸大约隔着十英寸距离。 他瞅着她,她也瞅在瞅着他。 瞅了片刻,指尖轻触他的眼窝,指尖所到达之处遍布淡淡乌青,这人,都消失半个月了,就留着她在帮他看房子,她也很忙的。 他这半个月都去了哪里了? 想起她最近都打不通连嘉澍的电话林馥蓁收回手。 更加过分的是,连嘉澍一通电话也不打给她,现在还以这样一幅三天三夜没有睡觉的模样出现在她面前。 收回的手被拦截,变成牢牢被他安放在他手掌中。 林馥蓁大皱其眉。 下一秒。 连嘉澍头埋在她肩窝上。 刚想表达不满。 “小画眉,你现在能不能叫我名字。”低低沉沉的声音从她肩窝处透露出来。 连家第三代孩子都以圣为开头命名,唯独那最小的孩子,连家一家之主说“他是嘉澍。” 彩虹之国,初闻自己升级成为爸爸的青年无比虔诚对孩子的妈妈说“我们孩子的名字就叫做嘉澍。” 明年二月,他们的孩子将来到这个世界,二月,是雨季的开端,下在二月的雨拉开春之帷幕,大地迎来春暖花开。 那是一名远在天涯海角的年轻人以他的方式在传达着对传统的坚守,他孩子出生的月份是中国传统二十四节气最美好的时节。 澍,为及时雨。 嘉澍,为好雨时节。 记忆里,那叫嘉澍的孩子似乎从来就未曾有过青春期。 “有些人不需要青春期。”他和她说。 一定是她没及时答应他的要求,他的语气略带不满:“小画眉?” 看看,还说不需要青春期,明明是不愿意面对成长的骄傲少年。 好吧,好吧,叫一声嘉澍有什么难的。 林馥蓁在心里叹息着。 轻轻的,轻轻的。 “嘉澍。” 作者有话要说:“嘉澍”由我蓁来诠释最为感人,“嘉澍”会被三次诠释,第一版我们看过了,LULU单纯觉得好听,而蓁的诠释从出生乃至青春期以及成年,后面有小百花(方绿乔)版本的,大家到时候可以做比较。 ☆、四月惊奇(02) 林馥蓁和连嘉澍的斗嘴从餐桌延续到前往学校的路上。 斗嘴内容从“这半个月去了哪里?为什么关掉手机?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你不也是闷声不响消失半个月,不也是关掉手机?不也是不打电话给我?”“连嘉澍,你讲点道理好不好,我那时是在训练,为了专心投入训练才和外界隔断联系,之前我也和你解释过了。” “林馥蓁,你说一名创作型小提琴乐手消失半个月能为什么?” 好吧,好吧。 车子开进蒙特卡洛区他们还在吵,至于吵些什么他们也不清楚了,也许是天空太蓝,也许来自于地中海海风太过于美好,吵着吵着也都不知道彼此是为什么而吵了。 甚至于吵着吵着,她还不时间朝道路两边游客手中的摄像机镜头摆出剪刀手造型。 今天,小法兰西可是开着拉风的敞篷跑车,两片式可拆卸碳纤维硬顶经典银兰博基尼,小法兰西车库的新成员,昨天刚到。 车子开进银石赛道,他们还在吵。 “林馥蓁,我已经连续两天四十八小时没有合眼了,我现在应该在家里睡觉,而不是在送你去学校的路上。” “得了吧,你是为了试你的新车,以及在送我去学校回来的路上看顺便能不能勾搭上漂亮妞。” 红灯亮起,他们不约而同闭上嘴,车子规规矩矩停在距离斑马线七英寸左右所在。 小画眉和小法兰西约好了,红灯亮起时永远不吵架。 某年某日,偏远小镇,大雨即将来临,天色昏暗,他们开着超级跑车一路斗嘴。 马路空无一人,红灯和雨点交汇再一起,车在豆大的雨点中穿过红灯,闪电划破天际,透过后车镜他们看到躺在斑马线上的那个人。 车子略微停顿,继续往前开。 他们停止斗嘴,两张面孔漠然看着前方。 躺在斑马线的那个人是死是活无从得知,也没人来找他们麻烦。 但他们都知道,不是他们侥幸逃过一劫,而是有些人在背后帮他们处理这件事,帮忙的人假装不知道一切,而他们也从没问及,那个人现在在哪里。 确切一点来说,那个人是死是活。 下次在经过红灯时,他和她说以后等红灯时我们不要吵架,她说好,以后等红灯时永远不吵架。 绿灯亮起,车轮压过斑马线,吵架又开始了。 下一个红绿灯之后,就是莱德学院了。 这个红绿灯口是蒙特卡洛最繁华的商业区,路口多媒体被规划成好几个区域,各讨论各的,但今天这些多媒体都在共同讨论,四月最后一天会不会再次上演“四月惊奇。” 四月惊奇是一种现象,这种现象来源于一家名为ENSO的校园网站。 ENSO原指厄尔尼诺气候,最开始这个网站是一些对厄尔尼诺气候感兴趣的学生所建的社区论坛。 这个社区论坛一直默默无闻,直到二零零五年四月中旬,ENSO网在黄金时间段公开一段为时二十分钟的录音。 这段录音中来自于一名西班牙女孩,西班牙女孩多次泣不成声。 女孩名字叫劳拉,就读于里昂大学,于一个礼拜前在家里自杀身亡,劳拉患有抑郁症,她的家人朋友都以为劳拉的死和抑郁症有关,直到那卷录音带出现。 劳拉在录音带里揭露了一家长期为政界商界牵线的秘密会所,这家秘密会所最著名地为“向商界政界人员提供处.女床上服务。” 从事这项服务百分之九十为学校学生,这百分之九十的学生和劳拉有一样的经历,她们性格内向很难交到好朋友,忽然有一天她们身边出现很热情的女孩,女孩的热情打动了她们。 周末晚上她们一起到酒吧,喝完那杯水后身体变得软绵绵的。 美轮美奂的房间里,她们眼睁睁看着身材肥胖的男人对自己施以兽性,这些人中不乏常常在电视上露脸的大人物,让她们更加难以忍受地是,其中还有她们平日尊重的师长。 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她们质问把她们推进旋涡的罪魁祸首,此时,递给她们那杯水的女孩泪流满面“我也经历过和你们一样的遭遇。”女孩哭诉,她不得不那样做,因为她有大量视频照片被掌握在这家秘密会所手上。 而且,这家秘密会所在这之前就为她注册了银行账户,他们在她银行账户里存入可观的金钱,一旦东窗事发,他们可以反咬一口,说这是一场钱.色交易。 他们以视频威胁她们拉下一位下水。 就这样,这家秘密会所利用臭名昭著的旁氏骗局在长达五年时间里让四百多名无辜女孩成为受害者。 在家中自杀身亡的西班牙女孩劳拉是四百多名受害者之一,劳拉自杀前以录音方式揭露了这家会所的肮脏交易。 是她把录音寄给ENSO网站,还是ENSO网站通过另外的渠道拿到录音不得而知,但录音带的来源已经不再重要。 继录音之后,ENSO网站贴出被打上马赛克的受害者名单,每名受害者都清楚标明年龄和出生月,最大的为二十三岁,最小的只有十四岁。 这份名单中最让人触目惊心地是,其中有三分之一受害者均为未成。 劳拉自杀事件震撼了整个欧洲,大批警力介入,各大报刊发文谴谪,学生公益社团静坐抗议,平日声明在外的政客被记者当场质问对于劳拉事件的看法。 劳拉事件事导致多名政客下台,多名校长被撤职等候警方审讯,多名商人被扣留护照冻结银行账户。 涉事会所负责人在酒店房间饮弹自杀。 劳拉事件事发一个月后,涉事人员集体接受审讯,这场审讯被各大媒体称为“世纪审判。” 伴随着涉事者们定罪,劳拉事件宣告尘埃落定。 披露劳拉事件的ENSO网一炮走红,从默默无闻的社区论坛跃升为十大影响力校园网。 2006年四月,ENSO再爆惊人□□。 这次倒霉的是足坛,还是以录音带形式,录音里有自称受沙特阿拉伯皇室的友人和几名国际足联官员的对话,国际足联官员暗示只要得到充足资金支持就会把票投给沙特的对话内容被传到家家户户。 录音带虽然只有短短五分钟,但就是这五分钟时间导致欧足联主席下台,多名足联官员撤职的撤职,接受调查的接受调查。 更为可笑地是,事后经证实,录音里号称沙特皇室友人其实为一名临时演员。 这名临时演员是谁,又是受谁指示没人知道,据在国际足联工作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员工的话“这个事情让布拉特气得脸都绿了。” ENSO网再次名声大噪。 同年,ENSO网进行大改革,他们以金字塔形式管理旗下会员,他们推出象征着ENSO网的虚拟货币。 这种虚拟货币被命名为南方币,ENSO会员拥有南方币越多就能跻身于金字塔前端,最前端会员就意味着能享有更多权限。 ENSO网采用饥饿营销策略,五万枚南方币一投入市场就成为抢手货。 这一年,由ENSO网历年四月爆出的丑闻有了正式的命名——四月惊奇。 四月惊奇引用在美国家喻户晓的“十月惊奇”为典故。 美国每逢大选年十月,政坛都会被爆出惊天丑闻,惊天丑闻所引发地要么是某一方候选人名声扫地,要么就是多名高官下台,故,十月发生的丑闻被美媒体称之为:十月惊奇。 2007年,四月惊奇如期而至,ENSO网站再爆丑闻。 这次倒霉的揽货各行各业顶尖人物,球星,影星,政坛之星,IT新星等等等。 这些人怎么也想不到他们保密功夫都做得那么好,为什么名字还会出现在“欧洲最全面的换.妻俱乐部会员名单”中,其中一名平日总是喜欢和自己妻子秀恩爱的明星更是在一次采访中失控咒骂“那群人是魔鬼。” 这位口中的“那群人是魔鬼”自然指的是ENSO网,那群人是坊间的说法。 但ENSO网高级会员向友人透露:真正主导四月惊奇的是ENSO网负责人,从时间点到题材再到善后,材料细节线索都是通过漫长跟踪整理,再经无数次的沙盘推演才有了人们口中的“四月惊奇。” 2008年,ENSO网站没让人们失望,在这个四月又有一批人道貌岸然的家伙道歉的道歉,辞职的辞职,被扣押的被扣押。 2009年四月,ENSO网站直接采用真人录制视频的方式,还原了存在于这个时代最为晦涩的命题之一:恋.童癖。 “那只手是我童年时代、少年时代、青年时代巨大的阴影,现在我已是人到中年,三天前我刚送走我的妈妈,这也是我选择现在站出来的原因,我妈妈是善良的女人,我不想让她因为我的事情伤心,更不想让她知道,她眼中的挚友曾经在我五岁到十三岁间对我长达八年的性.侵犯,期间有数十次发生在我房间里,在妈妈的“挚友”对我做那种事时,隔着房间门板可以听到妈妈和她朋友的谈笑声,这位妈妈的挚友也是我曾经的教练,这个人还曾经担任过国家足球队教练,提起他人们说那是一位伟大的人,他影响到一代人,不仅是我,我的三位朋友也和我有同样遭遇。”视频里,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语气平静。 很快,人们就把视频的中年男人认出,那是前国家足球队的一名后卫。 这位前国家队后卫以一种最为简单粗暴的方式扯开西方社会普遍存在、但总被一双无形的手紧紧按住的遮羞布。 更多已人到中年的人站出来述说他们童年时代的遭遇,控诉毁掉他们童年的恶魔:教练、老师、邻居家的叔叔、爸爸妈妈的朋友、甚至于到家里来做客有血缘关系的亲戚。 在巨大舆论旋涡中,首当其冲的是那位前国家足球队教练。 这位前国家对教练被逮捕时,他之前的同事同行上司下属纷纷在前往机场途中被扣留。 家长们从青训营带回他们的孩子。 欧洲五大青训营发表联合声明:他们会针对这个现象成立督查小组,力保孩子们在青训营有一个健康成长的环境。 伴随着五大联赛的联合声明,四月惊奇落下帷幕。 看客们怀着一颗意犹未尽的心等待着来年四月。 明年四月ENSO网将带给他们怎么样的一份惊奇呢? 2010年四月刚一拉开帷幕,四月惊奇和ENSO网就成为互联网最为热门的话题。 与此同时,南方币在虚拟货币市场上已经被炒到一枚价值1.5万欧元,成为炙手可热的收藏品。 时下年轻人把能成为ENSO普通会员视为骄傲,因为这代表着你手里起码拥有五枚南方币,那可是有时候连钱也买不到的好东西。 他们摩拳擦掌从各个渠道去获取更多的南方币,一旦他们囤积到十五枚南方币就可以从普通会员升级为高级会员。 高级会员可以让他们获取更多□□顺便通过ENSO网站结交到更多朋友,能花1.5欧元购买一枚虚拟货币的人都是一些不愁钱的家伙们。 然而,在人们翘首以盼时,四月惊奇却迟迟没有上演,眼看四月最后一天就要过去了,五月已经来到倒计时时间。 会吗?2010四月惊奇会在最后一秒上演吗? 林馥蓁的目光从连嘉澍眼睛周遭的淡淡乌青捏过。 作者有话要说:以上说的的旁氏骗局和我们中国传 销组织性质一样。 ☆、四月惊奇【一更】 红绿灯两边的多媒体话题都围绕着ENSO网, 媒体版的在讨论今年四月惊奇会不会如期上演,时事评论版特别邀请了数百名大学生讨论ENSO负责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数百名大学生有半数以上把票压在“他/她一定是一名年轻人,说不定他/她是我们的校友,说不定我和他/她曾经擦肩而过。”这个选项上。 “不管是不是,他。她现在已经是一名拥有五十亿欧元资产的富人。”最后,他们异口同声。 上个月, 某著名体育品牌在ENSO花了一亿欧买下了ENSO四月的广告位, 资产机构评估, ENSO网已经跻身于商业价值达到五十亿以上的网站。 四月惊奇创造出惊人的品牌效应。 几个小时前, 好事的媒体把话筒递到街上行人面前,大部分人坚信,今年的四月惊奇依然会上演。 林馥蓁看着连嘉澍。 ENSO网发言人日前在回答记者提问中提及, 他们的网站每天都在遭受黑客不同程度的攻击,他们网站负责人曾多次接受国际刑警调查。 目光捏过遍布于连嘉澍眼眶周遭的淡淡乌青, 张了张嘴。 绿灯亮起吗, 林馥蓁回过头, 目光注视前方。 车子开进莱德学院, 穿过林荫小道在她教室前的停车场停下,解开安全带,手也就刚刚触到书包, 厚厚的阴影罩在她脸上,连嘉澍唇重重压在她唇上,这是独立式的停车位不会出现第三个人,象征性的挣扎几下任凭着他, 反正她力气不及他,之前试过几次但最后都以失败告终。 小法兰西偶尔会犯几次蠢,就像小画眉偶尔也会犯几次蠢,他们的蠢都犯在彼此身上。 吻延续得很长,她手挂上了他颈部,他半个身位挤进她的座位上。 绵长的吻过后他和她说晚上穿漂亮一点。 “做什么?” “一起吃饭。” 整理完头发,瞅着小法兰那张漂亮的脸蛋,语气无奈:“我已经和连圣耀约好了。” “推掉!” 真霸道。 摇头:“连嘉澍,我可从来就没有让你推掉和别的女孩的约会。” “这好办,我马上打电话给艾丽。” 艾丽?艾丽是谁,林馥蓁皱起眉头,停下补口红的动作。 “艾丽是我昨天在飞机认识的姑娘,拉斯维加斯范宁家族的艾丽,她最近会在巴黎呆一段时间,我有她的酒店房间地址以及手机号。” 这一大早就开始炫耀起他的罗曼史来了。 “这样吧,我马上给她打电话,等约到她之后你就让我推掉约会,而你也推掉和连圣耀的约会,这样一来我们就打成一比一了。” 这话听起来还真是头头是道。 口红放回包里,朝他竖起中指。 莞尔:“回头见。” 连嘉澍拉住她的手:“餐厅定在哪里?” “问这个做什么?” “等你吃完饭我去接你,”小法兰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安德鲁的姐姐画那副被你形容‘番茄炒鸡蛋色’的画作成功进入爱丽舍宫,这怎么能没有庆祝派对,派对需要带女伴。” “可怎么办,我和连圣耀约好吃完饭去看表演,表演会延续到凌晨才结束。”林馥蓁做出了无奈表情。 说完,打开车门。 五月到十月是蔚蓝海岸区旅游旺季,今天是四月最后一天。 为了迎接五月的到来,尼斯旅游局在天使湾举办了为时二十四小时的音乐接力,当林馥蓁和连圣耀抵达尼斯时,音乐接力表演已经来到尾声,还有一个半小时就四月最后一天就结束了。 连圣耀年长连嘉澍六岁,是那种和女孩子约会时每隔半小时就可以把女伴逗笑的选手。 “今年夏天我将完成我的学位,未来三年我会留在瑞士工作,我现在二十六岁,已经到了需要经营情感生活的年龄,你想试看看你和我之间有没有可能,我对你有好感,瑞士和法国距离也不远。”这是一个多小时连圣耀对林馥蓁说的话。 末了,他又添上这样一句,“我清楚我只是你的选择者之一,所以,不要把我对你有好感这句话放在心上,但我会努力用行动让你在某一天和我有同样的感觉。” 血缘真是奇妙的东西,在连圣耀说出那番话前五分钟林馥蓁接到连嘉澍的电话。 连嘉澍在电话里问她,想不想知道他堂哥会对她说一些什么话。 挂断电话回到座位上,林馥蓁座位多了一束红玫瑰。 连圣耀在说那番话时一定做梦也想不到他口中的“我们家的嘉澍”惟妙惟肖模仿了他的求爱语录,从语气到说话内容。 笑着离开餐厅,连圣耀问她笑什么,她摇头不语。 车子沿着海岸线来到天使湾,天使湾人头攒动,电子乐震耳欲聋,表演接力还剩下最后三个节目。 跟随着电子乐节奏摆动的大多数是游客,那些低头频频刷手机的大多数是生活在这片蔚蓝海岸区的人们。 这些人这么频繁刷手机都是为了些什么呢?自然是为了四月惊奇。 他们通过各自渠道得到各种小道消息,这些小道消息让他们确信,即将上演的四月惊奇肯定是史无前例的。 怀着亢奋的心等待着,伴随着流逝的时间等待的心变得焦躁,低头看手机,下一秒再低头看手机,再下一秒再低头…… 终于,人群中爆发出一声:四月惊奇上演了—— “四月惊奇上演了!”从人们头顶上飞过。 他们低下头,出现在他们手机屏幕上的是海,一望无际黑压压的海。 海中央停着大型游艇,游艇从最初的一丁点变得越来越大,镜头在以一种极度刁钻的角度慢慢拉近,拉近,游艇甲板上人影幢幢。 人影,音乐声,男人和女人的调笑声,以及…… 屏住呼吸,睁大眼睛,就深怕着错过一分一秒。 镜头以一种近乎停滞般的速度拉近。 最开始,人们以为他们是看花了眼睛,呈现在他们面前地俨然是饮血茹毛的荒蛮年代里才有的景象,甲板上随处可见不着片缕肢体交缠的男女,美味佳肴早已无人问津,女士的高跟鞋和酒杯排列在一起,被食物香气吸引来的海鸟在餐桌上成群结队,距离餐桌最近的那名长发白人美女昂着头咯咯笑个不停,一头长卷发有节奏的抖动着,她看起来就像是一块夹心饼中间的部分,而,处于白人美女前面和后面的是两黑大个,光是肤色的落差就让人看得血脉喷张。 那场景让一些心理接受能力差的人选择移开眼睛,稍做调整,目光又回到手机屏幕上。 所有人都在看手机,真的是所有人都在看手机。 镜头还在继续着,悄无声息继续着,像鹰的眼睛,在俯瞰着甲板上的一张张面孔。 透过缓慢的镜头,林馥蓁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在确信自己眼睛没看错她抬起头。 连圣耀也抬起头来,一张脸写满震惊和不可思议,手机从他手上掉落。 掉落的手机画面还在流淌着,一张张面孔宛如处于原始世界的兽,若干喃喃自语声响起:这张脸我在电视上看到,那张脸我也常常在电视上看到。 镜头还在继续着,甲板上的人们还在继续着他们荒唐的行为,这个世界也许就只剩下他们不知道,此时此刻在发生着什么了。 镜头还在继续着,从这张丑陋的脸到另外一张丑陋的脸,甲板上数百具躯体的主人正沉浸于感官之旅中,对天空中一双双鹰的眼睛浑然不知。 终于,有人惊呼一声:“那是什么?”再之后,是极具惊恐的一声“有人在用无人机偷拍我们。”“谁有枪,快拿枪打掉它!” 此时,人们才知道这是一场直播。 他们正透过直播看着一场人性沉沦秀,刹那间,瞳孔扩大,血脉喷张。 枪声响起,可镜头还在继续着,甲板上乱成一团,有人开始狂奔,有人躲进餐桌底下,有人像爬行动物一样逃离甲板,有人跳进了海里,有人朝着天空挥舞双手,有人往四面八方开枪。 有人声嘶力竭:“不仅只有一架无人机。”“还有鹰,看到没有,那只鹰脚上带有摄像头,”“到底是谁,到底是谁?!” 海警警笛声由远至近,枪声还在继续,镜头也还在继续着。 在枪声中镜头最终定额在甲板最尾端的那张面孔上,这张面孔之前已经在镜头出现过一次了,这张面孔林馥蓁认识。 那是连圣杰,连圣耀的哥哥,也是连嘉澍堂哥。 连圣杰和连圣耀同为大房所生,作为连家第三代长孙,连圣杰从一出生就以连氏实业第三代继承人规格培养。 今年二十九岁的连圣杰具备连氏实业第三代继承人的实力,优秀正派稳重。 还有一个礼拜,连圣杰即将和自己未婚妻步入礼堂,连圣杰的未婚妻为前美联储主席的千金,其哥哥目前正在竞选州长,两天前连圣杰的未婚妻在接受采访时还说“他是一个很专一的男人。” 这下…… 目光落在连圣耀的脸上,连圣耀脸色惨淡。 两人离开表演现场。 连圣耀拦了一辆计程车,苦笑:“我现在没法送你回家。” 林馥蓁刚坐上计程车,夜空荡起盛大的烟花,那是迎接五月的烟花。 车子在烟花中穿行,道路两边很多年轻男女都在摆动着手机,高喊“四月惊奇”。 喝得醉醺醺的中年男人撞上她坐的计程车,中年男人和司机说他心情好不打算和他计较。 中年男人和司机说他家里藏了一把枪,那是他原本打算崩烂侵吞他劳动果实一名无良政客的头壳,可现在不用了。 “他就在那艘游艇上,全世界都看到他那张长得像河马的脸,他完蛋了。”中年男人哈哈大笑着。 哈哈大笑说ENSO网是天使是上帝,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爱的人。 在佣人带领下,穿过长回廊,林馥蓁就看到那群人。 白色幔帐,蓝宝石般的池水,优雅的旋律,女人曳地的裙摆在大理石上划过,男人发型整齐礼服精致。 连嘉澍臂弯挂在一名金发女孩,那是拉斯维加斯范宁家的艾丽,都从巴黎追到蔚蓝海岸区来了。 林馥蓁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也许是因为安德鲁家就在天使湾附近吧,又也许…… 又也许四月惊奇所产生出来的效应让这个夜晚的人们一个个为之疯狂,一张张疯狂的脸在车窗外和她擦肩而过。 而眼前的这个世界也让她觉得害怕。 怎么会这么安静呢,所有人都在低声交谈着,连嘉澍亦然,这群人就数他年纪最小,可这群人中就数他表情最为平静。 倒退,身体隐进阴影中,回过头,沿着回廊出口,脚步出奇的慢,缓慢且沉重。 好不容易,到达了回廊尽头,花园传来了花香,浓郁的花香直把她呛得头晕脑胀,忽如其来的那双手让她下意识间想扯开喉咙。 尖叫声最终只化成“唔……唔……”的声响。 即使知道那捂住她嘴的人是谁,但也不知道为什么从喉咙口处还是挤出了一窜又一窜的声响。 “害怕了?”低低声线带有不加掩饰的嘲弄。 安静了,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浓郁的花香中,她看着他。 直播视频最后定额在连圣杰茫然的脸孔上,林馥蓁猜,一定不会有人注意躲在连圣杰背后露出三分之一的那女孩的脸,女孩的脸看着很面熟。 这一路上,林馥蓁把那女孩的脸想起来了。 她和那女孩有过一面之缘,在蒙特卡洛赌场的公共电梯上。 那是去年冬天发生的事情,公共电梯有十几人,电梯刚刚关闭周遭就陷入黑暗,那天电梯里发生了一件温暖人心的事情,长相漂亮的男孩给患有黑暗幽闭症的女孩讲故事,男孩好听的嗓音有着抚慰人心的魔力。 八分钟后,电梯恢复亮光,女孩头发被汗水浸透,脸色苍白如鬼,在被救护车抬走时她触了触那个给她讲故事的男孩的手。 女孩手背上有一个看着就像是眼睛的伤疤,游艇甲板上那搁在连圣杰腰间的手手背上也有像眼睛的伤疤。 那天在电梯里,给患有黑暗幽闭症女孩讲故事的男孩就是连嘉澍。 那天,女孩的同事告诉他们,女孩的黑暗幽闭症性属后天性质,女孩小时候有被困在地下室长达十小时的经历。 ☆、四月惊奇【二更】 浓郁的花香, 熟悉气息近在咫尺,侧过脸,林馥蓁避开连嘉澍的眼睛。 “害怕了?”低低的声线带有不加掩饰的嘲弄。 这句话让周遭陷入了静默。 看着他,蠕动嘴角,想说点什么但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林馥蓁记得连圣杰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提过他小时候患有黑暗幽闭症,林馥蓁还想起那天在蒙特卡洛, 当连嘉澍拉着她往公共电梯时她还问他为什么想走公共电梯, 他们一般都在私人电梯出入。 拉着她的手, 连嘉澍笑说着, 他看到一名天仙般的美人儿走进公共电梯里。 进入电梯,哪有什么天仙般的美人,一茬印度游客混着几名赌场女服务生。 蒙特卡洛赌场的女服务生大多数以年轻靓丽为主, 天仙般的美人也不是没有,但那天电梯里的几位服务生姿色只能算中等以上。 也就刚刚打量完, 电梯就出故障了。 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 努力回想那天的情景, 张嘴想问, 嘉澍,那天进入公共电梯真的是因为有天仙般的美人儿吗? 还有,嘉澍, 为什么要拉上我?你自己的事情为什么要拉上我。 要知道,那不知名的小镇,那躺在斑马线上的人让她胆子变小了。 而且,嘉澍, 现在外面的世界仿佛要塌下来似的。 “嘉澍……”蠕动着嘴唇,“嘉澍……” 他在叹息,手指轻抚她唇瓣:“哲学家们说过,人越长大胆子就会变得越小,小画眉,你觉得呢?” 好不容易蹦出来的还是那句“嘉澍。” 手机铃声响起,“嘉澍……你以后能不能不要拉上我。”变成了“嘉澍,你手机响了。” 连嘉澍并没有理会响个不停的手机。 这会儿他像个固执的孩子:“你觉得呢?嗯?” “什么?”呐呐问着。 “害怕了?”回到最初的那个问题。 她推他,他迎着她的手掌,身体反而更加贴近她。 “没有,”她呼出一口气,“没有,我没有害怕。” 刚刚她想了一下,好像真的没有害怕,她只是有点讨厌他把她拉进那个公共电梯里而已,讨厌那女孩的同事和她说女孩小时候的遭遇。 带着淡淡笑意,唇在她嘴角处触了触,连嘉澍语气里带有几分孩童般的雀跃劲:“我就知道小画眉胆子没那么小。” 接完电话,连嘉澍脸上不见之前的轻松表情,眉宇间尽显沉重。 握住她的肩膀:“消息传得真快,我得回马来西亚一趟,我大伯母住进医院了。” 抿着嘴,垂下眼帘。 “我大伯母常常说嘉澍是她最喜欢的孩子,这个时候,她最喜欢的嘉澍怎么能不在她身边呢?”语气真情流露。 垂着眼帘,林馥蓁目光落在自己的脚上。 “我现在得马上到机场去,管家已经把机票护照送到机场了。” “嗯。” “林馥蓁。” “嗯。” “回去好好睡一觉,别去理会那些事情。” “嗯。” 低着头,摆了摆手,做出再见手势,小会时间过去,连嘉澍还站在原处,林馥蓁抬起头来。 “你忘了Goodbye kiss了。”他沉声说。 小法兰西和小画眉约好了,一万里以上的航程要有Goodbye kiss。 万一你在我眼前忽然间消失不见了呢?万一是永远消失不见了呢?在你消失不见之前我吻过你的嘴唇,那是特属于你和我之间的道别仪式。 踮起脚尖,唇触了触他的唇。 他没让她马上离开,林馥蓁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手缠上他颈部,万一他永远消失不见了呢。 他和她随时随地都有可能离开彼此。 踮起的脚尖回到地面上,他在她耳畔“我会想你的。” “我也会想你。”她低低说出。 “就这样?”他似乎不是很满意。 又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抬起头,说:“好好照顾你的大伯母,以及向她传达我的问候。” 连嘉澍走了,林馥蓁在原地站了一会时间才离开。 回到公寓已经是凌晨三点,洗完澡,往床上一躺,天昏地暗的。 直到中午,林馥蓁才醒来。 一醒来就闻到食物香味,正在厨房做饭的是连嘉澍家姓柳的中餐厨师,林馥蓁喜欢中餐,有时候连嘉澍会让他家的中餐厨师到她公寓给她做饭。 趁着午餐时间,林馥蓁了解了一下昨晚发生的事情所导致的效果。 一切比她所猜想的还要来得严重,即使由ENSO网流出的视频已经遭到禁播,但出现在视频上的人已经被各路网友制作成了名单。 名单附有每个人的姓名和所在地,越是权高位重的人物排名就靠前,这份名单在私底下被快速传播,从这个账号传到那个账号。 短短一个小时,这份名单成为互联网最为炙手可热的话题。 四个小时之后,这个话题被进一步扩大,从事发地的黑海和布罗陀海峡公共海域区,到来自于伊朗提供的直播信号,再到名单上的人将以何种方式收场,以及他们会不会面临牢狱之灾。 “得了吧,事发地在公共海域区,他们不会受到任何惩罚。”一些人态度消极,很明显那是一群玩乐高手。 但,很快地,振奋人心的消息来了。 由于当晚游艇导航系统发生故障,导致于那些抱着到公海找乐子法律拿我没办法的人一下子傻眼。 那哪里是公海,那艘游艇当晚就在土耳其管理的海域区,要知道,那是一个信奉□□文化的国度。 一时间,人心惶惶,找律师的找律师,闭门不见客的闭门不见客,对社会公开道歉的道歉。 面对这一张张“诚恳”的面孔,人们拍手称快。 在那份名单最初被爆出时,没多少人会去注意那名叫做连圣杰的青年才俊,那只是名单上排名中游被拍到两次的倒霉蛋。 好在这倒霉蛋的社交圈不在欧洲,平日极为低调,再加上年轻所以没多少人去谈论他。 年轻人喜欢刺激情有可原,最可恶的是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政客们。 但随着事态发展,人们的注意力被引到连圣杰身上。 看看,这位青年才俊在短短的三天里都经历了什么: 虽然欧洲人对连圣杰不大熟悉,但连圣杰在东南亚一带是年轻人心目中的楷模,连氏实业未来的继承人这个身份更是把他推上风口浪尖,从新闻被爆出后连家主宅门口二十四小时□□短炮。 若干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人频频爆料,事发两小时后连圣杰就接到来自于自己未婚妻在个人社交网页单方面宣布婚礼取消的消息。 这个消息让连圣杰的妈妈住进医院。 再之后,连圣杰对未婚妻哥哥宣称他以为那是普通游艇派对,连圣杰怀疑有人在酒水做了手脚,在药物的驱使下他糊里糊涂和不认识的女孩发生了关系。 但很快地,神通广大的媒体就贴出连圣杰和他口中号称“不认识的姑娘”共度晚餐的照片,二人举止亲密。 如果,这时候连圣杰乖乖道歉也许会好点,可这位又说出另外一番可能。 连圣杰说这一切都是有人对他下套,那女孩只是让他往圈套里跳的工具,他以那女孩在蒙特卡洛赌场当服务生的职业暗示该名女孩生活不检点。 生活不检点的姑娘总是很容易在金钱的诱惑下失去社会道德,然后做出加害他人的行径。 连圣杰这话惹怒很多在蒙特卡洛赌场工作的年轻姑娘。 一名曾经在蒙特卡洛赌场工作的服务生愤然指出“有其父必有其子。” 这位前蒙特卡洛赌场服务人员告知媒体,连圣杰的父亲几年前曾让在蒙特卡洛的女服务做过流产手术,导致于改名服务生最死于手术台上。 而连圣杰口中“生活不检点的女孩”经证实,那是没有任何恋爱经验的傻姑娘,连圣杰还是她第一个交往对象。 发生在连圣杰身上的俨然是一出“现形记”,那也是爱看热闹的人乐于所见。 在大量的关注下,传出和连圣杰一起参加游艇派对的女孩因承受不了压力,黯然退学的消息。 一时之间,昔日的青年才俊成为人人讨伐的对象。 还不到一个礼拜时间,连圣杰和自己相恋多年的女友关系破裂;被勒令强行休假;社会杰出贡献奖、有为青年奖、荣誉校友等等等一系列曾经属于连圣杰的荣誉在短短五天里被全部取消。 关于连圣杰最新的新闻是他在某夜店对服务人员拳打脚踢,面对蜂拥而至的媒体时他依然坚称那是有人给他下的套。 这则新闻让在整个事件中一直保持沉默的连钊诚发声:在未来三年里,连圣杰不得担任连氏实业任何职务,不得从事和连氏实业有关的任何事务。 最后,连氏律师对各路媒体发出公开函,以后一旦出现任何有损害连氏实业形象的□□不实言论将提出告诉。 围绕着连圣杰的新闻在周六伴随着连氏律师的公开函宣布告一段落。 周日,连钊诚出席一年一度马来西亚沙巴文化节揭幕仪式。 往年和连钊诚一起出席这个活动的都是连圣杰,但今年站在连钊诚身边的变成有着极具漂亮面孔的年轻男孩。 “他是连家第三代最小的孩子,嘉澍从小一直待在国外,我想带他多认识一下我们的传统文化。”没等媒体提问,连钊诚就做出如是回答。 嘉澍?经提醒,一些资质较深记者想起很多年前连家发生的不幸,以及那位一出生就没见过自己父母亲的孩子。 这个孩子出现的时间点有点微妙。 他们可不是为了文化节而来,几个无关痛痒的问题后,一名记者直切主题,谁是连家第三代继承人一向是媒体们关注的话题,了解到连嘉澍为莱德学院商学系学生后,问题都围绕在他将来会不会学以致用。 “先生我想您误会了,”连家最小的孩子的马来语不是很地道,“选择商学系是连家每个孩子必修的一门功课,我爸爸也是商学系学生可他干的是地质勘探的工作,如果您稍微了解一下,就会知道,我每天花在音乐上的时间远比我花在功课上的时间多得多。” “再说了,距离我毕业还有一段时间,如果您问我对连家继承人的身份有没有兴趣,针对目前我可以回答您,目前我只想享受我这个年纪所应该享受的生活。”连嘉澍在说这话时面带微笑。 那微笑想必任谁看了都会相信,连家最小的孩子真的很享受他目前的生活状态,也对,那只是二十岁的孩子。 林馥蓁关掉视频,时间已经来到五月上旬末。 作为广受欢迎的古典流行音乐者代表之一小法兰西有自己的官方网站,小法兰西的官网从管理到组织都丝毫不输给任何一家机构,以千万为单位计算粉丝遍布于五大洲,他们聚集在一起共享音乐交流信息,他们总是能拿到小法兰西的行踪,从航班到出席活动。 所以,即使这一个礼拜多连嘉澍没给林馥蓁打过任何一通电话,通过连嘉澍官网,林馥蓁也可以清楚知道他在这个礼拜里都干了些什么。 还真像他口中宣称的,要好好陪陪他的大伯母,除了陪爷爷出席若干活动,他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医院里。 即使五月已经拉开帷幕,可似乎所有人还沉浸在四月最后一个晚上所带给他们的震撼,他们孜孜不倦讨论着那个夜晚,围绕着ENSO网;四月惊奇的话题遍布于各大休闲场所,校园角落。 五月上旬末,传出这样一则新闻,因违背社会道德、扰乱社会秩序ENSO网收到法国网络管理中心一张十万欧元的罚单。 ENSO网收到罚单这则新闻被淹没在铺天盖地的每一分钟就有二点五人注册成为ENSO网站会员的新闻中。 “四月惊奇”让ENSO网盆满钵满。 五月中旬的第一天,那是一个周三,林馥蓁在莱德学院门口看到一名年轻女孩。 黄肤黑瞳,身穿浅色衬衫,手持一张硬纸板,混在一大堆欧美学生中,看起来很是不起眼。 如果不是和琳达告诉她女孩已经连续三天出现在这里,如果不是女孩手里拿着的硬纸板写着连嘉澍的名字,林馥蓁想她是不会多看那女孩一眼的。 莱德学院vip车道最近处于维修期,维修期为半个月,享有vip通行车道权的学生只能改道从莱德学院正门经过。 安德鲁在开车,敞篷车,两片式可拆卸碳纤维硬兰博基尼。 安德鲁是爱出风头的小伙子,谁都知道这爱出风头的小子在暗中关注着小法兰西的一举一动,一旦小法兰西车库多了新的跑车,他的车库必然也会出现一模一样的跑车,事后他总是和他朋友说,要是知道Yann也看上这款车我就不买了。 这话大致意思就是说那玩意是我先看上的。 说完,他会摆上不高兴的表情说不要用那种目光看着我,我和Yann性向都正常,我喜欢辣妹。 以地下钱庄发家后改行做珠宝的安德鲁家族成员们总是害怕被扣上暴发户的名声,小法兰西的品味以美好优雅著称。 当小法兰西的车库里多灰色兰博基尼的两天后,安德鲁的车库多了银色的兰博基尼,都是敞篷车,灰和银又有什么差别呢? 事后,安德鲁号称那辆银色兰博基尼是因为被扣海关才延迟两天放进他的车库。 银色兰博基尼缓缓开进莱德学院。 刚和新西兰说唱歌手分手的琳达坐在后车盖上,对着道路两边的猛男大抛媚眼,林馥蓁坐在副驾驶座位上和连嘉澍通电话,安德里还在为他的爱车“被扣在海关两天”的事情喋喋不休。 琳达忽然提高嗓音:“林,快看那女孩。” ☆、四月惊奇【三更】 银色兰博基尼缓缓开进莱德学院。 林馥蓁在和连嘉澍通电话, 那也是连嘉澍回马来西亚后给她打的第一通电话,在电话里他说了一些他大伯母近况。 “大伯母怕我耽误学业,一个劲儿催我回去。”连嘉澍语气无可奈可,“我好像缺了很多课。” “嗯。”懒懒应答着。 “小画眉。”无可奈何的语气变得柔和了起来,柔和得宛如蔚蓝海岸区初夏时节晚风。 顿了顿,再应答了一声。 “想我吗?嗯?” 咋听, 像把手圈在嘴边, 倾身, 额头处碎发轻轻擦过她鬓角头发, 诱使得人想轻轻地,轻轻地闭上眼睛,去倾听, 去顺着他的话。 抿着嘴,坐直身体。 年少时, 他们曾经通过电话通过邮件传达的彼此的想念, 一岁岁成长, 类似于“你想我吗?”话题逐渐减少。 “连嘉澍, 这话还是留给你的女友们吧。”林馥蓁坐正身体说。 眼下就有一位,拉斯维加斯范尼家的艾丽,那女孩一天好几通电话往她手机里打。 最近一次就发生在昨天晚上, 还是在半夜发生的,打着酒嗝说有人告诉她当所有人都联系不到连嘉澍的时候,找林馥蓁准没错。 “你就让Yann给我打一个电话可不可以?”又打了一个酒嗝,问“以前你是不是和连嘉澍好过。”“没有。”耐心解释。“那你以后会不会和连嘉澍好?”这话直接让林馥蓁挂断电话, 也让她一大早就顶着一双熊猫眼。 “艾丽给你打电话了?”电话彼端的人幸灾乐祸。 “连嘉澍,你再笑的话我就把你的手机号给她,而且,我还会……” “林,看那女孩。”琳达一手搭在她肩膀上,一手指向一个方向。 顺着琳达的手林馥蓁看到一抹浅色身影。 逐渐的,浅色身影越来越近,除了显得特别小的特点之外并无任何值得注目的地方。 在目光即将从女孩身上收回时琳达说句“她已经连续三天出现在这里了,她在找Yann。” 这时林馥蓁才发现那女孩手里拿着一张硬纸板,硬纸板上亮黄色的字体写着连嘉澍的中文名字和法文名字。 名字后面注有“我有事情需要见你一面!”字样。 车子行驶速度忽然变慢了下来,显然,女孩也引起安德鲁的好奇心了。 车子距离那女孩有十步之遥,女孩面孔变得清晰可辨,黄肤黑瞳,身着浅色衬衫,中分直长发。 车子继续往前行驶,十步眨眼间变成五步,女孩有着还算清秀的五官。 又一个眨眼间,车子从女孩面前滑过,自始至终,女孩目光一直盯着前方,就好像她要找的人就在她前方一样。 “她这是想以这样的方式吸引Yann的注意吗?我保证她穿的鞋子最多也就二十欧,而且而且我猜,她过得是每天得腾出几小时时间到便利商城和餐馆打工的那种日子,”琳达咯咯笑着,“走了一个大大咧咧的傻大姐形象,现在是不是轮到勤工俭学的灰姑娘登场了。” 后视镜倒映着远去的景物,女孩的身影也在那些景物当中,那么小小的一点儿脊梁却是挺得直直。 车子越过大门门线,女孩和校门口的景物如数消失,直到近在耳畔的那声“勤工俭学的灰姑娘长什么样?”林馥蓁这才把目光从后视镜收回。 收回目光,心里没有来由烦躁了起来,说了一句“连嘉澍没你的事情”后匆匆挂断电话。 拿着手机,哑然失笑。 怎么会没他的事情呢,那女孩指名道姓要见连嘉澍。 一整个下午,林馥蓁都显得心神不宁,下课再经过校门口,目光聚焦在某个区域,环顾周遭遍寻不获。 后知后觉中,林馥蓁意识到拿着硬纸牌说要找嘉澍的女孩有一张似曾相识的脸,女孩有着即使不笑也总是上扬的嘴角,假使笑了的话…… 笑了的话……一定像极了一弯新月。 很久很久以前,林馥蓁曾经见过笑起来像一弯新月的女孩。 林馥蓁没让自己去想起那女孩具体长得何种模样的机会,深呼一口气。 她已经很久没想起那些倒胃口的事情了,换了电话,注销以前的邮箱。 萨娜在她身边时,她总是得每隔一段时间会提醒,要是有一位自称林默的男人找的话就说他打错电话了。 后来来了苏菲亚,她又喋喋不休叮嘱着苏菲亚。 渐渐地,那个和她有着相同姓氏的男人变成一段被刻意封印的往事。 大洋彼岸偶尔传来他的消息,“我不久前见到你爸爸了,在游乐场。”那人就差后面的一句“一家人其乐融融”了。又过一阵子,又有人告诉她“你爸爸身材有点发福了,他向我打听你的消息。”这人说是在超市碰见的。 这人说到一半忽然急停下来,因为他说漏嘴了,林先生是和林太太一起到超市购的物。 怨恨多了也许会变得麻木吧。 再后来,她可以心平气和听着从大洋彼岸传来的消息,只是,偶尔半夜醒来看到妈妈站在窗前的背影时,潜伏在心底里的那条虫子会苏醒过来,慢慢啃咬着她的心灵。 “妈妈,叶叔叔不错。”某天鼓足勇气和妈妈说,叶云章自妻子死后一直都是一个人,“妈妈有你和工作就足够了。”妈妈和她说。 次日,林馥蓁没在莱德学院门口看到那女孩。 周五林馥蓁没课,琳达打电话给她说那女孩又出现了,安德鲁还找那女孩搭讪了,那女孩没怎么理会他。 只是,女孩让安德鲁帮她传话,她最好的朋友不见了,她确信她朋友不见的原因和连嘉澍有关。 “她骄傲得就像总统的女儿,也不想想她脚上穿的那双鞋子。”琳达发着牢骚,“不可思议地是,安德鲁居然觉得她可爱,也对,那家伙但凡是雌性动物都会觉得可爱。” 周六早上,睡梦中林馥蓁隐隐约约听到吵闹声。 吵闹声持续很久,侧耳细听,如果不是周遭鸟儿的叫声,她还以为是在塞纳河边的房子里,这里是埃兹,这里是连嘉澍的家,继续睡觉。 九点半左右,连嘉澍家里年纪最小的佣人告诉林馥蓁,一大早就有一名亚洲男人说要找她,但皮埃尔没让那亚洲男人进来,为此两人起了争执,现在那亚洲男人还没走。 佣人一边说着一边发着牢骚:“那男人一看就是那种在旅游淡季乘坐廉价航空,带上家庭成员到某个海岛旅行的那类人。” 等佣人离开后,林馥蓁来到西南方向窗前,从这里可以看到门口的光景。 透过浅色窗帘,她看到那名叫做皮埃尔的黑人看护,皮埃尔对面是修建得十分整齐的灌木丛,一个男人站在灌木丛旁边。 在她掀开窗帘时,站在灌木丛旁边的男人移动脚步往着皮埃尔的方向,隐隐约约的争执声穿过围墙。 眯起眼睛看着,几分钟争执之后,男人又被皮埃尔勒令往灌木丛站。 短暂发呆之后,林馥蓁找出连嘉澍的一件衬衫。 衬衫的衣摆盖过热裤,嗯,看起来就像只穿了条衬衫似的。 慢条斯理地,打开酒瓶瓶盖,连杯子也懒得找了,就直接仰起头,由于酒喝得太急导致于部分酒落在她衬衫衣领上了。 真糟糕,这可是某大牌设计师特意为小法兰西亲自设计的衬衫,从布料到款式全世界唯有这件。 对着镜子扬眉,待会这件衬衫肯定臭味熏天,光是酒味还是不够的,加上烟味就更完美了,于是林馥蓁找来了烟,三支烟一起点上。 第一口烟只把她呛得咳嗽连连,忍住那股辛辣,三支烟抽完林馥蓁把电话打到管家房里。 从门口到她指定的地方得花差不多十分钟时间,再加上五分钟干等时间,她有十五分钟刻意利用,林馥蓁坐到化妆镜前。 十五分钟后,镜子里的她看着很像整天沉溺于夜生活的人,凌晨一身酒气回家,匆匆洗完澡妆也懒得卸了,直接把自己丢到床上去,呼呼大睡时又被人强行叫醒去见某个倒胃口的人。 是的,是倒胃口的人。 那总是让她觉得倒胃口的人她都想不起来有多少年没见了,就像那个她连名字都记不住的人口中说得那样“你爸爸身材有点发福了。” 那人没夸张。 曾经,白色衬衫,一丝不苟的发型,目光灼灼,往台上一站,外交部发言人的形象被诠释得淋漓尽致,“那是我爸爸。”无比自豪着。幼年,很多次站在电视机前,抬头,昂望,那颗小小的心灵也和眼睛一样,在仰望着。 时光荏苒。 现如今,那站在她面前的中年男人和她在路上遇见的中年男人没什么两样,眉目间尽显柴米油盐所赋予的平淡。 平淡的眉目在看看到她时敛起。 打着哈欠,揉了揉眼睛,由于力道有点大,假睫毛都掉落了一半,粘了几次都粘不回去,干脆,把整个假睫毛都扯落了下来。 肩膀斜靠在门槛处,冷冷说着:“你吵到我睡觉了。” 中年男人看着她,最终别开眼睛,蠕动着嘴唇:“阿蓁。” 抚额:“林先生,您能不要那样叫我吗?” “阿……阿蓁。” 又来了。 老老实实告知:“很土,像粤语剧主人叫自家佣人。” 这话让那中年男人往前跨了半步,张开嘴巴,但最终回归沉默,目光再次落在她身上的衬衫上,又再次移开。 “坐吧。”她和他说,这次声音温和了些。 温和的语气让那中年男人似乎松下一口气,往着座位的脚步也轻松了些许,在靠窗处的单人沙发坐了下来。 佣人端上咖啡和若干早点,在她的注目下他端起咖啡。 象征性的喝了小半口,咖啡被放回去,中年男人抬起头,瞅了她小会时间说了一句“都长这么大了。” 耸肩,表示自己听到了。 “我这次到巴黎来办点事情。” 这话听着可真无聊,无聊且浪费时间,林馥蓁打了一个哈欠,瞬间,烟味酒味扑面而来。 那个哈欠也让那个中年男人做势站起,但最终在触到她眼睛时重新坐回。 表情略带尴尬,环顾了四周,目光再次落在她的衬衫上,再次蠕动嘴唇:“他们告诉我,这个房子的主人叫做连嘉澍。” 再耸肩。 “你……你一直住在这里?” 歪头想了一下,的确,最近这阶段她都一直住在这里,确定答案后,林馥蓁点头。 “阿蓁……”这次那中年男人站了起来。 砰—— 那是她一不小心把一边的装饰物弄倒在地上发出的声音,声响也把那男人按回座位上。 他又喝了一口咖啡。 男人陷入了短暂的回忆中,回忆里这个房子的主人当初还是个小少年,男人微笑,自言自语着:“嘉澍我记得,特别漂亮的孩子……小时候很有礼貌。” 这话可是作为一名父亲的自我安慰,住在这里穿着男人衬衫也没什么,这里的主人我认识,那是一个很有礼貌的孩子,那样的孩子不会乱来的。 “可他现在不怎么有礼貌了。”她说,“林先生想不想知道嘉澍的不礼貌行为表现在哪些?” 作者有话要说:我们这里好像要刮台风了,明天晚上八点没更新的话不要等了。 ☆、四月惊奇 “林先生想不想知道嘉澍的不礼貌行为表现在哪些?”林馥蓁目光落在林默身上,饶有兴趣问。 半晌, 她都没等来回答, 很明显人家并不想知道答案,也许是不敢, 咧嘴笑,那中年男人的表情又尴尬了几分。 又过去小会时间。 “阿……”慌忙顿住, 想了想,似乎下定决心,“虽然,你从小和嘉澍就认识,可……如果你一直住在他家里, 这会引来一些不必要的误会, 而且, 老是住在别人家不是什么好事情, 再怎么说还是住在自己家比较自在。” 平淡的生活也让这个男人失去好口才。 咧嘴:“林先生现在想起一名父亲应尽的责任了?” 电闪雷鸣的夜晚,那个叫做兰秀锦的女人穿着雨衣爬上屋顶,那颗树被风刮倒就砸在他们家屋顶, 把屋顶砸出一个洞来,雨水哗啦啦从天花板渗透进屋里, 她睡梦中的女儿一下子醒来被眼前这一幕吓坏了,嘴里一个劲儿叫着爸爸。 于是, 那女人穿着雨衣爬上屋顶, 刚爬上屋顶, 一道闪电以战斧式朝那女人扑了过去。 妈妈—— 大叫着, 那是林馥蓁心里最恨那个叫做林默的时刻之一。 眼下,这中年男人拿咖啡杯的手泄露了他的心虚。 “我身上这件衬衫让您觉得刺眼了?林先生忘了,当时我是怎么和你说来着,我说爸爸如果你选择离开的话,我会变成你讨厌的那种女孩,在你选择放弃我和妈妈时你就没想过一切会变成这个样子吗?” 看看,这话让他脸色都变白了,咖啡喝也不是,放也不是。 林馥蓁站直身体,掩嘴笑:“林先生不需要担心,我已经二十岁了,我现在的行为只是在及时行乐,和你没什么关系,你也不需要愧疚,更有,我也没觉得自己现在这样子有什么不好,以及!请不要把你这个早上看到的告知我妈妈,没别的意思,妈妈工作太忙了,我不想让她为一些小事情操心。” “阿蓁。” 拉下脸:“人你也见了,咖啡你也喝完了,你可以走了。” “阿蓁。” 再次抚额,昔日言辞犀利的男人现在只会一个劲儿叫阿蓁吗?也对,理亏的人总是词穷。 “林先生还有话说?”语气已经很是不耐烦了。 咖啡又被放了回去。 他站了起来,看着她,说:“没,即使有但我也知道在你面前我已经失去说话的资格,我只是来看看你,在这之前我只能通过杂志报纸看到你,现在,我终于通过我的眼睛看到你,不是在报纸上也不是在杂志上,这点让爸爸很高兴,让爸爸更高兴地是,我的阿蓁一看就是身体很健康的姑娘,这已经足够了。” “林先生总算找回点昔日状态,可喜可贺,但这些话对于我来说更像是老师演讲稿的内容。”林馥蓁顺了顺头发,让开身体,让整个偏厅门毫无遮挡露了出来。 挑眉,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呐,门就在那里。 林默把一个小盒子放到桌上:“他叫林子岩,今年刚满六周岁,眼睛长得很像你,知道我要来找你,他给你写了信,还一个劲儿叮嘱不许我偷看他写给你的信。” 这时林馥蓁才想起,这个世界还有这么一号人物,可笑地是这号刚冒出的人物以这样的方式来昭显他的存在。 那个叫做林默的男人现在可好了,儿女成双,自然,这个儿女成双的女儿指得不是她,而是他的继女。 “林先生,”懒懒说着,“你再不走的话,我就要打电话让皮埃尔来请你走了。” 终于,那男人移动了脚步,脚步慢慢往着门口,距离门口还有两步左右脚步停顿,林馥蓁皱起了眉头。 “阿蓁,还记得小乔吗?你小时候送过很多东西给她,”顿了顿,“小乔今年年初来的法国,现在花宫娜香水工厂的学员,学习地方距离你们学院不远,两个公车站就到了。” 真神奇,这男人居然还和她说起他继女的近况。 “你小时候送她的那些东西她一直都保留着,她一直因为没机会对你表达感谢而耿耿于怀,所以……” “所以,听说你要来见我,她就让你代表她表达感谢了,你让她大可不必,你也知道,我每年生日收到的礼物一辆卡车都装不下,那些所谓送她的礼物和我心情好时往流浪汉们盆子里丢硬币意义差不多。”林馥蓁提高声音,“以及,麻烦你提醒她,以后见到我时务必绕道,万一她遇见我的时间点正巧我心情不好那就糟糕了,她如果傻兮兮送上门来时我不介意在她身上找点乐子。” “阿蓁……” “闭嘴!” “阿蓁……” “林先生,离开时麻烦从后门离开,这里的正门只为尊贵的客人、主人的朋友准备的,不受欢迎的人只能从另外一扇门离开。”林馥蓁冷冷的说。 终于,那男人走了。 拆下另一边的假睫毛,林馥蓁来到窗前。 林默跟着佣人从窗前经过,已不见昔日意气风发的模样,手腕上戴的还是以前的劳力士表,表带已经换了,六成新的表带和旧得像来自回收站的表心怎么看都让人觉得刺眼。 依稀间,记不清何时,有人告诉她你爸爸的留学中介所经营状况不是很好。 那两人从植物园中间的小径经过。 植物园种植的都是极具名贵的花种,在佣人提醒下,那男人脚步小心翼翼,似乎深怕去碰坏园里的名贵花种,忽然串出来的红嘴鸥让他在猝不及防间身体失去平衡,庆幸地是最后关头他平衡住身体。 平衡身体,擦拭起了额头上的汗水。 看看,平淡的生活那男人现在变得这么胆小了,也对,哪怕碰坏植物园任意一样花种,他都得赔上从中法往返机票和住宿差不多等额的钱。 其实,不需要经过那个植物园就可以到达后门,但她给管家打了一通电话,目的就是为了见证眼前这一幕。 咧嘴笑。 只是,那种惬意却只抵达至嘴角,却迟迟没能漫到心上,反而,那正在擦拭汗水的身影让林馥蓁心里一阵烦躁。 怒气冲冲回到房间,找出手机。 在手机接通时她冲着手机另外一段的人大喊:“为什么要多管闲事,为什么要把我的地址给他。” 也只有兰秀锦那傻女人才会搭理已经变成前夫的男人了,哦,对了,兰秀锦管那种傻叫做理性。 在她大喊大叫一通之后,兰秀锦又拿出她的理性来了:“林馥蓁,你不是一再强调自己已经长大了吗?妈妈只是想知道,你是不是真的长大了。” 又来了,又来了! 怒气冲冲地挂断电话,手机往床上一扔。 手机落位方位让林馥蓁皱起眉头,她怎么把那倒霉玩意带到房间来了,她可没有什么兴趣去看一个六岁的孩子写的信。 而且,盒子颜色看着也惹人心烦。 打开窗户,最后一秒,手收回,瞅着手掌心里的盒子,在某种说不清道不明心态的驱使下,打开盒子。 盒子里放着一张小男孩的照片还有一张卡片。 照片里的小男孩戴着一副眼镜,那眼镜一看就是用来矫正视力的,小男孩有着极为柔顺的头发,柔顺的头发配老学究眼镜,咋一看…… 咋一看,她还以为是自己童年时代的照片。 察觉到自己心里某一处领土正在变得柔软顿时警铃大作,把盒子往抽屉一扔,快速关上抽屉。 那个抽屉直到午夜即将来临时才被打开,盒子里的卡片为米白色,卡片上的字很工整。 卡片写着:姐姐,虽然我没见过你,但你在我心里已经非常熟悉,爸爸总是和我说你的事情,我长大以后也要变成像姐姐那样优秀的人,姐姐,等我变成优秀的人时,我一定去找你。 真可笑,连面都没见过,凭什么叫她姐姐,那孩子真是一种神奇的存在。 把盒子放回抽屉里。 十分钟后,林馥蓁再次拨通兰秀锦电话。 次日,林馥蓁起了一个大早,出门时管家问她要不要备车,摇头,戴上太阳帽。 出现在车站时她和一般游客没什么两样,T恤、牛仔裤配轻便的球鞋,九点,她坐上前往尼斯的班车。 就像昨晚妈妈说的“这个世界最难留住的是情感,在它消失不见时我们能做到的是顺其自然。”昨晚仔细想了想,林馥蓁觉得妈妈的话还是有点道理的,就像妈妈说的那样“你不是一直强调你已经长大了吗?” 是的,她已经长大了,长大就应该干长大的事情,比如说她应该到那个叫做林默的男人的面前,为自己昨天的行为道歉。 但,道歉并不代表原谅。 十一点二十分,林默将乘坐从尼斯飞法兰克福的航班,林馥蓁得赶在飞机起飞前想站在那个男人面前,让他知道妈妈并没有失去一名母亲应有的责任,她不会让妈妈落下任何话柄。 十点十五分,林馥蓁赶到尼斯机场。 十点二十五分,林馥蓁背贴在大方柱上,目送有着一头乌黑长发的女孩从她面前经过。 目光无意识追随这长发女孩的脚步,找耳边回响的那句脆生生的“爸爸”直把她耳膜震得嗡嗡作响。 那声脆生生的“爸爸”也让林馥蓁意识到自己再次做了一件及其愚蠢的事情。 嘉澍,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女孩,在爸爸即将离开她之前和爸爸要了一个承诺“爸爸,你不要让无关紧要的人叫你爸爸,你只能让她叫你叔叔。”那是一个有点固执的女孩,与其说固执倒不如说是占有欲。 嘉澍,在那女孩的理解里占有欲也是一种爱的,只要是她的只要是她爱的她就不会放手,穷尽所有她也要去抓住,所以,她无法忍受那无关紧要的人也叫自己的爸爸为“爸爸”。 小女孩没告诉自己的爸爸:爸爸,假如妈妈遇到别的人,我也不会管那个人叫爸爸,那个人永远只能是叔叔,所以爸爸,请你一定要信守承诺,不然,我会用我的方式惩罚你。 嘉澍,再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女孩在心里嫉妒着另外一个女孩,嫉妒另外一个女孩总是能得到妈妈的陪伴,嫉妒另外一个女孩总是能常常吃到可口的曲奇饼干,嫉妒另外一个女孩总是能听着妈妈的故事入睡。 所以,那个女孩给她心里嫉妒的女孩送去了大堆大堆的礼物,以此来营造出她拥有很多很多人的爱。 嘉澍,现在,我心里有一个听起来有点疯狂的念头,我得教训那被林默亲昵挂在嘴角的“小乔”的女孩。 对了,她的全名叫做方绿乔,她刚刚从我面前经过,她妈妈抢走了我的爸爸,而她破坏了我和爸爸之间的约定。 嘉澍,你送给连圣杰的“四月惊奇”已经临近尾声,而我送给方绿乔的“四月惊奇”才即将要拉开帷幕。 值得一提地是,嘉澍,是方绿乔自己送上门来的。 勤工俭学的学生? 现在林馥蓁知道琳达口中那位“勤俭节约的学生”为什么有一张似曾相识的脸了,那眉那眼有八分神似另外一张脸。 目送着那抹背影,林馥蓁扬起嘴角。 在某种现象的驱使下,方绿乔脚步越放越慢。 尼斯机场靠海,周遭都是蔚蓝海水,临近中午时分,海平面的光让整个机场的缕空地带都铺上一层层淡淡的光团。 在光团极盛所在,方绿乔停下脚步。 停下脚步,下意识间触了触后脑勺,刚刚她觉得好像有一把刀指在她后脑勺处,刀的锋芒让皮肤表层一阵发凉,唯有停下脚步才能阻挡住那阵凉意。 回望,林叔叔还在哪里呢。 今天,她终于鼓起勇气喊出那声“爸爸”,即使妈妈曾经多次暗示过她不要随林子岩的叫法,可很久很久以前,林叔叔在她心里已经取代爸爸的位置,她做梦都想喊出那声“爸爸”。 也许那声“爸爸”叫得太过于突然,导致于林叔叔表情……细细一想,方绿乔也说不清那时林叔叔脸上的表情。 算了,叫都叫了,方绿乔抹了抹脸。 有戴着太阳帽的女孩挡住她的视线,把林叔叔的身影挡得严严实实的,那女孩有很好看的背影,太阳帽下露出大半截如绸缎般长发,被蓝色牛仔裤包裹住的腿笔直又均匀。 女孩走路姿势也好看,好看且从容,让人很容易联想到女孩一定有着一张自信而又飞扬的脸。 回过头来,方绿乔看了自己落在地上的影子,影子小小的。 其实她并不矮,可由于骨架小导致于她的发育史总是慢半拍,念初中时总是被误以为是小学生,高中时人家说她是初中生,大学后加强身体锻炼后情况好点。 再抹了抹脸,往着机场出口,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方绿乔有一件事情要忙,那就是找出连嘉澍。 她得问连嘉澍到底把珍妮娜带到哪里去了。 到莱德学院去,那是方绿乔能想到见上连嘉澍一面的笨法子。 ☆、窥视之眸 面对着林默, 那句“我为昨天说的事情感到抱歉”轻飘飘地就从林馥蓁嘴边溜了出来。 如猜想中那样, 林默露出欣慰的表情。 嘉澍, 看到没有, 这个中年男人现在看起来和普通家长们没什么两样了。 林馥蓁没给林默说出“阿蓁,能再次见到爸爸很开心。”“阿蓁,我就知道你昨天的行为只是你在表达你不高兴的方式”类似这样的话。 她问他了他这样一个问题:“林先生现在还觉得你现任妻子被解雇是你前妻从中作梗的吗?” 林馥蓁比谁都清楚这个答案是NO。 这个问题让林默表情当场僵住。 咧嘴一笑:“林先生该不会把这件事情忘了吧?” 眼神透露出几丝尴尬,很明显,他没把这件事情忘了,避开她的目光:“阿……” “请不要对我撒谎,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林默垂下眼睛, 机场广播响起, 空务人员甜美的声音在催促旅客最好登机准备, 近在眼前的人如释重负。 拍了拍她肩膀, 说:“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明白了, 答案已经有了。 嘉澍, 这就是兰秀锦昔日爱过的男人, 说不定现在还在爱着呢,那可是一个死脑筋的女人。 笑, 后退半步, 那搭在她肩膀上的手滑落。 他看着她, 声音苦涩:“阿蓁, 我知道爸爸让你失望了。” 不, 这话你应该到兰秀锦那个女人面前说, 痛哭鼻涕,肝肠寸断。 机场广播第二次响起,她说林先生再见。 是的,应该还会再见面的,要么就是为了他那继女对她大动肝火以一名父亲的心情痛心疾首,要么就是在他的葬礼上。 挥手,转身,头也不回。 一出机场林馥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给安德鲁打一个电话,电话里她问他要不要和她玩一个游戏。 安德鲁是一名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小伙子,还不到三分钟时间他就在电话那边摩拳擦掌的“林,你真的会给我当一个月义务司机?” “当然,如果你赢了游戏,我还会在薇安官网上定时撰写给你当司机时的感言。” “酷!”响亮的口哨声之后,“林,我现在已经迫不及待想看你为我开车的样子了,到时,所有人都知道薇安给安德鲁家的孩子当司机的事情,那时谁都会想,安德鲁家的品味让薇安都心甘情愿当他的司机了。” “喂……”懒懒说着,“你可不要忘了,如果你输了游戏,你不仅得给朵拉之家捐出一百万欧元,还得在你个人社交账号上公开承认被女孩摔了。” 电话那边传来了夸张的笑声:“那不可能,在追女孩这方面上我还从来没失手过。” 这话倒不是在吹牛,安德鲁长相还勉强过得去,高中时期担任过足球队中锋自然身材也过得去,哄女孩子有两手外加安德鲁家的财富让他在情场上无往不利。 “我只要把我漂亮跑车开到她面前,一天一样款式,再以地主身份邀请她见识蔚蓝海岸区的夜生活,然后再一不小心让她看到我各种各样的会员卡,不出一个礼拜她……对了,她叫什么来着。” “方绿乔。” 说也奇怪,即使年代久远,林馥蓁还是一直记得这个名字。 彼时间,那有着一副柔柔弱弱长相的女人说“秋老师家里也有和你相同岁数的女孩,她也是在春天来到这个世界,小乔的爸爸离开得早,我希望她的生命能像乔木一样,经历风雨,高大挺拔,生机勃勃。” 绿,寓意为生机,乔,高大的乔木。 方绿乔。 电话那边,安德鲁夸夸其谈:“我保证,一个礼拜后,方……方绿乔就会被我迷得神魂颠倒。” 最好是这样,方绿乔最好能被安德鲁家的名声财富一下子迷得神魂颠倒。 这样一来,她也可以省下很多心思,偶尔想及就给她的秋老师打个电话,提起一下其女儿的这段情史,然后以“秋老师,你的小乔也不过如此。”类似这样的话作为总结。 当然,这一切都建筑在一个礼拜之后安德鲁赢得游戏的前提下。 假如说安德鲁输了游戏呢?一旦安德鲁输掉游戏,那么就意味着真正的游戏时间开始了。 手机放回包里时林馥蓁触到一样物件。 看看,今天早上她再次干了一件愚蠢的事情,在前往机场之前她去了一家表行。 现在,那只手表可以扔到大西洋去喂鱼了。 也许是用的力道太大,把手表抛往空中时林馥蓁一个踉跄跌到地上。 就地坐在地上,目送那只手表沉入海底,海平面恢复了平静,在一片波光粼粼中有稚声稚气的声音“爸爸,你会一直和我一起瞒着妈妈,偷偷吃掉我饭里的胡萝卜吗?”“当然。” 手在包里摸索着,找出手机。 电话接通了,只是谁也没说话,目光犹自落在海面上,长时间沉默过后,她说,嘉澍,我想你。 没能得到她所想要的安抚,她半带委屈半带恐吓:连嘉澍! “小画眉。”声音轻轻浅浅。 那一声都把浮动在她眼眶出的液体激落了下来,小小的两滴沿着眼角,吸了吸鼻子:“什么。” “待在那里不要动。” “什么嘛……”拉长着声音。 “就那样呆着,不要回头。” 在那个瞬间,林馥蓁一颗心砰砰乱跳着。 年少时,她参加国际青少年夏令营,撒哈拉沙漠,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在每个制高点找寻信号,终于,电话接通了。 电话一接通就嚎啕大哭了起来“嘉澍,他们都是白人,嘉澍,你懂吗?那群白人孩子看不起黄种人,他们孤立我,嘉澍,这些我都不敢和妈妈说,妈妈要是知道我一个礼拜还没处理好这些事情她肯定心里会失望的,嘉澍,我每天干的事情都比他们任何人都还来得多,可他们总是把我的面包藏起来,嘉澍,我想你,特别特别的想,嘉澍……”“小画眉,待在那里别动,也别回头。” “家澍,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一边说着一边回头。 那一回头,她就看到了他。 在他头顶上,撒哈拉群星灿亮得不可方物。 “就那样待着,不要回头。”这话在阔别多年后重临她耳畔,一颗心砰砰跳着,握着手机的手心聚满细细的汗。 会吗?会吗? 缓缓回头—— 泪水沿着眼角,一拨又一拨。 “小画眉,你一定回头了,对吧。”电话彼端的人语气愉悦。 “连!嘉!澍!你是这个世界上最恶劣的混蛋!”站了起来,传声筒拿到嘴边,一字一句:“大!恶!棍!大混蛋!” 和少时一样,嚎啕大哭着:“连嘉澍你和那群白人孩子又什么两样?到最后,你也欺负我,到最后连你也欺负我骗我。” “小……小画眉……你……你别哭……” “小画眉?!”加大声音。 都和他说过一千次不要叫她小画眉,那是不安好心的法兰西人对那座红磨坊里的年轻姑娘们的一种恶意嘲讽。 “林……林馥蓁,小书呆子……” 小书呆子!连嘉澍你这个混蛋,这是我家那个死脑筋女人的专属称号,你想都别想,冲着电话:“连嘉澍,你见鬼去吧!” 手机也就刚挂断,连嘉澍就往她手机里打电话了。 接起:“连嘉澍,我警告你……” “现在感觉是不是没那么糟糕了。” 一呆,环顾四周。 现在,她就站在马塞纳广场中央,脸和天空一起倒映到在这片被誉为“天空之镜”的马塞纳广场地面上,一张脸红扑扑的。 在几分钟前,她可是很伤心来着,她可是很伤心很伤心来着。 那么,红扑扑的脸是为哪般? 再环顾四周,一张张被倒映在天空之境的脸孔都和她一样红扑扑的,天空太蓝了,日光又太过于强烈了。 是的,是那样,红扑扑的脸是拜日光所赐。 答案找到了,林馥蓁心里大大松下一口气。 握着电话,语气不怎么美好:“连嘉澍,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林馥蓁。” “嗯。” “晚上,我让管家给你做好吃的。” 这语气还真有点像黛西阿姨,不过,从她十五岁之后连黛西阿姨都不和她讲这样的话。 “连嘉澍,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没好气说着。 “我知道,我比谁都清楚,小画眉已经不是小孩子了。”那声线轻得就像耳鬓厮磨时的昵语。 慌忙挂断电话。 手去触脸颊,都快要赶上手机温度了。 当晚,林馥蓁就接到琳达的电话:现在整个莱德学院都知道安德鲁对那名勤工俭学的灰姑娘展开追求了。 下午,那女孩又去了莱德学院门口,那女孩在莱德学院门口站的几个小时里,每隔十五分钟就收到来自于安德鲁的花。 “那些只能哄哄没见过世面的女孩。”琳达对于安德鲁的追求手段做出以下平价。 黛西阿姨的电话和琳达也就间隔半分钟,周日晚上,黛西阿姨都会往她手机打电话。 这是一通例行电话。 极小的时候,林馥蓁会认为一个人的成功和自身努力息息相关,现在她知道,那些通过自己努力获得成功的只是这个世界上极少数的一部分人。 坚强可爱的薇安;十九区的那座朵拉公园;甚至于小法兰西和小画眉的关系都是兰秀锦的政治筹码。 “你妈妈以后要走向更大更为宽广的舞台。”这是黛西阿姨常常会和她说的话。 这通例行电话大约持续了五分钟。 “嗯,好的,我知道了。”一如既往应答着。 挂断电话,环顾了一下房间。 房间每一样物品看似随意,可都是经过精心布置,连嘉澍在巴黎、尼斯、埃兹、普罗旺斯的家都有为她准备的房间,因为她喜欢声呐探测他还在尼斯的家里修了七公里长连接海底的声呐设备。 咋听,一定会认定这两位有着深厚情谊。 真是那样吗?事至今日林馥蓁也不清楚了。 她能确定地是,一旦他们间要是有一方势力垮了,接下来她和连嘉澍的步骤是疏远,最终淡出彼此视线。 每年,连氏实业都会给朵拉之家捐款,每年,闲暇时间,兰秀锦和连家人其乐融融的画面都会一两次出现在报纸上,人们说这两家人之间的交情是从祖辈遗留下来的。 而她和连嘉澍的友情也被津津乐道着。 当然,因她和连嘉澍年纪相当,又是从小一起长大,他们没少被问过“以后有没有可能”这类话。 “我们彼此太熟悉了。”默契的回答,一旦有记者继续追问,会敷衍性地回应:“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定。” 应对媒体,小法兰西和小画眉是个中好手。 深夜,潮汐褪去,起风了,风撩动窗帘,声响把那偷偷溜进房间里红嘴鸥惊醒了,拍了几下翅膀,在她睁开眼睛时它刚从窗外飞走。 临睡前她又忘关窗户了,窗户没关窗帘也忘拉。 一室的星光。 星光以四十五度角从窗外倾斜而进,像从天上流淌而下,而那坐在她床前的人是漫游于银河上的人,摇着船顺着星辉来到她面前。 今晚的星光亮得吓人。 这世间能与那星光媲美的唯有这个人的眼眸了。 摸索着,往那个怀抱依偎过去,脸贴在他胸腔上。 “不是说得等下个月才会回来吗?”手指在他身上无意识画着圈圈。 “你不是说想我吗?你想我了,我就来了。”他的手压在她手上。 手都安静了。 ☆、窥视之眸 星光落在窗框上, 她偎依在他怀里。 “不是说得等下个月才会回来吗?”她说。 “你不是说想我吗?你想我了,我就来了。”他说。 轻轻应答了一声“嗯”埋在他怀里的脸稍微露出了一丁点,眯着眼睛,注视落在窗框的星光。 那阵风吹过,窗帘被掀开,掀起, 回落, 孜孜不倦着。 她喃喃自语, 说开:“嘉澍, 我一直在等,等有一天有人告诉我,你爸爸每天都活在忏悔之中, 你爸爸在喝得醉醺醺时对他的朋友承认,他那时候的选择是错误的, 大错特错, 可是, 没有, 我一直没有等来这样的消息,反而,他家庭美满, 嘉澍,我想我是等不到他在我妈妈面前痛哭鼻涕的时候了。” “就这么希望他能在你妈妈面前痛哭鼻涕?”他的手落在她头顶上,有一下没一下触碰着。 点头,这还用说。 “那之后呢?”他问她。 那之后啊?这倒是个问题。 想了想, 摇头:“我也不知道,那之后我的人生应该就再也没有任何乐趣了吧,总不能三十岁、四十岁了,林馥蓁还和连嘉澍玩小画眉和小法兰西的游戏吧。嘉澍,我觉得也许一过二十五岁,我就老了,我就提不起劲和你一起玩了。” 头顶处传来浅浅叹息声“林馥蓁你怎么活得像个小老太太。”说这话时他把隔着衣服捏了她一把。 “嘉澍,你也知道的,我那些事情都是假的,什么热爱生活;什么热心慈善事业;什么永不服输;什么富有冒险精神这些都是人们喜欢才有的,我呢,比谁都懒,而且……” 说话间,身体被动腾空而起,她也懒得去挣扎任凭着他把她抱出房间,这一层楼有七个房间,两间房间用来充当他和她的卧房之外,其余地都是充当他们玩乐休闲用的,她和他的房间就隔着圆形楼梯,绕过那个圆形的楼梯她就看到他的卧房,她说连嘉澍你可是坐了十几个小时飞机的人,我可不想压榨劳力。 “林馥蓁,你搞错了,今晚要干活的人是你。”他低下头,瞅着她。 这不是林馥蓁第一次在连嘉澍的房间醒来,敲门声响起时林馥蓁头正趴在连嘉澍肩膀上,手有一下没一下在摆弄着他的睡衣纽扣,扣上又解开,解开又扣上,这是个无所事事的早晨。 磕、磕、磕。 有条不紊,一听就知道这来自于科恩的手笔。 科恩是连嘉澍的管家,德国人,四十岁来到这里,一干就是二十年。 磕、磕、磕。 有条不紊的敲门声还在继续着,严谨的德国人在等待房间主人开口,不开口的话敲门声必然会持续下去。 脚踢了踢连嘉澍,没有回应,这个混蛋难不成把德国人的敲门声想象成美妙的乐章了。 “快让他走。”林馥蓁低声说着。 连嘉澍依然闭着眼睛,混蛋,她本想拧他一把,无奈手到之处都是硬邦邦的。 少时,连嘉澍接受过体型培训,为了能在舞台上给人挺拔玉立的形象,头顶一公斤书一站就是数小时。 林馥蓁有时候会想,小法兰的身体说不定比他脸蛋琴艺更受欢迎,一旦他脱掉那件白色衬衫,女人们的尖叫声绝对可以把整个音乐厅顶棚给掀翻不可。 敲门声还在继续着,德国人可真烦。 “我知道你没睡。”唇趴在他耳畔。 半个小时前,小法兰西换了一次床单。 “不让他走的话,说不定得再换床单。”她和他说。 低垂的眼睫毛抖了抖,如蝴蝶羽翼一般,缓缓掀开。 一个翻身从侧躺着变成背朝天花板,手肘撑在床单上,托腮,朝着他示威性地挑了挑眉头。 “要让科恩走吗?”他触了触她鼻尖。 “当然。” 下一秒。 “进来。”声音不大不小。 一呆,在开门声响起时林馥蓁整个身体钻进被窝里头,这个混蛋一定是故意的。 虽然,连嘉澍家里的佣人对于她偶尔会在他房间过夜都是抱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佣人们都知道事情科恩怎么可能不知道。 只是,明知道和暗知道还是有差别的。 躲在被窝里,捂得严严实实。 开门声响起,脚步声来到床前,德国人是为早餐而来的,是中式早餐还是西式早餐,是要在餐厅吃还是带到房间吃。 一会儿,早餐被送进房间,两个人的份。 两份早餐让林馥蓁心里多多少少有些恼怒,连嘉澍要是不让科恩进来就没事了。 顾不得热气腾腾的早餐,拿起枕头往他身上一阵乱打,等他抓住她的手时她正横跨在他身上,睡衣领口的丝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松开了,落在她腰侧的手从衣摆滑了进去,连嘉澍声线黯哑:“我想,那个叫你小书呆子的人一定也没意识到她家里的那小不点儿拥有着这么一副好身材。” 十六岁,深夜,在他的带领下她扭扭捏捏进了一家内衣店,萨娜给她准备的胸衣总是让不胜烦恼,可她又鼓不起勇气告知,萨娜,你号码买小了,而且小得离谱,高挑性感的女服务生给她挑的胸衣是和萨娜一样的号码,大衬衫黄皮肤总是很容易让人产生错觉。 “女士,她和你穿一个型号。”连嘉澍对服务生说,当时那位服务生一脸错愕的表情林馥蓁现在还记得。 在连嘉澍那道视线下,嘴张了张想说点什么,最终什么话也没说出口,倒是脸颊持续发烫着,想起什么,没被抓住的手就想去阻挡,以此来隔断他的目光,但这个意图被识破,他轻而易举让她的双手处于他鼓掌之中,再挣扎,再被握紧。 “嘉……嘉澍,早餐……要凉了。”呐呐开口。 他一动也不动。 “嘉澍……你不饿吗?”她又问,这人可是坐了十几个小时飞机的。 他还是一动也不动。 半个小时之后,两份早餐被原封不动拿走,换上来地是热气腾腾的西式早点。 第一口牛奶下肚脸颊上的红潮还没如数褪去,被包裹在睡裙里的腿还在抖着,那个时刻,她差点,差点就点头了,连嘉澍这个混蛋把他半夜忽然出现当成筹码了。 听听,他都是怎么说的。 “小画眉,我可是因为你一句想我了就买了机票,当时只剩下经济舱,我十几个小时就缩在经济舱里,小画眉,你也知道的,小法兰西挤地铁在麦当劳排队就像你热爱生活一样都是用来诳人的,经济舱、平价超市等等这类我碰都不想碰。”拼命推着他,嘴里说着我又没有让你回来。“可你说想我了,而且我猜你当时说这话时眼角是挂着泪水的。小画眉哭了,这让我心烦意乱。”“我……”“别告诉我你没有。”“我……”“你也知道的,我总是看不得你哭。”那推挤他的手在那个瞬间绵软无力,嘴里徒劳着“你……你才没有,你才没有见不得我哭。”“怎么没有了?!你忘了,你一哭,我就取消前往大马士革的表演了。”“那……那都是为你好,我怕你遇到危险。”“大马士革的演出是在你泪汪汪之下取消,这是不争的事实,你可不能抵赖,”“可……可也只有那一次啊。”“那你还要多少次,嗯,多少次我都会依你的。” “真的吗?”“当然是真的。”他步步紧逼,她心慌意乱。 “小画眉,”那声线化成一缕一缕,轻飘飘溜进她的耳膜,“其实,经济舱也没我想象中的那么糟糕,除了腿不知道往哪里放;除了一个小时就得换几次坐姿;除了空气都是廉价香水被蒸发的气味;除了好不容易瞌睡虫找上门来就被那孩子的哭声吓跑;除了得忍受坐在左边的乘客和坐在右边的乘客不时间的交流生意经;除了……”手遮住他的唇,他再说下去的话她非心疼不可,可怜兮兮说着“嘉澍,别就说了。”“好,不说了,小画眉……”他在她耳畔低低哀求着她“嗯?你只要打开就可以了,我保证,我保证这次干活的人是我。”在那么一瞬间,拉得笔直笔直的腿已经在做着卷起的姿势了,但最后关头。 “嘉澍,你忘了,我们约好了。”闭上眼睛,以这种方式拒绝去看他的脸,说。 沉默—— “嘉澍,我觉得我们现在这样就很好。”紧紧闭着眼睛,说着。 他放开了她。 第二口牛奶下肚,连嘉澍的牛奶还完好无缺,早餐亦然。 没怎么敢去看他,一边喝着牛奶目光一边飘来飘去,问了句:“嘉澍,你不饿吗?” 问完,林馥蓁才想去这个问题她半个小时前就问了,索性,选择性失忆,认认真真喝起了牛奶。 牛奶杯空了,早点卖相极好,光看着已经让人垂涎三尺了,但连嘉澍那份早餐依然完好无缺,他这是在和她显示身为房子主人的尊严吗? 不就是在经济舱呆了十几个小时吗?又不是她让他来的。 “连嘉澍。”林馥蓁提高声音。 他看了她一眼,一张脸没什么表情。 好吧,的确,那时她是想让他回来的,她除了他没什么人可以诉苦,也只有他回来了她才会觉得日子有点意思。 语气无奈:“那好吧,我下次也花十几个小时待在经济舱里。” 还是没什么反应。 “嘉澍……”林馥蓁拉长着声音,“我肚子都饿死了,昨晚都是我在干活,不仅那样,床单还都是我换的,连嘉……” “小画眉。” 一旦他叫她小画眉就是代表不生气了。 嗯,他不生气就轮到她生气了,一向都是那样他进一尺她退一尺,一旦他退一尺她就进一尺。 他们总是孜孜不倦玩着进进退退的游戏。 “干嘛!”冲冲说着。 “你刚刚说的话听起来有点意思,干活换床单什么的,我猜这些话拿到公共场合去,他们也许会猜测你从事家政服务或者钟点工。”嘴角扬到了最好看的弧度。 “少来。”挑了最大的那块点心,往嘴里塞,“连嘉澍,没有十几个小时的经济舱对吧?” “怎么没有?”喝了一口牛奶,浅笑,“不过除了腿不知道往哪里放之外,其他的还好。” 小法兰西这是在变相炫耀腿长,白了他一眼,没再去理会。 下午,经过莱德学院门口时,林馥蓁特意往方绿乔之前站的位置看了一眼,那个位置空空如也。 车子刚驶进莱德学院的林荫小道,连嘉澍的手机就响了,范尼家小公主的电话。 等连嘉澍接完电话后,范宁家的小公主就变成小法兰西的前女友。 不不,也许还没到前女友的标配,小法兰可是说了,他只是以地主之谊请了人家去了一次派对,外加吃了一顿饭。 “我每年暑假都会抽出一点时间和朋友去拉斯维加斯玩,因为你的存在让我对下次前往拉斯维加斯多了一份期待,我相信你会是一名出色的地主。”连嘉澍琴艺一流,打发女孩子的口才同样一流。 手机放回原处,空出来的手就盖在她手背上,问:“刚刚你在看什么?” 这个问题让林馥蓁心里有点恍惚,一些念头忽远忽近。 “我还不够你看吗?” 都把哄女孩子们的那套用到她身上了。 “我猜,范宁家的小公主说不定已经在策划暑假到来,如何尽一名地主之谊了,但你别忘了,你可是说过,如果没特别重要的事情你是不会到那个鬼地方去的。”提醒着他。 自然,连嘉澍口中的鬼地方就是指拉斯维加斯。 巴黎饭店紧挨着蒙特卡洛赌场,非周末时期他们会到赌场试试手气后到巴黎饭店聚会。 聚会临近尾声时,连嘉澍才想起缺了一个人:“安德鲁呢?怎么没看到安德鲁?” 琳达做出个扶额动作,一副我现在不想谈及这个人的样子,另外几位微笑不语。 “安德鲁让我代他传达,他现在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做,他还说下周日回归,那家伙连回归派对的场地都选好了,”说这话的是安德鲁的卡特表兄,顿了顿,朝林馥蓁眨眼,“他说,到时会有好玩的事情发生。” 听这话,安德鲁的游戏似乎进行得很顺利,怪不得今天没见到方绿乔。 也许十五分钟就献上一束花的安德鲁家公子一下子就虏获了方绿乔的芳心,说不定这两人现在正花前月下呢。 如果真那样的话,那这个游戏就不怎么有趣了。 对手太过于不堪一击。 那个也许不怎么有趣的游戏让林馥蓁瞬间提不起什么劲来,轻啜小口酒。 酒杯刚放下,连嘉澍朝着她靠近了过来,低声耳语:“我是不是错过了些什么?” 手肘搁在桌面上,手掌托腮,瞅着连嘉澍,从眉到眼,这张脸真是造物者的杰作,每一笔都精确到让人惊叹。 “林馥蓁你这样看我会让我觉得事情和我有关。”小法兰西在献上更为完美的脸部角度不忘表达如是观点。 和他有关吗? 起码方绿乔是因为连嘉澍才走进她的视线,虽然林馥蓁不清楚方绿乔为什么非得见连嘉澍一面。 该不会是被小法兰西的才情折服吧? 扬起嘴角。 ☆、窥视之眸 聚会场所位于巴黎饭店较高的楼层, 透过大片大片落地玻璃,地中海的夜景一览无余。 有着丰富演出经验的艺人总是能见风使舵,当红酒商人带着拉图酒庄年份最好的红酒出现时,蓝调换成了爵士乐。 94年份的葡萄酒就像红酒商人口中说的那样,揭瓶时香气扑面,满上三分之一, 以旋转式轻微摇晃, 几圈后便芳香四溢。 红酒商人把酒递给了连嘉澍。 连嘉澍接过红酒, 林馥蓁手掌托腮瞅着他, 一干人等打情骂俏的打情骂俏,玩乐的玩乐,被装进水晶杯的焦糖色和爵士乐相得益彰。 “真和我有关?”酒倒到一半, 停顿了下来。 想了想,摇头, 起码现在方绿乔和连嘉澍是各自行驶在各自轨道的两个人。 不过……假如……假如说安德鲁家的名声和献殷勤打动不了方绿乔的话, 那么……说不定, 事情就和连嘉澍有了牵连。 有点疯狂, 不是吗? 在脑子里叫嚣着有点疯狂的念头和斜向打在她脸上的灯光一起被阴影阻断,眼睫毛抖了抖,掀开。 连嘉澍的脸遮挡住部分灯光。 四目相对, 他目光落在她的唇上。 浅浅笑开,啜了口红酒,没去理会一边的红酒商人,没去理会假装沉浸在音乐世界里的艺人, 没去理会身穿制服把各自的脸部表情管理得一丝不苟的服务人员们。 嘴对嘴贴上,瞬间,满口的芳香,于齿间荡开。 1994年被喻为太阳赤道面距离北半球最近的年份之一,1994年的南法少雨,日照时间长,那一个年份葡萄的长势让红酒商人们笑得合不拢嘴。 葡萄收成的季节,波尔多那个叫做波伊雅克的村子家家户户的酒窖弥漫着酒香,露珠凝结在草尖上的夜晚,豆蔻年华少女偷偷推开自家酒窖的门,接了一勺新酒。 1994年的酒香穿过时间隧道,蔓延到了她的舌尖。 闭上眼睛承受着,待会那些人要是笑他们,大不了告诉他们这是小法兰西和小画眉独特的品酒方式。 直到最后一滴津甜消失于舌尖,紧紧胶着的唇瓣才恋恋不舍移开。 口哨声响起,又响有亮。 没等林馥蓁开口。 “你们要不要试试,这是我和林馥蓁最新研究出来的品酒方式。”连嘉澍如是说。 相视一笑。 聚会临近尾声,林馥蓁接到连圣耀的电话,她的手机就放在桌面上,她就坐在连嘉澍的右手边,来电用户不落入他眼中都难。 看了连嘉澍一眼,林馥蓁拿着手机离开座位。 打开阳台门,背靠在墙上接电话。 “希望我没打扰到你。”连圣耀语气显得局促。 也许是深夜的关系,连圣耀话显得比平常时间多,喋喋不休说了一大堆。 开始是为他那天没送她回家表达抱歉,说着说着就扯到连圣杰,他以“从天上一下子掉落在地上”这样形容自己哥哥目前的生活状态,白天在家里睡觉吃东西晚上去夜店,卡被冻结之后连夜店也没得去,期间,他提到那名叫做珍妮娜的赌场服务生,从事件发生后,这名服务生宛如人间蒸发。 “给我哥设局的人一看就是有备而来,珍妮娜有幽闭症我哥哥刚好也有幽闭症,两名幽闭症患者还怕没有话题,不上当都……”说到这里慌忙顿住,连圣耀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 再之后他又扯到自己爸爸,这位连氏实业二把手因为自家儿子的事情被连降三级。 这个消息也从侧面证实前连氏实业二把手曾经让蒙特卡洛赌场的女服务生死于手术台上的传言。 想必,那对父子惹怒了连钊诚。 絮絮叨叨一大堆之后,连圣耀问起了连嘉澍,你这几天和嘉澍在一起吗到嘉澍看起来状态怎么样。 “他看起来没什么精神,我和他现在正在参加聚会,要不要让他接电话?” “不,不不……不用。”短暂的停顿之后,“嘉澍和我哥哥的关系最好,我是怕他因为这次的事情影响到学习,代我传达,让他不用担心,我哥哥很快就会没事。” “会的。”点头应答。 “那……那我挂电话了。” “好的。” “晚安。” “晚安。” 挂断即将电话时连圣耀再次叫住她:“林馥蓁,那天我说的话没半点玩笑成分,你是第一个让我心甘情愿花心思的女孩。” “谢谢。” “林馥蓁。” “嗯。” “希望你考虑我那天说的话。” 顿了顿,回了一句“我会的。”挂断电话。 结束和连圣耀通话,林馥蓁靠在阳台围栏处发着呆,直到背后响起脚步声,把被夜风吹乱的头发整理好,回头。 垂眸,从连嘉澍手中接过包。 离开巴黎饭店已是十一点时间,明天上午她和连嘉澍都没课,一般他们都会回连嘉澍埃兹的家。 车子往山下行驶,过了几个下坡路段就到那个分叉路,往左是前往埃兹的路,往右是她的公寓。 在那个分岔路口点林馥蓁叫了声嘉澍。 从上车以后连嘉澍就一直没有说话。 放缓车速,连嘉澍目光一直往着前方。 “我……”林馥蓁低声说着,“今晚……今晚我想住在自己的家里。” 车子没往左也没往右,而是找了个车位停下来。 手搁在方向盘上,连嘉澍脸过脸来看她,语气附带有淡淡的嘲弄:“别告诉我,你忽然间意识到自己原来是热爱劳动的姑娘,煮饭洗衣服是一种再美妙不过的人生追求。” 小法兰西一有情绪就嘴不饶人。 “那倒没有,连嘉澍……” “难不成是因为连圣耀的电话,”连嘉澍快速打断她的话,“我那油嘴滑舌的堂兄口中的甜言蜜语让你很受用,受用到让你觉得一边和堂兄眉来眼去,一边住在堂弟家里是一件涉及到伦理的事情?” “连嘉澍!”提高声音,呼出一口气,“你之前不是一直赶我走吗?现在我自动提出不住在你家你不是应该很高兴吗?” 连嘉澍今晚开的是敞篷车,停车车位衔接着通往地中海的垂直小巷。 她背风,从地中海倒灌进来的风把她的头发一个劲儿赶到脸上,刚刚拨开这一边,风又把她的头发送到另一边脸上,这让林馥蓁心里烦躁不已。 “可我今晚没赶你走。”连嘉澍触了触落于她眉角的发丝,“我没赶你走你就不许走,再说了,我哪次真正赶过你走。” 细细想来,连嘉澍好像还没真正赶过她,就偶尔调侃过她一年四季在他家里混吃混喝可以省下一笔火食费。 说也奇怪,她的头发到了连嘉澍手里变得特别听话,最后一缕遮挡住她脸颊的发丝由经他的手服服帖帖别于她耳后,一张脸毫无遮拦呈现着,修长的手指轻抚着她脸颊。 状若叹息的语气说着:“林馥蓁,你还真是没心没肺的姑娘,小画眉爱吃的有两样,鱼丸得是温州的,馄饨得是广东的,你以为我家里的温州厨师和广东厨师为纯属巧合?” 眼睫毛抖了抖,慢慢往下垂。 “嘉……嘉澍……”声音有一些些的抖,“我接到黛西阿姨的电话,你也知道我妈妈七月访法,这里很多人都知道,即将访问法国的中国特使的独生女在法国生活,除了林馥蓁这个名字之外她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另外那个名字比她真正的名字还来得响亮,嘉……嘉澍,黛西阿姨说了,我老是住在你家里不好,嘉澍,我们现在已经二十岁了,我……我总不能和那些人说,我一直住在你家里是和你一起做作业,一起交流功课。” 淡淡笑意从嘴角蔓延到他的眸底,眼波。 “小书呆子。”声线气息轻得就像蝴蝶在初春午后展开翅膀,“这会儿还真是小书呆子。” 敛眉,皱鼻子。 “你说得对,我们在一起时的确不是在一起做作业,一起交流功课。” 脸颊瞬间红透。 车子往右开,他没说话她也没说话,直到看到那个三角形路标时林馥蓁这才意识到车子开超过了。 这是怎么了?之前他们还从来没犯过这类低级失误。 “嘉澍,车子开超过了。”她小声提醒着。 车子倒着往后,停在通往她公寓的街口。 林馥蓁所在公寓位于临海区,沿着海岸线建立的公路把海和住宅区隔开,和很多典型的南法小镇一样,公寓楼建筑在徒坡上,或高或低参差不齐,小巷弯弯曲曲,每栋公寓楼也很简陋,但好在这里治安好。 走完小半截小巷,上着台阶。 五个台阶还剩两个,先停下脚步的人是他,她的半只脚距离第四节台阶上也就个把英寸左右,在他停下脚步时她收回了脚。 四只脚踩在第三节台阶上,台阶两边都是石头切成的矮墙,她往后退了一步,腰就贴在矮墙上,手搁上他肩膀,踮起脚尖让自己整个身体挂在他身上,让他顺势捉住自己的唇。 先被含住的是上唇瓣,吸吮的力道适中,反复辗转,收拢放开,直到从上唇瓣传来的情潮蔓延至她全身,那附在他身上的身体变成潺潺流水,眼看下一秒就会瘫软于地上,搁在她后腰的手瞬间加大力道,与此同时,舌尖的掠夺之旅开始了。 两片唇瓣被他如数含住,搁在他肩膀上的手收紧,用自己柔软的唇瓣去捕捉他的舌尖,直到彼此变成深海中灵活的鱼儿。 很多个深夜,他在这里吻过她,有时候在第一个台阶,有时候在第二个台阶,第一个台阶还是第五个台阶都随他高兴。 风吹动屋檐下的风铃,叮当,叮当…… 庭院灯亮了,庭院的灯光漫上围墙,从盛开的花朵缝隙渗透打在他们身上,他放开了她,她搁在他肩膀处的手垂落下来。 应该是索菲亚开的灯,黛西阿姨说了她让索菲亚到这里来陪她。 调整好气息,她说我回去了。 “嗯。”他淡淡的应了一句。 脚踩在第四节台阶上。 “林馥蓁。” 垂下眼睛,看着自己的手,她的手被他紧紧拽在手里。 谁都没说话。 屋檐下的风铃声一下比一下清脆,风好像又大了一些些。 他用从来就没有过的低沉嗓音:“林馥蓁,要不要和我好。” 她用从来就没有过的颤抖声线:“嘉澍,你在说什么?” “如果和我好了,那你就可以一直住在我家里。” 叮——当—— 最后的那一下,风停歇了下来,安静了。 风铃是安静了下来,但有另外一拨声音却是在震耳欲聋着。 扑通、扑通、扑通。 是谁的心一直在扑通扑通个不停?茫然回顾四周,最终目光回到彼此紧紧交缠的手上。 一扯,他松开她的手。 下一次风铃声响起时,连嘉澍的声音恢复到往日模样:“我的主意怎么样?” 没说话,安静着。 “林馥蓁,我刚刚说的话无半点玩笑成份。”声音轻轻浅浅。 “我知道。” 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子,她问他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和你相处我心里自在,”他说着,“绕了一大圈,我发现没有比你更适合的女孩,你说过你是个懒姑娘,其实连嘉澍也懒,他已经懒得花任何时间去找适合他的女孩。” 屋檐下的风铃叮叮当当个不停,抬起头,林馥蓁看着东南方向的那扇窗,那扇窗窗帘抖动了一下,最后回归平静,那是索菲亚的房间。 出神望着。 耳边:“我们彼此合适,不是吗?” 嘉澍是在暗示坏女孩长成懒姑娘,坏男孩长成懒小伙,所以,又是坏女孩又是懒姑娘的林馥蓁和又是坏男孩又是懒小伙的两个人是绝配,是天生一对吗? 这个想法让林馥蓁心里迷迷糊糊有了笑意,还没等心里面的笑意抵达嘴角,她就被他拥进怀里。 “林馥蓁,这可是我第一次在女孩子面前这般紧张过。”他说。 语气很像那么一回事,七分紧张附带两份特属于小法兰西的骄傲,剩下的一份是那推动风铃的风,翩然而难以捉摸。 她的手掌就贴在他心上的位置,手掌心下的世界一派平静,这么说来,那一直扑通扑通个不停的声音不属于这里了。 这里有两个人,但只有一拨心跳声,只有一个人的心在扑通扑通狂跳个不停着,听着有些的孤单。 闭上眼睛,说嘉澍你给我一点时间。 “好。” “在我没想清楚之前,我们暂时不要见面,不要见面也不要打电话。” “林馥蓁……” “在安德鲁的回归派对上,我会给你准确答案。” “好吧,”他温柔触摸着她鬓角处的头发,“都听你的。” 和往常的深夜告别一样,拥抱,说晚安。 两个台阶后是差不多三米长的小径,三米长的小径也走完了。 站在门口,回过头去,周遭除了台阶,其他的都被火红的三角花所覆盖住,蔚蓝海岸区的日光让那无处不在的火红就像是一团团火焰。 他就站在火焰当中,容颜绝世。 扬起嘴角,冲着他笑。 这笑容是开始,还是结束连林馥蓁也不清楚。 ☆、窥视之眸 隔日, 林馥蓁接到叶云章的电话。 叶云章告诉她,秘书室刚刚接到连钊诚的电话,连氏实业在美国也有投资,一家在美有投资的大型企业和中美商务部部长有交流性属于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公务上的事情一般都是连氏海外投资部负责人和商务部秘书室之间进行交流协商,连氏实业负责人亲自打电话到秘书室还是头一回。 介于两家孩子的关系,兰秀锦和连钊诚聚会时从不谈公务, 为了避嫌他们没有彼此的私人电话号, 聚会时间地点都是通过双方秘书室。 连钊诚都亲自把电话打到秘书室了, 自然不能由工作人员敷衍了事, 最后电话接到被兰秀锦的办公室。 电话里,连钊诚以一种半带玩笑性质说希望以后在非工作日时可以以另外一种关系交流,连钊诚数次提及他很喜欢薇安。 “馥蓁, 你和连嘉澍……” “叶叔叔,我和嘉澍还是老样子。”林馥蓁打断叶云章的话, 片刻又添了一句, “以后会发展成什么样就很难说了, 叶叔叔, 你也知道,从小到大,最和我玩得来的是嘉澍。” “我会把这话转告你妈妈。” 接下来的几天里, 林馥蓁都没有在莱德学院门口见到方绿乔,琳达告诉她安德鲁请了一个礼拜的假,安德鲁请假做什么呢? “就为了追女孩子。”琳达语气嫌弃。 周五下午,林馥蓁再次见到方绿乔。 还是在莱德学院门口, 浅色衬衫变成方格衬衫,手里还是拿着硬纸板,硬纸板上还是写明需要见连嘉澍一面。 方绿乔为什么非得见连嘉澍一面至今原因仍然不清楚,她给了问过她这个问题的人统一回答是:这是她的私人事情。 嗯,听起来是一位很有原则的姑娘吧。 不仅有原则,还乐于助人热情勤劳,花宫娜香水工厂的几名工人异口同声。 明年推出以薇安命名的香水从设计到理念;到市场销售黛西阿姨都交给花宫娜一手包办,这家被誉为骨灰级别的香水工厂偶尔也会接类似的工作,他们管这个叫做紧跟时代。 几天前,林馥蓁和花宫娜的理设计师电话聊天时稍微问了一下那名叫做方绿乔的学员,意外地是,这位居然知道方绿乔。 方绿乔是花宫娜香水工厂去年在亚洲区招收的十五名学员之一,这十五名学员中就只有方绿乔来自中国,可以说方绿乔是十四亿份之一。 对于这位中国姑娘,花宫娜的工作人员给予了良好的评价,态度积极认真待人真诚,不仅如此,方绿乔还是新一届学员中被花宫娜高层极具看好的未来的鼻子大师。 鼻子大师也称嗅觉师,每一个新香水品牌推出都离不开嗅觉师。 林馥蓁看了方绿乔一眼,和第一次在这块场地见到时一模一样,手举硬纸板,目光望着前方,就好像她要找的人就在前方一样。 今天,方绿乔有百分之八十机会能见到连嘉澍。 连嘉澍下午也有课,三点钟的课,再过半个小时连嘉澍的车就会从方绿乔面前驶过,如果那时方绿乔还在的话。 看了一眼方绿乔的周遭,什么也没有,安德鲁这家伙去了哪里,这可是献殷勤的好机会,这烈日当头,也许一把太阳伞或者是一瓶水远比十五分钟一束花实用很多。 方绿乔一看就是实在的姑娘。 也不知道安德鲁的游戏进展得怎么样,如果不是之前和安德鲁约定,在游戏没结束前双方不能私底下联系的话,她还真想打电话问安德鲁。 此时,距离安德鲁定下的回归派对还剩下不到五十小时时间。 回归派对就定在莱德学院的礼堂,据说,为了这次派对安德鲁自掏腰包把礼堂装点了一番,彩色气球,鲜花香槟等等等这类一应俱全。 甚至于他还聘请烟火团队,礼堂放上了倒计时表。 众所周知,安德鲁家族素来高调,但愿弄了这么多噱头到“回归派对”到时候不要变成“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派对”。 林馥蓁手在方向盘敲着,车子擦过方绿乔往着校园门口。 三点十分,林馥蓁接到琳达的电话。 琳达得意洋洋,连嘉澍看也没看那位勤工俭学的灰姑娘一眼,有人提醒那女孩,从她面前经过那辆灰色跑车的主人就是她要找的人。 那位反应过来追着跑车跑。 “蠢透了,两只脚怎么能跑得过车。”琳达咯咯笑开,“Yann又不是安德鲁那个蠢蛋。” 在琳达眼里,那穿着不到二十欧元的女孩和多数到蒙特卡洛赌场工作的年轻姑娘一样。 目的不在于赚取那份微薄的薪金,而是给自己找一个金主,只不过,对比蒙特卡洛赌场的年轻姑娘们,那衣着朴素的女孩更有心机而已。 为什么方绿乔还出现,用琳达的话来说要么是继续装模作样,要么就是想要更大的那块蛋糕。 比起安德鲁连嘉澍是更大的那块蛋糕。 周六晚上,林馥蓁做了一个梦,也许那不应该算是一个梦,只是一段往日的真实场景出现在她的混沌世界里头。 在那个混沌的世界里,二十岁的林馥蓁站在一边,看着妈妈拉着十二岁的林馥蓁的手来到窗前,那位可以面对面和欧盟主席叫板的女人眼神绝望。 眼神绝望,声音也绝望:“林馥蓁,如果你真爱一个男人的话记住了,一定要变成那样的女人。” 顺着妈妈的手,十二岁的林馥蓁看到那站在梧桐树下的女人,小小的柔柔弱弱的。 摇头,倒退。 “不,不,妈妈我不。”十二的林馥蓁和二十岁的林馥蓁声音重叠。 二十岁的林馥蓁在喃喃自语声醒来,十二岁的林馥蓁消失不见。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她就一直望着天花板发呆。 这也是林馥蓁最恨林默的时刻之一。 林默的背叛让兰秀锦绝望,兰秀锦在最绝望的瞬间把巨大的阴影种植在她心上,日复一日,阴影越积越厚,伴随着她长大。 “林馥蓁,如果你真爱一个男人的话记住了,一定要变成那样的的女人。” 不,永不。 昨晚的梦导致林馥蓁一整天没什么精神,糟糕的精神状态一直延续到晚上。 出现在学校礼堂时,林馥蓁还真被安德鲁弄出来的噱头给吓了一跳,礼堂俨然变成中世纪狂欢节前夕的圆舞曲舞会。 莱德学院三分之一学生都到这块场地来了。 安德鲁家的继承人以现场观看一场“精彩的真人秀”为由让近千人聚集到一起。 熟悉的,不熟悉面孔的年轻男女跟随电子舞曲扭动身躯,现场DJ时不时双手高举吆喝。 戴着米奇领结的服务生手托托盘在人群中穿梭着,一束束从天花板投射下来的光横叠交叉,把现场变成一张无形的网。 最惹眼的是圆形舞台上放着的倒计时器。 距离倒计时器全部变成零还有三十四分钟。 看着一张张写满好奇的面孔,林馥蓁心里有不妙的感觉。 天之骄子们恐怕还不明白,有时候高调可以带来张扬,但也有可能为你惹来弊端。 安德鲁都把他们家的管家弄到这里来了,林馥蓁在安德鲁家管家的带领下来到仪表室。 仪表室被改成临时包厢,她是这个包厢里第六名出现的人,还有两个席位是空着的,一个是这次派对的主人一个是连嘉澍。 她的桌位和连嘉澍的座位紧挨着。 林馥蓁刚坐好,坐在她对面的琳达就朝她靠近了过来,挤了挤眼睛:“你和Yann吵架了?” “为什么会这样问?”林馥蓁把包递给一边等着的服务生。 “礼拜四晚上聚会你缺席了,Yann说你有事情,我偷偷问了一下他家佣人,你最近晚上都不住在他家里,你们以前不是整天都在一起的吗?”琳达一番窃窃私语。 “我以前整天都和他在一起吗?” 琳达大力点头:“你们都快要变成连体婴了。” 连体婴? 耸肩,琳达不仅是一个恋爱脑还是出了名的神经大条,这位近阶段的“跨国履行劳动服务令”成了整个法兰西群嘲的事件。 去年,琳达在俄罗斯彻夜飙车,彻夜飙车发生在这群人身上早已见怪不怪,但这位无知也是出了名的。 她在把超级跑车开上俄罗斯总统的专用车道时还抽空给她朋友打电话,说她的架势把俄罗斯人唬住了,没人敢和她较量一路畅通无阻。 琳达的无知行为为她换来59个小时跨国劳动服务令,接下来每个周末琳达都得飞俄罗斯履行两个小时劳动服务令。 此时,林馥蓁没有精力和这样的人讨论她和连嘉澍是不是连体婴这个问题,拿起手机。 等琳达觉得自说自话没趣了转移聊天目标,林馥蓁这才抬起头来。 那一抬头间,她就看到连嘉澍。 白色衬衫,几缕散落在额头上的头发,看着就像刚结束表演,和往常一样,一离开表演台眼睛第一时间找到她,眼睛看着她脚步往着她。 在那束视线下,落在桌面上的手收回来,规规矩矩搁在膝盖上,还没到半秒钟时间手又回到桌面上,手指看似无意地去触摸那杯鸡尾酒。 连嘉澍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大约过去五分钟,目光朝前,她问他嘉澍你老是看我干什么。 脸被动转向连嘉澍,四只眼睛对上,林馥蓁垂下眼帘,半垂着眼帘看着框固住自己下颚的那只手。 语气带有一点点没好气,一点点的警告:“连嘉澍。” 他非但没放手,还朝着她又靠近了些许:“小画眉,才几天你就瘦成这样。” 林馥蓁是那种易胖易瘦的体制,的确,她这几天是瘦了点,可哪有连嘉澍嘴里说得那么夸张。 邹起了眉头:“那是你的错觉。” 也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林馥蓁打从心里不愿意从连嘉澍口中听到你瘦了这类话。 特别是!在她精神荼蘼时连嘉澍看起来精神状态和平常没什么差别时吗,这让她心里又气又恼的。 连嘉澍叹着气:“要是知道几天你就瘦成这样,我就应该把家里两位中餐厨师硬往你家里塞,你这几天不住,他们天天打瞌睡。” 目光依然落在那框固着自己下颚的手上。 “幸好,不应该瘦的部位没瘦。”连嘉澍变本加厉,往着她更靠近,近到鼻尖就几乎触碰到彼此的鼻尖,托住她下颚的手再加大力道,她的脸被动往上扬,他的鼻尖擦过她鼻尖往着她鬓角,下一秒,灼灼气息游离于她耳畔,“他们告诉我,脂肪量减少到一定数量人的身体就会释放出更多的能量,我猜,现在放进去时一定更紧,小画眉,我们要不要找个地方,看这个理论有多少依据。” 回过神来,脸颊像在瞬间了火,把所有力气都聚集往一个地方,怒目圆睁,抬脚,朝连嘉澍的鞋面恶狠狠踩了下去。 连嘉澍笑着放开手。 倒计时器只剩下最后三分钟时,所有人自发回到自己位置。 倒计时剩下两分钟,现场DJ关停音乐,虽然安德鲁没有具体说明他口中的“精彩的真人秀”将以何种方式出场,真人秀的具体内容是什么。 但很多人都愿意相信,安德鲁家的继承人一定会让他们看到一些有趣的东西,二月发生的“法国政府拍卖悍马车事件”就很有趣。 “法国政府拍卖悍马车事件”主角就是安德鲁。 安德鲁有一辆加长版的悍马车,为了昭显安德鲁家的品味,他连续三个凌晨都把悍马车开到香街,不仅如此他还约上三两好友在街上炫耀车技。 巴黎警方接到多个投诉电话后没收了安德鲁的悍马车。 二月,为了警告那些把公共车道当成是赛车道的财团二代们,巴黎政府公开拍卖从这些二代们手中扣留的超级跑车,安德鲁的那辆悍马车就是其中一辆。 拍卖会上,安德鲁亲自上阵拍下自己的悍马车,介于拍卖会上的规则,法国政府官员只能眼睁睁看着车主人以这种另类方式要回他的车。 更让巴黎政府觉得颜面大失的是,不到半个钟头,这辆悍马车再次出现在香街上,速度更快,把一众警车远远摔在后面。 安德鲁还把他在香榭丽舍大街多次戏耍警车的画面以视频录制了下来,再放到网上。 这后果也导致于安德鲁的那辆悍马车再次成为巴黎警方的公共财产,很快它还将被送到拍卖会,警方吸取上次事件教训修改了拍卖规则。 让警方修改规则成为了安德鲁战果,“法国政府拍卖悍马车事件”也成为人们茶余饭后嘲笑巴黎警方的话题。 所以,很多人都相信,一旦倒计时器停止计,安德鲁口中的“精彩的真人秀”一定赏心悦目。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着,所有眼睛都聚集在倒计时器上。 终于,倒计时来到最后一秒,所有人屏住了呼吸。 然而—— 倒计时停止计时时,周遭还是静悄悄的,存在于大多数人脑海中又炫又酷的出场方式并没有上演。 倒计时器停止小会时间,若干人还是不死心,惦记脚尖张望。 周遭还是静悄悄的,部分人你看我我看你,现场DJ因没有接到指示呆站着。 大约过去两分钟左右。 安德鲁家的管家上台代替自家主人表达抱歉后宣布,因一些技术原因这场真人秀被迫取消。 介于发放到手中的百货商场购物券数目喜人,那些人选择安静的离开。 一两位因推掉重要约会的人在私底下发牢骚,他们搞不清楚所谓技术性原因是什么,派个管家出来道歉太没诚意了,不是应该本人出来道歉吗?还有,安德鲁现在在哪里? 那么,现在,安德鲁现在在哪里呢? “直到倒计时器停止的那一刻,我才意识到,这个世界真有那种鲜花珠宝□□也打动不了的女孩。” 包厢里,安德鲁神情无比沮丧。 作者有话要说:biubiu~ ☆、窥视之眸 倒计时器还剩下五分钟时, 包厢门被推开,最后一名成员,也就是这场“回归派对”的主人到场。 安德鲁一进入包厢就要了最大号杯啤酒,啤酒喝完一直呆坐看天花板发呆,场外倒计时器走完他还在发呆。 很明显,那场“精彩的真人秀”泡汤了, 号称“我总是知道安德鲁在想什么。”的卡特打电话给安德鲁的管家。 倒计时器停止走动十分钟时间, 应邀过来的嘉宾也走得差不多了。 DJ和场外烟火师开始收拾行头, 服务生们正在清洁现场。 安德鲁还在发呆, 琳达给了他一脚。 “直到倒计时器停止的那一刻,我才意识到这个世界真有那种鲜花珠宝□□也打动不了的女孩。” 包厢里,安德鲁神情沮丧。 这话没让林馥蓁多意外。 虽然, 她和方绿乔没说过话,虽然, 在很小的时候她和方绿乔通过一个叫秋玲珑的女人知道彼此。“秋老师, 把它给你的孩子吧, 我觉得它看起来可爱极了。”“阿蓁, 小乔今天戴着你送给她的发夹去公园玩了,发夹很适合她。”“秋老师,这是我从黛西阿姨家里带回来的蛋糕, 味道特别好吃我就带回来点,你也让你的孩子尝尝。”“阿蓁,小乔让我代替她谢谢你,她说她还从来就没有尝过那样可口的甜点。” 除此之外, 林馥蓁和方绿乔是毫无交集的陌生人,可神奇地是,她偶尔会生出那么一个荒唐的念头,她和方绿乔之间隐隐约约存在着某种磁场,那种磁场也许就是传说中的前世今生。 直到后来,林馥蓁才明白所谓磁场无非是她们都共同爱着那个叫做连嘉澍的男人。 世界很多事情你总是无法去解释。 就像在更早之前,林馥蓁心里知道,方绿乔不会喜欢安德鲁。 抓了抓头发,安德鲁这才缓过劲来:“林,我输掉了游戏。” 被蒙在鼓里的六个人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了林馥蓁,看完林馥蓁又去看安德鲁。 安德鲁再次抓了抓头发,说开。 十三岁和女孩子开始约会;十五岁就在一名模特床上结束自己的处.男生涯;巅峰时期同时和三名女孩约会长达四十天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的安德鲁在方绿乔身上吃到闭门羹。 鲜花□□漂亮跑车都打动不了她,没关系,可以制造出人为冲突。 这类人为冲突包括让方绿乔看到他把抢老太太包的小偷狠狠揍了一顿的把戏;揍完小偷后他又来了次英雄救美,英雄是他美人是方绿乔。 但让人觉得沮丧的是,这些人为冲突没收到什么效果,方绿乔对安德鲁反而更加敬而远之了。 说完这个礼拜在方绿乔身上吃的那些闭门羹,安德鲁那一头自然卷发已经像一个鸡窝了。 先笑出声地是马修斯,之后是琳达,接着大家笑成一片,笑得最大声的是安德鲁的卡特表兄。 现场没有笑的也就只剩下林馥蓁和连嘉澍了。 对于安德鲁这一个礼物行为,连嘉澍给予以下评价:四肢发达的家伙。 安德鲁平日最讨厌别人说他四肢发达。 站了起来,指着林馥蓁:“她就只给我一个礼拜的时间,我没有别的办法,女孩子们不是都喜欢那一套吗?她们崇拜超级英雄,那是我能想到以最快获得方绿乔好感的方式。” “你是不是几下就把抢老太太包的小偷揍得趴倒在地上?”连嘉澍淡淡问到。 想了想,安德鲁再抓了一次头发,点头。 “那你在英雄救美时,是不是以一敌二,甚至于以一敌三?仅仅数分钟你就在这场以一敌几中取得完胜,在你以一敌几之前你甚至于自动忽略这个世界还有警察这种职业?” 这时安德鲁似乎连抬手抓头发的劲都没有了。 “几下就把小偷打得趴倒在地上这事情我就不说你了,”连嘉澍横抱双手斜靠在酒水台,“在你以一敌几之前你起码得装模作样说要报警,报完警,你再和那几个家伙周旋,那几位警告你要是再多管闲事的话就把你揍得满地找牙,这话让你犹豫了片刻,你看了一眼那女孩,这时那女孩肯定用哀求的眼神看着你,一切就顺其自然了起来,你们打起来了,挨打次数多的人得是你,当然,你也逮到一两次机会做出漂亮的反击,等事情得到解决时你告诉那女孩,不要把脸上的伤放在心上,就把它们当成一名战士的勋章。” “安德鲁,这才是一场英雄救美的正确方式。” 连嘉澍的话让那些人笑声更大。 四肢发达的家伙表情懊恼。 “你也别把我说的话放在心上,”小法兰西安慰起人来了,“即使你在那女孩面前上演了一场正确方式的英雄救美,到最后也不一定会得到好的结果,也有女孩不吃这一套,这类女孩不会去注意你穿的皮鞋品牌,她们更加注重你是否有一颗真诚的心,你遇到的应该就是这类女孩,不是你没魅力,而是从一开始你就用错了方式。” 这话让安德鲁表情稍微好了点。 一个礼拜前林馥蓁和安德鲁的游戏在输掉游戏的一方履行游戏规则后宣告结束。 临离开前,安德鲁私底下问林馥蓁是不是还会找别的人继续这个游戏。 林馥蓁没有应答。 “林,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希望你不要,”顿了顿,安德鲁说,“那女孩不错。” 那女孩不错? “你口中不错的是指……”林馥蓁本来想说胸的,后来想起琳达好像不止一次提起过那勤工俭学的灰姑娘是平胸一族。 安德鲁对于女孩鉴定都来自于胸、臀部、腰肢、腿部力量、最后才是脸蛋。 那么,方绿乔在这些特点中占据了几样。 然而,安德鲁给出的答案让林馥蓁大跌眼镜,这家伙居然以性格不错来衡量一位年轻姑娘了。 “她家里养了六只猫还有两条小狗,它们都是她从路上捡回来的,不仅这样,她还把捡到的猫和狗的照片贴在失物栏上,我觉得会做这些事情的都是善良的人。”安德鲁给出了关于方绿乔是不错的姑娘的分析。 这话一点都不像来自于安德鲁之口。 “林……”支支吾吾的说开,“我觉得一名善良的人就……就不该受到平白无故的戏耍。” 一个礼拜前安德鲁可没这么体贴来着。 “安德鲁,我不仅收留流浪猫也收留流浪狗,甚至于我还收留很多无家可归的孩子大人,我也是善良的人。”她和他说。 “你们不一样,你那种不是善良。”一听这就是脱口而出的话,这话从语气到表情都带有浓浓偏袒味道。 林馥蓁板下脸。 安德鲁企图解释:“好比是放在橱窗里的娃娃,你买下娃娃只是因为你一时间的兴起,而方绿乔买下娃娃是因为她真的喜欢。” 越解释越糟糕呢。 “林……”安德鲁还想继续解释,“你也收留流浪动物是没错,可你只是给它们找了一个地方住,然后你从来不去管它们,它们看起来更像是老师给你布置的作业,而方绿乔……” 方绿乔,方绿乔,叫得可真亲热。 “好了,”林馥蓁打断了安德鲁的话,“这个话题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 “林……” 林馥蓁冷冷说着:“安德鲁,管好自己,不要多管闲事。” 包厢就只剩下林馥蓁和连嘉澍了,她和他说嘉澍我们去散步吧。 他手里拿着她的包和外套,他们沿着小径来到一棵梧桐树下,那是莱德学院最大的梧桐。 站在树下,林馥蓁抬头,法国梧桐叶子远远看着就像是枫,小时候她一直以为家门口的是枫树。 有一天,看着像枫的梧桐树下来了一个女人,那女人有很美好的名字。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等头顶上响起了稀稀疏疏的声响时,林馥蓁才惊觉不知不觉中她把那段文字念了出来。 据说,回忆痛苦有助于酝酿悲伤情绪。 连嘉澍可不是安德鲁。 稀稀疏疏的声响中,又有心形叶子余余往下,伸手,展开手掌,叶子落在她手掌心上,手掌心收起,梧桐叶子被紧紧拽在手掌心里,又有新的树叶掉落。 起风了。 在他抖动那件短外套时,她背过身去,左手穿过外套衣袖,左手之后是右手,双手垂落在两侧,等待他把她被裹在外套里的头发如数揽起。 这样的时刻,这样的动作在他们少时就开始上演,重复。 现如今,她亭亭玉立,他身影修长。 他在她身上学习如何当好一名绅士,她在他身上学习如何当好一名淑女。 嘉澍有柔嫩的手指力道,林馥蓁缓缓闭上眼睛。 及腰头发整整齐齐垂落于后背上。 转过身,面对这他。 十公分的鞋跟好像没什么作用,心里叹了一口气,踮起脚,唇贴上他耳畔。 她在他耳畔窃窃私语一番。 好了,说完了。 但是—— 爱玩,很会玩的小法兰西这会儿没什么反应。 对了,她忘记奉献游戏奖赏。 于是,吃吃笑说:“嘉澍,你要让方绿乔爱上你了,我就和你好。” 她都把游戏奖赏说出来了,为什么连嘉澍还是没有反应呢? 于是,她模仿起连嘉澍那晚的语气:“嘉澍,我和你好了,就可以天天住在你们家也不会惹来闲话。” 沉默—— 林馥蓁唉声叹气了起来:“到时候,我肯定每天提心吊胆于自己的体重,嘉澍,你还记不记得,前年光一个暑假我就胖了十点五磅。” 沉默——唯有风声。 没有反应的小法兰西看着有点让人害怕呢,虽然他的面部表情被大片心形叶子所遮挡住。 硬着头皮,伸手,想去触摸他的手。 手扑了一个空。 “嘉澍。”她拉长声音,声线又软又黏的。 “林馥蓁,你怎么也不给游戏上风险值呢?”他问她。 风险值? 歪着头想了一下,语气满是奉承:“不需要,一百个安德鲁还抵不过连嘉澍的一根手指头。” 意思就是说只要你连嘉澍勾一下手指头,方绿乔就会自动来到你面前,只要你给方绿乔一个好脸色,她就会义无反顾。 “原来,”他触了触她额头处的头发,“我在你心里还具备这种能力,林馥蓁,你还真得看得起我。” 林馥蓁不敢告诉连嘉澍的是,二十年来她唯一看得起的人就是连嘉澍。 不能让小法兰西太过于得意,所以,她一直不把这话告诉他。 眼巴巴瞅着那张隐于阴影处的脸。 “我送你回家。”连嘉澍从阴影处走了出来,拉起她的手。 被动跟着,走了几步林馥蓁想起,连嘉澍似乎还没有答应她刚刚说的事情。 放缓脚步,叫了一声嘉澍。 连嘉澍没有应答,拉住她的手改成了扯,放缓的脚步在他的拉扯下被动加快。 “嘉澍,你还没答应我呢。”跟在连嘉澍身后,眼睛直勾勾落在他后脑勺上,提高声音。 还是没有得到回应。 林馥蓁大力甩开连嘉澍的手,停下了脚步,一张脸板起,连嘉澍的脚步依然往前。 “连嘉澍!”林馥蓁冷下了声音。 终于,连嘉澍停下了脚步。 在她追上前时,他回过头来。 他们间隔着两米高的灯柱,她逆光他背光,月白色的灯光让连嘉澍脸上的表情一览无余。 在连嘉澍的那道视线下,林馥蓁不由自主倒退了半步。 ☆、窥视之眸 在连嘉澍的那道视线下, 林馥蓁不由自主倒退了半步。 连嘉澍以一种从来就未曾有过的冷漠目光看着她。 呼气,收住心神,不落痕迹把倒退的那小半步收回,看来她的提议被拒绝了,至于拒绝理由—— “林馥蓁,你忘了, 除了在等红绿灯时不能吵架之外还有一样, 从此之后, 我们的游戏不能涉及任何无辜者。” 不, 不不,方绿乔怎么会是无辜者呢?! 看看,这话都让她把泪水笑了出来。 对了, 连嘉澍还不知道方绿乔的身份,她怎么就忘了把这件事情告诉他呢?她得让他知道:“嘉澍, 方绿乔……” “那女孩的身份我猜到了。” 猜到了啊, 猜到了那就好。 可是——为什么嘉澍还说那是一名无辜者呢?冲着她妈妈名字叫做秋玲珑她就无辜不了, 秋玲珑偷窃了别人的丈夫, 方绿乔偷窃了原本属于另外孩子的父爱,那么理所当然地管别人的父亲称之为“爸爸”。 她可不是兰秀锦,她无法做到默默忍受, 她受不了一丝一毫的委屈和挑衅。 仰起头,说嘉澍,你也知道我受不了别人的挑衅。 是的,是挑衅。 方绿乔居然让林默代替她传达谢意, 谢什么?谢谢林馥蓁的存在让方绿乔的妈妈有机会抢走兰秀锦的丈夫吗? 然而,对于她的说法,连嘉澍如是说“林馥蓁,不要无理取闹。” 看看,之前是安德鲁为方绿乔说情,现在是连嘉澍因为方绿乔叱喝她无理取闹,对了,方绿乔可是指名道姓要见连嘉澍的。 “嘉澍,你该不会也像安德鲁那样被方绿乔迷住了吧?”上前,手挂在他颈部上,踮起脚尖,笑着问他。 “林馥蓁,现在的你又蠢又笨又自以为是,我不会在这样的人身上多浪费口水。”连嘉澍拿开她的手,“刚刚你说的那些话,我就当做没听见,过几天我在给你打电话。” 把手放进外套兜里,吃吃笑:“嘉澍,你不是想和我好吗?想和兰秀锦的女儿;兰朵拉外孙女;法兰西孩子们心目中可爱的勇敢的薇安好不花点代价怎么行?” “再见。” 说再见的语气淡得要赶上空气了,离开的脚步更是没半点迟疑。 “连嘉澍,”发呆地看着他的背影,“说起来你也许会觉得可笑,在知道林默背叛我和妈妈时,我翻遍所有律法,然后我发现这个世界没存在任何一条‘婚姻背叛罪’‘爱情背叛罪’,‘破坏他人家庭罪’,没有这些罪名,没有。” “没有这些罪名,那背叛婚姻,背叛爱情,破坏他人家庭的人就不会被绳之以法,一对男女相爱时山盟海誓,他们步入礼堂时发誓一生相爱不离不弃,嘉澍,他们那是在撒谎,把谎言当成誓言,最无辜的是相信他们的孩子,从呱呱从一落地就被赋予美好的爱情结晶,孩子深信不疑并且引以为傲着,大人们从山盟海誓的谎言中走出来,而孩子呢,那个孩子呢?!” 世间万物似乎被凝结在水晶球里,浮光掠影中,那修长身影停下脚步,缓缓回头。 “更傻的事情还在后面,我把我的困惑放到网上去,我问很多很多的陌生人,为什么这个世界没这些罪名,他们回答我,别担心孩子,总有一天这些人会得到应有的惩罚,上帝在看着呢。” 被装进水晶球的世界抖了抖,林馥蓁听到自己的笑声,一串串的,像在哭也像在笑。 “上帝在看着呢,我等啊等啊,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等来了大洋彼岸身背‘背叛婚姻罪’‘背叛爱情罪’的男人和‘破坏他人家庭罪’的女人幸福美满的消息,甚至于,这个男人还大言不惭告知那被耍得团团转的孩子,你多了一个弟弟。” 让她想想,让她想想,这个所谓弟弟到底是什么样的一种存在,这还是一件挺复杂的事情。 复杂且荒唐。 笑声越发肆意,在笑声中那个水晶世界一点点破碎,泪水沿着破碎的裂口。 她被拥进了一个怀抱里。 “嘉澍,我多了一个弟弟,怎么想我都觉得他更像一名和平使者,不是吗?”脸深深埋在他怀里,“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有人这样劝我,原谅他们吧,就看在那个叫做子岩的孩子份上。” “为什么要原谅他们呢?因为那叫子岩的孩子身上流着和你相同的血液,同时他身上又流着和另外一个人相同的血液,你是子岩的姐姐,她是子岩的妈妈。” 笑声在继续着,泪水也还在继续着。 “这就是他们口中说的,上帝在看着呢,嘉澍,我现在不稀罕上帝的帮忙了,我要让他们也尝尝被欺骗情感的滋味,嘉澍,我只是在向他们讨回来我和妈妈曾经遭受的痛苦,嘉澍,你也看到了,不是我去找他们的,是他们自己送上来的。” 泪水被夜风风干,她在他怀里待得都犯困了。 “嘉澍。”手轻扯他衣领,呢喃着。 “你现在累了,我送你回家。” 她现在还真得有点累呢,一口气把那些隐藏在心里多年的话说出来,能不累吗? 点头。 砰——的一声,头磕在车窗玻璃上。 那一下把瞌睡虫都赶跑了,在熟悉的花香里头林馥蓁睁开眼睛。 已经到家了。 苏菲亚站在不远处的路灯下等着接她回家,真是的,她又不是孩子,揉了揉眼睛,那句“嘉澍,晚安。”已经到了喉咙口。 好像,连嘉澍还没有答应她呢,她都和他说这么多了。 抿着嘴,有一下没一下触碰包的拉链,来来回回着。 她这会儿而耐心极了。 终于—— “小画眉。” “嗯。” “那是大人们的事情。” 语气很是没好气的:“嘉澍,我现在二十岁了,你忘了我们一起参加过成人舞会。” 她今晚的话一律被连嘉澍当成空气。 “林馥蓁,这个世界上有些东西不能去触碰,一触碰就会遭受到惩罚。” 轻笑着,说连嘉澍,我刚刚没听错吧,因为怕自己耳朵听错,她还特意把连嘉澍的话重复了一遍。 “你没听错。” “那你就是不答应了?” 他轻声说着小画眉别的事情我可以帮你,但这件事情我不打算帮你。 这样啊。 脸转向海港,慢吞吞地告诉连嘉澍,他的堂哥最近频频向她示好。 “嘉澍,从现在开始,我会好好考虑和连圣耀之间有没有可能。”眯起眼睛,目光落在更远的海面上,“我知道,现在的我又蠢又笨又自以为是,可怎么办,这阶段我没想去纠正过来,我也知道,我现在的行为会惹来你不高兴,嘉澍,我很珍惜我们之间的友情,所以,这阶段为了不让我们关系闹翻,我们暂时不要见面。” 不要见面,这个主要似乎不错。 这个晚上的林馥蓁看起来就像一头蛮牛,还是一头又笨又蠢的蛮牛,对于这样的林馥蓁连嘉澍不想再去浪费一丝一毫精力。 车窗缓缓往上拉,车子往回家方向。 如果有人问连嘉澍,你最讨厌的人是谁,他会先回答,讨厌和憎恨是两码事。 连嘉澍比谁都清楚,憎恨名单上的名字和讨厌名单上的名字是两拨不会交集的人。 事实上,记在连嘉澍憎恨名单上的有那么几个人,可记在连嘉澍讨厌名册上想来想去也只有林馥蓁了。 为什么讨厌林馥蓁,你不是和她玩得很好吗?也许有人会这样问。 想也没想:“和她在一起太费劲了。” 是的,和林馥蓁在一起有时候有点费劲,那是一个比较情绪化的姑娘。 情绪化也没什么林馥蓁脸蛋长得还可以,生气瞪眼都有着一种特属于林馥蓁式的生动,碰上心情好时林馥蓁偶尔来那么几下生气瞪眼倒也赏心悦目。 林馥蓁让连嘉澍觉得讨厌的一样是她身上有一种让他感到头痛的聪明劲儿,林馥蓁的聪明针对连嘉澍似乎具备某种穿透力。 那种穿透力在某个瞬间会让他觉得无可遁逃,如刚才她站在车窗外看着他时的模样。 嘉澍,我什么都明白,我什么都知道。 这很讨厌不是吗?讨厌且自以为是。 但隐隐约约的,林馥蓁的聪明也许还不是他最讨厌的地方。 隐隐约约间,快得只存在于千分之一秒的时刻里,连嘉澍在林馥蓁身上窥见到自己,那种感觉就像站在一面双面镜前,一面映着他的面孔,一面映着林馥蓁的面孔,两张面孔拥有同一个灵魂,一旦来到镜子前便无可遁逃。 连嘉澍相信,林馥蓁也曾经透过千分之一秒的时间里在他身上窥见她自己。 林馥蓁和连嘉澍是两只刺猬,很亲密但需要保持出最适当的距离,以此来保证不会被彼此身上的刺伤到。 问完连嘉澍最讨厌的人是谁之后,接下来该是连嘉澍最喜欢的人是谁这个问题了。 就像憎恨和讨厌是两个阵营的道理一样,爱和喜欢是一种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这一点连嘉澍也比谁都明白。 目前,记录连嘉澍爱的人的名单一片空白。 也许未来某一天,那份空白名单上会刻上某个名字,又也许,直到他离开人世时那份名单还是空白一片。 换言之,连嘉澍的人生里也许会遇上他心里爱着的人,也许永远不会遇到。 稀罕遇见吗?希望遇见吗?针对这个问题偶尔他会花点时间去思考,答案是NO,他忙而懒。 忙和懒是一种较为体面的说辞。 更确切一点是,他是这个世界极度自私的那类人,这类人身上有个共同的特点,不想付出。 付出就意味着责任。 面带微笑倾听着,心里却是:让责任见鬼去吧。 那些人总是说“在你坠入爱河前会有人轻磕你心门,当你的心上人站在你面前时,你心里会知道。” 这是连嘉澍比较认同的一种说法,爱情有特属于它们的交通轨道,一旦有人从轨道上经过,必然会留下痕迹,那痕迹就是爱情最为原始的模样。 目前,连嘉澍唯一能确定地是,没人沿着通往他心上某个位置的那条轨道,那里静悄悄的。 那种静悄悄可以理解为,现在连嘉澍没有爱的人。 虽然,爱人名单里一片空白,可喜欢的人的名单很早之前就有了归属,虽然就那么寥寥几个,林馥蓁就在连嘉澍喜欢的人的名单中,而且还是名列前茅。 连嘉澍最讨厌的人是林馥蓁,最喜欢的人也是林馥蓁。 问他喜欢林馥蓁什么呢? “她聪明且漂亮。”这应该一名男性给予一名漂亮女性一种合乎标准的答案。 但…… 他认识的姑娘比林馥蓁漂亮多的是。 连嘉澍具体喜欢林馥蓁什么,其实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如果说,他是一名终生漂泊的旅者的话,那么她就是他每年必去的那片港口,哪怕是远远看上一眼也会心安。 她就在那里,林馥蓁就在那里。 旅者们的旅途总是跟着时间推移不断变化着。 曾经途经的那片平原地已经变成车站;和孩子们踢过足球的绿草地已经筑起高楼大厦;昔日荒废的旧校园现如今是人声鼎沸的工业市场。 但,那个港口会一直在那里。 不管时间过多少年,不管这个时代如何日新月异,象征林馥蓁的那个港口会一直保持着他初见时的面貌,他随手在港口留下的涂鸦将永不褪色。 就这样没来由的相信着。 这份信任终究有一天会变成信仰吧。 很多次深夜,回到家,行李一搁,迫不及待打开那扇房间门,看一眼熟睡中的那张面孔已经变成连嘉澍一种比较固执的小习惯。 这,应该就是喜欢吧? 一种在友情融进了亲情又被融进男女之情的喜欢。 林馥蓁和连嘉澍是两只刺猬,但林馥蓁和连嘉澍同时也是两条离开大海的鱼,在陆地上相濡以沫,但总有一天潮水会没上陆地。 忽然朝着车前挡风玻璃扑上来的物体让连嘉澍急踩刹车。 看清楚眼前的状况连嘉澍心里松下了一口气,扑到他车前镜的物体是猫。 猫在经过激烈的撞击后又从挡风玻璃滑落下去,现在正躺再他的车盖上,直挺挺站在他车前地是一脸惊魂未定的老太太。 车头距离老太太的膝盖就只有毫厘之差。 看了一眼四周,这是林馥蓁住的公寓通向他家的一个拐弯处。 居民住宅区,这个拐弯处是老人孩子小动物们神出鬼没的地方,平常他在这个拐弯处都会提高注意力。 这也是林馥蓁让连嘉澍讨厌的地方之一,是林馥蓁偶尔的自以为是打破他一贯的思维,导致于他丝毫没有注意到已经来到需要提高注意力的那个拐弯处。 目前,他得下车好好安抚那位老太太,安抚完老太太后他还得去看看那只猫。 安抚老太太和处理猫的事情至少得花去他十分钟时间,这十分钟时间将导致于连嘉澍得把学习葡语的时间往后推迟十分钟。 而这被推迟的十分钟会打破他一贯的睡眠时间。 很小的时候,连嘉澍就不喜欢那种原定计划被打破的感觉,现在亦然。 林馥蓁已经不止一次打破他的原定计划了,这让连嘉澍心里十分恼怒。 作者有话要说:我很喜欢澍的那段内心独白~哇~我的男孩系列。 PS:存稿箱在变瘦,峦帼要安慰~ ☆、窥视之眸 目送着连嘉澍的车扬长而去, 慢吞吞走向索菲亚。 一回到房间,林馥蓁就给连圣耀打电话。 接下来的几天里,林馥蓁和连圣耀待在一起,他们像交往中的男女一样在情调极好的餐厅用餐,游车河,看电影, 看沙滩演唱会参加主题派对, 看秀时她会因为连圣耀附在她耳边说的悄悄话浅浅笑开。 他们一起为尼斯电影节拍了宣传册, 以男女伴的身份出席慈善晚宴, 他等她下课陪她逛商场送她回家。 自然,这些逃不开媒体的眼睛,情感专家们绘声绘色:一切都在情理当中, 很小父亲就不在身边的薇安在年长她六岁的连圣耀身上找到了安全感。 就连琳达也打电话问她,林, 你看起来就像那些人说的那样在连圣耀身上找到了安全感。 看着画报上的男女, 如果画报里浅浅笑开的女孩不是她自己的话, 她也许也会以为像媒体说的那样, 她在连圣耀身上找到安全感。 情感专家们的巧舌如簧也让连圣耀产生错觉。 这个晚上周六晚上,连圣耀提出让林馥蓁明天陪他回瑞士。 “我带你去滑雪,我爷爷周一会在瑞士, 到时我们一起陪爷爷吃饭。”连圣耀说得轻描淡写。 堂兄的耐心远不及堂弟千分之一呢,林馥蓁想。 连圣耀应该没那么糟糕,只不过在自家哥哥父亲目前情况处于极度不利之下急于扳回一城而已。 想了想,林馥蓁告诉连圣耀她得回去问一下黛西阿姨。 “我明白, 我明白。”连圣耀忙不送应到,可眉宇间所显示出的讯息俨然是他们现已经在前往瑞士途中。 看来,连圣耀的错觉还不轻。 真没意思。 心里兴致缺缺,脸上堆满笑容,扬起的嘴角却在连圣耀的唇即将触到她的唇时收起。 别开脸,说了句再见,打开车门。 并不是林馥蓁吝啬于自己的吻,但连圣耀不行,她日后可不想挽着嘉澍的手出现在家庭聚会上时心里尴尬。 我现在和堂弟好,但不可否认地是和堂兄曾经暧昧过。 慢条斯理上第一个台阶。 第二个台阶,目光状若不经意地打量着周遭,第三个台阶眼睛把里里外外扫了个遍了,周遭什么也没有。 第四个台阶,林馥蓁眉头深敛。 站在第五个台阶上,林馥蓁发现连嘉澍会出现在她家门口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 这个混蛋,看来一点也不介意她和自己堂兄卿卿我我的事情。 更确切一点来说,连嘉澍一点也不介意她以连圣耀女友的身份和连钊诚共度晚餐,为了所谓的不伤及无辜者,他连连氏科技经营权也不要了吗。 连氏实业的科技经营权可是那块最大的蛋糕,和兰朵拉的外孙女好就可以得到那块大蛋糕,连钊诚给连家第三代设置了一个修罗场,相信他已经通过修罗场在心里拟定确切的人选,最后,以“情怀”为名义让心目中确切人选名正言顺登上金字塔最顶端,还可以让这名登顶者身上多了“中美商务部部长女婿”的标签,兰朵拉的名声可以为其企业竖立正面形象,更有,薇安的个人影响力也不容小视。 这是一举多得的事情。 相信更早之前,连钊诚和连嘉澍在私底下已经达成默契,但此时傻乎乎凑过来的连圣耀肯定让那爷孙两头疼不已。 一些事情林馥蓁是明白的,只是她已经习惯了名利场上精美的糖果盒里装着早已坏掉的糖果。 一回到房间,林馥蓁就给连圣耀打电话,她和他说去瑞士越快越好,末了,她还用甜甜的声调说会让索菲亚准备礼物。 挂断电话,林馥蓁就开始收拾行李,明天连圣耀八点就会到她家里来接她。 天蒙蒙亮,迷迷糊糊中林馥蓁听到门铃声。 在确信门铃声不是来自于她做梦;有人真的按响她公寓门铃时林馥蓁扬起嘴角。 这事她管不着,开门是索菲亚的事情。 公寓隔音不是很好,静悄悄的清晨时分,那两组脚步声往着她房间,在她门外停顿下来。 看了一眼窗外,天色是那种美好的亮蓝色。 开门声响起时林馥蓁闭上眼睛,头偷偷藏在被窝里头。 现在她是理亏的一方,眼前这种状况好比是,任性的孩子经过一系列无所不用其极手段后即将达到她的目的。 那个孩子也知道,是自己的不是。 但能怎么办呢?她无法抑制自己的欲.望。 以后会后悔吗?不知道。 会害怕遭受惩罚吗?也害怕,但现在欲.望超越害怕。 门轻轻关上,脚步声来到她床前,周遭恢复到之前的宁静,房间从之前一道呼吸变成两道呼吸。 单从他呼吸频率她就知道:小法兰西生气了。 不,已经不仅仅是生气了。 片刻—— “林馥蓁,别装了,我知道你没睡。”连嘉澍声音平静,和混乱沉重的呼吸声形成鲜明的对比。 这要是放在以往,她肯定会笑嘻嘻把头探出来,可现在她不敢,因为嘉澍不仅生气了。 很多人都说,Yann脾气好着呢。 连嘉澍的脾气好着呢还真得和脾气无关,连嘉澍的脾气好着呢来自于他骨子里的冷漠:不在乎;没放在心上;一切与我无关。 连嘉澍生气已经很难得了,更何况是不仅是生气。 你看她,在连嘉澍平静的声音下都不敢呼吸了。 邻居那家人女主人典型的家庭主妇,院子利用率百分之百,既种菜又种果树,几株车厘子混搭几株无花果。无花果枝叶越过围墙延伸到她窗外,无花果果实是红嘴鸥最喜欢的食物之一,窗外红嘴鸥啄着无花果果子一声声的,单调循环着。 饱足后,红嘴鸥飞走了,周遭又开始呈现死一般的静寂。 在死去一般的静寂中,连嘉澍开口了。 “谁都知道连家最宠爱的嘉澍是失去双亲的可怜孩子,可他们只说对了一半,那个把我带到这个世界上的女人没死,林馥蓁,把我带到这个世界的女人拿着出卖爱情;出卖亲情换来金钱,现在正在这个世界的某一个角落,过着不愁吃不愁穿的生活。” 哀伤穿过每一缕可以穿透的缝隙,如葬礼上人们穿着的黑色礼服,让看的人心情沉重。 林馥蓁从被单解脱了出来。 连嘉澍坐在床前的椅子上,低垂着头。 “她叫明可芝,明亮的明,可爱的可,芝麻开门的芝,名字很特别,对吧?”低垂着头,他问她。 掀开被单,伸手,让他的头颅靠在她的肩窝处,双手形成拥抱状,把他牢牢拥在怀里。 他在她怀里说: “小画眉,我给你讲一个故事。” 从前,有一个叫做明可芝的女人带着不可告人之目的,以善良热情的美好形象出现在城中富商最宠爱的小儿子面前,一切如她预期中那样,为了她商人的小儿子和自己父亲的关系破裂,商人的小儿子压根不相信自己父亲的话“那女人并不是因为爱和你在一起的。”商人的小儿子带着心爱的姑娘离开自己的家族,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生活,他所不知道地是,她心爱的姑娘正在等待着计划最后一项目的实现,她行李已经准备好了,就等着那位商人把自己小儿子踢出遗嘱之外她就可以拿着酬劳远走高飞,然而,在等待过程中出了状况,那女人怀孕了,孩子的到来让商人的小儿子开始认真考虑生活的柴米油盐,为了孩子,他收下金矿矿主的支票,最终他死于一场矿难中,他的孩子成为遗腹子,半个月后,那女人在斯特拉斯堡生下了孩子,那女人干起一箭双雕的买卖,她不仅从她雇主手中拿到她应有的酬劳,她还向商人兜售起她的孩子,先生,你看他多漂亮,你给我一笔钱,我答应你从此以后不再见他,先生,我连借口也给你想好了,等孩子懂事之后,你告诉他,他父母亲死于空难。 “小画眉,这应该是小法兰西给你讲过最长的一段故事。” 可不是,可不是。 这故事长得她都恨不得快点结束,故事越长讲故事的人费的精力就越大,还好,故事讲完了。 再俗气不过的故事不是吗? 可就像人们说那样,越俗气的故事就会越惹人掉泪,泪水沿着眼角她也顾及不了了,她现在只想亲他,把他亲得不难过了。 没事的,嘉澍,都过去了,半跪着,唇落在他的鬓角上。 没事的,嘉澍,你看你现在多优秀,唇落在他眉心上,没事的,嘉澍,见钱眼开的女人早早离开并不是一件坏事,唇瓣和泪水一起落在他的鼻尖上。 疯狂亲吻着他:没事的嘉澍,你现在不是把那些人都耍得团团转吗?他们现在拿你一点办法也没有。 最后,唇落在他的唇上,像面对她心目中最最珍爱的:没事,嘉澍,你还有我。 林馥蓁永远不会背叛连嘉澍。 窗外又响起红嘴鸥在啄无花果的声响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之前的那只。 林馥蓁头靠在连嘉澍肩膀上,面朝窗外,四分之一没拉上的窗帘映着旧港口清晨的天色,那种很亮很亮的蓝早已经消失不见,变成很淡的乳白,那乳白色以雾状呈现着。 有船只驶进海港,鸣笛声惊醒了两个人。 他问她在听完他讲的故事,还想让他去做那样的事情吗? 沉默着,倦意逐渐袭来。 “如果我做了你想让我做的事情,那么我就变成我憎恨的人,这就是我那天晚上不能答应你的原因,小画眉,你也想让我当一个把感情当游戏的人吗?” 眼睫毛抖了抖。 他在她耳畔轻声说着:“想想那个死于矿难中的男人。” 有那么一瞬间,林馥蓁想就那么算了吧。 当那个念头产生时,海港深处传来那声脆生生的“爸爸”,贯穿着这声爸爸的还有彼时间隔着她相互凝望着的眼眸,在那两双相互凝望的眼眸中间,是对于成人世界一无所知的孩子甜甜的笑容。 太恶心了,太恶心了。 闭上了眼睛,闭上眼睛也杜绝不了。 平日里总是很温和的女人在没有任何征兆下,声音狰狞:“林馥蓁,你以后要是爱上一个人的话,一定要让自己变成那个样子。” 怕妈妈不高兴,孩子站在窗前睁大眼睛拼命看着窗外。 窗外,梧桐树下,站着柔柔弱弱的女人。 “秋老师,你很喜欢你。”“秋老师,谢谢你。”那是她经常对那女人说的两句话,而那女人是以何种心情在面对孩子满腔的信任和那孩子的爸爸勾搭在一起的。 那种像哭又像笑的咯咯声响卡住她喉咙口,笑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嘉澍,”她轻唤他的名字,“你也知道的,我受不得一点委屈的,他们给我的委屈从我十岁生日那天就开始了,现在,我只是想一并奉回而已。” “还回去了,也许这个世界会变得美好一点。” 搁在她腰间的手松了松,她没给他把手移开的机会。 手紧紧压在他手背上,说:“嘉澍,我爸爸属于别的家庭,我妈妈属于工作,黛西阿姨属于我外婆,我的外婆去了另外一个世界,而这个世界那些号称爱我的人们其实爱的是没有灵魂的薇安。” “嘉澍,我身边仅剩下的也就你了,唯有你了。” 红嘴鸥在填饱肚子后飞走了,乳白色的天色变成亮白色,一种趋向于黑人牙齿的亮白。 更多船只开进海港,在此起彼伏的鸣笛声中,水手们吆喝着,这个季节的三文鱼鱼肉肥美。 “林馥蓁。” “嗯。” “说说你的计划,以及你想要达到的结果。”连嘉澍声音淡淡。 一番无所不用其极手段之后,孩子终于触碰到所想要的。 孩子以为自己会欣喜若狂,可好像没有,有的也就只有一丁点的欢喜而已,也许,那是因为孩子所想要的东西还没结完帐的关系吧。 等结完账,带回家,慢慢打开,细细品尝,到时候应该会欢天喜地吧。 只是……现在气氛有点沉重呢,她得让气氛活跃起来。 “嘉澍,你就不怕自己变成第二个安德鲁吗?”尽量让语气呈现出一派轻松的状态,就像小画眉和小法兰西在很多次恶作剧之前。 这也是小画眉和小法兰西其中的一个恶作剧而已,是的,是那样的。 但小法兰西似乎不打算配合她。 他就那样安静着。 好吧,目光落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收起笑意,说出: “我要你让她在尝到爱情的甜蜜同时又被那双水晶鞋的光芒所迷惑住。” ☆、窥视之眸 “我要你让她在尝到爱情的甜蜜同时又被那双水晶鞋的光芒所迷惑住。”半眯起眼睛, 说着,林馥蓁想此时此刻她脸上表情一定像极以捉弄人为乐的巫婆,“再然后,我要你亲手把她从云端推落,背朝地脸朝天空,你要让她清楚看到那个推她的人。” 这样一来会很痛苦吧? 据说, 痛苦能让人失去理智, 比如兰秀锦。 最好是, 遭受到此等伤害的小可爱痛苦地向自己妈妈诉起苦楚来:“妈妈, 他们怎么能那样对我?”“妈妈,犯错的人是你,是你们, 我是无辜的。” 一丝丝喜悦沁上心田。 笑意挂上嘴角:“嘉澍,是不是觉得女人坏起来很可怕。” 沉默—— 沉默就是代表认同了, 连嘉澍也不想想他也是坏胚子一枚。 手搭在连嘉澍肩膀上, 眼睛去看天花板, 去看窗帘, 去看这个房间所有的一切一切,但就是不敢落在近在眼前的那张脸上。 嘴里轻轻唠叨着:“嘉澍,你也知道, 林馥蓁从来就不是个好女孩。” “我知道。” 嗯,知道就好,心里应答着,那双眼睛还是不敢去看连嘉澍。 浅浅气息在她的耳畔, 眼鼻淡淡晕开。 “林馥蓁不是好女孩,连嘉澍也不是好男孩。” 垂下眼帘,不说话,从嘉澍口中说出的林馥蓁不是好女孩这话还是让她觉得挺丢脸的,不仅有一点丢脸心里还有一点的难过。 “接下来,我们应该讨论的是限定时间。” 想了想,林馥蓁低声说:“一个礼拜怎么样?” “林馥蓁,安德鲁已经向你证明,让一个人爱上另外一个人不是一场孩子间的过家家。” 知道,她知道,好吧,好吧。 “半个月。”再想了想,咬牙,“一个月,最多一个月。” 在连嘉澍手掌的指引下,她只能被动的脸朝着他,被动看着他,看着他轻声说出。 “三个月。” 三个月,这话让林馥蓁都想跳了起来。 不理会她的怒目圆睁,娓娓道来:“第一个月用来让方绿乔爱上连嘉澍,第二个月用来让方绿乔深爱上连嘉澍,浅显的爱只能带来短暂的痛苦,只有深爱痛苦才能持久,巨大的痛苦带来绝望,当绝望波及到生活时,你身边的人就能感同身受。” “而第三个月,是用来让方绿乔品尝爱情的综合症,甜蜜喜悦;牵肠挂肚;患得患失。” 呆呆看着连嘉澍。 嘉澍的眼睛可真好看,具体好看在哪里她也说不清,她只知道她愿意长时间看着他的眼睛,看着看着心里便沉醉成一片。 嘉澍的眼睛美好得就像这片蔚蓝海岸线。 蔚蓝海岸线,孩子们歌唱着它,法国有一个天堂永远没有冬天。 嘉澍还说,小画眉,我这是在帮你。 不,并不是。 林馥蓁知道,这是嘉澍以他的方式在惩罚她的任性妄为。 这个惩罚将导致于她接下来的三个月如坐针毡,他在别的女人面前大献殷勤,大献殷勤也许没什么,万一…… 万一什么她不敢说。 不敢说,唯有闭上眼睛。 嘉澍,你当真以为那只是林馥蓁给方绿乔一个比较不体面的教训吗?嘉澍,那并不是全部。 嘉澍,还有你不知道的,也许,你永远也没有机会知道的。 “林馥蓁,等这件事情结束之后不要忘记你的承诺,”他在她耳畔呵着,“让方绿乔爱上连嘉澍,让方绿乔成功尝到情感被玩弄的滋味,你就和我好。” 最坏的其实是连嘉澍,真正坏的人一直都是连嘉澍。 当索菲亚去打发站在门口的连圣耀时,林馥蓁正躲在窗帘后面和连嘉澍接吻,当索菲亚和连圣耀说“因为出了一点事情,薇安一早就前往巴黎”时她的手正紧紧拽住窗帘,拽住窗帘可并不是因为紧张,因为怕谎话被揭穿,天知道她得需要多少毅力才能保住窗帘不被她扯落下来,连嘉澍这是故意的,故意把她带到这里来,这里不仅可以把门口对话听得一清二楚,这扇窗哪怕有个风吹草动站在门口的人都会一清二楚。 一只手抓住窗帘,另外一只手企图想去推连嘉澍,然而,力道想必连一只蚂蚁也不及,背紧贴墙以此来支撑一个劲儿在颤抖的脚,终于,她听到连圣耀的那声“再见。” 关门声响起,窗帘被扯落,掉落的窗帘盖住挨着墙身体紧贴着的两个人,世界一分为二,一半光明一半黑暗,低头,手指深深地穿进他的头发里,跟随着节奏松开又收紧,踩在台阶上的脚步声远去。 方绿乔不知道发生在四月最后一天的那场“四月惊奇”对于这片蔚蓝海岸区的人们意味着什么,但那场“四月惊奇”对于方绿乔来说意味着她失去那位叫做珍妮娜的朋友。 是朋友也是室友,还是在她遇到困难时朝她伸出援手的人。 方绿乔是去年冬天来的巴黎,一场忽如其来的大雪导致于负责接机的妈妈的朋友没能赶到在机场。 兜兜转转几个小时,她才在机场工作人员和几名留学生的帮助下坐上前往尼斯的列车。 前往尼斯途中,方绿乔和一对英国夫妇遭遇了窃贼,窃贼窃取了方绿乔手机钱包证件护照,那对英国夫妇损失更大,连同相机手机现金一共损失不下五万欧。 列车到达尼斯车站,因还没有窃贼任何线索,警察对方绿乔所乘车厢所有旅客进行身份登记。 所有人都走了,就只有方绿乔被留下来,行李也被全部扣留,她丢了护照身份证所以无法提供有效的身份证明。 出事当天正好是周末,她也无法联系驻法大使馆工作人员。 方绿乔也不敢打电话回家,一来即使电话打通远水也解不了近渴,二来妈妈身体不好,知道她发生这样的事情肯定会着急担心。 负责前来接她的花宫娜工作人员电话也一直打不通。 更糟的是,那天恰逢尼斯车站附近出了连环车祸,周末执勤警察少,那名负责她的警员接到紧急电话后给她戴上电子脚铐,勒令她待在车站所指定的范围内就匆匆忙忙离开。 方绿乔脚戴电子脚铐只能在五米范围区域活动。 夜幕降临,负责她的警察还没出现,方绿乔又冷又饿,辛亏一名驻车站的流浪艺人给了她饮料面包。 车站人越来越少,不少人经过方绿乔面前都会往她的脚看一眼。 为了躲避那些目光她索性闭上眼睛假装睡觉,尼斯车站属于早晚温差大的区域,伴随着夜深寒意一阵阵从薄薄的单衣渗透进来。 拼命卷缩身体,疲惫寒冷让方绿乔眼前阵阵发黑。 一件毛衣外套盖在了她身上。 睁开眼睛,给了她毛衣地是有着一头金色卷发的年轻女孩。 金色卷发女孩就是珍妮娜。 那个晚上,珍妮娜陪方绿乔一直到负责她的警员出现,后来方绿乔才得知,前来接她的花宫娜工作人员也在尼斯车站那起连环车祸的伤员名单中。 珍妮娜陪方绿乔去了警局,珍妮娜还告诉方绿乔,她住的地方就在花宫娜培训中心附近,她会帮忙她给花宫娜培训中心传话。 第二天,珍妮娜带着花宫娜培训中心的工作人员来到警局。 再之后,因花宫娜培训中心学员宿舍楼处于维修期,方绿乔和珍妮娜成为了室友。 短短数月时间,方绿乔和珍妮娜成为那种周末一起逛街,相互借穿衣服的朋友关系。 珍妮娜是马赛大学学生,之前因韧带手术一直处于半休学状态,在方绿乔认识她时,她的韧带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手术恢复期间珍妮娜在蒙特卡洛赌场找了一份服务生的兼职。 珍妮娜是漂亮的,漂亮且身材好,众所周知,年轻漂亮的女大学生到蒙特卡洛兼职大多数都奔着一个目的去的:就是给自己找一个金主。 她们给他们年轻的身体,他们在周末时间带她们到香榭丽舍街去,碰到慷慨的金主直接开着漂亮跑车回家。 即使珍妮娜曾经开着漂亮跑车回来,即使偶尔会有开着名牌车的男人深夜送她回家,但方绿乔相信,珍妮娜和大多数在蒙特卡洛兼职的年轻姑娘不一样。 三月,开着名牌跑车的男人密集出现在公寓楼下,每次都是在凌晨时分。 有天晚上,出于好奇方绿乔偷偷掀开窗帘,珍妮娜和年轻男人在车厢里吻得难解难分。 那个晚上,方绿乔问珍妮娜那男人是不是她男友,珍妮娜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朝她笑了笑,那笑意里没有一丝一毫坠入情网时的甜蜜。 那时,方绿乔心里确定,那深夜送她回家的男人不是珍妮娜在梦里叫着的男人。 有那么几个晚上,方绿乔都听到珍妮娜在梦里呓语着一个名字,一个发音为“Yann”的名字。 Yann在法语中为男性。 珍妮娜在叫着这个名字时语气甜蜜,语气甜蜜但表情却是苦涩的,一种特属于女性的直觉告诉方绿乔,那梦里的男人对于珍妮娜来说是一种十分隐晦的存在。 自然,方绿乔是不会把这种想法告诉珍妮娜的。 珍妮娜是那种把什么都分得很清楚的女孩,能和你分享的我会一一告诉你和你分享,但不能告诉的我一个字也不会说。 四月倒数第三天,方绿乔记得那一整天珍妮娜的心情都很好,那天恰好是方绿乔的休息日,珍妮娜让她陪她到美容院去一趟。 夜幕降临,披着一头金色卷发再配剪裁合身黑色小礼服的珍妮娜笑容妩媚,美得都让方绿乔都看呆了,她问珍妮娜要去哪里。 “去看电影。”珍妮娜声音甜蜜。 那时,方绿乔心里猜,和珍妮娜看电影的一定不是那深夜送她回家的男人,因为每次和那男人出门前珍妮娜眼中流露出来地都是那种厌恶的神色。 能让珍妮娜为一场电影大费周章的人方绿乔心里隐隐约约知道是谁。 那晚,珍妮娜十点半就回来,房门被打开时方绿乔马上躲回被窝去,她不想让珍妮娜知道她刚刚就躲在窗前偷看她和男人拥抱。 女孩子的好奇心真是要不得啊,方绿乔心里很好奇让珍妮娜只敢在梦里想着的男人是谁,但可惜地是,那两人拥抱时处于阴影处,再加距离较远,她就只能看到那男人的背影。 男人背影挺拔修长,在老城小巷鲜花的簇拥下,如凯旋归来战士。 关于和她一起看电影的男人珍妮娜依然只字未提。 次日,珍妮娜告诉方绿乔她要出趟远门,离开前珍妮娜深深拥抱她,用不是很地道的中文叫她的名字,说乔我很高兴认识你。 四月最后一天,在那张万众瞩目的“四月惊奇”中,方绿乔看到了珍妮娜,金色卷发,褐色眼睛挺翘的鼻尖,像一具破碎娃娃在海风中摇摇欲坠。 和她紧紧挨着的男人叫连圣耀,很深的夜开着名牌车送珍妮娜回家。 接下来,珍妮娜住的地方出现大量的记者,这些人每天不厌其烦问方绿乔同样的问题:“你的室友是什么样的人?”“你和你的室友关系好吗?”“你的室友有没有和你联系?”“你知道你的室友现在在哪里吗?” 低着头,拨开那一层层人墙,逃难般回到公寓,等方绿乔关上公寓房间门,那些记者又去按响附近居民家的门铃。 方绿乔不知道珍妮娜现在在哪里,她打电话给珍妮娜父母,珍妮娜的父母也不知道珍妮娜去了哪里,珍妮娜也没有回学校,所有认识珍妮娜人都说珍妮娜没和他们联系。 后知后觉中,方绿乔意识到珍妮娜失踪了,珍妮娜的失踪也许和那陪她看了一场电影的男人有关。 珍妮娜不见的第七天,方绿乔从珍妮娜常翻的书里看到一张照片。更确切一点来说,那是从一张演出海报剪下来的图像。 图像中,大片暗色调中露出一张年轻男孩的脸,经过精修过的五官配上纯净的眼眸,在乐器暗影的衬托下不可方物。 图像里的年轻男孩方绿乔初到巴黎就见过了。 在戴高乐机场,下电梯时巨幅海报就悬挂在面前,她光顾看海报里的年轻男孩都差点从电梯摔下来了。 那时,方绿乔心里想着,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么好看的人。 和戴高乐机场海报上一模一样的面孔出现在方绿乔面前,不过,她已没有心思去欣赏海报里年轻男孩俊美的五官。 几分钟后,方绿乔就知道海报里的人是谁了。 海报里的男人是那种远在天边的人。 海报里的男人法文名字叫做“Yann”,为连圣耀堂弟。 五月下旬末,方绿乔来到莱德学院的门口,手里举着珍妮娜梦里叫着人的名字的硬纸板,那是她能想到的见到那个人的方法。 她要问那个人,你把珍妮娜带到哪里去了。 珍妮娜是她的朋友。 五月最后一天,距离那场“四月惊奇”刚好过去一个月,方绿乔见到了珍妮娜梦里见到的人。 这个人还有很好听的中文名字。 连嘉澍。 作者有话要说:峦帼刚回家~ PS:大美妞们不要怕,真的不虐,是甜甜的虐~以及不要害怕不敢看,接下来的细节很棒 ☆、好雨时节 五月最后一天, 距离那场“四月惊奇”刚好过去一个月,方绿乔见到了珍妮娜梦里见到的人。 这个人还有很好听的中文名字。 连嘉澍。 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一天,方绿乔把应该处理完成的事情处理完,和平常一样坐上前往莱德学院路线公车。 “四月惊奇”带来的风波余温还在。 它成为一种现象,成为五月搜索引擎炙手可热的词条,公园、露天咖啡厅、日光浴场、车站机场随处可以听到人们谈论, 从事件开始到后续发展;涉事者以后将面临的困难;事无巨细、孜孜不倦。 甚至于一些大学网社区主页在五月最后一天为“四月惊奇”进行了满月庆祝活动。 前往莱德学院的公车上, 距离方绿乔最近几名学生也在谈论“四月惊奇”。 这几名学生更关心“四月惊奇”给ENSO网带来的惊人效应。 短短的三十天里, ENSO网发行的南方币在网站发言人表明未来一年不会增加南方币发行量后, 南方币在虚拟货币市场一枚已经突破两万欧元大关。 南方币目前已经成为爱好网上冲浪的新新人类眼中最时髦的收藏品之一,更多人把南方币拿来和比特币相提并论。 他们看好现在在非流通货币市场影响力排名第九的南方币明年五月可以跻身前五。 结合道听途说的小道消息,这几名学生还一致认定, ENSO网持有者年纪应该为三十岁到四十五岁之间的男性,性格低调从事科技, 在法国有一定的人脉。 模糊间, 方绿乔想起悬挂在戴高乐机场巨幅海报上那张年轻的面孔, 再想想珍妮娜, 没来由地,心里打了一个冷颤。 三点半左右时间,和往常一样方绿乔站在莱德学院路线标志处, 那也是较为醒目的所在。 方绿乔刚开始站上这里时,曾遭遇到学校保全人员以影响观感为由对她进行驱赶,面对保全人员,她据理力争。 妈妈总是说她有时犯起一根筋毛病来十头牛也拉不回, 也许是她一根筋毛病起到作用,保全在软硬兼施无果后没再去理她。 第十四次,方绿乔从包里拿出硬纸板,硬纸板举到肩膀位置,正面朝着莱德学院门口。 开始阶段也有热心的学生询问她找连嘉澍做什么,介于珍妮娜的关系方绿乔没有告诉他们原因。 方绿乔从那些热心学生口中得知,这所学院能见到连嘉澍的人并不多,有人给她出主意,看到一旦漂亮跑车从门口经过就把牌子举起来,连嘉澍一般都是开着漂亮跑车上学的,不是连嘉澍也不要紧。 在这个学院,很多开着漂亮跑车的人有机会见到连嘉澍,也许那些人会代替传达。 再之后,就出了安德鲁的事情。 安德鲁在他个人社交网上声明:他被一名名字叫做方绿乔的女孩拒绝。 庆幸地是,很多人不知道在莱德学院门口一站就是数小时的女孩名字就叫做方绿乔,但也有极少数人知道,比如说安德鲁那些开名牌跑车的朋友。 自出了安德鲁事情之后,不少从她面前经过的跑车频频按喇叭,喇叭声之后车厢里就是阵阵怪里怪气的笑声。 举着硬纸板,目光向前。 有着很漂亮流线的跑车如幻影般从她面前滑过,慌忙晃动纸牌。 漂亮跑车滑过,速度放缓,倒退,在方绿乔面前停顿,喇叭声响起。 车窗玻璃是深色的,方绿乔无法看清车里的人,只能再次晃了晃手中的硬纸牌。 没有怪里怪气的笑声,那辆车一动也不动。 方绿乔往前踏出两步,车窗玻璃隐隐约约映着年轻男孩的侧面轮廓,车窗玻璃倒映着她被日光烤得红红的脸,天空椰子树也和她的脸一起倒映了进去。 这是上课时间,学校门口人不多,周遭很安静。 车窗里的侧面轮廓缓缓地变成四十五度角,脸朝着她。 方绿乔一颗心突突地跳了几下,晃动手中硬纸板,用法语说了一句“我想见连嘉澍。” 此时,方绿乔想起,连嘉澍这个名字在法国很少被提起,更多人称连嘉澍为“Yann”“小法兰西”。 正打算把之前的话纠正过来,落在车窗玻璃上的椰子树连同被日光烤得红扑扑的脸一起消失不见。 车门打开了。 从车里下来的人穿着白色衬衫在阳光底下像极地里的雪,纯洁而美好,个头很高,往那里一站,都挡住大半边日头了。 剩下没被遮挡住的半边日头明晃晃的。 明晃晃的光线下,方绿乔头晕脑胀的,也许不是头晕脑胀,她今天为了争取时间没吃午餐,那应该是肚子饿导致的头晕脑胀。 在头晕脑胀中,方绿乔往后倒退一步。 这一步视野顿时开阔起来。 蓝天白云底下。 眼前的人宛如从戴高乐机场巨大海报走出来的。 彼时,在戴高乐机场,方绿乔以为海报里的人以那般美好的姿态呈现在世人眼前有一半来是自于摄影师修图师的功劳,在惊艳的同时心里不无疑惑,“这个世界上真有这般好看的人?” 那么,此时此刻—— “这世界真有这般好看的人!”彼时间的问号此时此刻变成了感叹号, 青天白日底下,树木是树木,花朵是花朵,一切毫无遮挡。 这个世界真有这般好看的人! 妈妈,他美好得像仲夏夜晚,从你口中念出来的动人诗章。 但! 眼前的人即使多好看也没用,这是和珍妮娜失踪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人。 方绿乔让自己脸部表情呈现出一种比较严肃的姿态,用中文叫了一声连嘉澍。 连嘉澍资料显示他今年二十岁,她也是二十岁,大家同岁,类似于连先生这类的称谓就免了吧,总不能因为他开着漂亮跑车就变成了连先生。 哦,对了,资料还显示连嘉澍精通的语言就达到五种,汉语就是这五种语言之一,连嘉澍精通汉语再好不过,虽然方绿乔从小在法国长大对于法语有一定认知,但近几年生疏了不少,再说了,两个精通中文的黄种人用法语交流那像话吗。 看了周围一眼,在这块场地上十个人就有八个人在偷偷看着他们。 方绿乔压低声音,继续用中文:“连嘉澍,我们找一个地方谈谈。” 连嘉澍无动于衷。 再压低嗓音:“连嘉澍,我这可是为你好。” 连圣杰和连嘉澍是堂兄弟关系,大家族之间的争权夺利方绿乔略有所闻。 连嘉澍还是没说话,就安静瞅着她。 这人真是上天的宠儿,有着一双让人生气不了的漂亮眼睛。 言归正传,言归正传,方绿乔提着自己。 按说,连嘉澍没理由不理会她的好心啊。 对了,连嘉澍资料上的精通中文也许是骗人的,她认识了几名华裔,一个个都只能说“谢谢”“我爱你”“你真可爱”这类最基本的汉语。 “连嘉澍……”改成法语。 “叫我Yann。”很淡的语气,中文。 是那种没见到人,声音就可以赚起一定好感度的好嗓音。 这世界什么最美好,造物主就给他什么,连嘉澍真是得天独厚,方绿乔在心里叹着气。 叹气中—— “上车。” 上车?对了,她刚刚建议连嘉澍找个地方谈谈。 方绿乔理了理头发,跟在连嘉澍身后,走了几步,下意识间触了触自己后脑勺。 后脑勺有点发麻呢,这感觉和那天在机场一样。 回过头去,身后空空如也。 莱德学院路线标志旁边有一座两人高的钟楼,不知不觉已经是四点十分了,她五点得回实验室和其他学员做交接工作。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方绿乔赶紧回过头来。 一回头,额头结结实实撞在车门上,连嘉澍站在驾驶座车门那边看着她。 摸了摸额头,冲着连嘉澍说了一句“不疼,一点也不疼。” 说完,方绿乔想死的心都有了,这是她常常会对妈妈说的话,从小到大,走路走着走着就撞到墙上,去商场撞到玻璃门更是家常便饭,怕妈妈心疼,她总是告诉她不疼,一点也不疼。 刚刚,撞到时本能地这话就脱口而出了。 虽然,连嘉澍没取笑她的自作多情,但他的那句“你哪怕撞坏这辆车的任何一个零件,你半年打临时工赚到的钱都不够赔。”听着更加让人难堪。 低着头,方绿乔小心翼翼打开车门。 目送着连嘉澍的车消失在视野范围内,林馥蓁从钟楼后面走了出来,琳达紧随其后,琳达再次追问她站在这里做什么。 林馥蓁自然不会告诉琳达,她这是在见证一段真人秀的揭幕仪式。 得不到回答的琳达看着连嘉澍车子远去的方向,说:“她看着傻乎乎的。” 至今,琳达还认为安德鲁对那叫做方绿乔的女孩的单相思是一种鬼迷心窍。 透过车内镜,连嘉澍看了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的女孩一眼,从上车后她就维持那种坐姿。 那女孩论长相充其量也只能用过得去来形容,眉目柔和没什么攻击力让人看着顺眼,但却很难让你在脑海中对她有什么具体印象。 如果用一款车来形容的话,叫方绿乔的女孩应该是一款沃尔沃,泯然于众,提起它时人们会说那是一款很实用的车,实用且安全。 沃尔沃车迄今为止还保留着“最少出安全事故车辆”的名声。 但沃尔沃销量不好是不争的事实,问为什么呢,“它看起来中规中矩”大多数人回答。 连嘉澍想起一段关于沃尔沃车被公认较为经典的评论“当你开上车库最拉风的跑车从鬼门关走一趟回来时,你会打电话给拖车公司让他们把车库里的车都拖走,最后,你只留下了那辆沃尔沃。” 但这世界,又有多少人去过鬼门关呢? 方绿乔是一款沃尔沃女孩。 沃尔沃女孩,好女孩,也是没什么运气的女孩。 方绿乔的倒霉之处就在于她妈妈抢走林馥蓁的爸爸。 林馥蓁,睚眦必报。 收回目光,目光落在前方,状若不经意说了一句“别担心,我保证这车里的任何一款零件都比你的脑壳坚硬。” 假装没听清楚连嘉澍的话,脸转向车窗外,暗暗呼出一口气,再把脚稍微往里面延伸一点,这样就舒服多了,方绿乔知道连嘉澍之前说的“你哪怕撞坏这辆车的任何一个零件,你半年打临时工赚到的钱都不够赔。”含有调侃成分,但话的内容却是货真价实的。 要是她真的倒霉碰坏这辆车的任何一个零件都是她短时间里赔不起的。 南法的物价高得吓人,她和朋友出去吃过几顿餐,最便宜的至少需要六十欧元,总不能让朋友一直请她,上个礼拜她回请了朋友,回来后发现钱已经用得差不多了。 妈妈生完林子岩后身体不好一直在家里休息,林叔叔的留学中介所经营状况不好,方绿乔每天得精打细算。 因遇到珍妮娜的事情她这一个月来都没去打工。 不过庆幸地是,她终于如愿见到连嘉澍,珍妮娜的事情很快就能得到解决,到时她就可以回到之前她打工的餐厅,这样一来就可以缓解现在的经济压力。 作者有话要说:标题菌换了哟~这是有群文件菌的标题菌~所以大美妞们表害怕~~澍只是在像大家展现泡妞技术~【都是假的,要这么想,我蓁才是腹黑的霸道总裁。幕后的,澍在为她干活,干活,捂脸~】还有,那三个月勾引不会很具体写,这三个月变化的其实是蓁和澍之间的感情,一点点的有了男女间的微妙变化。 ☆、好雨时节 理清思绪, 回过神来方绿乔发现她在车里坐了不短时间,她五点还得回培训中心呢,而且,车窗外的风景对于她来说完全是陌生的所在。 连嘉澍这是要把她带到哪里呢?她刚刚只是说找个地方谈谈,所谓找个地方谈谈是指比较安静的地方,她以为他明白来着。 远离市区的沿海公路;路上鲜少有车辆经过;车子速度极快。 方绿乔此时才意识到她和连嘉澍这是第一次见面, 连嘉澍对于她来说是完完全全的一个陌生人。 “连嘉澍, 你……你要把我带到……”结结巴巴说着。 “这么快就把我的话忘了?”语气不温不火, 但眉头已经微微敛起。 “什……什么?” “叫我Yann。” 点头, 张开嘴,那个法语发音怎么想都很碍口,最终自动忽略碍口的法语发音, 低声说了一句:“我得在五点回到培训中心去。” “好巧,现在正好是五点。”连嘉澍说。 连嘉澍说这话时方绿乔发现他的嘴角是微微扬起着的, 微微扬起的嘴角略带幸灾乐祸的语气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他的年纪。 这才是二十岁的人应有得吧, 方绿乔心里模糊想着。 “我认识花宫娜培训中心的负责人, 待会我打电话和他解释一下。”连嘉澍又说。 方绿乔接过话:“解释什么?” “笨。”回应简短。 笨?下一个念头间方绿乔才想明白连嘉澍说的解释是怎么一回事, 奇怪,她今天反应怎么都慢半拍,触了触发末, 低低说了声谢谢。 手回到膝盖上时方绿乔又想起了一件事情。 “连……”马上刹车,连嘉澍说了让她叫他Yann,张了张嘴,还是觉得那个法语发音碍口, 于是,清了清嗓音,“喂,你怎么知道我在花宫娜培训中心。” 方绿乔刚想了一下,确信她只是和连嘉澍提起培训中心,具体是哪家培训中心她没说,一颗心紧张兮兮等待着,她初来乍到,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 “安德鲁是我朋友。” 安德鲁?方绿乔拍了一下自己额头,她差点把这号人物给忘了。 伴随着心里松下的那口气另外一只脚又往前延伸了些许,但…… “我不仅有一个叫做安德鲁的朋友,我还有一个叫做林馥蓁的朋友。”这话连嘉澍说得十分随意。 林馥蓁这个名字让方绿乔手掌心朝着牛仔裤布面贴了贴,垂下头。 来之前她听说过林馥蓁也在南法,那是妈妈最钟爱的学生,离开前方绿乔拍着胸脯和林子岩保证,她会和林馥蓁变成好朋友。 和林馥蓁变成好朋友,这怎么可能? 但子岩拿着一大堆剪报,那都是他千方百计搜刮来的,指着剪报里林馥蓁的头像说着,姐姐有一颗善良的心。 他相信,最后他们三个会成为好朋友的。 子岩小时候发了一场高烧,那场高热让他的智力比起同龄人稍逊一点,子岩今年才上幼儿园,别的孩子已经念一年级了。 想到林子岩,方绿乔心里黯然。 下一秒,脊梁又挺得高高的。 为了子岩她怎么也得想方设法和林馥蓁处好,变成好朋友方绿乔不敢奢望,但她得告诉林馥蓁,子岩是一个特别单纯的孩子,子岩天天念叨这报纸里的姐姐。 还有…… 还有,站到林馥蓁面前,亲口把那声谢谢说出来,谢谢小时候她送给她的那些礼物。 珍妮娜提过一次林馥蓁,林馥蓁有时会和她朋友到蒙特卡洛赌场去玩几把。 林馥蓁是赌场高级会员,珍妮娜由于级别低没机会接触到这类客人,但她从她同事口中听到对于林馥蓁的平价是“比起她那些出手阔绰的朋友,她更受服务人员的欢迎,她很有礼貌,从不对服务人员大呼小叫。” 现在,既然连嘉澍提起林馥蓁了,也许…… 鼓起勇气,方绿乔问:“你和她特别熟悉吗?” 浅浅笑声伴随着那句“你都不上网,不看报纸吗?” “培训中心限定上网时间,导师希望学员们把经历放在功课上,而且,密密麻麻的法文阅读时有些吃力。”老老实实回答。 连嘉澍没说话,但从神情可以看出,他和林馥蓁关系很好。 方绿乔再鼓起勇气:“她……她好相处吗?” “你该不会还想和她认亲戚吧?以及……”连嘉树笑容更深,“找一个地方坐下,谈论你们共同的爸爸?” 延伸的脚收了回来,脊梁蹦得紧紧的,方绿乔侧过脸去看窗外。 “不要忘了,你的妈妈抢走她的爸爸。”冷淡的语气附带着淡淡的警告,“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类似于你妈妈抢走人家的丈夫方绿乔不是没听过,但说这些话的人都是在她背后说的,这还是方绿乔第一次听到有人当着她的面说出这句话。 真难堪。 车厢的气氛一下子变了,沿途景物飞逝。 为了让自己从那种难堪的旋涡中解脱出来,方绿乔打量起车厢,传说中那种低调的奢侈大致如此,看似不起眼但却让你望而却步。 目光再悄悄转移到开车的人身上,最后落在连嘉澍左手腕的皮质手带上,皮质并不精致,还显得特别粗犷,结合白色衬衫袖口再加上白皙修长的手指,要命的好看。 隐隐约约中,还可以看手带内层露出两个紧紧挨在一起的英文字母。 当方绿乔想去看清楚那两个英文字母时,车停了下来。 下车,环顾四周,路牌的标志指示这是一处私人码头。 穿着保全人员制服的中年男人过来和连嘉澍打招呼,在中年男人的带领下他们往着码头走去。 码头不是很大,码头停靠着几艘小型游艇。 方绿乔紧随连嘉澍朝靠在最中间的游艇,上了游艇又有两名穿着技工制服的人来和他们打招呼。 一阵窃窃私语过后,他们又在两名技工带领下上了游艇顶层。 天色已经呈现出暗沉状,陌生的所在和空空的肚子让方绿乔脑子逐渐变得晕乎乎起来,脑子一片晕乎乎中连嘉澍和她说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你们只有十五分钟时间。”连嘉澍把她带到一扇门前。 推开门,方绿乔见到了让她找了一个月的人。 比起一个月之前,珍妮娜瘦了不少,不过精神状态还算不错。 此时此刻,方绿乔之所以出现在这个房间里是因为珍妮娜。 珍妮娜在离开法国前,提出见自己最好的朋友一面。 用了大约十分钟时间珍妮娜给方绿乔说起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那场“四月惊奇”所引发的风波中,蒙特卡洛前服务生口中的“因堕胎死在手术台上的女人”就是珍妮娜的姐姐,而那个始作俑者就是连圣杰的爸爸,连嘉澍的大伯父。 珍妮娜姐姐的死被以“钱色.交.易”盖棺论定,这类事情对于蒙特卡洛赌场司空见惯。 事后,间接导致珍妮娜姐姐死的男人让他律师给了他们家一笔钱,自始至终这男人都没有露过一次面,甚至于连一句道歉的话也没有。 “前来送钱的律师在我家待了不到三分钟时间,不到三分钟的时间里他脸上流露出的都是蔑视表情,我无法接受我姐姐在死后还遭受着这样的藐视,我想让这些人付出代价。”珍妮娜红着眼眶说。 于是,就有了后来发生在蒙特卡洛赌场,曾经患有幽闭症的贵公子邂逅备受幽闭症困扰的女服务生桥段。 引用一名知名情感作家的话“名利场上的男人什么都不缺,于是他们打从心底里盼望着和一名纯洁善良上进单纯,偶尔会露出一点楚楚可怜表情的姑娘来一段短暂的心灵邂逅,这段邂逅以后将成为他们看似闲遐时光的谈论资本,我年轻时遇见一位纯真的姑娘,我和她坠入了爱河。”照着这种模式,积极上进纯真的女服务生遇到不久之后将步入婚姻殿堂的连圣杰。 潜伏于每个人心中或多或少对于婚姻的迷茫恐惧;以及和自己一样患有幽闭症的女孩让连圣杰摒弃了一贯的谨慎。 四月最后一天,在珍妮娜的暗示下,连圣杰带着她踏上开往公海的邮轮,连圣杰把此举视为婚前最后的一次放纵。 这场放纵也变成了震惊整个欧洲的“四月惊奇”,珍妮娜让藐视自己姐姐的人付出了代价。 除了在讲到自己姐姐时珍妮娜语气较激动之外,其余时间都宛如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方绿乔悄悄看了一眼珍妮娜,她的表情和讲述语气时差不多,平静,事不关己。 怎么能事不关己呢? “值得吗?你都把自己赔上了。”方绿乔低声说着,那个晚上甲板上的男女一个个宛如置身伊甸园,珍妮娜自然也不例外。 珍妮娜没有说话,一张脸脸色比之前白了些许。 “珍妮娜,我不是责怪你……”方绿乔慌忙摇着手,“你想代替姐姐讨还公道这个想法没错,只是……只是你可以尝试别的方法,比如……比如报警。” 这话让珍妮娜笑出声音来。 笑声,苍白的脸色,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在笑的嘴角怎么看都像是在嘲讽着谁。 是在嘲笑她的想法天真吗?还是在嘲笑着这个世界? 好吧,报警的确没什么用,珍妮娜之前解释过了。 目光落在房间唯一的那扇窗户上,窗户玻璃映着连嘉澍的背影,没有来由地的,方绿乔打了一个冷颤。 喃喃自语:“都是连嘉澍的错。” 很明显,主导这一切的都是连嘉澍,那个看起来就像来自于妈妈口中美好诗篇的男孩。 珍妮娜没那个本事,珍妮娜只是连嘉澍争权夺利的一颗棋子。 那声“乔”把方绿乔的思绪拉了回来,目光从那扇窗拉离,触到珍妮娜的眼睛。 “乔,我不喜欢你这么说Yann。”珍妮娜语气认真,“他也和我一样,以他的方式告诉那些一直欺骗他的人。” 方绿乔心里苦笑,她怎么把连嘉澍是珍妮娜晚上做梦时都念着的人这件事情给忘了,陷入爱情的人都是盲目的。 珍妮娜目光在找寻着,最终停留在窗外,凝望着窗外的那抹人影,像是在说给自己听也像是在说给她听: “你刚刚问我值不值得,别的人我不知道,但这个人是Yann的话就值得,他也许不是善良的人,但我知道他是好人。乔,也许我的话你可能不大理解,善良的人是会给以人们帮助传达好意的人,而好人也许不会帮助你,但你能从他身上感觉到绝对的尊重和真诚。” 细细想了想,方绿乔觉得珍妮娜的话似乎有些道理,虽然她还是不大懂。 “我在Yann身上感觉到了尊重和真诚,这一点对于我来说很重要,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想我最好的朋友在心里讨厌他,我……”落在窗外的目光炽烈,“我无法忍受有人在心里讨厌他。” 她还能说什么呢? 敲门声响起,十五分钟时间匆匆而过,离别的是时间已经到了。 连嘉澍会让人把珍妮娜送到马赛港去,珍妮娜再乘坐邮轮从马赛港前往巴塞罗那港,接下来的两年时间里珍妮娜会暂时以别的身份在巴塞罗那完成她的学业,学校和假身份都是连嘉澍给她安排的。 而一离开这艘游艇,一出这片港口,珍妮娜和连嘉澍将变成永不交集的两个人。 以前不认识未来也不会有任何交集。 珍妮娜落在窗外的目光伴随着敲门声响起转为黯然。 方绿乔深深拥抱那个陌生国度里朝她伸出援手的女孩,并且向她承诺,不会讨厌连嘉澍。 方绿乔在心里想,这个承诺她应该很容易就可以做到,等珍妮娜离开后,她和连嘉澍就再也没有任何关联,亦不会有任何交集。 她没理由去讨厌一个在生活上和你毫无交集的人。 打定主意后,回去途中,方绿乔把连嘉澍当成了空气,连嘉澍也很配合,除了接电话外一直保持沉默。 这一路上,连嘉澍一共接了三通电话,接前面两通电话的语气都是淡淡的,大多时间都在听,偶尔应答一两句。 第三通电话声线温和了不少,话也多了一点,临近结束前的那声“小画眉”听着很温柔,像是在哄着谁。 “小画眉,你今天吃错药了?怎么给我打这么多电话,我稍后就到。” “小画眉。”方绿乔在心里无意识地咀嚼这这个发音。 画眉是一种鸟,能歌善舞,为权势所钟爱。 作者有话要说:看完这一章回去看文案(文章简介)。 号号菌放在群文案里了。 ☆、好雨时节 距离公寓还有大约五分钟车程, 肚子冷不防的那声“咕——”在安静的车厢里显得特别突兀,方绿乔都恨不得再给自己一拳。 “真丢脸。”暗暗嘀咕一句,心里不无懊恼,这种懊恼成份应该性属大多数女孩都会犯的:艹,对方是帅哥,是超级大帅哥。 在帅哥面前丢脸就好比忽然间丢了几百块, 够懊恼一阵子了。 好在, 连嘉澍似乎没有把她的丢脸行为放在心上。 拐过那个小巷, 方绿乔就看到她的公寓了, 暗地里松下一口气,现在不用害怕肚子再发出任何奇怪的声音了。 那口气还没有到底,方绿乔就听到连嘉澍叫起了她的名字。 “方绿乔。” 忽如其来的叫唤让她做出最本能的反应, 脆生生地:Yes! 这里不是讲堂,连嘉澍也不是导师。 方绿乔心里又开始懊恼开来:艹, 对方是帅哥。 她是再普通不过的女孩, 希望能在帅哥面前留下好印象无可厚非。 连嘉澍看了她一眼, 方绿乔抹了抹脸, 车速放得极慢,车厢灯光亮了些许。 “你的目的达到了。”连嘉澍这话和那声“方绿乔”异曲同工,毫无征兆。 “什……什么?”皱起眉头, 连嘉澍说的是中文,不存在语言上理解偏差,这并不是好话。 “珍妮娜你已经见到了,事情你也已经清楚了, 以后……” “我保证以后不会出现在莱德学院门口。”方绿乔成功抢过连嘉澍的话。 说实在的,她也觉得自己到莱德学院门口站岗举牌的行为有点蠢。 不过,还好,就像连嘉澍说的,她目的达到了。 “那就好。”连嘉澍手指敲着方向盘,手腕上的手带隐隐约约,内侧重叠在一起的英文字母隐隐约约可见。 出于好奇心,方绿乔身体往前倾了一些些,连嘉澍收回手,还是没能看清手带内侧的英文字母。 车子已经滑至公寓门口,方绿乔开始解安全带,一个念头忽然间就冒了出来。 然后,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理驱使问了连嘉澍这么一个问题:“如果不是珍妮娜,你会停下车,问我是什么原因需要见你一面吗?” 人一般都是有好奇心的,要是换成她的话她会去询问为什么想见她。 方绿乔也想知道让珍妮娜那么维护着的男人是不是在心里头有着柔软的一面。 “一个人每天都会摄取一定数量的蛋白质,为的是让脑子得到充分营养支配,这样有利于脑力运动。”连嘉澍侧过脸来。 在柔和的车厢灯光映衬下,连嘉澍似乎回到悬挂在戴高乐机场巨幅海报里,有让人看着看着一不留意就会从电梯跌落的魔力。 “什……什么?”看着连嘉澍的脸,方绿乔又犯起了结巴。 “什么?你似乎只会问什么?”连嘉澍语气无奈,“我的意思是让你凡事情多思考,合理应用脑力活动,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不久前你还因为追我的车跌倒在地上。” 这么说来,连嘉澍那天看到她了。 那天方绿乔经在一名好心人的提醒去追着连嘉澍的车,车子追不到她还跌了一个大跟头。 连刚刚嘉澍的话已经给出答案:不会。 如果不是因为珍妮娜的要求,她也许在莱德学院站一百年连嘉澍都会无动于衷。 看看,这就是珍妮娜维护的人。 会给予尊重真诚的好人?!这难不成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不,也许因为珍妮娜有利用价值,所以,连嘉澍一直以另外一种面孔欺骗珍妮娜,这样一来就可以让珍妮娜死心塌地了。 阴谋家,方绿乔心里唾弃了一句。 车子停了下来,方绿乔打开车门。 冷不防地,连嘉澍又说了一句:“即使我好奇那在莱德学院一站就是数小时的女孩为什么需要见我一面,但在知道你和林馥蓁的关系后,我也会收起自己的好奇心。” 连嘉澍口中的那个名字让方绿乔手一滞。 依稀间,很久很久的以前,下着雨,天空黑黑的,她躲在潮湿的出租房里,妈妈总是不回来,妈妈去给被法兰西人视为小公主的女孩补习了。 私底下,方绿乔一直以为小公主般的人物一定是任性刁蛮且难以相处,可妈妈否定了她的想法。 妈妈说,她那名叫林馥蓁的学生聪明伶俐,乐于助人,但偶尔也会有点小脾气。 关于那点小脾气。 “很可爱,是那种明知她不对但也让人生不起气来。”妈妈笑眯眯说着,这话让方绿乔幼小的心灵有点吃喂。 后来,她总是记得妈妈说这话时笑眯眯的模样。 那个雨天妈妈一直不回来,妈妈又去给小公主补习,补习时间已经过了,妈妈应该回家,不回家说不定是小公主撒娇不让妈妈回家了。 在这种极为微妙的心里下,方绿乔把林馥蓁上个礼拜送她的洋娃娃丢到垃圾桶去,还冲着那个洋娃娃说:“我们又不是乞丐。” 好吧,方绿乔得承认,小时候她嫉妒过林馥蓁,嫉妒她总是占据妈妈的时间,即使妈妈一再强调那是一份工作。 隐隐约约嫉妒心理伴随着妈妈和林叔叔的事情烟消云散。 在某种愧疚心的驱使下,方绿乔心里每每总是懊恼起了那个雨天把洋娃娃丢到垃圾桶的行为。 “方绿乔。”近在耳畔。 手一抖,方绿乔回过神来触到连嘉澍的眼睛,眼神淡淡。 如果说林馥蓁是小公子的话,那么连嘉澍就是小王子了,小公主和小王子做朋友天经地义。 显然,小王子有话要对她说,而且,话题应该是关于小公主的。 方绿乔做出洗耳恭听状。 果然。 “因为珍妮娜的关系,我稍微了解了你一下,才知道原来你和林馥蓁有这么一层关系,林馥蓁只知道甩了安德鲁的女孩叫做方绿乔,但并不知道方绿乔是某个人的继女,我这样说你明白吗?” 有钱人说话是不是都爱兜圈子,方绿乔抿着嘴。 “意思就是让你安静点,收起你攀亲戚的念头,不管出发点是什么。”连嘉澍冷冷的说。 话可真难堪。 方绿乔下了车,那句再见还没有说出口,车子就已经滑到数十米之外。 这是在展现超级跑车的性能吗? 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公寓。 培训中心的学员宿舍楼还得有半年时间才能维修完工,珍妮娜已经离开这里,她得赶紧找到另外住处,她一个人供不起这里的房租。 再平常不过的聚会,离开蒙特卡洛赌场,他们来到巴黎大酒店。 今晚林馥蓁的手气有点糟糕,之前连续几次赢下的钱都输光了。 八缺二,安德鲁和连嘉澍都没有出现,安德鲁那是因为被女孩甩丢脸去了洛杉矶,至于连嘉澍…… 看了自己身边空着的座位一眼,再看看表,差几分钟就十点了。 几个钟头前,林馥蓁给连嘉澍打电话,厚这脸皮说嘉澍我想见你,嘉澍我非见到你不可。 她有点迫不及待想知道,小法兰西有没有让林默的继女留下好印象。 十点半,连嘉澍还是没有出现。 不是周末时间她十一点半之前得上床睡觉,这是黛西阿姨给她定下的规定。 从这里到她住所需要二十几分钟的车程,连嘉澍再不出现的话她可就要走了,再喝了一口酒林馥蓁拿起手机。 日式包厢门被拉开了。 把手机放回去,眉开眼笑着。 连嘉澍和大家打完招呼,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刚坐稳,身体就朝着他倚了过去,附在他耳畔窃窃私语开来:为什么这么晚?第一次面就有相见恨晚的感觉?你们之间有聊不完的话题?聊不完的话题导致于你后来无暇接电话? 今晚林馥蓁可不仅给连嘉澍打过一通电话。 前面几通电话接通了,后面的三通电话连嘉澍都没有接,偶尔,连嘉澍不接她电话这事情发生过,连续三次不接她电话还是第一次。 连嘉澍状若没听到她的话般,接过坐在他对面的琳达递给他抹茶酱。 敛眉,稍微提高点声音:嗯? 牛头不对马嘴的回应:和服很漂亮。 为了配合今晚日式主题聚会,琳达特意换上新购置的和服,小法兰西轻轻浅浅的一句话让琳达脸上都要笑出一朵花来了。 狠狠瞪了琳达一眼,琳达回以她更为夸张的摆首弄姿,抹茶酱之后是卖相极好的料理。 这两人今晚完全没把她放在眼里呢? 林馥蓁瞄了一眼摆在她和连嘉澍之间的草莓酱,手一个横向,连嘉澍衬衫袖口多了一抹红色印记。 连嘉澍出席公共场合的着装大多数为纯色系:白、灰、深灰、墨蓝、黑色为主。 对于这个现象人们理所当然地认定这是小法兰西在维持着一名古典音乐者的优雅气质。 人们所不知道的是,连嘉澍八岁时一次反串幼年朱丽叶之后对花花绿绿,颜色鲜艳的服装保持出敬而远之的态度。 反串朱丽叶的经历成为连嘉澍口中“一次无知且愚蠢”的经历,数次,林馥蓁问他在这次经历中都遇到了什么,可惜,连嘉澍不愿意告诉她,就像是戴在他手腕上的手带一样,手带的事情林馥蓁可以猜到,但连嘉澍八岁那年反串朱丽叶都经历了些什么她猜不到。 但连嘉澍无法忍受纯色的衣服被添上任何色彩林馥蓁是知道的。 在连嘉澍皱起眉头看着白色衬衫平添出那抹草莓色时,林馥蓁正半眯着眼睛欣赏自己的杰作,它看着就像是雪地里盛开的红色牡丹。 衬衫主人冷冷的看了她一眼站了起来。 目送连嘉澍离开包厢,把之前剩下的蔬菜料理吃得干干净净,小半口清酒下肚林馥蓁也站了起来。 打开包厢洗手间,从包里拿出漱口水,补口红,口红颜色很亮眼,要不要在他领口处添上一个唇印呢?这样一来他非得再换一件衬衫不可,林馥蓁冲着镜子里的自己咧嘴一笑。 施施然和包厢里的人说再见。 众所周知,她是非周末时间段;没有额外活动时十一点半得准时回家的乖乖女。 扣除从这里到她公寓的车程还有十几分钟时间,这十几分钟时间她可以干点什么。 往着从出口相反的方向,林馥蓁来到巴黎大酒店特意为高级会员们准备的仪容室门口,站停,敲门。 来开门的是巴黎大酒店为数不多的华裔员工,连嘉澍在这里有固定房间,即使他不经常入住,酒店还是为他配备了私人管家,为了巴结这位和摩纳哥皇室交好的贵公子,他们还特意挑了东方面孔。 眼前给她开门的中年男人就是连嘉澍的私人管家,很显然是给连嘉澍送衬衫来的。 那名华裔私人管家前脚刚走,林馥蓁后脚就推开更衣室门。 手一甩,包掉落在地上,脱掉高跟鞋,脚底触及到地是毛茸茸的一片,那感觉就像走在初春时节青草滋长的丘陵上,舒服得都让她气消了一大半。 一步步林馥蓁朝挺立在镜子前正在扣衬衫纽扣的男人走去,这会儿,她更加愿意用男人来形容他。 在更衣室不是很明亮的光影的衬托下,有着精致五官的连嘉澍有二十岁的男孩们所没有的魅力,深沉忧郁。 挡在他和镜子之间,踮起脚尖,手搁在他肩膀上,好脾气问着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拿开她的手,继续扣衬衫衣扣,林馥蓁再想把手搭上他肩膀时,他身体轻轻一让,手扑了个空。 索性,背靠在镜子上,语气轻飘飘的,嘉澍她看起来怎么样? 没有应答,表情严肃得像即将为女王演出前。 “她看起来怎么样?嗯?”继续好脾气问着。 连嘉澍已经扣好衬衫衣扣,现在是袖口,有着修长手指的漂亮男人和水晶袖扣配合起来□□无缝。 宛如在欣赏天才的表演,一边欣赏连嘉澍的动作,一边重复刚才的问题,末了,添了一句“她一定很可爱,对吧?” 可不是,就一个礼拜时间就把安德鲁迷得现在都不得不躲到洛杉矶去了,安德鲁可是四肢发达小伙子,丢脸对于他来说是家常便饭,他是在避开这片伤心地。 袖口也摆弄完了,双手以立正姿态垂落于两侧,他看着她,她看着他。 两人距离很近,她在他瞳孔里看到自己不怀好意的笑。 在她的注目下,他点头。 点头就是赞同她的想法了,只是到底是怎么样的一种可爱法。 猜到她的想法,连嘉澍放柔表情,指尖轻轻抚上她脸颊:“用举牌子的方式找人行为也许没多可爱,能把这样的事情延续一个月也和可爱没什么关联,充其量只能说她是傻乎乎的,傻乎乎的行为配上被太阳晒得红扑扑的脸映在车窗外,在某个瞬间让人停下打开车门的动作,是不是为了多看窗外的那张脸几眼,不得而知。” 别具一格的谬赞,林馥蓁回视着连嘉澍。 浅浅笑纹从他嘴角荡开,食指抚上她的眉心: “额头一磕就会把价值几百万的车零件磕坏这种鬼话也相信,反应总是慢半拍,极力想要在皮相还算可以的异性维持美好的形象,但总是事与愿违,咕——”连嘉澍把人类饥饿时的某种症状模仿得惟妙惟肖,“脸瞬间燥得就像猴子屁股似的,蹩脚的试探更是惨不忍睹,这类女孩子我真的还是第一次遇到。” 指尖轻轻沿着她眉形,柔和的嗓音还在继续着:“小画眉,为什么在你身上我找不到这些?” 如果细细听的话,可以听到这语气里头含带着一丝丝遗憾。 遗憾? 他半垂下眼帘,半弯眼波被浓密的眼睫毛阴影所掩盖,一时之间…… 惶然,大力把落于她脸上的手隔开! 伴随着林馥蓁的这个举动,连嘉澍宛如换了一个人般,半垂着的眼帘掀开,眼眸低下恢复往日的清冷。 “这样就受不了?”唇角勾勒出嘲弄的笑意。 林馥蓁心里暗暗松下了一口气,大大的一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就可以和文件菌约会了哟~ PS:没有注意到昨天作者有话说的,回去看32章作者有话说。 ☆、好雨时节 更衣室里。 “这样就受不了?”连嘉澍唇角勾勒出嘲弄的笑意。 林馥蓁在心里暗暗松下一口气。 她怎么给忘了, 这是小法兰西式的试探,背部回到镜面上,继续回到之前的话题:“嘉澍,我讨厌你不接我的电话。” 嘲弄的笑意更盛,连嘉澍往更衣室门走去。 抢先一步挡在门口,像一台复读机林馥蓁口中重复着“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更衣室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还在重复着这个问题。 只是, 之前站着变成了跌倒在地上, 她力气不及他, 他也就轻轻一推,她就瘫倒在地上。 被法兰西孩子们津津乐道的“薇安拿到洲际青少年帆船赛冠军”可是货真价实的,她的体力一向不错。 可也不知道怎么的她今天力气小得可怜。 对了, 她今天喝了少量清酒。 她酒量一向浅,这样一想心里舒服多了, 她才不是因为家澍说的“为什么在你身上找不到这些?”这句鬼话呢。 而且, 方绿乔身上所有的一切她都不稀罕, 在富有的人炫耀珠宝豪车时, 一无所有的人也不甘示弱炫耀起种在阳台上的花花草草。 她也许不是前者,但方绿乔必然是后者。 在得不到理会时,复读机里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可怜兮兮的了。 可怜兮兮且自讨没趣, 该死的连嘉澍就是不告诉她为什么不接她手机。 其实,这也没什么,他不接她手机三次她也不接他手机三次,这样就扯平了, 可,今晚林馥蓁因为连嘉澍不接她手机这件事心里愤恨得很。 因为,在连嘉澍手机的那头,也许方绿乔坐在他车的副驾驶座位上,一起吹着海港晚风。 十一点五分了,林馥蓁现在如果从这里离开到达公寓刚刚好。 但那少量清酒让她的力气有点使不上,随手抓了一个衣架,然而,她没能借助衣架站起,反而把挂在衣架上的衣服都拉扯了下来。 外套衬衫落在她脸上,如一张网把她的头罩在里面,光明不复存在,复读机停止了。 这个世界瞬间变得安静,安静且无趣。 不再去理会覆盖在脸上的衣物,在大片大片黑暗中林馥蓁想,这下她肯定在十一点半前回不了家了,也不知道索菲亚会不会向黛西阿姨打小报告。 为什么会到南部来只有林馥蓁心里清楚,到南部来了她就不用频频往黛西阿姨家里跑。 不,不,那哪里是频频往黛西阿姨家里跑啊,她根本是长时间住在那里,在那幢宫殿一般的住宅里,她得到公主般的待遇。 只是…… 林馥蓁有点讨厌黛西阿姨的那支假腿,每天晚上到黛西阿姨房间说晚安时,她都可以看到放在玻璃柜里的假腿。 伴随着这个时代的科技黛西阿姨的假腿也越来越逼真,去年改换3g打印技术后更显得栩栩如生。 正因为栩栩如生才更可怕,在回她房间路上,她都不敢闭上眼睛,因为一闭上眼睛,那支假腿就出现。 铺天盖地的黑暗被从外面凿出一个小小的裂口。 透过那个小口林馥蓁看到连嘉澍,连嘉澍正微微弯着腰。 她处于黑暗地带,他处于光明地带。 就这样,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他手缓缓伸向她,覆盖在她头上的衣物被拿开。 周遭一切一展无遗,想必,她红着的眼眶也在他面前一展无遗。 有点丢脸呢,就为了这点小事情哭鼻子。 可是,她还是把这点小事情挂在嘴边:“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真烦,林馥蓁真烦,不是吗? 连嘉澍瞅着她,她努力睁大着眼睛,不想让眼眶掉落下泪水来。 无奈的叹息声响起:“这样就受不了?” 什么意思?这次轮到她敛起眉头了。 “林馥蓁,游戏已经开始了,为了能更全情投入游戏,以后类似于连嘉澍不接林馥蓁电话这类事情会常常发生。” 眉头敛得更紧,眼睛睁得更大,连嘉澍你敢?! 连嘉澍身体往着她更靠近一点,近到她在他瞳孔里看到自己红着的眼眶雪白的脸色。 “林馥蓁,”他轻声说着,“如果你现在还对我们玩的游戏慨念模糊的话,那么,我来提醒你,我们玩的游戏叫做谈恋爱游戏,如果这个游戏有任何一方不能做到全力以赴的话,这场游戏到最后也许没有获胜方。” 林馥蓁别开脸。 “所谓全力以赴就是得让自己深陷其中,明白吗?所以,在接下来的三个月里林馥蓁只是连嘉澍比较谈得来的朋友,而方绿乔和连嘉澍将会发展成为恋人,没理由把恋人晾在一边,和只是比较谈得来的朋友通过电话卿卿我我,更不可能……” “够明白了,连嘉澍。” “不,你还是不明白。” 她又不是傻子,咧嘴:“嘉澍,我又不是……” “现在还来得及。”连嘉澍打断她的话。 在心里叹着气,小法兰西也有变瞻前顾后的一天。 让小法兰西变得瞻前顾后可是因方绿乔,那女孩在很认真生活着,那女孩会把流浪动物带回家,那女孩一看就好女孩。 那母女两都拥有好女孩、好女人的面孔,兰秀锦就没有,林馥蓁自然也不会有。 心里有簇簇烈火。 侧过脸,眼睛对上连嘉澍的眼睛。 细声细气,说着:“嘉澍,我就只有你了,嘉澍,你是知道的,我在别人眼里是另外一个人,在这些别人中也包括兰秀锦女士,嘉澍,我只有在你面前才这样的,嘉澍,我也只愿意让你看到我这个样子。” “我记得在《我们的薇安》一书中,罗斯太太曾经管你叫做小公主,”近在咫尺的那双眼眸被淡淡薄冰覆盖,“小公主,此时此刻,需不需要我表达一下荣幸之情。” 怎么嘉澍也管她误以为是薇安了。 “嘉澍,我不是薇安,薇安会傻乎乎地去原谅,甚至于朝她的秋老师伸出友爱之手,我明白的,老师,就像你说的那样,你不是故意的。但!我是林馥蓁,和薇安完全相反的林馥蓁,是林馥蓁就不能接受一丝一毫的愚弄!” 目光直勾勾的:“我做梦都想毁了她,曾经有多么的依赖就有多么恶心,恶心得我常常瞪着眼睛到天亮。” “十几岁时,我想要不找个人在她脸上划几十道口子,让她终此一生都不敢去照镜子,后来我想整容业那么发达,这样一来讨不到好处,还会坏我妈妈的名声,我在想等我大一点吧,等我大一点我一定能想出更绝的办法,”叹着气,“谁知道,越长大就越变得胆小,顾虑也越多了起来,我想过几十种毁掉他们的法子,但每个法子都需要付法律责任。” “嘉澍,你也知道的,我妈妈现在就只剩下我,我不能给她添乱,我还是兰朵拉的外孙女,外婆的名声还是需要维护的。” 脑海中,蓝天白云之下,长相和秋玲珑相像的女孩子就站在那里,单纯,未曾见过人世间的悲伤、寂寞、分离、背叛。 这样的形象再好不过。 一种发自内心的愉悦从脚趾头蔓延传至中枢神经,中枢神经向感官下达命令,要微笑,是的,要微笑。 微笑,笑意在扩大。 “嘉澍,机会来了,这个世界不是没有给以任何‘情感欺骗者’设立罪名吗?正因为这样,男人女人们今天说我爱你,也就只隔一天,他们依然脉脉含情说亲爱的我爱你,但听这话的对象从玛丽娜变成了戴琳娜,从杰克变成了麦克,诗人们用各种各样的诗句赞美爱情的美好,人们沉醉在彼此共度终生的诺言中。” 说到这里,林馥蓁咯咯笑了起来。 一笑,眼眶里的泪水再也兜不住。 不不,那肯定不是泪水,那只是来自于人身体一种在正常不过的分配流程,就好比撒泡尿一样。 不再去顾忌人类正常的分配流程。 “最最可笑地是,曾经宣誓要把所谓爱延续到死去那天的两人其中一方已经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而另外一个人还留在原地,不愿意从谎言中清醒过来,”笑声还在继续着,“我有一次半夜发现我妈妈……” 泪水疯狂四溢,摇头晃脑着。 “不不,这里应该称她为兰秀锦女士,我压根不想去承认,那一边哭鼻子一边看着自己结婚录像回放的女人就是我的妈妈,甚至于,这个女人包里长期放着阿司匹林。” 手拽住连嘉澍的手腕。 “嘉澍,我当时气坏了,特别特别的生气,我弄坏家里的电闸,这样一来妈妈就看不成录像了,这样一来妈妈就不是那个沉浸在往日中的傻女人了。” “回到房间,我给罗斯先生打电话,我在电话里向罗斯先生哭诉,说那个叫做秋玲珑的女人让我内心趋近崩溃,我说罗斯先生我也许再也没有能力去扮演薇安的角色了,那个东洋娃娃不能扮演薇安的角色,这对于罗斯家来说是个不好的征兆。” 扬起嘴角,可眼泪依然沿着眼角:“于是呢,秋玲珑好好的工作泡汤了,再之后呢,我听到大洋彼岸传来林默留学中介所经营得不错的消息,于是,我就再给罗斯先生打电话,过了一阵子,我如愿听到林默为了生计都愁坏了的消息,可惜地是,那家人依然美满幸福。” 为什么这没用的东西还在继续着,林馥蓁狠狠擦掉自己脸上的泪水。 在那道自始至终都被薄冰覆盖的视线下。 昂起头,说,“嘉澍,现在类似于给罗斯先生打电话这样的伎俩已经满足不了我了,十八岁之后,我一直在想着如何给秋玲珑致命一击。” 笑开,笑开的同时眼眶变得一派清明。 “致命一击的机会来了,情感掠夺者、情感背叛者终于有机会在他们最为亲密的人身上看到,他们曾经都干了些什么。” 潜藏于心里多年的秘密说出来后,林馥蓁心里觉得舒服多了。 一口气说了那么多的话导致于她口干舌燥,润了润唇瓣,本来她还想朝他做出一个“酷不”的表情,但连嘉澍现在的表情让林馥蓁知道即使自己表情做得多漂亮潇洒,也只能是自讨没趣。 这番话让连嘉澍吓了一跳倒是不至于。 也许,此时此刻小法兰西心里其实在嘲笑她玩的那些伎俩没品位吧,和他玩的四月惊奇更是毫无可比性。 “林馥蓁。” “嗯。” “现在的你,我好像再熟悉不过,又好像未曾认识过你。”连嘉澍淡淡说着。 至于吗?但现在她不想和连嘉澍耍嘴皮子。 从之前瘫坐在地上变成半跪在地上。 半跪在地上,手搁上他肩膀,收拢,让他的身体更靠近自己,这样好便于一眼看进自己的眸底。 再次润了润嘴唇,说:“嘉澍,现在你还想对我说出‘林馥蓁,现在收手还来得及’这样的傻话吗?” “不了。” 点头,又开始以一种听着有点可怜兮兮的语气,“不觉得我可怜吗?秋玲珑抢走了林馥蓁的妈妈,而方绿乔抢走林馥蓁的爸爸。” “嘉澍,不仅是你没有青春期,我也同样没有青春期,我们的青春期都用来讨厌一些人了。” 后面的话如假包换。 白色纱裙、粉色蝴蝶结、男孩偷偷放的淡蓝色卡片、那支梦幻色系的香奈儿口红都和她无关。 连嘉澍没有青春期,林馥蓁亦没有青春期,自始至终伴随着她和他的是被妥善收藏起的戾气,偶尔,四下无人,它们会爬上他们的眉梢眼底。 嘉澍,这是我们共同的故事。 此时,故事的另一方正以一种安安静静的姿态瞅着她。 林馥蓁眉头刚敛起—— “是的,听起来的确有点可怜,小公主一下子变成了小可怜。”连嘉澍以哄小猫儿小狗儿的语气说着。 这语气放在平常林馥蓁可是不乐意的,可这会儿有点呢,这会儿小法兰西有点讨喜呢。 连嘉澍现在让她看得心里痒痒的,幽闭的空间;漂亮的脸蛋;白色的衬衫;美好得让她忍不住想着舔他几下。 可现在还不是心猿意马的时候。 眉头松开,拉长着语气:“那……” “小画眉,三个月之后,会让你尝到胜利的果实,以一种非常完美的方式。” 懒懒从鼻腔哼出一声,目光沿着他的鼻梁,一点点往下移动。 “我送你回去。” 摇头。 “小公主,都超过十一点半了。” 可不是,再懒懒哼出一声,声线拉得软软的:“嘉澍,漱口水是薄荷味的,特别清凉……想不想……不仅适合接吻,还适合……” 目光已经很明显了,发烫的双颊林馥蓁发誓不是因为那少量清酒,她是酒量浅,可那几口清酒对于她来说不具备任何威胁。 威胁的是……眼前这个脑子住着独角兽的男孩,危险而魅惑。 落在他颈部上的手慢慢往下,当他们的身体双双往着衣架处跌倒时,更衣室敲门声响起。 门外站着巴黎饭店的服务生,服务生隔着一层门板询问被草莓酱弄脏衬衫的客人,需不需要把衬衫送到洗衣部去。 服务生第二次询问时,逮了一个机会从他的框固中解脱了出来,附在他耳畔,低低说着:“他叫理查德,是酒店最尽责的服务人员,类似于把同样的话延续十次对于他来说是家常便饭的事情,我特意让他来的,你不是很喜欢这样的吗?嗯?”轻轻舔着他耳垂。 连嘉澍偶尔恶趣味来了,会挑一些比较奇怪场所。 来自于小法兰西恼怒让林馥蓁很满意,但迅速的弊端来了,从脚趾头串上来的气流让直接影响到她的声浪,声浪断断续续像被截断的河流:客人,您需不需要把沾到草莓酱的衬衫拿到洗衣部去这样询问至少还有八次,嘉澍,这八次我们要做些什么? 门外,第三次“先生,需不需要把您弄脏的衬衫拿到洗衣房去。” 半跪着,双手如蔓藤般缠上他颈部,在他耳畔呵着。 “待会,谁来干活由你说得算,嗯。” 在有限的光线里头,连嘉澍看着近在眼前的这张脸。 这是一张女人的脸,怎么看都不像只有二十岁,眼神成熟妩媚。 在去细细看,哭肿的眼眶;双颊驼红;分明是不谙世事的少女,受欺负了,哭着闹着要讨回来,怎么都得讨回来,大冬天的,眼红红脸红红的,有着别样的可爱,可是,分明,手里握着的亦然是成熟女人所拥有的。 林馥蓁总是知道,他的动情之时,瞅着他的一双眼越发的水汪汪。 分明,这是从伊甸园走出的夏娃,经历天堂地狱,经历投胎转世,被磨平了棱角,披上人类的皮囊,学会人世间种种,说着人世间的语言,但在内心里依然对那颗苹果的滋味念念不忘着,心心念念着想再尝上一口。 连嘉澍闭上眼睛,他也喜欢那苹果的滋味。 门外的那位老兄还会把他之前的话重复七次,在那位重复七次的时间里他得让林馥蓁知道,玩火的孩子最终会赔上自己。 夜幕来到时,公园一角,她和他换上另外一张面孔。 作者有话要说:和文件菌约会后记得回来留言哟~ ☆、好雨时节 礼拜天, 下午四点半。 方绿乔打开窗户,房东太太说得真准,如果你不想变成烤乳猪的话朝西方向的那扇窗你得等四点半才能打开。 这个时间点的日光刚好被窗框的日遮挡住。 街道上,行人寥寥。 这是位于埃兹小镇和摩纳哥公国中间由社区改建而成的外来人员暂住地,距离花宫娜培训中心转两站车。 这是方绿乔能找到的距离培训中心最近;也是最便宜的地方,一个月房租一百欧。 在南法, 一百欧元就能租到房子是天方夜谭的事情。 之所以房租这么便宜是因为半年前在这里发生过命案, 深夜喝得醉醺醺的非洲裔移民为了三百欧元用一个花盆砸死这个房间的房客。 据新闻报道, 这位非洲裔移民是一名码头搬运工人, 已经死去的房客被以一种投扔的方式从窗外扔向街道。 酒醒之后根据凶犯回忆,当时他以为自己是往船舱扔沙丁鱼包。 被花盆砸死又被扔到街道的房客是一名中国女留学生,这名中国留学生利用寒假机会到法国南部打工, 被拿走的那三百欧是她一个礼拜所得薪金。 后来,这名中国留学生的父母赶到法国时, 看到得是自己女儿面目全非的模样, 法方告知, 他们没能在案发现场找到受害者的左眼球。 凶案事发时间为深夜, 这一带流浪狗很多,有人猜测,是路经的流浪狗吃掉受害者的左边眼球。 关于这片蔚蓝海岸区, 互联网上有一句话被争相传播:法国有一个天堂永远没有冬天。 凶案发生半年后,这个房间住进一名叫做方绿乔的中国留学生,此时此刻,她就站在那扇窗前。 街道上, 被日光染成成金黄色的流浪狗从窗前的街道慢吞吞经过,是不是,它在回味着那颗左眼球所带给它的别样滋味? 方绿乔打了一个冷颤。 急匆匆离开那扇窗。 从命案发生后这个房子一直处于无人问津的状态,她也害怕啊,可是…… 黯然看着自己的手背,手背有三分之一面积擦伤,擦伤部分隐隐约约可以看到皮肤里层,房东太太的药缓解疼痛功力有限。 手背的伤口是今天早上搬家留下的,方绿乔没有多余的钱支付搬家公司产生的费用。 于是,她和之前的邻居借来一辆由机车和海边观光车车厢组合的交通工具,那家伙看着很像国内的电瓶三轮车,方绿乔会开电瓶车。 除了外形和电瓶车像之外,那家伙一点都不像电瓶三轮车,其结果可想而知,她从车座上跌了下来,手背擦在水泥路面上。 庆幸的是,她遇到了热心人,那名热心人帮忙她把一车家当连同她送到这里。 搬家总算结束了。 手背上的伤口和这一百欧的房子性质一样,都是因为目前她目前经济状况捉襟见肘。 林叔叔半个月前打电话告诉她,因为公司资金出了点问题,她的生活费晚点才会打到她卡上。 那个晚点一晚就半个月。 方绿乔不敢打电话催,也不敢把搬家的事情告诉家里人,还好,她昨天终于找到一份可以配合培训中心时间的工作。 冷不防地,方绿乔被脚下的响动吓了一跳。 把她吓了一跳的罪魁祸首来自于那只毛茸茸的小家伙,小家伙正咬着她的裤管,眼巴巴瞧着她。 饿了吧?今天关顾搬家,都忘给它食物了。 弯下腰,触了触它额头上的毛发以示安慰。 这是一个月半前方绿乔从街上捡到的一只博美犬,与其说捡到倒不如说是小家伙一路从集市跟着她回家。 那天晚上,因事情耽搁方绿乔错过了最后一班公车,无可奈何之际只能借助手机导航找近路回家,十点半左右时间,那个小集市没有一个人,方绿乔一边假装打电话一边心惊胆战着,就怕忽然冒出来一个酒鬼。 酒鬼没有冒出来,倒是一只浑身脏兮兮的博美犬冒了出来,小家伙从小集市一路跟着她。 博美犬的出现转移方绿乔的注意力,她瞪了它一眼它回她一个瞪眼,她停下脚步它也跟着停下脚步,不知不觉中她站在自己公寓门口。 方绿乔拿钥匙开门时,小家伙就站在旁边可怜兮兮地看着她。 想了想,方绿乔问你迷路了吗?就像是听懂她的话一般小家伙往她走进了一步,当时心一软,她就把小家伙带进家里,反正她也不是第一次带无家可回的小动物回家。 打算搬家时问题来了。 来法国的半年多时间里方绿乔一共捡到十一只小动物,她把那十一只小动物的照片贴到宠物走失中心,陆陆续续的有些被领走。 直到搬家前,还有两只猫和那天从市场跟着她回家的博美犬。 新房东规定,不能带小动物。 无奈之下,方绿乔只能联系流浪动物收留中心。 也许是因为那只博美犬曾经驱赶走她的恐慌,方绿乔只让流浪动物收留中心的工作人员带走那两只猫。 方绿乔心里还是盼望着,小家伙能回到它主人身边。 小家伙偶尔会耍点小脾气,从这个特点判断,它得到过主人的爱护。 终于,在搬家前夜,方绿乔接到一通从宠物走失中心打来的电话。 若干讯息吻合后,电话被转到宠物走失中心工作人员口中的那只博美犬主人的手上。 那是年轻男人的声音,电话彼端年轻男人的冷漠语气使得方绿乔心里有点讶异,这和之前她接到的宠物主人语气有很大落差。 大多数宠物主人语气都是欢天喜地的。 挂断电话,方绿乔恍然想起,电话彼端的年轻男声似曾相识。 慢慢的,方绿乔脑海中浮现出白色衬衫;被衬衫袖口遮住隐隐约约露出的深色手带;等红绿灯时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敲打着方向盘。 顺着手指眼睛慢慢往上…… 呸呸呸。 方绿乔当时差点就把手机扔到地上去了。 怎么可能是连嘉澍,连嘉澍一看就是爱干净的人,而且连嘉澍要养狗的话也会挑那种法拉利级别的。 当即方绿乔把电话彼端的人也许是连嘉澍这个念头打掉。 昨天晚上,方绿乔半夜醒来时后知后觉想起,她居然把连嘉澍的样子记得很清楚,不仅是样子,还有他穿的衬衫手带等等等,一些小细节都记得很清楚。 这是为什么呢? 拍了一下自己的头,自然是因为对方是帅哥了,而且还是那种只能去抬头仰望的帅哥。 冷不防地,方绿乔再次被自己吓了一跳。 这次吓到她的不是博美犬,而是从额头传来的声响,她又拿自己额头开刀,每当恼怒时方绿乔都会下意识做这种动作,妈妈总是说,再拍下去她就要变成笨姑娘了。 呼出一口气,方绿乔觉得务必要给自己脑子设立一道防火墙,用来阻挡连嘉澍的一道防火墙。 出于好奇,方绿乔略微了解了连嘉澍和林馥蓁的关系。 用媒体们的话,小法兰西和小画眉的友情可以申请吉尼斯纪录了,可见这两人的关系有多好,再有…… 再有,安德鲁也和林馥蓁他们玩在一起。 总而言之,她和这些人保持距离就对了。 卷起衣袖,方绿乔给小家伙张罗起食物。 四点四十五分,方绿乔把一脸满足的小家伙抱到浴室,待会它的主人就要接它回家,这应该是她最后一次给它洗澡了。 洗完澡,还有点时间,方绿乔拿起吹风机,她得给小家伙弄一个美美的发型。 门铃声响起,方绿乔看了一眼钟表,五点整。 还真准时,昨天在电话里方绿乔把她新家地址给了博美犬的主人,约好的时间是五点。 打开门。 房间门和窗户一样,面向西。 南法的阳光是向日葵色,这向日葵色在若干年前引来了一个人,这个人在城墙;在田间;在旷野;孜孜不倦地描绘这那一缕,那一千万缕,那一万万缕阳光。 他叫梵高。 直到最后,直到今天,人们都不知道是南法的日光成全了梵高笔下的向日葵花,还是梵高笔下一望无际的向日葵色成全了这南法的日光。 下午五点,是一天当中蔚蓝海岸区的日光最趋向向日葵的色调。 站在门口的人头顶上的日光炫目得让方绿乔似乎瞬间跌落于梵高笔下一望无际的向日葵花色里头,满目的金黄让她一阵头晕目眩。 在大片大片的金黄中增添了一茬白色,雪般的白色。 一时之间—— 直到。 “怎么是你?”昨晚电话彼端的冷漠声腔宛如一下子穿过电波来到眼前。 回过神来。 挡在门口,说:“这话不是应该我来说吗?” “什么?” “怎么是你?” 是啊,连嘉澍,怎么是你?! 站在门外的人一看就是一句话都不想和她多说的样子:“我来接汤尼。” 汤尼?小家伙原来叫汤尼。 “我赶时间。”连嘉澍抬手看了一下手腕。 张了张嘴,最终强行把即将说出口的话吞咽了下去。 本来方绿乔想发点牢骚,类似于先生你要搞清楚,我把你的狗狗带回来养了差不多五十天,为了把你狗狗养得白白胖胖的,我可是没少饿肚子。 回头一想,这不正是她想要的吗?和这些人划清界限,把汤尼交给他就可以了,然后桥归桥路归路。 汤尼?叫得可真顺口! 方绿乔差点再次拍自己的头,不不,她一点也不想变成笨姑娘。 抿嘴,方绿乔把已经打起了瞌睡的小家伙往连嘉澍怀里一塞。 谁知—— 小家伙结结实实摔在地上,楞了一下,小家伙打了个滚,一溜烟往房子里串。 方绿乔确信她没存在手误,问题在连嘉澍身上,这哪里像汤尼的主人。 刚想开口,一张照片就递交到她面前,定睛一看,照片毛茸茸的家伙不是汤尼又是谁,那是小家伙的生日照片。 “我讨厌动物们的毛发。”连嘉澍说。 果然是一个爱干净的家伙,只是这样的人怎么想起养狗来了?还是较为大众的品种。 要和这些人划清界限,要和这些人划清界限!方绿乔一再提醒着自己,认命折回房间里,把汤尼放进宠物篮子。 严肃着表情,宠物篮往前一递。 连嘉澍还是没有去接。 “连嘉澍!”方绿乔再也忍不住了,站在门口的人身高目测有一米八五以上,为了让自己显得更有底气方,绿乔踮起脚尖,“你到底要……” 没等她把话说全,拿着宠物篮的手连同宠物篮子一起被扯到门口。 “连……连嘉……” “你得跟我走一趟。”连嘉澍扯着她下楼梯。 你得跟我走一趟?这样一来不就得门户大开,方绿乔想起她的家当。 于是,连嘉澍你到底在搞什么鬼变成了“连……连嘉澍,我……门没关。” 楼梯口处,停着一辆黑色劳斯莱斯,劳斯莱斯旁边站着垂手待立的男人,这阵仗…… 附近住户的窗户都打开着,一名光着膀子的少年手里正拿起手机。 光膀子少年方绿乔方绿乔认识,今天早上还帮忙她把东西搬到楼上呢,正想和他打招呼—— “把头低下。”连嘉澍冷冷说着。 有些人只言片语就可以形成无形的压力,有些人即使说了一大堆但没人会把他们的话放在心上,连嘉澍属于前者。 方绿乔低下头去。 下一秒,方绿乔觉得不对劲,她可没欠连嘉澍钱,不仅没欠连嘉澍钱,而且,现在!连嘉澍正在对她做莫名其妙的事情。 “连……” “闭嘴,如果不想惹麻烦的话,照我的话去做?” 惹麻烦?方绿乔这才想起连嘉澍的身份。 最近这片蔚蓝海岸区都喜欢议论,那场在戛纳举行的慈善拍卖会,小法兰西十五岁时为菲利普亲王表演的那把小提琴拍出八十五万欧元的高价,力压老牌乐队u2主唱那把金麦克风的事情。 当然,方绿乔也不是故意打听这些的,培训班的学员们这几天都在谈论这件事情。 小法兰西最近风头盛,即使拿手机拍照的少年距离远,可也不能担保到时候媒体们用“疑似”来促成一桩似是而非的绯闻。 低着头,紧跟连嘉澍,直到那声车门声响起。 “连嘉澍,你到底想干什么?!”终于,方绿乔憋出还算完整的话。 “你得跟我去见一个人。”连嘉澍启动车。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好雨时节》倒数第二章,这个系列应该属于方绿乔,这个系列结束后她的戏份不多,这段我写了很长时间,因为讨厌写,可不得不写,因为这一段会让整个故事变得很立体,大美妞们也想知道嘉澍是怎么拿走方绿乔的心的,大家不要抗拒看,因为写得很好,所以希望大家能看,这样整个故事才会深刻印象。啊,小法兰西就是这样迷住方绿乔的。 PS:申请加群的看过了,如果有加过群的一定要看管理员有没有加你好友,只有通过加好友的才能拉你进来。 ☆、好雨时节 “你得跟我去见一个人。”连嘉澍启动车。 又是去见一个人?! 车子缓缓往前, 方绿乔想下车俨然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可是,她门还没锁呢,这是南法治安最糟糕的区域之一。 和连嘉澍去见一个人,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不是不可以, 但得让她回去把门关上。 还没等方绿乔开口。 “浩二空手道六段。”连嘉澍说。 浩二?空手道六段?这个人行为莫名其妙, 话也是莫名其妙。 “连……” 连嘉澍抢过她的话:“浩二是我司机, 就是刚刚你看到站在楼梯处的那位, 未来三个小时,他会一直站在那里。” 把连嘉澍的话想了两遍,再经过思考, 方绿乔得出一个结论:连嘉澍是在告诉她,他司机很厉害, 不需要担心她的家当, 她去见一个人这趟时间需要三个钟头。 和这样的人沟通真是费劲。 别担心你的家当, 我的司机会帮忙看门, 多简单的一句话,连嘉澍非得绕那么多圈子。 “连……” 第N次,方绿乔剩下的话被卡在喉咙口。 “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一个学期象征□□五百欧和一个学期交五万欧是两类人,‘我的司机很厉害,他会看住你的家当’这话是一个学期交五百欧会说的话,这类人不需要社交场合, 也没机会进入社交场合。” 连嘉澍的话很明显,这是在嘲笑读廉价学校的人,而她大约在他心中是那种读廉价学校的人。 的确,连嘉澍的形容可以达到一定装蒜水平。 闭上嘴,目光转向窗外,车子已经驶离她居住的小区。 约十五分钟后,连嘉澍递给方绿乔一盒巧克力。 呃……这是哪门子的善意? 空出双手,双手摇晃着:“我不饿。” 连嘉澍嘴角泛起淡淡笑意,窗外的阳光还维持着向日葵色彩,那笑意和车窗外的灿亮相得益彰。 “是给汤尼的。”声线里头也有淡淡笑意。 看清楚“巧克力”的包装封面,方绿乔拍了拍自己的头,即使不看法语单词光是从插图上也可以猜出那是一盒狗粮。 心里又是恼又是窘:“连……连……” 又拍了一下自己的头,她怎么一看到连嘉澍就犯结巴。 呼出一口气,算了。 难不成她要向他说,连嘉澍我现在比较好了,我第一次见到你时可是差点从电梯掉落下来。 方绿乔接过那盒“巧克力”,小家伙俨然被窗外致景给吸引住了,头探出宠物篮,前爪映在玻璃窗上。 车里的时间表跳过六点,吃完一整盒“巧克力”后汤尼一直处位无精打采状态。 连嘉澍就只做开车的事情,方绿乔有将近十分钟没看到和他们擦肩而过的车辆,沿途环境十分偏僻,也没有出现任何指路牌。 “连嘉澍,你要带我去见谁?”方绿乔忍不住问。 “方绿乔。” “Yes!” 又……又来了,即将往头顶拍的手在最后一秒收回。 “叫我Yann,我不想这句话第三次出现。”连嘉澍冷冷说着。 听这话……又是社交场合上的话?脑子转了一圈,方绿乔这才想起在她和连嘉澍第一次见面时他就强调过这一点。 这话是在和她传达,你不要叫我连嘉澍。 后来,方绿乔才明白到,连嘉澍这个名字只属于林馥蓁。 只能属于林馥蓁。 那是后话。 好吧,好吧,可以理解,毕竟他们只是见过两次面的人,现在也不是纠正这个问题的时间点。 天很快就要暗下了,这辆车这个人也不知道要把她带到哪里去?这里越是有钱的人越是是表里不一,培训中心几名当地学员如是告诉她。 “连嘉澍,你到底要带我去见谁?!”方绿乔加重语气。 “还有十五分钟你就会知道。” 背贴回座位上去,从连嘉澍口中终于听到比较正常的回应了,十五分钟就十五分钟。 正襟危坐,在还没知道结果之前,方绿乔不想让车窗外越发偏僻的场景影响到自己。 百般无聊中目光飘啊飘的,最后落在连嘉澍手腕上,还是雪一般的衬衫袖口,这次,袖口被卷起了些许,左手腕上深色手带一览无余,伴随着道路颠簸一晃一晃的,当车子往着她这边倾斜时,手带内侧的英文字母几乎就要呈现出整个轮廓了。 方绿乔睁大眼睛,下一秒,车子往相反方向倾斜,手带内侧的英文字母如数被遮挡。 这路况真是让人够呛,方绿乔在心里埋怨着。 再去看连嘉澍,从表情到神色都一派平静,对糟糕的路况视若无睹。 这要是放在安德鲁身上,也许已经开始飙垃圾话了,那位可是一个暴脾气。 连嘉澍是暴脾气的安德鲁的朋友,这两人细细想起除了生于名门,还真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安德鲁话很多连嘉澍不爱说话,安德鲁动不动就炫耀他的手机联系人名单,从明星到名人到政要等等等,半个小时就有二十分钟话题围绕着这些。 而连嘉澍…… 呸呸呸,都一个德行。 刚刚,连嘉澍可是炫耀了他的社交语言,还顺带嘲讽那些读廉价学校的学生,但……但细细想,连嘉澍的话好像有点道理。 呸呸呸,她怎么为连嘉澍讲起好话来了。 好吧,这好像也不是第一次了。 几天前,一名自称某报社的记者出现在方绿乔面前,他向她询问起伊琳娜的事情,说着说着那名记者忽然问起了她认不认识连嘉澍;以及她去莱德学院举牌找连嘉澍的事情。 当时,也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个瞬间,方绿乔觉得自己宛如被打通了任督二脉,那名记者问的问题;以及在问题的处理上都和之情问她的记者们不一样。 这个人看起来更像是私家侦探社的职员。 “我在戴高乐机场对一张海报里的一个人一见钟情,知道这个人是莱德学院的学生后我欣喜若狂,从我住的地方距离莱德学院也就四十分钟车程,于是我就干了蠢事,先生,如果你还猜不到我口中说的人是谁的话,建议你到戴高乐机场走一趟。”这是方绿乔一次性说了这么长的谎话,还是用法语说的。 事后,她自己也吓呆了。 那位一脸失望离开,看来她的谎话说得很成功。 直到现在,连方绿乔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了连嘉澍撒谎,为了珍妮娜? 还是…… 目光悄悄往连嘉澍的脸,还是为了这个人的这张脸? 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两样了,对帅哥有好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这等同于花季少女热爱银幕里,有着漂亮脸蛋的男人意义一样。 找到理由,方绿乔暗地里呼出一口气。 十五分钟后,车子准时停在一家处于半山腰位置的疗养院门口。 这家疗养院方绿乔在医学杂志上看过,一家私人疗养院,因住过法国前领导人亲人而闻名。 脚踩在疗养院电梯上,方绿乔一颗心总算放下了,连嘉澍正在和一名医生低声交流。 推开那扇房间门,坐在靠窗处摇摇椅上的老妇人正在打着瞌睡,暖色系的灯光也无法掩盖老妇人苍白的面容。 听到脚步声老妇人缓缓睁开眼睛,当眼睛落在方绿乔手上的宠物篮时老妇人笑得就像一个孩子。 现在,方绿乔知道,汤尼的主人是谁。 就像方绿乔猜想中的那样,老妇人才是汤尼的主人。 四个月前老妇人因为身体原因被送到疗养院,她把心爱的汤尼托付给自己的朋友。 老妇人的朋友是一名马大哈,结果就有了那个晚上发生在那个小集市一狗一人的相遇。 汤尼乖乖窝到主人怀里。 离开疗养院天色已经暗沉。 连嘉澍和疗养院负责人走在前面,方绿乔走在后面,在知道老妇人的事情后她对连嘉澍的观感好了一点。 脸蛋漂亮是一回事,观感是一回事,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连嘉澍利用伊琳娜达到他目的就是不对。 老妇人叫做赛雅,和连嘉澍扯上关系缘由于其表姐。 连嘉澍两岁前一直处于无人认领状态,这期间由赛雅表姐照看。 赛雅和表姐从小关系很好,赛雅结婚后跟萨克斯手丈夫到处演出,逐渐两人失去联系。 数月之前,连嘉澍找到因生活穷困潦倒;疾病缠身住进政府救济中心的赛雅。 赛雅表姐半年前去世,临终前她提到自己表妹。 赛雅表姐死后,连嘉澍就着手找寻赛雅,这一找就是好几个月,他不仅把赛雅接到法国最好的疗养院,还帮她找回汤尼。 关于帮她找回汤尼的年轻人,赛雅言语不乏赞美之词。 那时,方绿乔心里还有那么一点点不以为然,连嘉澍有的是钱和人脉,要找一个人也就是举手之劳的事情。 现在,再细细回想这件事,撇开那点小偏见,冷静下来,方绿乔承认,连嘉澍还算是有点人情味,如果…… 心里悄悄想着,如果连嘉澍言语能亲和一点的话,那应该会更有人情味,看了一眼那停下来说话的两个人。 刚满二十岁的连嘉澍让年近半百的人一路陪着笑脸看起来真是有点不像话。 好吧,那应该是金钱和名气起到的作用,还有,她似乎管太多了,低下头,方绿乔决定不去理会这些事情。 周遭空气好得出奇,环顾四周,深深呼气,六月草木香气浓郁。 下一秒,方绿乔头撞到了一堵人墙上。 抬头,她撞到的是疗养院院长。 结结巴巴,一个劲儿表达歉意,但很显然,对方并没有把她的唐突放在心上。 连嘉澍站在车旁边,来自于网球场有限的光亮照出他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抹了抹脸,方绿乔快步朝连嘉澍走去。 车启动时方绿乔看了一眼时间,按照来时的车程计算,到达她家正好是连嘉澍口中的三个小时。 行李还有一半没有整理呢,方绿乔决定利用回去的一个钟头时间睡个觉,这样一来可以补充体力二来可以避免一男一女同处一个空间时的尴尬。 说干就干,方绿乔闭上眼睛。 小会时间过去,眼睫毛抖了抖,悄悄地掀开一道细缝,似乎,正在开车的人也和她达成共识呢。 这样最好。 这一次,她真的要睡觉了。 在数声不是很友好的“方绿乔”后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睛,眼前景物使得方绿乔睡意全无,这不是她住的地方。 放眼望去,大片海湾,延绵不断的灯火环着海湾堤岸,在星空的衬托下美轮美奂。 可现在不是欣赏美景的时候,方绿乔脸转向了连嘉澍,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连嘉澍,你又想干什么?! 连嘉澍的语气和他脸部表情一样看不出好意也看不出坏意:“十五分钟前,你肚子响了一声,七分钟前又响了一声,半分钟前又响了一声,距离你家还有三十五分钟车程,我不想在接下去的三十五分钟里没完没了听着那种奇怪的声音。” 连嘉澍的话经过脑子里转了一圈之后……方绿乔脸上大躁,手触了触小腹,塌塌的,她中午就吃了点面包,会抗议是自然不过的事情。 只是,她都睡觉了怎么会发出那种声音。 连嘉澍肯定是在骗她,再看了连嘉澍一眼,好吧,也没听过睡觉时肚子不会抗议的说法。 只是,这和连嘉澍把车停在这里有什么关系?难不成是这个人少爷脾气一发作,要把她放在这里。 “连……”瞬间想起什么,急急忙忙打住,结结巴巴,“你……你不要忘了,我救了汤尼。” 连嘉澍看着她,方绿乔回以强硬眼神。 淡淡的笑容纹理沿着他眼角嘴角,声线从来没有过的柔和:“下车,我带你去吃饭。”说话间连嘉澍已经打开车门。 原来……方绿乔触了触鼻子,跟着连嘉澍下车。 提岸上的星星点点都是餐厅门口的霓虹,还都是华人餐馆。 数公里长的餐厅把中华的餐饮特色融进这方圆之中,这应该是妈妈口中的渔人码头吧。 不一定给得坐落于海边,不一定有码头,但有两样东西缺一不可,华人面孔和中华美食。 连嘉澍口中说的三个钟头实际上是近四个半钟头,这多出来的一个半钟头除了吃一顿饭,他们还去了一家私人诊所。 楼梯连接着街道,六个台阶走完,站在出租房门口,顿了顿,如果不是从房间里传来手机铃声,方绿乔想,她也许会回过头去。 回过头去做什么,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电话是妈妈打来的,这是妈妈打往她手机打的第四通电话了。 听说她去了渔人码头,妈妈问她“和男孩子一起去的?” “不,不是。”急急忙忙否定。 急急忙忙否定时的那种心态仔细回想起来有点像童年时期被妈妈逮到小辫子一样。 为什么否定方绿乔自己也不知道。 挂断电话,开始整理房间。 房间整理完,想起什么,方绿乔从抽屉里找出一本词典,这是妈妈在法国留学时用的词典,离开前妈妈把它送给了她。 词典第三百六十三页,方绿乔找到她所想要的。 嘉澍整整齐齐排列在那里。 妈妈似乎对这两个字也是情有独钟,关于这两个字妈妈增添了很多个人见解,目光落在最后的蓝色钢笔字上。 最后一行写着:好雨时节。 《后汉书.明帝传》中的文章中写到:郡界有名山大川能兴云致雨者长吏各絜斋祷请,冀蒙嘉澍。后,《说文》作者把这段引注解“时雨所以澍生万物。” 手指轻轻触摸在那两个字上,方绿乔有点恍惚,依稀间,六月浓浓青草味道穿过窗户缝隙迎面而来。 甘甜而苦涩。 这味道,连嘉澍身上也有。 在那家私人诊所,医生给她手背擦药,药物所带来的强烈刺激导致方绿乔第一时间抓住连嘉澍的手。 她很怕疼的。 疼痛之后,看清楚自己正紧紧拽住连嘉澍手时吓得她当场放开,抬头去看他时他也在看她。 那时,在布满消毒水味道的空间里,方绿乔闻到青草的香气。。 她问他你擦的是什么香水。 他回答我讨厌添加剂。 “我讨厌人工添加剂。”迅速被自动翻译为“我讨厌任何人工香味,所以我从不擦香水。” 讨厌得还真多,讨厌狗狗的毛发还可以理解,但为什么会讨厌香气呢?要知道她对各种各样的香气痴迷得很。 心里带着一点点不服气,她说:“为什么要讨厌香味,那是大自然馈赠给人类最美好的礼物之一。” 他安静瞅着她,青香气越发浓郁。 私人诊所门,隔着一道车顶棚,万物静寂,他没去打开车门,她的手落在车门把处停滞不动,两人之间隔着一个车顶棚。 依稀恍惚,在那个瞬间,她又闻到青草的滋味。 甘甜苦涩。 好奇怪,为什么会在一个从不擦香水的人身上闻到香气,方绿乔百思不得其解。 那阵风从树梢下穿过,带走青草的香气。 他打开车门她也打开车门,手背上伤口疼痛如数消失。 去那家诊所和到渔人码头去吃饭性质差不多,招呼也不打一下连嘉澍就自己做决定了,可真够□□,因为开劳斯莱斯吗?因为出入都有司机吗? 那会儿,从赛雅的事情所产生出的好感瞬间消失殆尽。 车子停在出租屋门口,怀着一点点虚荣心,方绿乔用还算比较肯定的语气说,我知道我睡觉时肚子发出奇怪的声音是你骗我的。 “还算不是太笨。”连嘉澍淡淡回。 所以……把她带到渔人码头去是……是…… 是为什么方绿乔也懒得去想,通过连嘉澍的回应她知道自己没出糗就可以了。 心满意足下车。 冷不防…… “谢谢。”连嘉澍忽然说。 所以,把她带到渔人码头去是为了感谢,嗯,还算没那么无可救药。 连嘉澍又忽然说了一句“不仅是汤尼的事情。” 不仅是尤尼的事情,那是什么事情啊?当方绿乔想问这个问题时连嘉澍那位会空手道的司机已经来到他们面前。 她往楼梯方向走,汽车引擎声在背后响起,踏上第一节台阶,方绿乔想起,她好像忘了和连嘉澍说再见了。 连嘉澍也没有和她说再见,走上第二节台阶方绿乔心里还在牵挂着连嘉澍说的不仅是汤尼的事情,那到底是什么事情。 该死的连嘉澍,干嘛要对她说出这句话,好奇是人类的天性。 到底是什么呢,连嘉澍,方绿乔喃喃说出口。 “忘了我和你说过的话了?”冷冷的声音近在耳畔。 啊—— 她一不小心又叫连嘉澍的名字了,慌慌张张合上词典,环顾四周。 哪里有连嘉澍?!窗外夜色又深又重。 拍头,她这是在干什么?! 她还有功课没完成呢,方绿乔拿出记载香草样本的记事本。 翻开记事本,写下了日期:六月九号。 伸了一个懒腰,满意合上记事本,记事本在即将合上的最后一秒再次被迅速翻开。 六月九号的这一页在大堆密密麻麻的符号数据下面有一个不是很和谐的标注。 那是用中文写的标注。 如果明天导师翻开她的笔记本,也许会问那是什么。 那是—— 那是一个男孩子名字的注解,她难不成要这样回答。 疯了,疯了。 手盖在记事本上。 午夜,周遭安静极了。 盖在记事本上的手指一点点展开。 在指缝里,方绿乔看到了自己写下的四个字: 好雨时节。 ☆、类似爱情 夜风, 一拨又一拨随着气流或长或短,短的刚刚形成就被拦腰截断,只能望着谁家屋檐下的风铃扼腕叹息,长的延绵不绝,从银河直上而下,穿过层层迷雾落入那个蓝色星球, 展开翅膀, 成群结伴从浩瀚的海洋上飞向大街小巷, 飞向家家户户。 起风了, 妈妈喃喃说着,她的孩子爱踢被,扯了一角被角盖在孩子身上, 把孩子揽进怀里。 这一幕让躲在窗外偷看的风姑娘把翅膀捂得紧紧的,一丁点一定点从那扇窗户离开。 一出长街, 风姑娘就展开翅膀, 它被憋坏了, 翅膀擦过另外一户人家阳台上晾着的衣服, 衣服跟随风的方向,像风帆。 出了长街就是小巷,小巷有一户人家窗户没关, 真是粗心大意的家伙,要知道这片区域治安糟糕。 从打开的窗户里折射出柔和光线,风姑娘悄悄往那个窗户移动,脚尖驻足在窗台种植的绿色植物叶子上。 及其简陋的空间, 一道屏风把床和书桌隔成两个方位,一名年轻女孩正趴在书桌上呼呼大睡。书桌上堆满书本笔记本,女孩手里还拿着笔。 距离女孩手最近处是蓝封面的记事本,记事本被翻开小部分,打开的页面上整齐排列着一行一行清秀的字体,清秀的字体上面注有年份日期。 也许这就是人类传说中的日记。 展开翅膀,让翅膀呈现出平衡状态,身体往着灯光处倾斜—— 六月十二号: 事隔三天,我再次见到连嘉澍。 这次和连嘉澍出现的除了他那位会柔道的司机;还有一名自称律师的人。 类似于继承一条狗的荒唐事情我偶尔会从一些趣闻中听到,我没想到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我身上。 赛雅死了,而我是赛雅指定的遗产继承人,我将继承赛雅尼斯老城的一栋房子和一条狗。 还没从那份遗嘱的内容中回过神来,连嘉澍的司机就把汤尼往我的怀里送。 这三个人从按响我家门铃到宣读完遗嘱;到离开也就发生在短短几分钟内,自称律师的人向我传达,可以给我二十四小时考虑时间,是否申请放弃遗产。 连嘉澍则告诉我,可以把赛雅尼斯的老房子以个人名义捐献给当地政府,这样就可以从当地政府手里拿到二点五万欧元的奖金。 “养一条狗成本不大,你可以拿那笔奖金换一处更加安全舒适的出租房,剩余的钱再购置几件像样的衣物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让你的留学生涯多几段异国恋情。”连嘉澍用一种再合理不过的语气说出以上一段话。 那段话使得我当场就想把汤尼往那口口声声说讨厌动物毛发的家伙怀里塞。 但,当看到汤尼头一个劲儿往我怀里蹭时,我打消那个念头,接下来时间我需要好好考虑这件事情。 还真有趣,风姑娘想。 不用猜,这篇日记里提到的连嘉澍一定是男孩,和在呼呼大睡的女孩一定是那种类似于不是冤家不聚头的关系。 是不是,往下看就知道了。 轻轻吹了一口气。 记事本新的一页被翻开。 六月十三号: 我把这件事情告诉培训班里的学员,除了来自于印度的学员稍觉得惊奇之外,其余的脸上都是见怪不怪的表情,日本学员还说我交上了好运。 坦白说,对赛雅尼斯老城的房子我没什么概念,目前我觉得最重要的是,如何说服房东太太把汤尼留下来。 今天早上醒来,看到汤尼眼巴巴等着我给食物时我心里就有了答案,就像连嘉澍说的,养狗成本不大,而且,家里会多了一些声音,这样一来就不会那么害怕了。 中午,我敲开房东太太的门,房东太太告诉我昨天有特别漂亮的男孩已经说服了她,这样说来,汤尼可以留下来了。 这个消息让我心里有小小雀跃,自然,我知道说服房东太太的漂亮男孩是谁,傍晚,敲门声响起,打开门,门口站着那名律师,也不知道出于何种心态,我往大街瞧了一眼,没有漂亮跑车,也没有会空手道的司机,更没有…… 心情忽然间暗淡了下来。 日记一页页翻开。 六月十五号: 一大早,我打开门就看到连嘉澍。 这天早上出现在我出租房门口的连嘉澍看着和我之前几次看到的似乎都不一样,深色T恤头发微乱,没有画报呈现出的那种不食人间烟火姿态,也没有坐着劳斯莱斯带着司机时的高高在上。 他看起来…… 和二十岁年龄的男孩们没什么两样。 我一打开门,他就恶狠狠地看着被我抱在怀里汤尼,恶狠狠问它“是不是你干的,是不是你和高登老太太高密了?” 高登太太就是赛雅。 在我多次追问之下,连嘉澍这才不情不愿告诉事情经过: 赛雅临终前,连嘉澍答应她会帮忙照顾汤尼,嘴里是答应得很干脆,但连嘉澍并不打算履行这个承诺,其原因是“让一个讨厌动物毛发的人来养狗这像话吗?”。 然后,昨晚连嘉澍梦到赛雅。 做贼心虚,连嘉澍一大早就出现在我家门口,他认定是汤尼告密导致于他昨晚睡眠质量受到严重影响。 听完连嘉澍的话再看看遍布于他眼眶的淡淡乌青,我失声大笑,笑声惹怒了连嘉澍,在口头警告不成后他开始动手了。 这家伙,这个早上差点把我掐死。 六月十七号: 华灯初上,我从培训中心回来看到这样一个画面。 斑驳老巷,一人一狗隔着一米宽距离在相互较劲。 他在这边的路灯下,它在另外一边的路灯下,一边放着超市购物袋,连嘉澍履行他的承诺来了,那一刻我的心是快乐的。 那一人一狗使得这深夜的小巷显得生机勃勃,我笑着加快脚步。 六月二十七号: 算了一下,我已经有十天没记录心情了。 短短十天里发生的变化一下子把我吓坏了,最开始吓到我的是妈妈的电话。 两天前,妈妈在电话问我,小乔你是不是谈恋爱了,什么?!“妈妈,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笑倒在床上。 电话那边传来妈妈的叹气声“妈妈猜对了。”“妈妈,不对,我哪来时间谈恋爱,妈妈你都不知道我现在有多忙?”躺在床上和妈妈撒娇,“那你在忙些什么?”忙些什么啊?眼睛盯着天花板,拉长着声音:“我……” 猛然清醒过来,急急忙忙以妈妈有人找为借口挂断电话。 然后,我开始看着门口的拖鞋发呆,那是连嘉澍的拖鞋,那天洗地板正好连嘉澍来了,想起之前去商场购物抽中一双男式拖鞋,找出拖鞋对连嘉澍说你得换上它才可以进来。 说这话时我摆出“我是房子的主人你得听我的。”的架势,拖鞋是三无产品,让小法兰西穿上三无拖鞋这听起来很不可思议吧? 事后我更觉得不可思议,因为连嘉澍穿了那双三无拖鞋和我一起给汤尼洗澡。 更更不可思议的事情还在后面。 那天正好是星期天,我拿出一名中国留学生送我的方便面 ,方便面是从国内带来的。 这里超市也有兜售方便面但口味和国内的不一样,特属于中国人口味的方便面对于我来说应该是大餐。 正打算开吃时连嘉澍来了。 连嘉澍一进来就皱起眉头,对了,这家伙讨厌任何人工添加剂,方便面在这方面是佼佼者。这家伙,又忘换上他的拖鞋了。 看了连嘉澍脚上的鞋一眼,心里多多少少有点愤愤不平,穿在他脚上的鞋价格相当于一名留学生一年半的学杂费。 想起每天都在挤地铁的年轻人们;想起自己一百欧一个月的出租房,我拼命搅动方便面让气味更浓,声音不无得意:“假洋鬼子,你打赌你一定没吃过中国方便面吧?” 连嘉澍一副没把我话放在眼里。 我继续说“我们那里有一句俗语,‘不到长城非好汉’,在中国,没吃过方便面的意义等同于没登过长城。” 连嘉澍还是无动于衷。 我使劲浑身解数才让连嘉澍相信中国十三亿人口除了婴儿之外都吃过方便面。 终于,连嘉澍对方便面的味道好奇了。 假洋鬼子上钩了,在连嘉澍放下架子摆出“好了,为了给你面子我就领教一下这种神奇的食物。”表情时,我美滋滋吃掉第一口方便面。 得意洋洋舔了舔嘴唇,意犹未尽,打算吃第二口。 然而,那家伙也不知道使用了什么法子,直接把热气腾腾的方便面变成他的拥有物。 不仅这样,他还…… 我看着他发呆,半天才说出“喂,那是我吃过的。”那家伙不是讨厌人工添加剂吗?那一看就是有点自恋外加极度洁癖的家伙,和别人同喝一杯水是这类人的大忌。 怎么…… 那时,连嘉澍似乎也被自己的行为吓到了,阁下一切匆匆忙忙离开,离开时脚步狼狈。 但那抹离开的身影…… 却是把我的一颗心看的又酸又楚,酸楚中又有隐隐约约的甜。 我把手贴在自己的心上,低低唤了一声“连嘉澍,”那天那种又酸又楚的感觉仍在。 那天过后,连嘉澍没再按响我家的门铃。 看了一眼汤尼,小家伙最近垂头丧气的,我低声问尤尼“是不是因为连嘉澍没来。” 转过头,我看到自己映在镜子里的脸,和尤尼的一样,也不知道为什么垂头丧气的。 六月二十八号: 今天,一件忽发的事情让我和连嘉澍闹翻了。 每个月我都会抽出一点时间去看诺亚大叔,诺亚大叔是一名常驻车站的街头艺人,那天我被困在车站,给我提供水和面包的就是诺亚大叔。 和往常一样带上水果前往车站,在车站我看到一位意想不到的人。 这个意想不到的人和诺亚大叔一起在狭隘的空间里为过往行人表演,表演吸引来很多人,这些人的打赏快要把诺亚大叔放钱的盒子装满了。 我和那些人一样站在一边观看,那一刻我心里冷静极了。 看着穿着再普通不过衬衫的连嘉澍和诺亚大叔完成表演,我甚至于在诺亚大叔为我和连嘉澍做介绍时表情友善伸出手。 珍妮娜、汤尼、现在轮到诺亚大叔了。 几乎,我在法国较为亲近的人都和连嘉澍扯上关系,安德鲁在某一个阶段也频频出现在我面前。 说不定,连嘉澍是另外一个安德鲁,只不过,连嘉澍手段比安德鲁高出很多。 安德鲁和连嘉澍都有着共同的朋友,她叫林馥蓁。 车站出口,我和连嘉澍说“连嘉澍,我还没笨到可以让人牵着鼻子走。” 又皱眉了,又皱眉了,我继续说“如果,你认为我这样的女孩可以充当你们生活中某个阶段的调剂品,那么我拒绝。如果!这是你为你的某一位朋友出口气的另类手段的话,我劝你还是就此收手,因为那只会让你浪费时间。” 我也不知道这话有没有让连嘉澍生气,像他们那样的人据说对管理表情很有一套。 车站出口,连嘉澍冲着我说: “我想,我回去得好好反思我最近的行为,我居然和你这样的人不仅一次共处同一屋檐下,你蠢得像猪。”“方绿乔,没人嘲笑你那双二十欧元的鞋子,嘲笑那双鞋子的人恰恰是你自己。” 这话让我在车站出口站了很久。 类似爱情(02) 日记在风的驱动下一页一页翻开着…… 六月三十号: 连嘉澍说得对,我的确是蠢得像猪,不仅蠢而且还小心眼,小心眼又敏感又自卑的可怜虫。 珍妮娜在我还没来法国前就认识连嘉澍了,我在报纸上找到了赛雅的讣告。 诺亚大叔告诉我,连嘉澍在地铁和艺人一起表演的事情已经延续了几年,他一直在用这种方式让人们多关注街头艺人。 所以,这些都是巧合了? 听了我的话,诺亚大叔和我说“谁说是巧合,说不定是缘分。” 缘分?也不知道怎么的这话一直留在我的脑子里,越是不想去想心里就越是想,越是想心里就越是的懊恼。 汤尼,怎么办,我要怎么办? 也许,连嘉澍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来按响我家的门铃吧? 其实,那也没什么,我和他注定是两个世界的人,可我好像欠他一个道歉,汤尼,你说,我要不要给他打电话向他道歉。 七月三号: 今天,我看到连嘉澍了,不过是在电视上看到的,不仅看到连嘉澍我还看到了林馥蓁。 在巴黎政府为中国特使的欢迎晚宴上,他和她肩并肩站在一起。 相信,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在心里都有和我一样的想法:他们可真般配。 电视镜头缓缓转到穿着黑色职业装;戴珍珠耳环的东方女人身上,那是中国特使,也是…… 也是林叔叔从前的爱人。 和我同在中餐馆打工的中国留学生也正透过电视观看这这一幕。 说起中国特使时她语气崇拜,她还说林馥蓁是她心里最羡慕的姑娘,妈妈有能力男友身世样貌无可挑剔。 “他们不是男女朋友关系。”我脱口而出。 我的声音把正在算账的老板娘的目光都招惹来了,我才不会和她们解释,这几天我把关于连嘉澍和林馥蓁以前一起接受过采访的节目录像差不多看了个遍,这两人一再强调,他们只是好友关系。 老板娘的目光让我意识到,也许我看起来和街道上痴迷于连嘉澍的女孩们一样,不能接受梦中情人已经有爱人的事实。 于是,我说“我认识林馥蓁。” 这话让那两位兴趣来了,她们追问我和林馥蓁是不是亲戚关系。 “不是,我妈妈以前给她补习过中文,”我不得不在这个事实后面加了一个谎言,“她们现在还依然保持联系,林馥蓁和连嘉澍只是好朋友关系。” 林馥蓁和连嘉澍只是好朋友关系这是事实。 可是,为什么要代替他们解释其背后原因不得而知。 七月五号: 连续两天,我总是能在电视上看到在法访问的中国特使身影。 作为中国领导人访法前的特派使者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法方深谙其道。 法方为中国特使安排的行程被人们津津乐道:从刻有中国特使名字的专车;到被邀请到爱丽舍宫和法国领导人共进晚餐;到和旅游部长一起参观凡尔赛宫;到和在华留学生一起去朵拉公园献花等等等。 中国特使七天访法行程中有一天性属私人时间,对于这天的安排中国特使闭口不提。 但有法方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政府官员透露,中国特使这一天会在普罗旺斯度度过,地点就在连家酒庄,连家大家长连钊诚两天前已经抵达酒庄。 连家酒庄为修道院改建,性属于文化遗产产业,一旦酒庄要举行大型聚会需向当地□□门申请,这也导致中国特使的私人行程被披露。 这则传闻到了媒体口中就变成“这两家人肯定在商量重要决定。” 类似于“我今天在普罗旺斯区遇到Yann和薇安,他们看起来很般配”这样的论调最近阶段频频出现在校园网的个人账号上。 这些似是而非的传闻惹得我心烦意乱。 让我更加心烦意乱还有一件事情:要不要和连嘉澍打电话道歉。 昨天,我从房东太太那里知道一件事,我不在的时候,几名工人在我房间安装了自动报警系统,我的出租房地址在这里只有连嘉澍知道。 明天就是汤尼去打防疫针的时间。 汤尼,要不,我明天给连嘉澍打电话吧? 从描着精致花纹的拱形门穿过,林馥蓁就看到临窗而立的兰秀锦。 林馥蓁总是很怕看到兰秀锦独自一人站在窗前的背影,窗外景物越是热闹繁华,她心里就越为的慌张。 那种慌张来源于很多个某年某月某日“爸爸,你说妈妈为什么就不能像秋老师那样。”“爸爸,我猜你想吃秋老师做的曲奇饼,你让秋老师来一趟好不好。”“爸爸,我觉得秋老师今天穿的裙子很漂亮,妈妈穿着像老学究。”类似于这样带有报复性的言论。 是不是,这诸多言语起到潜移默化的作用,把林默和秋玲珑推到了一起。 今晚的聚会现场来了不少人,派对策划特意请来多名法国民间艺人。 压轴表演的是曼陀林琴手,最能代表法兰西情调的曼陀林琴声配上仲夏夜花香甜蜜而忧郁,前来参加聚会的嘉宾们沉浸其中。 也有若干人游离于那甜蜜而忧郁的范围内,这其中一位就是酒庄主人今晚最尊贵的客人。 酒庄位于半山腰,远离市区,空气越为清新露珠就约为繁重。 露珠和着浓雾,让站在窗前的女人宛如一具远古雕像。 那具雕像背后有一抹人影在等待着,等待着雕像何时封印,折腾了几个小时的长卷发都沾满了薄薄湿意,那具雕像还是一动也不动。 心里叹着气,林馥蓁刚想转身。 “林馥蓁。” 被逮到了,抹了抹脸,拉起裙摆,脚步轻快。 临窗人影变成两个。 叫了一声妈妈,堆上乖巧表情,在兰秀锦的注视下林馥蓁转了个圈,站停,再拨了拨头发,甜甜笑着,迫不及待询问:“变漂亮了没有?” 兰秀锦伸手触了触她垂落在胸前的卷发,笑了笑,说漂亮,和你外婆越来越像了。 兰朵拉是美人没错,但提起她大多数人都说那是英姿飒爽的大美人。 “不,妈妈,我可不想要什么英姿飒爽,如果英姿飒爽换成妩媚妖娆也许会好点,到时勾勾手指头,就把那些臭男人们迷得神魂颠倒,给他们一点甜头然后再甩掉他们。”这话说得是一派天真坦荡。 “这是什么话?”略带叱喝的语气。 “我这是在模仿郝思嘉,不觉得我的大卷波浪很像她吗?”唉声叹气着,拿下兰秀锦脸上的眼镜,眼镜戴到自己的脸上,眯起眼睛,“妈妈你这样看起来漂亮多了,如果再把头发放下来,去挤个地铁什么的,我保证每一站都会有男人找你搭讪。” 果然混政治圈的,大把赞美如石沉大海。 推了推已经掉落在鼻梁上的镜框,拉长着声音:“妈妈,你可是一年多没见到我了,就不能不摆出一副随时随地圆桌会议、六方会谈的脸吗?我……” “林馥蓁。” 艹,心里暗暗骂了一句,又来了又来了! 这位女士要是再这样下去,她没有兴致去想怎么把气氛弄得更轻松的法子了,要知道她们将近有五百天没见面了,能不生疏吗。 好吧,好吧,只能换策略。 “呐,还你还你,丑死了。”看似有点小情绪地把眼镜塞回她手里,拉起裙摆,做状离开。 “馥蓁。”声音开始放柔和。 看来小情绪得到效果了,而且很少见地没有连名带姓叫她,说实在的,林馥蓁心里很讨厌那个姓氏。 勉为其难地停下脚步。 兰秀锦让她面对这窗外,问出这样一个问题:“喜欢堂兄还是喜欢堂弟?” 今晚连圣耀也来了,林馥蓁打电话让他来的,连嘉澍作为为客人助兴的表演嘉宾出现。 连圣耀来了,连嘉澍也来了。 她离开宴会现场时,这对堂兄弟看着相谈甚欢。 手搁在窗框上,说妈妈这个问题嘉澍的爷爷在晚餐期间已经问过了,当时你也在场,你也听到了我的答案。 用晚餐那会儿,老爷子以一种玩笑式的语气说连家第三代最出色的两位年轻人让她选。 当时她怎么回答来着? 嗯,当时的回应很大家闺秀,声音极为真诚:“圣耀是哥哥一样的朋友,嘉澍是可以一起通宵打游戏的朋友。” 特使大人真是贵人多忘事。 没好气地说:“妈妈如果忘了,我不介意再回答一次。” “林馥蓁,情感贵乎真诚,妈妈是怕你……” “妈妈。”侧身,去拥抱那也不懂得如何和自己女儿相处的女人,“感情的事情谁也说不准,说不定我明天就爱上他们其中一个,到时候妈妈会支持我吗?” 能在瞬间把美国官员送的钢笔折断的手缓缓落在她后腰处:“当然。” 午夜十二点,没有超过一刻也没有提前一刻,连家第三代最小的孩子代表爷爷宣布宴会结束。 嘉宾在仆人的带领下前往他们休息房间,民间艺人们拿着他们的酬劳和纪念品由专车送回酒店。 酒庄主人因为多喝了两杯连路都走不稳只能在管家的搀扶下离开,离开前还不忘对未来的外孙媳妇人选挤眼。 未来的外孙女人选回以甜笑。 连家第三代年龄最小的孩子最晚离开宴会现场,今晚为宴会助兴的表演嘉宾有两位是他朋友,因明天还得赶飞机,只能无奈作别。 送走朋友他回到自己房间。 打开房间赫然看到长发及腰的年轻姑娘半靠在他床上,一半裙摆顺着床沿垂落在地毯上,嘴唇红嘟嘟的眼睛直勾勾的,手里还拿着小半杯红酒。 小半杯红酒顺着手腕晃动着,酒庄主人送她的手链伴随着手腕晃动像掉落于河面上月光,一缕缕,一簇簇。 年轻姑娘的行为犯了房间主人的大忌,他无法容忍有人在他床上喝酒。 强行拿走她的酒杯。 酒杯搁在一边,冷着一张脸,站在床前开始解衬衫衣扣。 即使房间窗户已经如数关闭,但酒庄外延绵数公里的薰衣草香气还是钻过在这片领土屹立了几个世纪的城墙。 在阵阵薰衣草幽香中年轻女人的身体蛇一般缠了过来。 和年轻女人纯真面孔与之相反的是她声音,性感魅惑:“嘉澍,我也没洗澡,要不要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方绿乔的重头戏可以说杀青了~~撒花~ 怕大美妞们说“没有我蓁的第三天,想她,想她”所以动用双更把蓁放出来了,峦帼忠犬不。 放心吧,明天会更新滴,峦帼打算这个月天天更新,这样就可以拿到全勤奖励,到时候把把全勤奖拿到的钱给大美妞们发红包。咳咳,你们要是看到我有偷懒的苗条,一定要阻止~ ☆、类似爱情 午夜十二点, 连嘉澍宣布宴会结束。 十二点一刻,连圣耀邀请林馥蓁到花园散步。 她看着他,没答应也没拒绝。 “你今晚很漂亮。”他迎着她的目光。 连家的孩子总是能把恭维的话说得诚意十足。 “我也想和你去散步,可不行。”愁眉苦脸指着自己的高跟鞋。 “明白。”连圣耀触了触她头发,“那我送你回房间。” 摇头,一脸无奈:“我得去找我妈妈, 我答应陪她一起泡温泉。” 在连圣耀的目送下, 林馥蓁往着温泉区走去。 穿过花间, 确信自己不在连圣耀视线范围内, 林馥蓁往和温泉区相反的方向走去,那是通往连嘉澍房间的方向。 他们一行人是中午来到这里的,浩浩荡荡几十人, 她根本没机会和连嘉澍单独相处的机会,好不容易逮到一个时机, 她暗示他今晚房间不要上锁。 真没上锁, 眉开眼笑, 打开房间。 在小法兰西没出现前, 也许她可以尝试摆出撩人的姿态,他们已经有一个月时间没好好相处了。 姿势刚摆好,房间门就被打开了, 房间主人回来了。 贪婪的看着连嘉澍的脸,如果说,今晚宴会上那些食物是山珍海味的话,那么小法兰西的脸蛋就是人间极品了。 这会儿, 她想和他一起做亲爱的事情。 “嘉澍,我也没洗澡,要不要一起?”舔了舔唇瓣,厚颜无耻,身体蔓藤般缠了上去。 连嘉澍单手推开她,并且警而告之:“在我洗完澡前,从我的房间离开。” 跌倒在床上,林馥蓁不情不愿地看着连嘉澍走进浴室,冲着浴室门,大声说出:“嘉澍,你就不想我吗?” 这个房间隔音设备好得很。 每年暑假她和他偶尔会在这里呆上几天,用连嘉澍的话说就算她在这里叫得嗓子都哑了外面的人也不会听到。 去年他们在这里住了三天,她的嗓子就连续哑了两天,今年他们还没正式住进这里。 回应林馥蓁的是紧闭的浴室门。 这个混蛋,他都不知道她冒了多少危险才来到这里,她只有五十分的时间。 兰秀锦和她两名女随从去了温泉区,那女人做事情总是一板一眼,一点半之前得上床睡觉,大约一点二十分会到她房间和她说晚安。 现在是十二点半。 嘉澍生气了,因为连圣耀来了。 连圣耀自然可以来,但如果是林馥蓁打电话让他来就不对,她也不想惹连嘉澍生气,可是,游戏不是还没有结束吗? 她需要把连圣耀拉进来让连嘉澍知道,什么是该认真的,什么是不应该认真的。 如果不想惹连嘉澍反感的话,她应该在他洗完澡之前离开这里,可是……她还真得想他了。 那种想念也许还达不到朝思暮想的程度,但,在此时此刻,她想吻他想承受他的吻,想触把手伸进他衣服里去触摸他去感觉他,甚至于想以紧紧的纠缠来达到彼此的汗水融合在一起。 过去一个月里,林馥蓁没在私底下和连嘉澍见面,公共场合见面次数也寥寥无几,他们还很有默契地刻意避开彼此,有连嘉澍出席的聚会她会推掉,一旦一不小心在聚会场合碰上,连嘉澍也会借故离开。 眼睁睁看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浴室的水声在持续着,一想到自己和连圣耀在宴会现场眉来眼去林馥蓁没有来由心虚了起来。 要是换成她也会生气吧,这是对游戏一方的不尊重。 除了水声之外,忽然间多出另外一道声音,循着声音林馥蓁看到连嘉澍的手机,手机在不停震动着。 来电用户是熟人呢。 看一眼时间点。 小法兰西的效率还真不错,短短一个月时间已经和方绿乔发展成可以深夜诉说衷肠的关系了。 手机还在持续震动着。 稍微思考一下,林馥蓁决定当一次好心人,把手机主人现在在洗澡的事情告诉那位。 清了清嗓子,接起电话。 电话接通,等待着。 在告诉方绿乔连嘉澍现在在洗澡之前,林馥蓁想知道这么晚了,方绿乔到底想和连嘉澍说些什么。 作为游戏发起者,她有权利知道游戏的发展,不是吗? 连嘉澍可是说了,用一个月时间就可以让方绿乔对他有好感。 电话彼端也是一片沉默。 真温吞,知不知道她都等得有点不耐烦了。 终于—— “喂。” 喂?怎么从方绿乔口中说出的“喂”不像例行通话招呼,反而更像特属于两个人之间的昵称。 “你生气了吗?”怯生生的语气。 所以……这是两人闹变扭了?!林馥蓁坐直身体。 “很抱歉,这么晚打电话给你,我……我……我一直想打电话向你道歉,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等到现在才打电话,我……我能理解你的气愤,换成是我的话,我肯定比你更加生气,我……我很抱歉,那天对你说出那些话。” 美妙吗?是有那么一点点。 听着自己憎恨女人的心肝宝贝如此低声下气说着话,而电话彼端的人曾经有那么几个时刻被自己所羡慕。 也许,还可以让美妙再延续一点点时间。 这一点点美妙滋味可是建筑在她和连嘉澍一个月没有私底下独处上。 林馥蓁继续保持沉默。 “喂……你现在都不做噩梦吗?”怯生生的语气多了点小情绪。 果然那声“喂”是这两人之间的昵称。 静静等待着,说不定她可以从方绿乔口中知道关于“你现在不做噩梦了吗?”的出处。 对方也在保持着沉默。 房间天花板采用三维材料设置,可以任由主人喜好调成春夏秋冬任意一个季节,也可以把它转成镜子。 百般无聊之际,林馥蓁把天花板转成镜子,她想透过镜子欣赏作为一名游戏发起者,在初尝游戏所带来的甜头时的欢快表情。 抬起下颚,对天花板上的那张脸笑。 终于—— 电话彼端有声响了。 “你怎么一直都不说话,我……我刚刚说的话是和你开玩笑,那听起来一点……一点也不像是在开玩笑的吧?我……我自己也不觉得是在开玩笑。” 嗯哼,一点也不好笑,因为她压根不知道“你不做噩梦了吗”的出处。 “我同学朋友都说我是没有幽默感的人,这个我也知道,从小到大,我讲的笑话只有我妈妈会笑,不……林叔叔也会说我的笑话好笑。” 艹!把两个倒胃口的人都扯进来了。 只是,不是爸爸吗?怎么现在变成林叔叔了? “还是不说话啊……好吧,那你就继续生我的气好了,只是……我希望你生我的气就可以了,你……能不能不要生汤尼的气,我昨天带汤尼去打预防针了,汤尼的状态不是很好,医生说它中暑了,好了,我已经完成我的道歉,”电话彼端语气轻松了些许,“那,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晚安。” 等等,这怎么可以,她都还没出场呢。 轻轻咳出声音,只要听觉没出现任何问题都可以听出这是属于女性的咳嗽声。 没有幽默感的小可爱,现在吓坏了吧? 吓坏之后是伤心欲绝,自己喜欢的人这么晚了还和女人在一起,这个时间点不让人想入非非都难。 屏住呼吸,就等着电话彼端传来故作镇定的声音:“你是谁?” 然而…… “很抱歉,我应该是打错电话了。” 艹,可真迟钝。 “不,没有,这的确是连嘉澍的手机。”声音有多甜美就有多甜美。 讲的是中文,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而且还很地道,这么地道的中文发音还得归功于我的秋老师,你的妈妈。 “啊……” 不是一般的迟钝。 “伊莲?”林馥蓁做出试探性询问。 “啊?”延续着云里雾里的语气。 “你是第三位说中文的女孩,”以方绿乔的迟钝,恐怕得她再花点口水,冲着天花板上的那张脸咧嘴笑,慢吞吞说着,“我的意思是,这是我第三次接到会说中文的女孩打给嘉澍的电话,你是这三个人中中文说得最好的。” 妈妈是中文老师,女儿在中文造诣上自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谢谢。”电话彼端的声音这会儿倒是很有礼貌的样子。 这声谢谢还真得让人有好感来着。 但,你妈妈叫做秋玲珑。 “中国人?” “是的。” “没来法国前在北京生活?” “是的。” 真是的,本来林馥蓁想让方绿乔顺着她的话问你是怎么知道的,然后她就会回答我在北京出生,我爸爸是北京人,你的语气让我感觉到十分亲切。 可人家一点也不好奇她是怎么知道的。 迟钝又加上没好奇心这个特点。 这两样都不算优点,可是呢,男人们通常喜欢这种配套的女孩,迟钝可以让男人们在这类女孩面前卖弄自己的学识;没有好奇心可以让他们即使手机不设置密码也不用担心自己在交友平台上挑逗女网友时留下的露骨对话。 好像扯远了。 “你是不是有着法文名字叫做伊莲的中国姑娘?”这下,应该理解了开始时她试探性的那声伊莲吧? “不,这次你猜错了,我没有法文名字。”不卑不亢的声音。 这会儿,还真像妈妈,敏感骄傲。 数声抱歉后,一本正经解释:“因为之前两位会说中文的女孩都说她们的法文名字叫做伊莲,所以,我以为你是第三名法文名字叫伊莲的中国女孩。” 说得像真的一样,这胡说八道的灵感来源于那首“我的名字叫伊莲”的法文歌,也因为这首歌在某个阶段很多人都叫伊莲。 压轴大戏自然留到最后。 “对了,我好像还没和你解释为什么会是我接的电话,嘉澍现在在洗澡。”握着电话,看着天花板,慢吞吞说着。 有点遗憾地是,此时此刻,她无法欣赏到电话彼端的人的脸部表情。 沉默着—— 没有幽默感的小可爱,是不是现在难过得想躲到妈妈怀里哭? “对不起,我刚刚因为好奇听了你要和嘉澍说的话,为了表达歉意,我会一字不漏把你话转达给他,你名字是……”拉长着声音。 映在天花板镜子的那张脸倒是很符合,电影里总是无时无刻想破坏男主和女主关系的坏女人形象。 冲那张面孔扮了一个鬼脸。 “不……不用。”电话彼端声线很平静。 应该是故作平静吧?还是真的平静?如果是后者的话小法兰西得加把劲了。 显然,方绿乔想尽快结束这通电话了。 但是—— 亲生女儿和继女都还没打招呼呢,不知道这样的时刻算不算是历史性时刻。 在方绿乔想再次结束电话前,林馥蓁以同样平静的声音说出:我叫林馥蓁。 沉默—— 也不知道这沉默是一种对于自己妈妈和别人丈夫之间的情感纠葛而产生,还是?在掂量,林馥蓁和自己喜欢的人之间的关系。 “对了,林馥蓁这个名字你应该没有听过,薇安应该听过吧?”自说自话着,“把薇安和Yann这两个名字强行放在一起是媒体们最爱干的事情,但是,没几个人知道薇安有一个叫做林馥蓁的中文名字。” 还在沉默着呢。 “我没什么恶意,我妈妈常常警告我,林馥蓁,有一天你的好奇心会让你惹上大.麻烦。”林馥蓁叹着气说着。 没有幽默感的小可爱,你有妈妈,我也有妈妈来着。 “刚刚的事情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我和嘉澍从小一起长大,我有时会很好奇他目前阶段和什么样的女孩约会,就像他某些阶段也会好奇我和什么样的男孩约会。” 怎么样?这些话很符合他们在面对八卦媒体时坚称的:我们之间不来电。 考虑到方绿乔在某方面反应上比较迟钝,林馥蓁觉得自己有必要多做解释。 “对了,千万不要把我这么晚还待在嘉澍的房间做出什么奇怪的联想,要是那样的话,我会觉得很不舒服,我和他之间太熟悉了,”不知道她现在算不算睁着眼睛说瞎话,多少个深夜,在这个房间在这张床上,甚至于同一面镜子,他们肢体纠缠,通过分不清是谁的汗水来证明彼此,他们通过镜面来窥探彼此,是他的表情更为沉醉还是她的表情更为沉醉,而那更为清醒的眼神是谁的,伸了一个懒腰,说,“我猜,你和嘉澍恼变扭了,你是先做错的一方,最近几天,你纠结于要不要打个电话给嘉澍,终于,你下定决定打这通电话了。” “这通电话有一定的冲动成份,现在回过神来你庆幸这个电话幸好不是连嘉澍本人接的,我猜得对吗?” 电话彼端安静成一片。 “你的沉默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默认呢?” 还是安静着。 “好了,你的意思我明白了,那么,我们就当这通电话没发生过,晚安。”很是善良可爱的声音。 笑眯眯挂断电话。 一侧身,第一时间抓起抱枕,抱枕狠狠往站在一边的人身上扔过去,嘴里嚷嚷着连嘉澍你这个混蛋,你知不知道你把我吓了一跳。 ☆、类似爱情 林馥蓁笑眯眯挂断电话。 一侧身, 第一时间抓起抱枕,抱枕狠狠往站在一边的人身上扔过去,嘴里嚷嚷着连嘉澍你这个混蛋,你知不知道你把我吓了一跳。 可不是,据说,没有好心眼的人在做完坏事后会都会显得特别胆小, 再说了, 这里几百年前是修道院。 第一个扔过去的抱枕从连嘉澍身上掉落, 一个自然不够的, 第二个抱枕结结实实砸在他脸上,手迅速抓起第三个抱枕。 看清连嘉澍脸上表情,第三个抱枕悄悄放了回去。 膝盖顶在床面上, 一点点往着站在床前的人挪移,两人的距离几乎要贴在一起了, 就势跪着手搁在他肩膀上, 问了一句嘉澍你什么时候洗完澡的。 什么时候洗完澡不要紧, 要紧地是连嘉澍有没有听到她和方绿乔之间的通话, 从连嘉澍的表情上判断应该是听了,而且听得还不少。 那……那岂不是把她在通话时翻鼻子的动作也看到了。 要知道,她是做这个动作最为不可爱的选手, 不仅不可爱,而且还特别像猪,而且是女孩子们养在家里的小粉猪,还是刚满月的那种小粉猪, 这是琳达说的。 东方人发育较晚,尤其是女性,在西方女孩纷纷告别青春期雀斑,脸上小肚腩时,东方女孩脸上还挂着嫩嫩软软的两团腮帮子,咋看还以为那是贪吃的姑娘。 林馥蓁也不例外,而且,她还是这种症状比较严重的那一类,去年还闹出这样一个笑话,朵拉之家一个孩子的糖果不见了,孩子们在经过一番眼神交流之后手一致指向她:糖果肯定在薇安口中。 可那是去年的事情了,她今年脸瘦了不少,可那些家伙自动选择忽视这个事实,她翻鼻子动作特别像宠物猪的这件事情总是被拿来说事,男孩子们也好奇了,他们天天想方设法想看她的这个技能,怎么可能让看?! 连嘉澍也勉强算上想看的一员。 手搭在连嘉澍肩膀上,试探性问了一句“在这里站了多久?” 如果她是那个没有幽默感的小可爱的话,大约此时此刻会被这房间主人眉梢眼底的戾气吓得恨不得三步做两步离开这里吧。 小法兰西的脸色真让人头疼。 迎着头皮厚着脸皮,拉长声音,叫了一声嘉澍。 “走。”可以和眼神媲美的冷冽声线。 走,怎么可能,她还有几件事情没弄清楚呢。 “我想知道噩梦和汤尼背后的故事。”林馥蓁涎着脸。 连嘉澍拿起手机,当着她的面按下一串阿拉伯字母,那串数字组合林馥蓁并不陌生。 兰秀锦该不会被连嘉澍的漂亮脸蛋也迷住吧,怎么把她的私人手机号给他了?! 一把抢走连嘉澍的手机,这还了得。 她拒绝和秀锦一起去泡温泉理由是今晚的礼服把她折腾坏了,她要回房间解开那该死的束腰绑带。 这会儿,她礼服都还没换呢。 拿着手机的手背到后面,说嘉澍你就不能让我提前尝点游戏所带来的刺激和甜蜜吗? 连嘉澍朝她做出“快走”的口型。 假装没看到,沾沾自喜:“嘉澍,你说,当真相揭开的那一刻,方绿乔再回忆起这通电话,会不会有一种无地自容的感觉。” 林馥蓁在说方绿乔这个名字时,眼睛自始至终没有离开连嘉澍的脸,自始至终连嘉澍眼眸低下无任何波澜。 这让林馥蓁心里暗暗松下一口气。 “林默的继女让林馥蓁对生活终于有了那么一点点期待了,”舔了舔嘴唇,“这一刻,难道不值得庆祝吗?比如……” 拉长着声音,目光带有强烈的暗示,小画眉和小法兰西的庆祝方式总是比较特别。 把遮挡在胸前的头发一一拨到背后,礼服领口设计把女性身材的柔美一展无遗,小法兰西一向吃软不吃硬。 “在庆祝前,我想知道噩梦和汤尼的事情。”放软声音,“嘉澍,我现在特别好奇,你就满足我一下我的好奇心不行吗?只要你告诉我,在出这个房间前,今晚谁来干活你说的算。” 这暗示已经非常明显了。 还是无动于衷呢。 “嘉澍,求你了,嗯,嗯?”一边说着一边扭动着腰肢,“我保证,我今晚会是一名热爱劳动的姑娘,我可以胜任任何工作,而且,我不会吝啬自己任何体力。” 终于—— 缓缓地,连嘉澍手朝着她伸了过来。 但是,不是来拉她手;不是来捏她脸颊;也不是来握住她的腰。 意识到连嘉澍意图,林馥蓁乖乖把手机放回原处,连嘉澍学过俄式摔跤,她曾经被他用俄式摔跤摔过两次,一次是在草坪上,一次就发生在床上,床上那次还是在亲热完之后。 不要以为她是姑娘家连嘉澍就手下留情,草坪那次直接把她椎间盘的一处软组织都给摔伤,床上那次他还配备了“林馥蓁,我希望你弄清楚,你充其量只是连嘉澍较为喜欢的女孩,表现喜欢的方式就介于我的心情。”这样的台词。 椎间盘软组织损伤那次真是够呛,但床上那次自己损伤的是她的自尊心。 这两样她都不想再要。 慢吞吞下床,慢吞吞穿好鞋,看了放一边的小半杯红酒一眼,说嘉澍,我可以喝完它吗? 在她说嘉澍我可以喝完它吗时,连嘉澍就知道,林馥蓁又开始使用卖乖的伎俩了。 今晚林馥蓁所表现出的让连嘉澍感到一丝丝反感,她看起来就像集市里眼睛不停盯梢着客人腰包的市侩女人。 冷冷看着,她把小半杯红酒喝完,看着她放下酒杯,看着她提着裙摆。 提着裙摆,半垂眼眸,红艳艳的嘴唇吐出:嘉澍,晚安。 当那只手去拉住即将和他擦肩而过的她的手腕时,连嘉澍心里生出极大的愤怒,那愤怒有一半来自于自身。 连嘉澍得承认,当那粉粉的舌尖卷走遗落在杯沿的那滴淡红色酒液时,心里忽然幻生出强烈的破坏欲。 穿着上世纪束腰群的女孩在腮红的辅助下粉嫩嫩的,像被镶在水晶橱柜里的娃娃,昂贵奢华,不知人间疾苦。 他想让那昂贵的娃娃卸下面具,像暗夜徘徊于街角的流莺。 这样的事情他之前不是没干过,林馥蓁在他身上也干过类似的事情,扒开那层华丽的皮囊,她和他谁也没有好过谁。 红艳艳的嘴唇微启,委委屈屈说出:“嘉澍,疼……” 近千年历史的古建筑,沉寂时像冢,若有人从这扇门前经过,咋听房里女人的话一定会捂住嘴,被手掌所挡住的是不安好心的笑意。 松开手,这次,林馥蓁倒是没撒谎,手腕处遍布着几处红印,那红印似乎下一秒就会变成紫色。 几处红印看着还真让人心疼,把手腕送到唇边,唇映上,小心翼翼反复辗转。 直到手腕处的红蔓延到她脸颊上,他这才放开她的手。 再小心翼翼轻握。 轻握着她的手指引她来到方形沙发处,让她坐在沙发上,他站着,她的膝盖顶在他小腿处。他低头,她抬头,指尖轻触她的唇瓣,一点点地从两唇之间渗透进去,红嘟嘟的嘴唇微微开启,眼睫毛微微颤抖着,手指被含进去了三分之一,有像游鱼的生灵轻舔着指尖,手指轻轻拉出一点点,那生灵就顺势而上紧紧缠住,呵,手指推进去三分之二,小生灵不胜欢喜的模样,环绕着指尖,没被含在嘴里的另外一只手手指落于她耳垂处,轻轻触摸着,直到它也和她的脸颊一样变成粉粉,近乎透明的红。 弯腰,在她耳畔低语,琳达说得对,你翻鼻子的动作看起来像极粉红色的宠物猪。 特别是现在。 你看,她不乐意了,拳头捶打在他身上,拳头也是粉色的。 她今晚穿了深色复古礼服,目光落在她腰间的绑带上,绑带为交叉组合,在接口处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只要拉住蝴蝶结的任意一端,那件深色的礼物就会像一帘被扯落的布幕。 光是想想就已经极具美感了,不过,连嘉澍更加关心的是,随着那帘布幕垂落,呈现于他眼前的是不是和她耳垂一样的粉色。 林馥蓁的皮肤又滑又嫩。 手落在她腰间蝴蝶结上。 连嘉澍没能第一时间扯落那件礼服,因为,礼服主人不乐意了。 好吧。 作为对她今晚让连圣耀出现在舞会上的惩罚,他可不想马上随她的愿,在她耳畔呵到“等小法兰西和小画眉庆祝完之后我再告诉你,关于噩梦和汤尼的事情。” “不,我现在就想知道。” 爱较劲和十岁时没什么差别。 “等庆祝完了之后,我可以考虑和你玩‘一起讲方绿乔坏话’的游戏。” 那阻挡住他解开蝴蝶结的手稍微松开一点。 “小画眉,你刚刚不是问我想不想你吗?” “可你都不理我,你还打算用俄式摔跤把我摔倒在地上。”又是委委屈屈的腔调。 “谁让你打电话给连圣耀了,”这语气听着像情人在埋怨,昨晚和自己翻云覆雨的女人隔日和对别的男人投怀送抱,置气中不乏一丝丝亲昵,“宴会上,你和他眉来眼去。” “我……” “林馥蓁,”轻触她头发,“你也知道的,我宁愿在地铁站和流浪汉们公用一个杯子,也不愿意和他在同一空间共享空气。” “嘉澍……” “林馥蓁,我也想你了。”轻声说着。 阻止解开她腰间蝴蝶结的手移开了。 为了追求立体效果,天花板四边角都采用几何图案的镜片,他和她此时此刻的模样被切割成一幅幅影像,以一种既真实又虚幻的状态呈现于面前。 连嘉澍朝其中一面镜子里的那张面孔笑。 镜子里的那张面孔也跟着他笑,笑得极具嘲弄。 他们说:女人是一门彻夜挑灯也不见得会得高分的功课。 不,这个说法不对。 一切如连嘉澍所想象中的那样,质地极软的布料离开蝴蝶结的支撑,如一帘幕布,一扯,幕布里兜着的一览无余,一切远比想象中美好。 手缓缓穿进她的鬓角处,沿着鬓角缓缓往后,展开手掌,牢牢扣住她的后脑勺,及时她刚刚和自己保证了,今晚会当那名热爱劳动的姑娘,但她不能保证她半途开溜,这是防止她开溜的最好方式。扣住她的后脑勺,让她整个头颅往自己小腹处推移,直到她的整张脸贴上。 林馥蓁的房间和连嘉澍的房间隔着一个L形回廊。 拐过那个弯,她就看到自己的房间,房间门紧闭着,一排排梧桐紧挨回廊。 从梧桐树折射进来的灯光把周遭气氛衬托得幽幽柔柔,结合这幢近千年的建筑,让人很容易联想到年轻的公爵夫人深夜和身体强壮的马厩工人幽会的场景。 虽然,她不是公爵夫人,连嘉澍也不是马厩工人。 但数十分钟前这幢老建筑其中一个房间发生的事情;从那个房间里发出那声低吼;还有在那个房间里男人和女人玩的那场叫做“一起说方绿乔坏话”的游戏还是让林馥蓁一路拉着裙摆猫着腰,脸颊处的红晕还迟迟没从她脸上消逝。 那场“一起说方绿乔坏话”的游戏还不错,小法兰西是不折不扣的玩家,导致于她这一路上犹自沉浸在游戏所带来的欢乐中。 那扇门越来越近了。 来自于背后的那声“林馥蓁”导致于她手一软。 真糟糕好,被逮了个正着,都怪连嘉澍,今晚她用的时间比往常都来得久。 作者有话要说:干活了! biubiu~~ 拼全勤的第五天~还有25天,瑟瑟发抖到要躲到麻麻怀里 ☆、类是爱情 来自于背后的那声“林馥蓁”导致于她手一软。 真糟糕, 被逮了个正着。 裙摆从指间滑落,直起腰,呼出一口气,嘴角扬起,回头,兰秀锦和她的女助手站在距离她五步之遥所在。 扬起的嘴角弧度加深, 那弧度任谁看了都会以为和甜蜜天真有关吧。 冲着迎面而来的人:“妈妈。” 这又不是第一次被逮到, 第一次被逮到时林馥蓁十八岁。 十八岁, 初夏深夜, 也是在连家的度假区里,两家人在加勒比小岛度周末,她刚离开连嘉澍的房间, 脸上红潮还没有散去一颗心砰砰乱跳。 埋着头,一个劲儿往前走, 一头扎进一堵人墙上, 一抬头看到叶云章, 叶云章身边站着兰秀锦。 胸腔在那个瞬间像要炸开似的。 第一反应就是捂住嘴, 从指缝支支吾吾透出:妈妈……叶叔叔……你们怎么……怎么…… 显然,兰秀锦对于她在深夜;还是在期末考前夜到处溜达不是很满意,板着脸。 比起兰秀锦板着的一张脸, 叶云章似笑非笑的表情更是让她心慌意乱,要知道,她的生日礼物很多都是经叶云章的手。不是兰秀锦不愿意花时间挑礼物,而是她挑的礼物大部分不合她心意。 比起自己的上司, 叶云章更了解她的喜好。 那时,看着叶云章,脑子越发慌张,嘴里一个劲儿地我……我的…… “林馥蓁,你捂住嘴做什么?”兰秀锦表情严肃,“把手放下来。” 把手放下来,把手放下来……她不敢啊,刚刚她和嘉澍做了坏事情来着,自然不是入室偷窃此类坏事,可……但那样的事情放在一名家长眼中会被当成干了坏事,可……有时候她乐于干那种坏事,她喜欢嘉澍眯着眼睛看她,她喜欢把嘉澍逗得频频飙垃圾话,她喜欢嘉澍从额头处掉落下一颗颗汗水来,她更喜欢嘉澍的手深深渗透进她的头发里,那声从他口中溢出的“小画眉”似乎直接抵达她的灵魂深处,脆弱而强韧。 夜风吹走潜伏于心底里迷梦,在叶云章的目光下在妈妈的关切眼神下,想及在嘉澍房间发生的一切,羞愧之心泛上心头,羞愧加上慌张导致于当时手捂得更紧。 于是,一切显得更加可疑了。 “林馥蓁,把手放下来,还有!你刚刚去了哪里?”兰秀锦提高声音。 “妈妈……我……我……”捂着嘴,一门心思想着拔腿就跑,躲回嘉澍的房间,责怪他不该在那样的时间点诱惑她干那种事情,你看,这下好了,被抓包了吧。 脚也就刚后退一步,背后响起开门声,循着声音,林馥蓁看到斜靠在门框处的连嘉澍。 斜靠在门框处,连嘉澍语气轻飘飘的:“阿姨,我知道林馥蓁刚去了哪里,我还知道她为什么一直捂着嘴。” 嘉澍,现在不是玩的时候,当时她是那样想的。 那个脑子住着独角兽的男孩,有时候总是把她气得牙痒痒的。 谁知—— “林馥蓁,我早就告诉你墨西哥辣椒不能惹了,偏偏你不相信,这下知道我的话没说错了吧?我刚刚还知道,林馥蓁把我家冰箱的牛奶都喝光了。”连嘉澍的语气无不幸灾乐祸。 连嘉澍轻飘飘的几句话就变成了:那深夜还在溜达的女孩本着较劲和不信邪的念头,吃了据说威力巨大的墨西哥辣椒,本来想在尝过墨西哥辣椒之后发表类似“你们都是一群危言耸听的家伙”语论。谁知,墨西哥辣椒威力巨大无比,无奈之余只能找出冰箱里的牛奶以此来摆脱墨西哥辣椒所带来的弊端,这真是一次不成功的尝试,不成功的尝试自然是越少人知道就越好,这也导致于她无法和自己妈妈解释她都去了哪里,以及为什么一个劲儿的捂住嘴。 这样的理由听起来符合她的年纪,以及性格。 连嘉澍为她找到了为什么一直捂着嘴找了一个不错的理由。 显然,兰秀锦接受了连嘉澍的鬼话,不仅接受了连嘉澍的鬼话,表情还难得流露出拿自自女儿无可奈何的模样。 “要不要叫医生。” 摇头,目光转向叶云章,叶云章似乎没兰秀锦那么好糊弄。 于是,那时,连嘉澍又说“你们现在看起来有点一家三口的感觉,部长大人,要不要考虑一下。” 当时这话让叶云章直接提出告辞,即使心里想但一些事情在没有任何实质性发展前,该避的还是得避。 在那一刻,倚在门框云淡风轻说出紧紧捂住嘴的女孩在午夜游荡的原因的连嘉澍让林馥蓁心里有了若有若无的慌。 原来,不知不觉中嘉澍已经走在她前面了。 在这之前,她一直以为他们一直处于同一台阶上,原来并不是。 现在,他和她二十岁。他们是否处于同一台阶上林馥蓁不得而知,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地是,她不会再像十八岁时做出捂嘴动作。 站直身体,摊手:“真糟糕,被逮到了。” 稍微花一点力气,三分醉意就变成八分。 看看,她的妈妈马上又要摆出严肃表情了,可又因为长年累月累计的愧疚感作祟,现在,当着自己助手的面,一副叱喝也不是好言好语的也不是的模样。 舔了舔嘴唇,说我就真的只想喝一点点,可酒太香了,妈妈你都不知道偷偷摸到主人家酒窖去品酒是一件多么有趣的事情。 年满二十岁的女儿醉态可鞠,那这样的他是没办法了,严肃表情摆不出来了,就只能以皱眉方式来告知自己女儿,林馥蓁,你越来越不像样了。 再舔了舔嘴唇,举手:“特使大人,我发誓,这是我最后一次干这事。” 发誓自然没用,因为她今晚又没真的偷偷摸到人家酒窖去偷酒喝,有也是以前的事情,不是今晚的事情。 看着她,兰秀锦眉头渐渐松开,但很快地又再次皱起,这次眉头皱得更紧。 又……又怎么了? 顺着兰秀锦的目光,林馥蓁看到一双男式拖鞋从大裙摆里显露出来,为了赶在兰秀锦之前回到自己房间,离开房间时她也没去顾及脚上穿的是什么。 现在,她的脚上穿着连嘉澍的拖鞋。 新的考验摆在面前。 拉起裙摆,那双男式拖鞋一览无余,大号的男式深色拖鞋把暴露于空气中的小半截脚腕衬托得越发纤细白皙,在幽幽柔柔的光线下极具美感的模样。 眯起眼睛,语气带有一点自恋,沾沾自喜,说着:“妈妈,嘉澍的拖鞋穿在我脚上很好看,对吧?” “林馥蓁!” “什么?”抬起头,一脸无解的模样。 三更半夜去酒窖偷喝酒,脚穿着男式拖鞋的年轻姑娘让习惯了严肃场合的女人感到极大的不满,当着自己助手的面又不好发作。 庆幸地是,那位女助手是个可人儿,扯了个借口,不到一分钟时间便溜得无影无踪。 而她也仿佛从自己妈妈脸色中探出究竟。 恍然大悟,莞尔:“特使大人,您之前不是让我对待感情要认真吗?妈妈,今晚我感觉特别好,所以我特意在嘉澍房间里待了一会,心里想着那会时间说不定可以和嘉澍发展出爱情来呢。” 这话符合很符合很法兰西主义精神,浪漫不乏游戏人生。 浅浅笑着,瞅着兰秀锦,直把她瞅得垂下了眉目。 片刻。 “去把礼服换掉,洗个热水澡。” “好的,妈妈,”上前,主动伸出手,拥抱眼角有着细细纹路的女人,上次只有两道来着,一年半就多了一倍,亲吻着她鬓角,微笑,“妈妈,晚安。” 在兰秀锦的注视下,打开房间门。 关上房间门,背靠在房间门上,嘴角笑意如数收起,闭上眼睛,从眼角处滑落的泪水连她也不明白所为为何。 泪水滑落至嘴角处时,林馥蓁听到回廊的脚步声,脚步声从节奏乃至力道都千篇一律:通向会议室的;通向新闻发布中心的;通向谈判席的…… 小心翼翼打开门,再小心翼翼从门缝处探出了头。 回廊的背影一如她懂事后所见到的模样,那颗头颅在颈部的支撑下斗志昂扬,脊梁笔直,短发永远不超过耳朵,鞋跟高度永远不会多于六寸也不会少于五寸。 看着那道背影,说不清道不明的泪水又沿着眼角。 谁都没有错。 “错的是欲.望。”嘉澍说。 不,不对。 嘉澍,是寂寞的错。 林默寂寞了,恰好秋玲珑也寂寞了,林馥蓁很寂寞,连嘉澍也一直寂寞着,也许兰秀锦、方绿乔也是寂寞着的。 所以,都是寂寞的错。 寂寞让人身上长出了刺,寂寞让人开始像刺猬般生活着。 保安室的闭路电视被切成九宫格,九个格子呈现出的画眉宛如被定额在某一个瞬间,这样的状况已经维持了近一个钟头时间。 一直紧盯闭路电视画面的保全人员奋力在和厚重的眼皮作斗争,掀开,闭路电视宛如凝滞一般,眼帘磕上,再掀开…… 再掀开,闭路电视左下角位置方格出现的人影一下子让保全人员睡意全无,要知道,中国特使就住在这幢建筑里。 看清楚左下角那抹人影,保全人员大大松下了一口气,那是这坐庄园的小主人小法兰西先生。 只是,这么晚了小法兰西先生怎么还不睡觉?是不是又要和特使家的千金幽会,这个念头第一时间出现在保全人员的脑海中。 去年,他就撞见过一次特使千金和小法兰西先生躲在酒窖外园林花园幽会的场景。 那画面任谁看了都会脸红耳赤,仲夏夜,一花园繁花,年轻姑娘穿着宽大的睡裙坐在酒窖和花园接壤的通风处。 通风处方方正正咋看就像一个大相框,侧身斜靠着的年轻姑娘就像是被镶进相框的美人,美人的裙摆从方框处垂落,一边摆着剩下一半的红酒杯,在满目繁花下很是美好,让人不由自主想靠近几步。 当时,初来乍到,怀着欣赏致景的心态,他往前移动了几步,目光停留在年轻姑娘脸上,意识到年轻姑娘脸颊上的潮红微启的双唇,以及那鼓起的睡裙代表了什么后,一颗心砰砰乱跳起来,瞬间被扯成两半,一半告知自己要回避,另一半又告知自己随处可见的绿植会成为不错的隐蔽点。 最终,优厚的薪金占了上风,从那片绿植移开时,平放着半杯红酒被裹在裙子里脚趾头不经意碰倒,再被年轻姑娘的手推到边沿处,最终掉落在地上,显然,造成红酒掉落在地上的罪魁祸首来自于年轻姑娘裙底里的风景,躲在年轻姑娘裙子底下的人是谁他是知道的。 数十分钟前,和那年轻姑娘一起走进酒窖的是小法兰西先生,年轻姑娘是小法兰西先生的朋友薇安。 那个发现当时让他心里觉得很奇怪,奇怪之处就在于小法兰西先生和薇安小姐无论对外;还是对内都坚称他们是好朋友。 而且,那两人怎么看都像他们口中的那种关系。 一年后的今天,他大致明白了,但如果想每个月按时拿到一笔优厚的薪金,就必须每时每刻保持“我什么都没看到,我什么都不知道”的心态。 夜色厚重,闭路电视左下角的人影从一排排梧桐下穿过,脚步悠闲得宛如漫步于林间。 小法兰西先生能迷倒一大片女性是有道理的,光是从梧桐下穿过的背影姿态就足以让女人们露出痴迷眼神了。 不过,他比较好奇地是,小法兰西先生手里拿着的是什么?幽会时的必备物? 像听到他心声一样,小法兰西停下脚步。 小法兰西先生停在垃圾桶前,手一扬,纸袋里的东西干净利索地掉落在垃圾桶里,显然,那不是幽会时的必备物。 那到底是什么,处于好奇,保全人员放大垃圾桶的镜头,浅色纸袋里露出半只高跟鞋鞋跟。 小法兰西先生丢的是高跟鞋,一双女人的高跟鞋。 高跟鞋主人是谁不得而知。 从小法兰西的房间到这里应该有不下二十分钟步行路程,为什么走了二十分钟的路来丢一双高跟鞋? 对了。 “我什么也没看见,我什么也不知道!”第一时间引用职场法则。 等到目光再回到闭路电视画面时,小法兰西先生站停在梧桐树下,正抬头仰望星空,那姿态优美得像悬崖上的鹤。 独立绝世。 关掉了左下角的摄像头。 这么晚还出现在那里的小法兰西先生是否在等待他幽会对象的到来;还是这方美丽星空把他诱使到这里都不是一名保全人员该管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biubiu~【乃们谁偷懒不留言峦帼都记在本子里滴~ ☆、类似爱情 透过梧桐树叶, 连嘉澍昂望着被树叶缝隙切割成一块块碎片的星空。 多少个夜晚,他被充斥于耳畔的窃窃私语声搅得夜不成寐;多少夜晚,他从噩梦和嘲笑中醒来;多少夜晚,他只能倚靠头顶那片星空才能让心灵获得短暂的平静。 仰望星空,发誓总有一天,他会撕下披在那些人脸上一张张虚伪的面具, 这些人中有他的伯父伯母、姑妈姑丈、堂兄堂姐、表姐表兄。 曾经, 这些人用很是亲爱的语气来称呼连家那最小的孩子“我的嘉澍。” 最初, 他真以为他真的是这些人眼中“我的嘉澍。” 连嘉澍的童年夭折一个昏呼呼的午后。 在“疼爱”他的堂姐表姐的鼓动下连嘉澍穿上了朱丽叶的蓬蓬裙, 没事,虽然样子奇怪,但这是他报答“疼爱”他的堂姐表姐的时刻, 穿着蓬蓬裙戴着假发,他躲进布幕后, 想给堂姐表姐一个惊喜。 黑色布帘后, 他听到年长他九岁的堂姐和年长他六岁的表姐之间的对话。 拿腔拿调, 叫着“嘉澍”, 尖着嗓音“他真是蠢得无可救药。”“我要把他今天的蠢样告诉妈妈,你猜,妈妈到时候会不会笑坏肚子。”“等他长大了, 知道事情真相,会不会找老爷子哭鼻子。” 也许是笑声太过于刺耳,导致于幕布后面的孩子捂住耳朵,孩子心里不大相信, 那么难听的笑声会来自于平日里总是温和可人的堂姐表姐。 小心翼翼掀开布幕一角,他看到两张笑得五官都扭到一起的面孔,是堂姐表姐没错。 堂姐表姐为什么要那么笑?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那个瞬间成为连嘉澍最难解的命题。 躲在布幕后面,那道难题让他满头大汗,让他几近陷入昏厥。 像是过去一个世纪。 遥远的世界传来熟悉亲昵的声音“嘉澍。” 神奇地是,那声嘉澍没有让他咧开嘴迈开腿迎上去,喉咙咯咯响着,就像饭菜里掉落进恶心的苍蝇。 紧牙,把那只恶心的苍蝇强行吞咽进去。 那一刻,他像通过最艰难的考验,拿到上帝的那把钥匙。 一把可以让人在瞬间获得快速通往成人通道的钥匙。 都是假的,什么都是假的。 那一年,连嘉澍八岁。 八岁这年,连嘉澍的童年被终结在那个昏呼呼的午后,从此以后,想起朱丽叶的那件蓬蓬裙都会让他觉得喉咙咯咯作响。 “小画眉,我没有青春期。”他总是和林馥蓁说。 没有童年,亦不需要青春期。 假如,这一刻,他在林馥蓁耳边说出这句话,林馥蓁肯定不会理会他,不仅不会理会还会给他脸色。 因为…… 对着漫天星光笑。 因为,距离他不远处有一个垃圾桶,林馥蓁的高跟鞋此时此刻就躺在垃圾桶里,让她知道这件事她一定会又捶又打的:为什么要把我的高跟鞋丢到垃圾桶去。 为什么要把高跟鞋丢到垃圾桶去啊? “因为,你的高跟鞋看起来像长了眼睛一样,它在瞪,这让我很不舒服,不关你的事,是高跟鞋设计师的错。”这是比较体面的说法,可这话有一半是真的。 林馥蓁猫着腰离开他房间,他再次打开浴室门,用了五分钟时间让情潮沉寂下来。 死气沉沉的老建筑在午夜看起来像万念俱灰的伤心人,那双高跟鞋一竖一横躺在地毯上,鞋扣设计咋看就像是人类的眼睛。浅看俏皮可爱,凝神细看狡猾嘲弄,它看起来…… 它看起来很像林馥蓁的眼睛。 把高跟鞋装进纸袋里,提着纸袋,循着月光。 把高跟鞋丢进垃圾桶时,连嘉澍得承认,他的内心获得空旷和悠然。 那份空旷和悠然好比是他和林馥蓁约好不抽烟,但他逮到一个空挡偷偷抽了一口烟,烟的味道无关紧要,让他心里乐呵地是他打破他们之间的约定。 林馥蓁在他身边呆得太久了,久到偶尔都让他生出了不耐烦感。 朝着星空笑。 小画眉,我只是不喜欢你的高跟鞋,又不是不喜欢你,别再拿眼睛瞪我了,听到没有。 嘘——现在不是讨论林馥蓁的时间。 现在是品尝胜利滋味的瞬间。 在两个钟头前,连嘉澍接到从马来西亚打来的一通电话,那是他比较期待的一通电话。 拨打这电话的人是大伯父得力助手,那位老兄终于想通了:他现在是职场的黄金年龄,可他的上司已经初显老态,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为生存法则。 大伯父是有能力的,但伴随着年龄上升以及对于新兴市场的不适应,近几年来大伯父的能力开始走下坡路,为了巩固自己势力连家长子开始做假账,利用假数字营造出他经营的企业每年都在赚大钱的假象。 现在,大伯父的得力助手想通了,很快的这些假账就会流入二伯父手里,连氏实业是一块远胜于血缘关系的香饽饽。 他那亲爱的二伯父肯定会把它们提交到老爷子面前。 连钊诚不会把父辈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送到为了一己之利,而把连氏企业拖入泥沼的人手上。 然而,二伯父也好不到哪里去。 连嘉澍银行保险箱里多的是这位二伯父在世界各大赌场一掷千金的照片,不仅有照片,保险箱里放着二伯父名下百分之零点零一的连氏股份,这百分之零点零一股份是二伯父在拉斯维加斯赌场杀红眼时过手给一名韩国人。 一掷千金的照片也许不会让老爷子气得吹胡子瞪眼,但那落入韩国人手中的百分之零点零一的连氏实业股票到时候定会让老爷子痛下决心,把自己二儿子踢出董事局。 每年,老爷子总是苦口婆心,你们手中掌握的连氏股份,哪怕是零点零一都有可能导致经营权易手的后果。 哦,对了,连家还有三儿子呢,连家三儿子也就是他的三伯父。 如果在三个伯父中非得让连嘉澍选一个喜欢的话,那么,他一定会选他的三伯父。 三伯父没大伯父有能力,也没二伯父果敢,在连家第二代三名男丁中资质最平庸,但好在长相好,正因为这样,三伯父成为了连钊诚拉拢政界的棋子。 三伯父娶了当红政治人物的千金。 三伯父和三伯母的婚姻是政商联姻教科书般的存在。 但,真是那样的吗? 连氏在里约有工厂,三伯父每年都抽出半个月时间到里约巡查工厂,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但众所不周知地是,三伯父在里约巡查工厂期间会独自一人前往阿根廷,阿根廷住着三伯父的老相好。 三伯父在能力上不行,但在保密功夫做得滴水不漏,连嘉澍也是在去年才知道这件事情,那两人连孩子都有了,两男一女。 让他算算,加上三伯母生的一男一女,三伯父有五个孩子呢,三兄弟中就数他最能生。 世上没不漏风的墙,真相被揭露时,他那高贵典雅的三伯母知道了肯定会脸面尽失。 三伯母是很强势的人,这样的人容易树敌,到时候,三伯母的敌人们会做出捂嘴状“,我的上帝,那女人比你还能生。” 失去三伯母的支持,三伯父就什么也不是了。 至于连家的两个女儿,也就是他的姑妈们。 他的姑妈们在连钊诚眼里,那都是泼出去的水。 蝴蝶效应是连嘉澍眼中为时不多信奉的真理。 小画眉,南美洲的那只蝴蝶翅膀已经被撬动了。 很快,连家第二代在某个时间点将相继被爆丑闻,随之经营能力也备受质疑,这番质疑必然会被反馈到连氏实业的股票浮动上,于是,连氏实业密集召开股东会议。 连氏实业更新换代的时机到来了,世人把目光投向连家第三代。 连家第三代长孙一度在完美的包装下被寄予厚望,但那场“四月惊奇”撕掉他的伪装暴露出其短板。 在巨大的舆论面前,他的表现比菜鸟还不堪,皇帝的新衣穿得太久,他那大堂兄都忘了自己其实没穿衣服。 此时,该用什么样的话来形容他大堂兄现在的状态呢?用安德鲁表兄的话来说“我朋友说,连圣杰现在是靠着妈妈私房钱过日子的乖孩子。” 目前,这乖孩子在自己妈妈的鼓励下做着东山再起的梦。 这个梦到底能不能实现不得而知,老爷子精明着呢,四月那场风波他给出了作为一名看客该有的从容与淡定。 他不会去管过程,他只管最后站在金字塔塔尖的人是谁。 如果站在金字塔塔尖的人名字叫做连嘉澍的话,当那天到来时,他也许会说出俗气的话:“爷爷,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为了那个机会,他准备了五年。 准备五年,忍受了十二年。 够漫长的了。 风起,梧桐树叶哗啦啦响着。 小画眉,那听起来像不像是胜利的赞歌。 闭上眼睛。 稍许,风停歇了。 远远的,远远的,从月桂树树下传来女性温柔的声音,温柔的女声在告诉着,爸爸给孩子的那首儿歌: 雾气刚散,松开单节套 、后绳索,驶向南部海峡。 经过洛基港口、十磅岛,经过我小时候溜冰的尼罗塘。 拉响汽笛,向灯塔守卫的孩子挥手。 海鸟飞过来,黑背鸟、人字鸥、大矮鸭。 太阳出来了。 向北航行速度12节,乘风破浪,水手们忙着呢。 你是总管你知道吗? 你是一船之长。 世界还有比这更美妙的景象吗? …… 小画眉,这首歌还有一个名字叫做“仇恨”。 一名父亲被剥夺了自己对于孩子的爱,而那名孩子从此以后只能靠着想象去猜测父亲在唱着这首歌时的神情。 小画眉,晚安。 尼斯机场,晨雾还没散去。 和很多次短暂相聚的离别一样,林馥蓁是送别队伍的最末端成员,即使中国特使南法之行性属私人行程,但还是来了十几名在南法有产业的中国企业家,连嘉澍也来了,因连钊诚昨晚喝多再加上年事已高,他取代连钊诚站在送行队伍中。 晨雾中,那抹娇小的身影一一和那些人握手话别,最后,来到了她的面前。 手搭在她肩膀上:注意安全。 垂目:好的,妈妈。 “有什么需要可以给叶秘书长打电话。” “我会的,妈妈。” “林馥蓁。” “妈妈,有什么话请说。” 那缕叹息比晨雾还要缥缈稀薄,最终,目光转向左边。 “您放心,我会照顾好她的。”好听的男声说着。 “谢谢你,嘉澍。” “阿姨,注意身体。” 晨雾散开一点点,露出淡蓝色的天和海,机场还是空荡荡的,送中国特使前往巴黎的飞机已经飞走,前来送行的人也离开了。 距离机场解封还有十几分钟。 站在空荡荡的场地上,出神望着飞机消失的方向,因为昂望的时间过于久长她脖子都酸了,头一偏,找到那个肩膀。 只是她今天穿的是平底鞋,那个肩膀对于她来说显得比平常高,好在他矮下了身体。 这样一来她的头就可以舒舒服服靠在他肩膀上。 “嘉澍,我很想和她说,妈妈,你能不能在圣诞节抽出时间来。” “现在距离圣诞节还远着呢,你多的是机会和她说。” 也对,继续对着飞机消失的方向发呆。 第一缕日光穿透晨雾。 “林馥蓁,我们得走了。” “好。”嘴里应答着,脚却是一动也不动。 于是,他只能拉起她的手。 跟在他身后。 小段路程,想起什么,狠狠挣脱开他的手。 他回头。 她怒目圆睁:“连嘉澍,你真把我的鞋丢进垃圾桶。” 这是她今天第三次问他这个问题。 “那还能有假。”他似乎很乐于回答她这个问题。 “你真扔?!” “这个问题很重要吗?”他反问。 “不重要,一点也不重要。”加重语气,“反正我鞋子多的是。” “那不就得了。”他朝她伸出手。 手背到背后去,顿脚:“连嘉澍,你真扔?!” “让我想一想。”他做出思考状。 眼巴巴等着。 小法兰西思考时间有点长呢,再顿脚。 终于—— “没扔。” 眉开眼笑,把手主动递到他面前。 他重新握住她的手。 “不是不重要吗?不是说鞋子多的是吗?” “我又没说重要,我只是讨厌你把我鞋子扔掉。” “小画眉。” “嗯。” “即使我扔了你的鞋子,但也不代表不喜欢鞋子的主人。” “嘉澍,你这样的说法不对。” “怎么不对了?” “喜欢一个人就会连带喜欢她的一切,这是小学生都知道的事情。” “何以见得?” “那双鞋子嘉澍穿过,看起来很顺眼,那个杯子嘉澍用过,看起来很顺眼,经过那个地方,不由自主慢下脚步,因为嘉澍曾经来过这个地方。我就这样。” 此时此刻,连嘉澍永远想不到的是。 若干的年后,有人问起他关于什么是喜欢这个问题。 什么是喜欢? “那双鞋子小画眉穿过,看起来很顺眼,那个杯子小画眉用过,看起来很顺眼,经过那个地方,不由自主慢下脚步,因为小画眉曾经来过这个地方。” 站在小画眉去过的地方,小法兰西久久凝望着。 作者有话要说:峦帼好喜欢嘉澍的:小画眉,晚安。 那是特属于小画眉和小法兰西的世界,清新又颓废。【以后想念这对肯定会很久 PS:下一章就是又一个月后了哟~ ☆、类似爱情 七月末, 方绿乔见到了林馥蓁,那个更多时间活在图像里的女孩。 这个女孩继妈妈的学生、林叔叔的阿蓁、林子岩的姐姐之后又多了一个符号:连嘉澍最要好的朋友。 不知不觉中,她和林馥蓁之间已经有了这么多层的牵扯,看着映在那辆黑色轿车窗户上的人像剪影,方绿乔心里想。 这是一个礼拜四下午,由于香水工厂工人罢工, 培训中心的学员只能暂时充当临时工人, 到培育花田挑选玫瑰花。 这天方绿乔处于极度心不在焉中, 心不在焉是因为被她偷偷放进制服兜里的手机。 昨天晚上, 连嘉澍说今天会打电话给她,具体什么时间点打连嘉澍没说,可一整个上午她手机都是静悄悄的。 不是没在心里一再警告自己, 不要去关注手机,她到这里来是来学习的, 不是来谈恋爱的。 谈恋爱, 这个词汇泛上心间时, 方绿乔心里吓了一跳, 内心有一股巨大的声音在驳斥种论调。 但,另一个声音却又说,拉过手, 亲过嘴不算恋爱又算什么? 拉过手,亲过嘴不算恋爱又算什么,这股声音盖过另外一股声音。 脸红红的,也不知道是由于烈日炙烤, 还是那个夜晚忽如其来的吻所造成。 看了一眼手机,它还是静悄悄的。 顿脚,刚刚不是说了吗?不要关注手机,不要关注手机! 要维持女孩子应有的矜持,还有,不能让连嘉澍太过于得意。 就冲着她偶尔脱口而出的那声“嘉澍”连嘉澍脸上所表现出的反感,她就不能让他太过于得意。 虽然连嘉澍没点明,但方绿乔知道,他不喜欢她叫他嘉澍。 手都拉了,嘴都亲了,还不让她叫“嘉澍”?要知道她又不是那些洋妞,要知道,她妈妈是一名中文老师。 可,分明,那天晚上,隔着电话林馥蓁的“嘉澍”叫得在自然不过,也许……“嘉澍这个名字只属于林馥蓁。”心里隐隐约约想着。 昔日初中校园时不时会流传出:自从那短发女生离开后,寡言的男孩单车后座一直空着。 短发女孩,空着的单车后座是真是假不得而知。 林馥蓁的那声“嘉澍”也许就男孩的单车一直空着的后座一样之存在。 这不是第一次来到方绿乔心头上的想法,和之前几次一样,当这个想法栩栩如真时,她就感到好笑,这才能都可以去编故事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刚把林馥蓁和连嘉澍这两个名字压下去,背后就传来围绕着这两个名字的窃窃私语声。 谈论起这两个名字的是香水工厂内部技术人员。 八卦是女人天性,她们从薇安下午要到香水制作中心来;到这位即将推出以自己名字命名的幸运女孩的情感生活;再到她和小法兰西间扑朔迷离的关系。 “我觉得这两人肯定有一腿。”年纪最大的技术工言语粗俗。 “我倒不这么认为,他们又不是靠吃青春饭的艺人,这两人有一定规模的支持者,两人的支撑者都希望薇安和小法兰西能走在一起,他们要是真在一起会是一道加分题,对于各自家庭更是一件锦上添花的事情,他们没有理由对外隐瞒关系。”另外一名技术工分析的像模像样。 来自于背后的窃窃私语声让周遭环境显得更加闷热,也导致于方绿乔数次被玫瑰花刺扎到手。 直起腰,方绿乔看了通完香水工厂的公路一眼,今天下午林馥蓁会到香水制作中心了解以她命名的香水制作进度,这是进入香水工厂的必经之路。 骤然掉落的雨点缓解了些许闷热。 下在这片蔚蓝海岸区夏季的雨被誉为太阳雨,大颗大颗雨点在太阳底下掉落,日光穿过雨线,雨点和日光互不干涉。 雨后,一小道一小道的彩虹横跨在玫瑰花田和通往花宫娜香水制造厂的公路间。 一抬头,方绿乔就看着那辆黑色轿车。 黑色轿车行驶在通往香水制作厂路上,沿途都是玫瑰花田,黑色轿车宛如在花间行驶。 方绿乔所站方位紧挨公路,黑色轿车和她擦肩而过,深色玻璃窗映着年轻女性剪影。 年轻女性坐姿一看就是经过训练的,坐姿优美。 直觉告诉方绿乔,车里坐着的人就是林馥蓁,背后一名技术人员也证实了她的想法,那是罗斯家的车。 林馥蓁第一次到香水制作中心来也是乘坐这款车,宾利汽车公司年初推出的旗舰豪华车,在法国拥有这款车型的寥寥无几,罗斯家族就是着寥寥无几的其中之一。 坊间传言,罗斯家族长孙媳妇因身体原因不能生育,从小寄养在其家里的小女孩在罗斯家很得宠。 林馥蓁个人品牌香水所有资金都来源于罗斯家族,香水推出当天,从林馥蓁出生到现在的生活状态会被剪辑成十五分钟的纪录片,连续三天不间断在纽约时代滚动播出,钱也罗斯家掏的。 “你说罗斯家这是为什么?”“谁知道,这世界总有那么几位聚万千宠爱的幸运儿。”这是几位技术人员说的话。 这话说得很对,这世界总是有那么几位聚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幸运儿。 林馥蓁是,连嘉澍也是。 连嘉澍…… 兜里的手机还是静悄悄的,不过,方绿乔内心已然没了之前的期待,有的是迷茫。 黑色轿车一半车身已经进入工厂大门。 低头,方绿乔看了一眼自己黑乎乎的制服,迷茫中又多了几丝失落。 那失落就像是很久以前的某个下雨天,她和妈妈去逛商场中途去了一趟林馥蓁家里,因怕她穿着的雨鞋会弄脏那家人的地毯,妈妈一直让她在楼道等。 “小乔,你在这里等妈妈。”“为什么?”“你鞋底沾到污水,妈妈怕你把林先生家的地毯弄脏。”发生在楼道处被遗忘许久的对话此时此刻无比清晰。 清晰且刺耳。 呼出一口气,方绿乔决定不去理会那些陈年旧事,她得承认“连嘉澍最要好的朋友”使得林馥蓁这个名字逐渐变得敏感起来。 来的时候,她还信誓旦旦答应林子岩,一定会去找林馥蓁,一定要和林馥蓁变成好朋友。 现在,想来,这件事情很难完成,起码她目前还没有勇气去完成这件事情,甚至于,她心里有一种极为微妙的侥幸,因工作性质不同,她和林馥蓁不会有接触的机会。 但事实证明,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终究,方绿乔和林馥蓁还是遇上了,而且,是方绿乔先找的林馥蓁,为了那本蓝封记事本。 方绿乔有两本蓝色封面记事本,最开始,两本记事本都是用来记录数据,但到了后来,从连嘉澍出现之后,其中一本就变成了日记本。 今天因出门才匆忙导致于方绿乔拿错记事本,直到中午方绿乔才知道被放进包里的不是记录数据的记事本而是日记本。 日记本大多数都围绕着连嘉澍。 香精材料室一场化学冥火触动了防火系统,所有物件被从材料室搬移,其中也包括她的包,方绿乔也不知道那本日记本是怎么到林馥蓁手里的。 询问多人;从这块场地奔走到那块场;满头大汗中穿过那道门;方绿乔就看到实验花田的那抹身影。 及腰长发垂落在背上,浅色衬衫,灰蓝色牛仔裤,背在背后的手里拿着一本蓝色封面记事本。 看起来像一边散步一边复习功课的学生,这名学生手里拿着的蓝色记事本赫然是方绿乔找了近半个钟头的日记本。 那一刻,方绿乔并没有把那抹身影和林馥蓁联想在一起,一门心思只想拿回那本日记本。 虽然,日记本都是采用中文记录,但万一碰上懂中文的呢。 抹了一把汗,冲着那抹身影快步走去。 在脚步声中,那抹身影回过头来。 在那一个瞬间,方绿乔脑子一片空白。 林馥蓁? 脚步放慢,放得很慢很慢。 这是一片薰衣草试验田,放眼过去,满目幽紫。 她们之间隔着一个梯田,林馥蓁静止不动,方绿乔脚步迟疑。 那总是大多数活在影像中的天之骄女方绿乔并不陌生,更何况…… “爸爸说我的眼睛最像我馥蓁姐姐,小乔姐姐,你要是见到她时帮我看看,爸爸是不是在骗我。”离开前,林子岩给了方绿乔这样一个任务。 林子岩,爸爸并没有骗你。 初看,林馥蓁和林子岩的眼睛无论从形状乃至颜色都极为相似,但细细看时,那两双眼睛又有一些些不一样。 林馥蓁有着一双狸猫般的眼睛。 狸猫般的眼睛映衬着满目幽紫,细汗争前恐后聚集到方绿乔的手掌心,摊开手掌心,手掌心贴上制服,呆站着。 眼下,呆站着也不是办法,方绿乔心里寻思着要以什么样的话来作为开场白。 你的眼睛和子岩很像?林叔叔常常说起你?其实我应该更早联系你,但这阶段我比较忙? 呼出一口气,方绿乔硬着头皮:“你好……” “你是谁?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很地道的法语,声线透露着淡淡的不满。 你是谁? 回过神来方绿乔心里哑然失笑,她太想当然了,以为自己知道认识林馥蓁,林馥蓁也知道认识自己。 也许,林馥蓁知道自己但不存在认识自己,她和林馥蓁不一样。 林馥蓁是媒体们的宠儿,活在各种各样的报刊讯息被人们广泛知道,而她从来都默默无闻。 认定林馥蓁不存在认识自己后,方绿乔心里大大松下一口气来。 那口气刚松下,另一层焦虑又泛了,林馥蓁不可能不懂中文,用妈妈的话说“那是我教过资质最好的孩子。” 日记本上的那个名字林馥蓁更是不可能不认识,这是再糟糕不过的事情。 方绿乔脑海一片空白。 “你还没有回答我你是谁,他们告诉我这里在三点到七点期间不会有人进来。” 方绿乔现在无暇回答林馥蓁她是谁,目光落在林馥蓁手上的记事本上,心里一个劲儿唠叨着,但愿她没看到日记本…… 目光引来林馥蓁的疑惑,举起记事本:“它是你的吗?” 点头。 记事本递到方绿乔面前。 顿了顿,伸手。 下一秒,记事本又往回挪了一点,方绿乔手扑了个空,抬起头,她又再次触到那双狸猫般的眼睛。 “它是我捡到的,在它还没回到主人手里前我对它有管理权,现在,我无法确定你是不是它的主人。”林馥蓁晃了晃记事本。 张开嘴,方绿乔就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能告诉里这本记事本里面的内容吗?” 林馥蓁的话在传达一个信息,她看过记事本。 方绿乔脑子再次陷入空白:“你……你打开过?” “你不想告诉我你是谁不要紧,但你得回答我刚才的问题。”林馥蓁语气开始带有不耐烦,“记事本里的的内容。” 勉强收住心神,说:“记事本是我用来记录实验数据,香精发酵过程的数据。” 记事本前面一半都是数据,到后面才出现连嘉澍的名字。 一个人在无意间得到的记事本上看到自己熟悉的人名字时会觉得很稀奇,在找到记事本主人时第一时间肯定会和记事本主人核对讯息,记事本上的人是不是他。。她认识的人。 但林馥蓁并没有想她核对连嘉澍的讯息,所以,林馥蓁看到的应该是记事本前面的数据。 “我是香水工厂培训中心新进学员。”林馥蓁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往前一步,“如果你还不相信我是记事本主人的话,我还可以再告诉你,记事本里面全部采用中文记录。” 迎着林馥蓁的目光,方绿乔挺直脊梁。 片刻。 记事本再次递到方绿乔面前。 说了声谢谢,接过记事本。 方绿乔在转身之前忍不住问出了一句“后面你没看吗?” “后面我应该看吗?”林馥蓁反问。 也就是没看了,方绿乔吃下了一颗定心丸。 她刚刚的话对于不明白究竟的林馥蓁而言,应该是一个比较无厘头的问题吧,笑了笑,说了声再见。 以后要是再有机会,她再向林馥蓁解释吧。 方绿乔转过身。 也就刚走几步,背后传来—— “你看起来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你的声音听起来也很耳熟。”林馥蓁喃喃自语。 方绿乔加快脚步,此时此刻,如芒在背。 也不过短短数分钟时间,那抹身影就快速穿过那道门,眨眼间消失不见。 林馥蓁看着方绿乔消失的方向,拇指和中指分别压在嘴角上,往上一拉,拉出一道微笑弧度。 现在,是应该笑的时间。 还有一个月,那个为林默继女量身定做的游戏将宣告结束。 继深夜那通“嘉澍在洗澡”的电话之后,方绿乔又有了关于那本“遗落的蓝色记事本”的回忆。 蓝色记事本前面内容她提不起兴趣去看,但记事本后半部分看得可仔细了,一字不漏地看了。 连嘉澍没让她失望。 透过一个个清秀的字体,林馥蓁仿佛看到那对年轻男女沿着爱情生长应有的轨迹:靠近、牵手、拥抱、亲吻。 作者有话要说:小法兰西要死定了~ 对了,群号放在文案,没加群的可以按照那个群号申请~~有34章的详细描写,干活的~ ☆、类似爱情 林馥蓁在花宫娜香水制作工厂呆了大约三个半钟头左右时间, 她压根不关心以她命名的香水的制作过程。 这年的七月对于林馥蓁来说有点漫长,七月到八月莱德学院放暑假。 暑假一开始,林馥蓁就对外宣布这个暑假她要好好学习声呐。 以此为借口,她从开始频繁出入于莱德学院的潜水中心;到后来一天到晚都待在潜水中心。 潜水、发呆、睡觉、最开始几天,她的手机一直吵个不停。 吵得烦了,索性把手机往一个地方一丢, 没有电源自然就不吵了, 在那些来电用户中有没有连嘉澍林馥蓁也懒得去找。 这段时间林馥蓁接触最多地是海洋生物的声音还有索菲亚, 关掉手机后外界一起来源都来自于索菲亚。 盛夏是社交圈最为活跃的季度, 缺席多场社交活动的她据说和“怀孕”扯上关系,而且还传得有板有眼的:有人在妇产科看到她,还不止一个人见过她出现在妇产科, 至于孩子的爸爸,那些人不约而同地采取忌讳莫测的态度。 于是乎, 黛西阿姨发话了“林馥蓁, 你再懒下去的话黛西阿姨要打你屁股了。” 无奈之余, 林馥蓁只能在索菲亚为她安排的几个露脸机会中挑选了前往花宫娜香水制作工厂。 这咋听是她在关心以“薇安”命名的香水制作过程。 为什么挑选前往花宫娜香水制作工厂, 林馥蓁得承认,这里面她存在了一点点的坏心眼。 昨晚她和香水制作中心的一名总监通话,那位和她抱怨工人罢工的事情。 本着碰碰运气的心态, 林馥蓁来到香水制作中心。 这个下午她的运气不错,她不仅见到林默的继女,她还一不小心“捡到”了一本蓝色封面的记事本。 所谓“捡到”是制作中心负责人邀请她参观香水制作流程设备,那本蓝色封面笔记本放在很显眼的所在, 蓝色封面写有主人的名字,她好奇问那是用来做什么的。 制作中心负责翻开笔记本,说那是记录香精的数据。 “可以借我看一下吗?”她问。 “当然可以。” 林馥蓁拿走那本记事本,记事本的主人是方绿乔。 记事本翻完三分之一后是日记。 林馥蓁是坏蛋,林馥蓁是偷窥狂,林馥蓁是人格上有着巨大缺陷的怪物。 坐在薰衣草花田的角落处,她安静翻完了方绿乔的日记。 方绿乔日记记录的一切内容为她乐于所见。 应该高兴,应该以特别饱满的状态等到这游戏结束时间的到来。 是的,应该高兴,回程途中,她的嘴角自始至终都是扬起的。 扬着嘴角的脸映在车窗玻璃上:看,那张脸看起来开心极了。 也许是乐极生悲吧,当晚十二点,林馥蓁住进了医院。 潜水中心的工作人员发现了她,据说,三更半夜的,他还以为浮在水上的是一具尸体。 从医院醒来的第一时间,林馥蓁就对索菲亚进行威逼利诱:不许把这件事情透露出去。 为了说服索菲亚林馥蓁付出了几滴泪水,假惺惺说着这事情传出去了黛西阿姨肯定不会再让她碰潜水服了。 索菲亚无奈做出发誓状之后林馥蓁长舒了一口气。 那口气缓下,林馥蓁想她得好好的,狠狠的大睡一觉。 睡一觉之后就没事了。 临睡前,林馥蓁还在纠结一件事情,她是怎么变成看起来像一具尸体的,在她感觉里是潜水设备出的问题,应该是缺氧所导致。 然而,校医却一口咬定,她是中低烧加外精神疲惫所导致的休克。 触了触自己额头,是有点烫,中低烧她承认,而所谓精神性休克,那是纯属在医学造诣不怎么样的校医的满口胡言。 至于什么时候发的烧林馥蓁自己也不清楚。 睡觉,睡觉! 闭上眼睛,昏天暗地。 再次睁开眼睛,周遭遍布鹅蛋黄色,一轮落日有气无力挂在西北方的玻璃窗上,一抹修长身影临窗而立。 落日光芒太盛,导致于林馥蓁眼睛刺刺的。 闭上眼睛。 淡淡的薰衣草香气取代消毒水味道,在薰衣草的香气中,蓝色封面的记事本一页页被翻开,日期是模糊的,但字迹却是无比清晰。 X月X日:晴。 怀着一种连自己也解释不了的心情,我打开原本应该被尘封的记事本。 在这之前,我已经下定决心让连嘉澍这个名字退出我的生活,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却再次把这个名字推进我的生活中,这个名字在经历昨晚的事情后从之前的似远似近变得触手可及。 昨晚深夜被送上救护车的女孩我认识,朝女孩行凶地是她室友,女孩去敲响邻居门时身上带着多处刀伤。 当女孩被送上救护车时,人们从手机接收到的最新消息是女孩室友为佛罗里达州人,让人更加瞠目结舌的是!这名佛罗里达州人身上已经背负多起命案,为美国一级通缉犯。这名一级通缉犯两个月前已经住进这里。 这个消息在社交网炸开了锅。 我站在阳台拿着手机发呆,在后知后觉中,我意识到自己曾经数次和这名通缉犯擦肩而过,甚至于打过照面招呼。 整条街聚满了人,这些人中有百分之八十都交不起昂贵房租。 这百分之八十的人想必此时此刻心情和我一样,我很想回房间去但我的脚走不动,我呆呆看着街道上的那些面孔。 在那些面孔中,有一张看起来很眼熟,即使那张脸三分之二被口罩遮挡住,但我还是觉得要命的眼熟。 脚似乎获得某种神奇的力量,着魔般地,我离开阳台,一步步走下台阶。 一街的人;陌生的异国语言;此起彼伏的手机铃声这些仿佛被隔离在另外一个世界里。 而特属于方绿乔的世界就只剩下站在日式家庭餐馆门口的那抹身影,他可真高,头都要触到餐馆屋檐了,迎着那束目光,我站在他面前,手先于我的思想—— 口罩掉落在地上,泪水泛上我的眼眶。 即使他所站方位处于这条街的阴影所在,但那亮光已经足够让我看清楚。 近在咫尺的这张脸不知何时变成我所朝思暮想的了。 到底是什么时候? 喃喃地:“连嘉澍。” -- 关于中文,许久许久以前。 “如果我告诉你,当有一天你熟悉它们,你就能明白到,那一横一竖一撇一点所组成的世界能上天下地,能在上一秒让你自由得宛如鸟儿翱翔于蓝天快活歌唱,而下一秒又能让你躲在角落独自哭泣。” 写日记本的人继承了妈妈的才能,落在白色页面上的那些文字拉起她的手,让她傻傻跟在那名叫做方绿乔的女孩背后,傻傻看着她走向日式家庭餐馆的青年。 她在时空外,那一整条街的人在时空里。 隔着时空,她看着那女孩缓缓伸手。 不要,嘉澍,不要啊,嘉澍,不要去看那张泪流满面的脸。 但嘉澍没听她的话。 迅速睁开眼睛。 睁开眼睛,林馥蓁看着窗前的背影,那站在窗前的人在七月某个夜晚曾经站在日式家庭餐馆门口,看着对面阳台上的女孩和一道道人影擦肩而过,来到他的面前。 女孩泪流满面。 再次闭上眼睛,拒绝去看窗前站着的人。 家里有一名当中文老师的妈妈的好处就是可以把一篇日记写得感染力十足。 笔触清晰,感染力十足,如果不知道底细的话,看完那篇日记后想必会双手合十,在心里默念着: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但是!那只是游戏中的一个环节。 扯了扯嘴角,翻身,背对窗,再次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一灯如豆,一抹人影背对灯光坐在船边。 皱了皱眉头,林馥蓁拨开落在她额头上的手。 周遭安静极了,谁也没有说话。 灯光被调亮了些许,连嘉澍把床调成沙发状,林馥蓁被动从躺着变成了靠坐着。 床是双人大床,连嘉澍脱掉鞋,盘席坐在床上,安静地瞅着她。 在那道视线下,林馥蓁别开脸,脸朝窗外,莱德学院的医务所位于蒙特卡洛区的高地,窗外海天融为一体。 搁在被单上的手缩了缩,避开连嘉澍手指的触碰,此举似乎惹恼了他,他强行拽住她的手,她挣扎得越是厉害,从手腕处传来的力道越重。 几次挣扎无果,只能由着他。 又是一阵沉默。 在那道阴影罩上她脸时,林馥蓁嘴里一边说着“医生没告诉你我感冒吗?”一边避开那,这话似乎没什么用处,于是她又说“你就不怕被我传染吗?” 这话还是没起到用,在他的唇即将贴上她唇时—— “那张泪流满面的脸有没有在那一瞬间让你忘记林馥蓁这个名字?” 鼻尖触到鼻尖,唇没印上去。 眼睫毛抖了抖,低声为自己问的问题解释:“我得知道,你有没有忘了游戏规则?忘记林馥蓁这个名字就等于忘记我们的游戏,那张泪流满面的脸有没有在那一瞬间让你忘记林馥蓁这个名字?” 罩在脸上的阴影缓缓往后拉离,灯光回到她脸上。 “那天晚上我刚好在附近,知道事发地点就在方绿乔所在区域,我去了一趟超市买了一个口罩,那么好的机会不好好加以利用可惜了,类似于默默奉献虽然老土,但女人们吃这一套,特别是方绿乔这类型的女孩。” 是啊,特别是方绿乔这类的女孩。 林馥蓁目光再次转向窗外。 X月X日:晴。 中午,烈日炎炎,我追着连嘉澍跑,我问他又怎么了? 这个问题我都问了不下十次,光顾纠结这个问题导致于我没有注意到路况。 跌倒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连嘉澍距离我越来越远,我脚扭伤我无法去追赶连嘉澍。 就地坐在地上垂下头,熟悉的脚步声由远至近,我一颗心砰砰乱跳着,不敢抬头。 从头顶处传来叹气声:“这还是我第一次干这种事情,为了顾及到一个人的自尊心房子不能找太好,房租一个月要压缩在五百欧元之内,这样的房子也不是没有,可既要距离你学习地方近;治安好房租在五百欧元之内的房子很难找,方绿乔,我很忙,我时间有限,等着我去做的事情有很多,可看看,我都把时间放在去找到这样的房子;去说服房东上了。我还成功地说服自己,偶尔干点蠢事没什么,毕竟这听起来很像是好人们会干的事情。” 则是迄今为止我听过的连嘉澍说过最长的话,我的一颗心砰砰跳着,等待着。 片刻。 连嘉澍的话还在继续着:“可,方绿乔我好不容易拿到的房子钥匙交回到房东手中,你让我觉得,嗯,那好像不是一件蠢事,严格说起来,那是一件毫无意义的事情,当你说我不想搬家时,我心里想着,以后,我再也不去理会那蠢货了。” “以后,再听到某个社区出事,我再也不会抛下我的朋友,一路闯红灯,就为了确认一件事,她没事。” 烈日炎炎,大片炫晕中,我似乎听到礼花于夜空中荡开的声响,那声响巨大浩瀚,只把我的耳膜炸得嗡嗡作响。 在嗡嗡的声响中,我看到伸向我的手,这双手的主人曾经在戴高乐机场让我差点从电梯摔下。 再一次,手先于自己的心。 我把手放在连嘉澍的手上。 于耳畔的声线宛如一阵暖风:“算了,就当我说不过你,但,你得答应我,如果你住的地方再出事的话就搬家。” 一颗心宛如鼓捶。 我点头,重重点头。 -- 此时此刻,林馥蓁耳朵也在嗡嗡响着。 不过,她可以确定地是那不了礼花荡开的声响,那是来自于遥远以前花园里蜜蜂的声响。 春夏交替的季节,数千只蜜蜂在花园旁若无人,把正在午睡的她吵醒了,黛西阿姨现在在睡午觉,这是佣人们偷懒的时间点。 四处无人,她搬来喷火器,喷火器对准那群蜜蜂,砰的一声,熊熊火焰扑向了蜜蜂。 讨厌的家伙们意识到它们惹了不该惹的人,溜得可快了。 她躲在花园里捂着嘴笑,心里可快活了,薇安从来不干这种事情,薇安热爱大自然,林馥蓁才干这种事。 都说了,她不是薇安,她是林馥蓁。 那时,她几岁来着,十一岁?十二岁?驱赶妨碍到她午睡的蜜蜂办法很简单,拿出喷火器就可以了。 可现在她手里没有喷火器,驱赶不了方绿乔所带来的嗡嗡声响。 发呆看着窗外。 “怎么了?”连嘉澍低声问着,声线带有淡淡关切。 这是她钟情的语调,从最初的稚嫩到青涩;到伴随着长出喉结;到逐渐变成现在这般模样,低声说话时,有大提琴的美好音色,特别是当这缕音声被注入情感时。 只是,在那个烈日炎炎的中午。 嘉澍是否用这样美好的音色说出那番让跌倒在地上的女孩怦然心动的话语。 如果是,那该得有多美好。 “以后,再听到某个社区出事时,再也不会抛下我的朋友一路闯红灯,就为了确认一件事,她没事。” 也不知道从哪里生出来的情绪,那情绪使得林馥蓁一门心思想挣脱被他牢牢握住的手。 从他的手中挣扎出来,手指要笔直指向门,眼神要够凶,声音要够狠:“出去,连嘉澍,你给我出去,我不想见到你,我以后都不想再见到你,他们说得没错,你是花花公子,你处处留情。” 是的,她要那样做。 林馥蓁没能成功从连嘉澍的手里挣扎出来。 不放手是不是? 混蛋,那么恶心的话都说出来,这个混蛋,情话张口就来。 连嘉澍这混蛋要是连家破产了,凭着他那情话张口就来的技能肯定有很多女人愿意为他掏口袋。 还不放手是不是?她牙齿锋利得很!低头—— 拽住她的手松开。 扑了个空。 混蛋,不是爱抓她的手了,现在怎么不抓了? 抬起头。 近在眼前的那张脸眼眸底下充斥着嘲弄。 “林馥蓁,你吃错药了?” 作者有话要说:峦帼和大美妞们日常比心~ ☆、类似爱情 一灯如豆, 偌大的空间弥漫着淡淡消毒水味,近在眼前的那张脸眼眸低下充斥着嘲弄。 “林馥蓁,你吃错药了?” 连嘉澍的话让林馥蓁宛如从一场迷梦中醒来,嗡嗡的蜜蜂声音消失不见。 看着连嘉澍,林馥蓁心里无比庆幸没把赶连嘉澍走的那番话说出来,一旦那番话说出来, 任谁听了一定会说, 那是情侣间再正常办公的闹变扭。 情侣?林馥蓁在心里大声驳斥这种言论!林馥蓁和连嘉澍是情侣?!这是她近年来听过最为荒唐的说法。 再荒唐不过, 荒唐得她都得用哈哈大笑来证明这个说法的荒唐了。 “林馥蓁, 快笑啊,得把眼泪都笑出来。”她在心里大声提醒自己。 侧耳倾听,林馥蓁并没有听到任何笑声, 倒是那在心里提醒着自己的声音越来越大声了。 “小画眉。”那缕声音似近又远。 机械性应答出。 “你刚刚是想咬我吗?听说今天值班的护工失恋了,我很怀疑这位失恋的护工把狂犬病毒疫苗当成感冒药剂。” 目光落在自己肩膀处, 连嘉澍的手正搭在她肩膀上, 发呆看着, 淡淡的叹息声中, 搭在肩膀处的手移到她眼前。 抬眼。 “如果你非得要咬上一口的话。”语气一派无奈的模样,手往她又是再靠近些许。 目光回到窗外,但片刻就被动性和连嘉澍对上, 连嘉澍的目光胶在她唇瓣上。 他在用着她所喜欢的低沉嗓音和她说:“我很不习惯你现在病怏怏的样子,我刚刚在想着,要怎么把她变回我所熟悉的样子,苍白的脸色不在我能力范围内, 但是,起码我可以把她的嘴唇变得红润。” 下颚被托起,熟悉的气息距离她越来越近,先触及的是鼻尖,很轻地蹭了一下。 伴随这个动作,他额头上的发末落于她眉间,引发的骚痒导致于她眼皮发重,一颗心懒洋洋的,就想着听从于他,让他把自己的唇瓣吻得红润。 眼帘即将磕上,最后一秒,掀开,淡淡的薰衣草味再次取代消毒水味,拨开落在自己下颚处的手,侧过脸去,他的唇擦过她鬓角。 凝望着窗外夜色。 蓝色笔记本翻开到了这一页。 X月X日:晴。 那男人在笔直的公路上追赶那辆车,他心爱的姑娘就在车上,很老土的电影情节。 但把那在笔直公路上追赶车的男人想象成另外一张面孔时,我的泪水沿着眼角一个劲儿掉落。 抓了一把爆米花,我心里想着,也许可以用吃爆米花来假装自己没被电影情节弄哭。 一抹阴影挡住我的视线,没等我去辨认阴影来源,带有薄荷味的凉凉触感落在我的唇上。 那自然不会是爆米花,我可以确信爆米花现在还在我手上,那到底是什么呢? 我拼命想着,但我脑子一片空白,烟花盛开时的美好盛景再次造访,这一次没有声音,有的是它们一朵朵在夜空绽放的模样,美丽至极。 美丽得我都不敢睁开眼睛去看,就深怕这会成为一辈子挥之不去的影像。 缓缓地,我闭上眼睛。 最终,我明白到,那带有薄荷味的触感是什么。 是的,他吻了我。 忽如其来的吻延续了多久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在那个吻结束时,荧幕里的男人还在笔直的公路上追赶那辆车。 而我手上的爆米花却已经掉落得一颗也没剩下。 连嘉澍吻了我。 那是……我的初吻。 -- 蓝色笔记本悄无声息合上。 林馥蓁似乎看了一场有生以来最长的电影,荧幕上一个男人在笔直的公路上追着一辆车,观众席位上,莫名其妙丢掉了初吻的女孩手里的爆米花掉落了一地。 窗外夜色模糊成一片。 眨了眨眼睛,淡淡的泪液打润了眼睫毛,窗外重新回归清明。 “方绿乔的嘴唇吻起来是不是很柔软?”她声音惊人的平静。 花宫娜香水制造厂的实验花田里,她和方绿乔的见面时间绝对不会超过五分钟。 那五分钟时间足以让林馥蓁看清楚方绿乔的脸。 很容易被淹没在人群中的姿色,眉毛有点淡,爱美是女人的天性,也许是意识到这一点,方绿乔对眉毛做了修饰。 除去眉毛之外,那张脸没半点人工添加物,甚至于连口红也没擦。 方绿乔皮肤很好,眼神清澈,五官比例也不错,这类女孩通常不化妆比化妆好看。 男人们私底下总是喜欢和自己朋友抱怨“我的女朋友假睫毛都可以充当扫地工具了。”“我真是受够在她牙齿上看到红色油彩。”“她的血盆大口有时候让我觉得作呕。” 男人们热爱天然唇色。 连嘉澍热爱不热爱天然唇色林馥蓁不知道,她只知道他讨厌这世界上的任何人工添加剂。 也许…… 在煽情的电影配乐中,那没经过任何人工添加物修饰的天然唇色变成一种诱惑,让人生出一亲芳泽的念想。 更何况,那女孩哭得稀里哗啦的。 不化妆比化妆还美的女孩有百分之八十都有着一张哭起来楚楚可怜的脸蛋,林馥蓁可以肯定,方绿乔绝对是这百分之八十之一。 连嘉澍并没有回答她关于方绿乔的嘴唇吻起来是不是很柔软这个问题。 于是,她和他说,你走吧,我要睡觉了。 既不回答她的问题,也不走! 手一伸,杯子掉落在地上,再想去拿花瓶时花瓶被移走。 “林馥蓁,我可以把你现在的行为理解为一个人在生病时的异常反应。”连嘉澍冷冷说着。 是吗? 看也懒得看他一眼,再次说了一句,你走,马上走。 “林馥蓁,你这是在生气吗?” “你走!”她似乎只会说这句话了。 “告诉我,你到底在生气什么?”连嘉澍扣住了她手腕,把她扯向他。 很可笑,小法兰西平常不是很酷的吗,与其说酷倒不如说是对周遭人事物漠不关心,这会儿怎么关心起她的心情来了? 也对,现在看起来病怏怏的女孩关乎到他是否能名正言顺接手连氏产业。不打起精神来怎么装模作样怎么行? 他精心策划的一切现在已经到了倒计时的关键时间点了。 还不走是不是?还不走现在她要改成踢人了。 连嘉澍吻了我,写在白色页面上,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林馥蓁也不知道从哪里生出来的力气,手从连嘉澍手中挣脱出来,挣脱顺势推了他一把。 这个混蛋一定料想不到看着病怏怏的人一下子力气大像蛮牛,再怎么说她也是洲际青少年帆船赛冠军。 成功推开连嘉澍,乘他还没回过神来顺便踹上一脚。 一脚怎么够,第二脚伸出去时脚腕被握住,下一秒,从脚腕处传来的疼痛感让林馥蓁倒吸一口气,再下一秒背部跌回床上。 手脚被牢牢拽住,眼睁睁看着连嘉澍的身体朝她压过来,双人床上的两具身体一上一下,连嘉澍以俄式摔跤中的锁腿格式让她没有任何空间去使用力气,带有浓浓惩罚性质,狠狠含住她耳垂,舌尖再顺着耳廓或以轻舔;或以啃咬式捏过每一处纹理,来来回回,直到从她低声吟出,他这才放开。 “林馥蓁,你可是游戏的发起人。”他于她的耳畔。 病菌总是让人心灵变得脆弱,一脆弱了泪水就来得很容易,眼角开始湿润,她心里在生他气,可又不知道究竟在气他什么,找不出生气的理由,而他的咄咄逼人更是让她觉得心里无比的委屈。 唯有,一边任由泪水流淌一边嘴里嚷嚷着:你走,你走,我不想见到你。 嘴里赶人家走,手却是牢牢个搁在他腰侧,他也就稍微一移动,她嘴里嚷嚷得更大声,走啊,走啊。 “我不走。”声线就像在叹息。 他像温柔的情人,一一吻掉她眼角处的泪水。 窗外夜色更为深沉,等他吻干她眼角的泪水,等她的眼眶不再有眼泪泛出。 不流眼泪了,可一颗心还是很委屈。 “小画眉。”他轻声唤着。 紧紧抿着嘴。 “我没有统计自己吻过多少女孩的癖好,甚至于有那么一两个女孩到现在我已经记不住她们的名字和样子,但我知道当时亲吻她们时都是因为她们看起来美好,起码在那个瞬间她们是美好的。就当那些女孩们的名字都叫艾米丽吧,哥本哈根来的艾米丽唇形是菱形的,据说那是最便于亲吻的唇形,纽约来的艾米丽性格火爆,她在骂人时很有一套,她不知道在□□聚集区那样的行为会为她招惹来□□烦,我能怎么办呢,唯有堵住她的嘴唇,奥特兰来的艾米丽那天早上清新得看起得像空气,特别是嘴唇,都灵来的艾米丽就站在海边,月光很美好,这时不吻她有点可惜,我就是在这种心情下去亲吻那些女孩。” “但唯有方绿乔……” 她的指尖抖了抖。 “唯有亲吻方绿乔是因为林馥蓁。”他在她耳畔低叹。 她也在叹息,但叹息声来自于心里。 小法兰西这个别名冠在连嘉澍身上再合适不过了,法兰西民族精神与生俱来,浪漫美好博爱却又自私自我敏感尖锐。 唯有吻方绿乔是因为林馥蓁,这话像在和她讨要奖赏来着。 “需要我和你正式道谢吗?”目光落在窗外,问着。 细细碎碎的吻沿着耳畔一路来到她的嘴角,停顿,浅笑,“小书呆子,你刚刚赶我走时像可爱的小书呆子。” 不管是来自于妈妈的“小书呆子”还是来自于连嘉澍的“小书呆子”总是能瞬间击中心林馥蓁心底里最为柔软的一环。 不,不能,这一刻一定不能上当。 新一轮挣扎又开始了,无奈她现在是一名病人,之前的大力挣扎已经耗费她不少力气,伸进她衣服里的手更是加快她的缴械投降,他如数含住她的唇时,最开始她以睁大眼睛瞪着天花板来作为抵抗,渐渐地,渐渐地,眼帘不听大脑指挥,眼睫毛也就稍微眨了几下以示抵抗。 闭上眼睛林馥蓁想着,其实这样也很好,她现在是一名感冒患者,连嘉澍现在这种行为无疑在找罪受,这样想法让她开始热烈回应,手蔓藤般缠上他颈部身体紧紧贴上,不甘示弱反含住他唇瓣,要生病一起生病吧,混蛋。 两人的身体都在剧烈抖动着,他头搁在她肩窝处,她呆看着天花板,不需要去照镜子她就知道,连嘉澍成功达到他的目的:让她的嘴唇变得红润。 带着一点点不甘心,模仿连嘉澍在说起来自世界各地的艾米丽时的语气:“嘉澍,以后你在回忆起在病房吻过的那名女孩,是不是会说,北京来的艾米丽嘴唇看起来太苍白了,我有责任让那样的可人儿暂时摆脱困境,让她的嘴唇尽快红润起来。” 来自于腰侧的力道让她疼得咧嘴,想去摆脱,反而被扣得更紧,连嘉澍头更深地埋在她肩窝处,那声“小画眉”带有淡淡笑意。 这会儿不叫“小书呆子”了? “我刚刚可是听到了,你说自己是可人儿。” “我那是在模仿你的说话方式。”皱眉。 “可人儿?”抖动着肩膀。 “都说了,我是在模仿你的说话方式!”加大声音。 “林馥蓁。”肩膀还在抖动着。 “闭嘴,连嘉澍,你给我闭嘴。” “是因为想念。” 让连嘉澍闭嘴的回音似乎还在天花板处回荡着,和着那声轻轻低低的“是因为想念。” 脑子一片空白,眉间还拧着呢。 耳畔:“小法兰西已经有一个月没吻小画眉了。” 拧着的眉头一点点舒缓,松开。 “如果未来有一天回忆现在这一刻,我会说,那是因为想念,因为想念才吻她的。” “她叫艾米丽吗?”她低声问出。 “不,她叫林馥蓁。”他低声回答。 搁在他腰侧处的手一点点往后挪移,在十根手指即将接壤的最后一块,急急忙忙松开。 松开的手大力去推连嘉澍肩膀。 “又怎么了?”有点恼怒的声音,想必心里想着林馥蓁那女人真不是好歹。 不是,不是的,嘉澍,嘴里说着,手越发用力推他。 “林馥蓁,你还真一点和可人儿搭不上边。”连嘉澍起身,语气更为恼怒,“我猜,等你五十岁时,你还是更这个名词毫无关系,不,是五十年之后!” 抿嘴,瞅着他,小法兰西眼神写满了不高兴呢。 目光落在他唇瓣上,支支吾吾:“嘉……嘉澍,我刚刚存了坏心眼,是……是你先惹恼我的,嘉……嘉澍,你要是被我传染到感冒可……可不能怪我,嘉……嘉澍,要不,你先去医务室一趟让他们给你一点预防感冒药比较好,嘉……嘉澍,不需要用那种目光看我,我……我之前都说了,是……是你先惹我的,嘉……” 那声嘉澍被结结实实堵在喉咙处,变成细细碎碎的单调发音,手放回床单上,在那道灼人的气息下时而抓紧,时而松开。 反正,待会,他总归要医务室一趟的。 作者有话要说:把我蓁吻得嘴唇发肿叫我蓁“小甜心”的男二以后会出现滴~【小法兰西表傲娇 PS:这个系列结束了哟,下个系列峦帼很喜欢,下个系列的第二章就可以见到文件菌了哟~ ☆、半生半熟 窗外夜色层层叠叠, 医务室安静得像被隔离在时空之外的世界。 肩并肩坐着,林馥蓁头靠在连嘉澍肩膀上,昏昏欲睡,她不知道那种困倦到底是来自于药物,还是来自于连嘉澍的吻。 这是带有迷幻色彩的夜晚,光线被调到最小程度。 林馥蓁数次睁开眼睛都看到投递在墙上那两个人的影子, 那般紧密挨着, 仿佛任何力量都分不开他们。 这世界也就只有连理树才能成就那种模了, 迷迷糊糊中她心里想着, 象征着爱情的树让林馥蓁脑子里越发糊涂。 在稀里糊涂中她说出“嘉澍,要不,我们不要玩那个游戏了。” 嘉澍又在叹气了, 他在用一种类似于叹息的声线说出“这个问题还是等你病好了我们再谈。” “嘉澍,我看了方绿乔的日记了。”老老实实。 “嗯哼。” “看着她被我们骗得团团转, 我心里有点过意不去。”这话听着似乎有点善心, 其实有没有存在过意不去目前林馥蓁还不清楚, 但…… 她害怕了。 林馥蓁害怕方绿乔那些傻里傻气的行为某一天忽然在连嘉澍眼中变得可爱起来;某一天方绿乔为连嘉澍流过的眼泪会悄然落进他的心底。 嘉澍不是说过, 玩弄感情者最终会受到惩罚吗? “所以……”似乎下了很大决心,“我们不要玩那个游戏了。” 沉默。 连嘉澍这是不乐意吗?不乐意的原因就只有一个——方绿乔。 “舍不得方绿乔了?”她用不太悦耳的声音询问。 “如果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这个世界还有这样一号人物。” “那为什么?”左思右想着。 连嘉澍回以之前同样的话, 等你病好了再说。 这是什么话,难不成生病了,她就不是林馥蓁。 片刻后,林馥蓁想到连嘉澍含糊其辞的原因, 之前她答应过他一件事情。 脑子越发混乱,好不容易抓住一缕思绪:“嘉澍,即使游戏我们不玩了,我不会忘了许给你的好处的。” 嘉澍这会儿变成闷声不吭的嘉澍了。 吃吃笑说出:“即使游戏不玩了,我也会和你好。” 说完这话,似乎解决了一件大事情,沉沉睡去。 林馥蓁醒来时已是下午四点左右时间,她睡了整整十六个小时,看到坐在一边看书的连嘉澍,眉开眼笑,嘉澍还没走呢。 五点左右时间,连嘉澍打电话让他家的厨师过来一趟。 六点半,几样小菜被端上病房阳台小餐桌上,小菜配清粥。 林馥蓁这才想起她似乎有一阶段没好好吃过东西了,最近她总是没胃口,她最近逢人总是说,我在减肥。 也不过数十分钟时间,林馥蓁就把呈上的食物收拾得干干净净。 接过连嘉澍递过来的餐巾,打了一个饱嗝,再伸了伸懒腰,把连嘉澍的厨师大大夸了一番。 手肘垫在餐桌桌面上,朝连嘉澍眨眼:我们很久没比臂力了。 她在以这种方式宣布:我病好了。 无动于衷,连嘉澍维持着前二十分钟时的坐姿。 收回手,不玩就拉倒。 推眼镜动作做出了一半,林馥蓁才发现她没戴眼镜,收回手,眼睛喵了一眼天空,状若无意般:“嘉澍,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就只剩下一个月了。” 不对,细细数来还每到一个月时间,正确一点来说,是二十八天,还有二十八天,她就可以品尝到胜利的果实了。 还是毫无反应。 呼出一口气,堆上笑脸:“别忘了,奖品由我来提供,如果说,我现在是作为一名游戏发起者的身份在向我的搭档询问游戏接下来的发展呢?” 依然是毫无反应呢。 托腮,瞅着连嘉澍,拿出了极大的耐心,一边等待着答案一边本着鉴赏艺术品的心态看着小法兰西那张漂亮的脸蛋。 从阳台可以看到地中海的全貌,在粼粼波光中它看起来像色彩浓烈的画像,但小法兰西的脸比地中海似乎更具可看性,像完美的大理石雕像。 现在的她一点也不担心,长得那般好看的嘉澍会跑回漫画去。 终于—— 完美的大理石雕像松动了,似笑非笑着:“不是说游戏不玩了吗?” 艹!她就知道,类似于“嘉澍,要不,我们不要玩那个游戏了。”这样的傻话不是来自于她的梦里。 一脸不高兴的表情:“生病时胡言乱语怎么能拿来当真呢。” 耸肩,连嘉澍淡淡说了一句也对。 林馥蓁暗地里松下了一口气,身体再往连嘉澍靠近些许,放软声音:“嘉澍,我想知道,特别想知道,告诉我接下来你的计划,求你了,嘉澍。” 在林馥蓁说话间连嘉澍也在朝她靠近。 两张脸近得可以清楚从彼此瞳孔里看到彼此间的细微表情,连嘉澍在笑,笑起来一弯眼波比那蔚蓝海岸区海水还要漾涟。 “那女孩那张脸我已经连续看了两个月,我发誓,我的性格并无‘喜新厌旧’此类属性,甚至于我有理由相信我是一名长情者,一直以来我用同一颜色的窗帘,地毯压根没换过款式,我小时候喜欢的球星至今还喜欢着。” “但是,今天早上,那张清汤挂面的脸在我眼中忽然失去了光彩,她变得平淡无奇,两个月前,这张脸曾经让我惊若天人,那时我坚信我找到生命中的缪斯,现在,我依然认为自己不是喜新厌旧的人,我只是对那张脸,以及那张脸的主人失去热情而已,自然,我不能把我此时此刻的心情告知她,那对于她来说有点残酷,唯有疏远她,这样对我和她都好,因为勉强继续下去只会变成互相伤害,这是男人在厌倦女人之前的征兆。” “不是想知道接下来的游戏发展吗?这就是游戏接下来的发展环节,这个环节叫做当一个男人厌倦一个女人时,小画眉,”指尖轻轻的沿着她的眉形,“这个环节也许会让方绿乔的记事本多了一串串问号。” “他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我对着镜子细细想了一遍还是不明白到底我做错了什么?继问号之后,日记本的字迹潦草:他在和我说话时眼神闪烁;我打了十几通电话才找到他;在电话里他的语气听起来很不耐烦;他和女孩子一起出现在新闻图片上可我不敢去问他那女孩是谁;我一遍遍看着图片上的女孩企图从这两个人的肢体语言中看出他们间的关系;深夜十二点我依然没有半点睡意;我一个礼拜没见到他了;我每天顶着黑眼圈去培训中心;我被对我寄予厚望的导师叫进了办公室;夜幕降临,我走在街道上,感觉糟糕透了。” 在连嘉澍的瞳孔里,林馥蓁清清楚楚看到呆滞的一张脸。 “方绿乔一看就是那种相信这个世界上很多人都不会窥探他人隐私的人,而连嘉澍绝对是其中之一,”指尖停留在她的眉心,“小画眉,不仅你看过那本蓝色记事本,我也看过。” 呆看着那张脸,那停留在她眉心的指尖似乎幻化成为利刃,眼看…… 手指抖了一下,身体下意识往后倾斜以此来避开连嘉澍的触碰。 连嘉澍轻笑出声来。 笑声淡淡,举手做发誓状:“我保证,我绝对没有翻箱倒柜,我比谁都清楚窥探他人隐私是及其不礼貌的行为,是方绿乔自己出现的失误,她就把记事本随随便便放着,她忘了博美犬表现欲极强,她更想不到有一天它会表演翻日记本的才艺,当时我就想,不看白不看,而且,我有必要知道林馥蓁交给我的任务我完成得怎么样。” 那轮红日一半挂在天边一半沉入海底,红艳艳的火光落在连嘉澍脸上,给他精致的五官添上了几分绝色。 只是,此时此刻,她已然无暇欣赏。 倒是他,似乎坐在他对面的女孩貌若天仙。 眼见的是貌若天仙的女孩,语气却轻浮得像浪荡男人在面对红磨坊里的跳舞女郎:“小公主,说看看,是什么把你吓得脸色苍白?嗯?” 这话让林馥蓁好气又好笑,抹了抹脸说,我现在是一名病患。 病患的脸色能好到哪里去。 清了清嗓音,自言自语着我要回去睡觉了,林馥蓁刚站了起来,手就被抓住。 “游戏后续发展满意吗?” 低头看着自己鞋子。 “如果还不满意的话,我可以提高游戏级别,比如说把初涉恋爱的女孩在遭遇失恋后的伤心无所适从升级为,初涉恋爱的女孩在遭遇失恋后痛不欲生从此一蹶不振,需不需要我那样做?” 听听,多狂妄的语气。 但,眼前说这话的人是嘉澍,有着绝世容颜脑子住着独角兽的连嘉澍。 “林馥蓁,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还没回答他的问题啊,此时,林馥蓁好奇起了另外一个问题。 “嘉澍,”脑海中出现一组组清秀的字体,清秀的字体伴随淡淡薰衣草味,“你说你也看了方绿乔的日记,能告诉我看完后的感觉吗?” 少女情怀总是诗,那些情怀可是人世间最为美好的事物,让多少人头破血流赴汤蹈火。 “这个问题我还没考虑过,你非得听吗?”他问她。 点头。 “通过日记描写,我充分体会出……”连嘉澍做出思考状:“作为有着从事中文教育经验的母亲的孩子在描写能力上的优势。” 哈—— 咧嘴,林馥蓁看着连嘉澍。 自始至终最坏的都是嘉澍,这样也好,这样她就不需要去提心吊胆的了,这样也好。 手还被抓这呢。 “让她伤心外加再掉几滴眼泪就可以了。”林馥蓁淡淡说着。 这话可是言犹在耳呢,听起来还算体现出她至少有善良的一面,而且也慷慨大方,可半个钟声后—— “嘉澍,你要去哪里?” “和发型师约好了,带汤尼去剪头发。” “汤尼?” “方绿乔养的博美犬。” “方绿乔也一起去吗?” “当然。” “连嘉澍,你刚刚可是说了男人对女人的厌倦期,哪有在厌倦期时还关心她的狗啊?”她都从床上跳了起来了。 “你可真可爱。”去而复返,捧起她的脸,唇重重压上去。 顶着被吻肿的嘴唇,揪住他外套,不依不饶着。 “再过两天就是厌倦期了。” “还有两天?!为什么非得还要两天,连嘉澍,你该不会是舍不得吧?”她皱眉,却在他探究的目光下别开脸去。 “林馥蓁,你现在看起来很像那种总是很爱吃醋的女友。” “女友,谁的女友?”语气听着有点虚。 “连嘉澍的女友。” 这话差点让林馥蓁再次从床上跳了起来,快速放开连嘉澍的手,眼睛对着眼睛,大声说着:“做梦去吧,风流鬼。” 似乎觉得这话还不够,双膝跪在床上,叉腰。 “连嘉澍,遇到之前方绿乔连恋爱都没谈过,我猜她应该是……”朝连嘉澍做出接下来不用我点明吧的表情,“人家初吻都给你了,你可是小法兰西,也许你可以发挥法兰西精神,顺便也把她的初夜也要了吧。” 林馥蓁的话让原本已经站在门口处的连嘉澍回过头来。 瞅着她,片刻—— “我会考虑你的建议。” 额……细细观察他的表情,似乎不像在开玩笑的样子。 触了触鼻尖,说,我刚刚是胡说八道来着。 “嗯哼。” “那……那不是好主意。” “林馥蓁。” “干什么。” “你现在看起来更像那种总是很爱吃醋的女友。” “做梦去吧,风流鬼。” “林馥蓁!你再说我风流鬼的话我就把厌倦期从两天延迟到一个礼拜。” “你敢!” 连嘉澍笑着离开。 回过神来,林馥蓁朝那扇关闭的门板做出了吐口水的动作。 ☆、半生半熟 次日, 林馥蓁离开医务所,莱德学院也待不了,黛西阿姨发话了,再胡闹下去就把她接到巴黎去。 林馥蓁对巴黎没什么好感,尤其是八月份的巴黎,这个时节是旅游旺季, 香榭丽舍大街一天到晚排起车长龙, 旅游大巴拉来了来自于世界各地的游客, 巴黎各大景点拥挤不堪。 这还不是她最讨厌的, 让林馥蓁最讨厌地是巴黎的社交圈。 伴随盛夏来到,巴黎社交圈将引来新一轮的更新换代,谁将成为后起之秀, 而曾经的后起之秀也就只有寥寥几位成为社交圈的佼佼者、顶级秀场的VIP常客、时尚媒介的宠儿。 更多曾经的后起之秀或因为表现平庸回归平淡;或靠一两次出色的发挥吃老本沦为鸡肋。也有那么若干几名黯然落幕,因为她们再也交不起各类昂贵的会费了。 在和黛西阿姨的通话中, 林馥蓁用最为乖巧的语气频频说出“好的, 我知道了。”“好的, 黛西阿姨。”“黛西阿姨, 这阶段会留在家里调养身体,哪里也不去。”“我发誓,我会听索菲亚的话。” 在她一再保证之下, 罗斯家才没把他们家的劳斯莱斯派遣到她南部公寓门口,不过公寓除了索菲亚之外多了一名营养师。 八月份,邻居家院落种的车厘子迎来结果期。 邻居家女主人是一名家庭主妇,每天林馥蓁总是能听到她叱喝对她家车厘子虎视眈眈的红嘴鸥, 叱喝完红嘴鸥,又抱怨起了每天除了工作就只关心球赛丈夫,嗯,她七岁大的儿子也好不到哪里去,典型的电视儿童,谁要是拿走了他的遥控器就没完没了的大声尖叫。 从离开医务室后林馥蓁的心情就没什么好转。 她认为自己之心情迟迟没好起来和邻居家整天喋喋不休的女主人以及那位动不动就尖叫的电视儿童有关。 半个月过去,邻居家的车厘子从青色转成淡淡的红粉色,从林馥蓁的房间窗户看出去,一颗颗粉嫩嫩,特别是清晨时分,车厘子周遭遍布夜间的露珠,让人垂涎欲滴。 这时,邻居家女主人开始如临大敌,据说,这株车厘子树已经有十年树龄,果实品尝起来远比市场的还要甜几分。 每年车厘子成熟时,女主人都会邀请朋友们到家里来做客,到时候,她陪嫁时的珍珠项链就派上用场了。 这半个月,林馥蓁没见过连嘉澍,用琳达的话来说,Yann现在简直是空中飞人。 一些政要似乎把能让小法兰西出现在他们的就职典礼上视为格调:我就爱古典音乐。 自然,大型慈善音乐会也少不了小法兰西。 除了音乐小法兰这个暑假也开始涉及到别的领域,比如上个周末,小法兰西欣然出现在某大牌球星号召的义赛中,即使一个球也没进,但当他每次触球时女孩们的尖叫声都快要把球场顶棚掀翻了。 这个夏天,连嘉澍还频频出现在一些名人个人社交网上,他和这些名人交好的画面成为社交网的热点,一起举杯畅饮,一起骑马,一起出海钓鱼。 各大报刊电子门户网站也不甘示弱,他们给了小法兰西不错的版面,有时候也会在头版刊登他的行程,通过行程人们知道了小法兰西是热爱公益的青年。 这年夏天暑假,连嘉澍的曝光率前所未有。 一些媒体现在提起他时不再引用“连家最小的孩子”来博取关注度,连嘉澍这个中文发音被正经八百放在新闻标题上。 更多人知道小法兰西了的中文名字。 八月中旬末晚上,林馥蓁被压在自己身上的那股重量惊醒,惊醒她低还有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潮,眼睛还来不及睁开身体已经先于本能配合游离于她身上的手,或弓起或把脚趾头伸展到极致或者摆动着腰肢,铺在她身上的气息更为灼烈,余光中窗帘随着微风摆动着,邻居家处于半成熟期的车厘子香气从窗外飘进来。 奇怪,窗怎么是打开着的?她明明记得临睡前一再检查窗户是否关好。像听到她心里的困惑一样,附在她身上的人在她耳边:“窗户是我打开的。”黯哑的声线和灼热的气息直把她逗得昂起颈部,他的唇一寸寸印上,有点痒呢,一边躲避一边问“你现在不是应该洛桑吗?” 今天早上,几家门户网站都刊登出洛桑一家知名音乐学院宣布连嘉澍将成为他们建校八十年来第五名荣誉学生,航空客户部的消息证明连嘉澍机票都订好了,上午十点半的航班。 “明天早上才走。”他轻咬着她耳垂。 明天才走啊?她才不去理会他什么时候走呢,她现在只想确认一件事情,他是不是还和从前一样喜欢她,这个喜欢她自然不是指喜欢她脸蛋了,为了确认这件事情她没少使坏,只是……真要命。 察觉到危险了,她企图逃窜,勾在他的腿趁着他沉迷于她时一点点缓缓松开,松开到一定程度时逮到一个机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逃开,这是她的打算。 但—— 他手捏住她脚腕,好嘛,事情是她惹起的,不,不对,是连嘉澍偷偷打开她窗户爬上她的床,光从连嘉澍的喘息声就可以知道,现在不是心平气和讲理由的时候。好吧,好吧,不逃就是了,她又没有给他弄过。 不过在这之前—— 她和他说嘉澍我特别想尝尝玛莎家的车厘子。 玛莎是邻居家家庭主妇的名字,连嘉澍自然知道玛莎是谁,她几天前通话时还和他抱怨过呢。 “所以呢……” “你得去弄几颗来给我长尝尝。” “你觉得现在能给你弄到车厘子吗?”他哑声问着,“等完事我再给弄,你想让我把整棵树的车厘子弄到你面前来都没问题。” “不行,我现在就像吃到车厘子。”她略微扭动了几下腰肢以示抗议,与此同时把已经被他卷到锁骨处的裙摆拉了下来。 “林馥蓁!”咬牙切齿的声音。 “求你了,嘉澍。”用上了儿时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劲,“你现在听我的,待会我全听你的,嘉澍,我观察过了,从这里到玛莎家去很容易,翻过围墙就可以了,绝对比你爬进我的窗户容易。” 他看着她。 “后天就是周末了,玛莎一家子周末会到教堂去,我本来……本来打算周末晚上下手的。”老老实实承认。 “真那么想吃?” “特别想吃。” 当听到那声低低的咒骂声时她眉开眼笑了起来,嘉澍拗不过她。 床挨着窗,她的房间位于这片公寓的最高处,拨开窗帘,一览无余,背对天花板手肘撑在床单上,托腮,看着连嘉澍以一种极为变扭的姿态从她窗户沿着围墙,往邻居家的车厘子树一点点靠近。 捂嘴笑,谁知,也不知道怎么的一不小心就笑出泪水来。 真是为了那几个车厘子吗?不是,不是的,虽然也不知道为的是什么,但可以确定地是不会是为了车厘子的滋味。 也许是为了以后的回忆,薇安二十岁的回忆可以说丰富多彩,但林馥蓁的二十岁却是乏善可陈。 就当是为了以后的回忆吧。 很久很久以后,当林馥蓁的笑声无法再像挂在屋檐下的风铃那般清脆,在某个不知名的小站站台,她会用苍老的声音和不知道国籍姓氏的旅人诉说二十岁这年的事情。 二十岁的夏天,有那么一个男孩为了讨得我欢心,偷摘了邻居家的车厘子,那还是一个特别漂亮的男孩。 一不小心笑出来的泪水沿着眼角。 地中海的夜色,连同那正在以及其变扭的姿势艰难向那颗车厘挺近的身影变得一片模糊。 这泪水她不想去擦拭,因为这是甜蜜的泪水,和泪水一样甜蜜的肯定还有嘴角处的笑意。 真好,以后,连嘉澍要是惹她不高兴了,她一定要拿这件事情来糗他,到时候说他什么呢,就说你爬围墙的动作难看死了,像狒狒。 还沾着露珠的车厘子放在一边,半夜被打开的窗户也已经关得严严实实的,里层窗帘没有拉上,外层窗帘为浅色薄纱丝质,那层薄纱让这片蔚蓝海岸区的星空添上一层纱幔,星光层层叠叠,她盘坐于在床上,半垂眼帘,他坐在她对面,把落于她胸前的头发一一别于她耳边。头发如数拨被拨到后背去,在他的目光下,她手落在睡裙的衣扣上。 这一晚他要她的想法很强,中午出了一件事情,连嘉澍意料之中的事情。 这件事情导致于他改了航班,一整个下午都处于比较烦躁的状态,下午连嘉澍约了朋友出海,但这次似乎出海都没能解决烦躁情绪。 折回,没有回家而是打开林馥蓁房间的窗户,看着熟睡的她,心里忽然间产生某种破坏力,强行进入,那也是特属于林馥蓁连嘉澍唯一没有到达的所在。 最后关头,利益盖过破坏欲,目前还不是和林馥蓁翻脸的时间点。 而此时此刻,那种破坏欲卷土重来。该死了,一想到他当时打开窗时看到的情景就让他热的浑身冒汗,俨然,此时此刻他已经没有足够耐力来哄这位小公主,让她乖乖听从于他了。 这一刻,他无比需要那种快感来分走焦躁情绪。 意识到什么,林馥蓁尖叫:索菲亚。 那声索菲亚之后—— 磕、磕、磕,敲门声响起。 身体斜撑在床上,林馥蓁拼命调整自己的呼吸吐纳。 不见反应,隔着门板,索菲亚试探性地叫了一声薇安。 扯了一角被角遮挡在胸前处,再呼出一口气。 “薇安,我刚刚听到你在叫我?”索菲亚问。 把那口气压下去。 “是的。”谢天谢地,她声音除了一点沙哑之外无任何怪异,“我刚刚做了噩梦。” “需不需要我给你泡一杯热牛奶。” “好的,牛奶你放在一边就可以了,待会我自己去拿。” 脚步声远去,林馥蓁大大松下一口气,迫不及待掀开被单,被单刚掀开,就触到连嘉澍的眼睛,那双眼睛看着像要喷出火来。 心虚垂眼,任凭着他,带着一点点心虚抱怨着:“嘉澍,这次你玩得太过了。”可不是,在她喊出索菲亚时,他快速退出,以一种比较恼羞成怒的语气告诉她他只是在吓唬她。 “嘉澍,你刚刚真的只是想吓唬我吗?”手搭在他肩膀上,怎么想,他刚刚的行为都不像在吓唬她,而且,而且她的某处所在现在还在隐隐作痛着。 “小画眉,”停下手中动作,侵身,鼻尖擦过她鼻尖,唇落在她嘴角处,“以后,你要是敢让我去偷摘邻居家车厘子的话……” 气息太灼,导致于她—— “会……会怎么样?”结结巴巴问着。 “到时候,我就真进去了,不管你愿不愿意!”连嘉澍加重语气。 “又……”以停顿来杜绝结巴,“连嘉澍,又在吓唬我了!” “你说呢?” 手轻轻捶打他肩膀,以示抗议。 “林馥蓁。” “嗯。” “车厘子我已经给你偷到了。” 车厘子就放在床头柜上,总共有八颗,半生半熟的车厘子把林馥蓁看得扬起嘴角。 “你可是说了,我给你弄到车厘子你会全听我的。” “当然。”就差拍着胸保证了。 说实在的,在连嘉澍给她弄车厘子的过程中,有好几次她都需要捂住眼睛,就怕他从围墙下摔下来,他的唇贴上她耳畔指引着她的手一点点的往着某一处所在移动最终下,低声说小画眉,这事情得你来解决,低声应答着,但还没开始,手被拽住了。 “怎么了?”心里暗叫不妙,眼睛却写满不解。 “别装了。” “我没装。”委委屈屈的。 “你没装吗?” 点头。 “小画眉,嗯?”目光落在她唇瓣上,一动也不动。 天光呈鱼肚白色,连嘉澍捡起掉落在地上的衬衫,一边扣着衬衫纽扣一边看着床上的人,还在呼呼大睡呢。 林馥蓁有一头浓密的长发,又黑又直,那么一摊开,配上浅蓝色的床单,像深海的海藻,一缕一缕,让人产生无限遐想,别以为这是她故意摆出的姿态,诱惑于暗处窥见她的人,压根不是,林馥蓁的睡相让人不敢恭维。 即使林馥蓁睡觉时总是没任何形象可言,但浓墨般的发色配上雪白的肌肤,以及姣好的身材倒也可以称之为秀色可餐,只是,这秀色维持还没到一分钟就被本人打破了,拉起滑落至床沿处的被单,往上一拉,那具陈横的躯体被遮挡得严严实实。 万一,她再踢被子怎么办?爱踢被子睡觉又不爱拉窗帘,这里的围墙高度让人堪忧,待会他离开时得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 衬衫最后一颗纽扣扣完,目光从床上移开,目触到床头柜上的车厘子连嘉澍敛起眉头,此时它们让他觉得丢脸,当时他想必是疯了才会在爬上邻居家围墙。 连嘉澍想,也许以后,他人生里不会再碰到像林馥蓁这么会折腾的姑娘了。 这个时间点天亮速度很快,眨眼功夫天色就变成被冲到沙滩上死鱼肚子的那种颜色,惨白惨白的。 这个区域住着不少从事渔捞作业的人,这些人起床时间总是很早,他得趁这些人没起床前离开,年轻小伙子从年轻女孩的窗离开用脚趾头都可以得出的答案。 很多人都知道,小法兰西和薇安不来电。 离开前,连嘉澍拿了一个车厘子,把车厘子放进口中,提着鞋,连嘉澍打开窗户。 确信那睡相不好的姑娘即使再踢被子,别人也无法通过窗帘窥探到,他这才穿上鞋。 离开林馥蓁的公寓楼,齿间已经充分感受到还没成熟的车厘子酸味。 嚼着那酸味,连嘉澍走在沿海公路上,迎面而来的是蔚蓝海岸区的咸咸海风。 车厘子的酸味已经从齿间褪去,褪去酸剩下地就是那味甜,那味甜中带有淡淡的涩,一种可以唤醒味蕾的甜涩。 那味道似乎不错。 车厘子,也称樱桃。 林馥蓁就像是那半生半熟的樱桃,天真无邪中透露着俗世城府。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峦帼很喜欢哟,大美妞们慢慢看。 看完来和文件菌约会~~【留言是必须滴。 PS:大美妞们的留言峦帼都有看~谢谢,待会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今天就不回评论了,明天再约,比心~ ☆、半生半熟 林馥蓁书房最大的那扇窗面向地中海, 窗户打开着,放眼望去,深蓝蔚蓝浅蓝把海平面装饰像男孩们夏天爱穿的条纹衬衫。 书桌紧挨着窗户,桌面上放着西班牙语书,密密麻麻的西班牙字体让林馥蓁看得一阵头皮发麻。 抬起头,目光落在远处的海平面上, 她得让眼睛休息一会儿。 逐渐地, 或深或浅的海平面变得模糊起来。 骤然响起的咒骂声让那帘蔚蓝色的梦迅速远去, 林馥蓁拍了拍自己脸颊, 从早上起床她就一点精神也没有。 咒骂声来自于她那邻居玛莎,玛莎扯着嗓门诅咒偷走她车厘子的罪魁祸首,这罪魁祸首自然是热爱新鲜的红嘴鸥了。 昨晚, 有一只,也许是两只或者是三只红嘴鸥突破重重封锁偷走她八颗车厘子, 还是第一批成熟的车厘子。 脸搁在书页上, 窃窃笑开, 笑声带有把人家的奶油蛋糕占为己有的得意劲。 她一点也不稀罕那几颗车厘子, 她只是讨厌她那邻居每次打电话时都和朋友吹嘘,她家后院可以媲美反导系统。 现在,反导系统破功了吧, 看她怎么还和朋友吹嘘。 书房门被打开时林馥蓁已经正襟危坐,邻居家的咒骂还在继续。 索菲亚把一杯提神热饮放在她面前:“把这个喝了。” 语气可真像萨娜,苏菲亚的语气像萨娜,萨娜的语气像黛西阿姨, 一想到黛西阿姨林馥蓁不敢造次。 捏着鼻子,把那散发着讨厌味道的热饮一小口一小口喝了下去。 空杯子放回托盘,苏菲亚没和以前一样带着托盘离开,林馥蓁盖上书本,坐正身体做出洗耳恭听状。 显然,索菲亚有话和她说,不,应该是在黛西阿姨的暗示下和她聊天。 索菲亚背靠窗户,托盘放在膝盖上,看着她。 林馥蓁脸朝着窗户,上午十点半左右时间,采光极好,这是最佳的观察角度,想必她脸上所有细微表情就像是被放到显微镜上。 “最近老是做噩梦吗?”索菲亚的目光落在她眼眶处。 今天不需要出门,林馥蓁懒得化妆,想必遍布于眼眶处的乌青索菲亚看的一清二楚。 的确,从病好后她连续做过多次噩梦,梦到兰秀锦强行拉着她的手指着窗外站在梧桐树下的女人,说林馥蓁你以后要是爱上一个男人的话,就得让自己和她一样。 这是林馥蓁从小到大最为讨厌的梦,偏偏,那个场景像冤魂缠身,每隔一段时间就冒出来,深怕你把它忘了。 可是呢…… 今天的无精打采绝对和那个噩梦没任何关联。 她那邻居玛莎因为有人串门骂得更凶,这会儿她把目标锁定在附近几名懒汉身上,再经过细微的观察后,玛莎又把那几名懒汉列入偷车厘子贼的名单中。 偷车厘子贼。 林馥蓁心里偷偷笑着,自然,她不能把自己今天的无精打采是因为昨晚那名偷车厘子贼造成的告诉索菲亚。 告诉索菲亚等于告诉黛西阿姨。 其实,黛西阿姨也不会反对她和连嘉澍好,甚至于几次暗示她嘉澍是很好的交往对象,但她就是不愿意,如果黛西阿姨反对她和连嘉澍好那也许会好点。 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有点叛逆心思,她自然也不例外。 在索菲亚的目光下,触了触自己眼眶,说,我要不要把眼镜戴回来。 没理会她的话,索菲亚问她,告诉我都做了什么噩梦? 做了什么噩梦啊?目光落在海平面上。 说:“梦到海水没入房间,所有逃生通道都被堵死,不计其数的人在海面上挣扎着,他们表情绝望,但奇怪的是,有人还在演奏,有演奏也有枪声,枪声响起,母亲在亲吻孩子的额头,他们的背后是滔天巨浪,月色很美。” 听着很熟悉吧?这是电影泰坦尼克号经典的灾难场面,林馥蓁发誓,她不是故意在描述这些场景时去想昨晚那些难以启齿画面的,用的是很标准的通用机关枪伏地卧倒瞄准发射式,长长的头发一半覆盖在背上,伴随着进进出出的速度,头发一一从背后跌落至床单上,丝毫没有平时的懈怠,还……还很卖力。 要知道她是好胜的姑娘,好胜的姑娘总是经不起激,“小画眉,一场病把你变成病美人了吗?嗯?”靠,她是美人没错,但“病美人”和她没半点关系,她得让小法兰西知道,她可是靠实力拿的青少年帆船洲际锦标赛冠军,又有小部分头发滑落至床单上,一门心思就想让他知道自己的实力。 当她回答着索菲亚“都做了什么噩梦”的场景描述来到演奏时,脑海里的画面也到了让她引以为傲的所在,耳边响起低吼声,那声低吼下意识间让林馥蓁放在牛仔裤上的手做出擦拭动作,连嘉澍这个混蛋害得她一早起来就得忙床单的事情。 也不知道索菲亚信了没有。 “薇安。” 置若罔闻,目光落在海平面上。 “林馥蓁。” 眉开眼笑,目光从海平面拉离开。 “罗斯太太现在在加勒比区度假,她让我问你愿不愿意去陪她几天。” 想了想,说:“我自己会给黛西阿姨打电话的。” 细细想来,她都有一个礼拜没给黛西阿姨打电话了。 索菲亚一离开,林馥蓁就拿起了电话,借口听起来像模像样:还有十几天就开学了,一来一回能陪黛西阿姨也没多少时间。 想必,加勒比的风光让黛西阿姨变得好说话了,简单叮嘱她几句话就挂断电话。 挂断电话前甚至于还说出这么一句:“小书呆子,好好玩,想玩什么就去玩什么。” 她的黛西阿姨现在越来越像归于佛门的信徒了,罗斯家族长孙长期以来一直绯闻不断,最近连私生子的传闻都出来了,但这些似乎丝毫没有影响到罗斯太太的心情。 耸肩,把电话放回去。 中午,几家电子媒体集体发布了小法兰西乘坐私人飞机抵达瑞士洛桑的新闻,关于取消昨天航班的原因。 “我怀疑吃到不新鲜的海鲜,后来发现是虚惊一场。”语气表情一如既往,无害优雅。 穿深色衬衫的瘦高个男人像忽然冒出来的一样,顾不得脸上歪歪斜斜的眼镜,甩出了这样一个问题:“对于您的堂兄连圣祖被美海关扣留的新闻能谈谈您的看法吗?” 瘦高个记者抛出的问题让周遭瞬间安静了下来。 这个问题让连嘉澍当即敛起眉头,他的两名随从迅速把瘦高个记者隔离到距离连嘉澍数十步左右的所在。 另外十几名记者似乎也在等待连嘉澍的回答。 小法兰西倒是很给他们面子,做出如是回答:“在警方没公布任何调查结果之前,我不会对这件事情做出任何评价,如果你们当中还有谁对这件事情感到好奇,将会和那位提出这个问题的先生一样,出现在我的采访黑名单上。” 说完,连嘉澍带着他的两名随从扬长而去。 瘦高个记者口中的新闻发生在连嘉澍出现在洛桑的一个小时前。 连氏实业第三号人物独生子连圣祖在入境美国时被发现其身上藏毒,虽然毒品数量不多,但警方在连圣祖的手机发现有多条和墨西哥毒贩的通话记录,继而,警方还在连圣祖的笔记本电脑上看到几张他和墨西哥大毒枭的合照。 确切来说,连圣祖藏毒的新闻在巴黎时间昨天早上六点已经存在了,但因连圣祖背后有连氏实业,顾忌到企业形象警方并没有第一时间发布新闻。 经一再确认事情属实后,美警方这才对外公布连圣祖藏毒案发过程。 新闻关键点为嫌疑人连圣祖的口供,十二个小时过去,连圣祖还坚持之前的口供:他是因朋友的牵线才认识和他合照的人,当时他压根不知道那人是墨西哥大毒枭,他更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稀里糊涂地背上藏毒的罪名。 末了,他还说出如是的话:“那个人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毒枭。” 哪有人把“我是毒枭”写在脸上,说这话的人听着够单纯的吧,但那也是连圣祖会说的话。 林馥蓁的“小书呆子”别名仅仅是为了凑热闹,但连圣祖却是不折不扣的书呆子,从小痴迷数字,典型的高智商低情商代表人物。 连圣祖也是连嘉澍所有堂兄堂姐表兄表姐中唯一对连家最小的孩子表达过真诚的人吧。 但他是连家二把手的独生子,智商极高,较为遗憾地是他把智商都奉献给了数学,如果他稍微有经验一点的话,就不会背上藏毒的罪名了。 连圣祖也是连家第三代唯一没说过“我最喜欢嘉澍了”的人。 但,他是连家第三号人物,也就是连嘉澍二伯父的独生子,智商高的人一旦开窍了会变成巨大的隐患。 关上网页,合上书本,林馥蓁趴在桌上上,脸朝窗外,缓缓闭上眼睛。 眼睛一闭上,夜的画面层层叠叠,昨晚,嘉澍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不一样,那目光充斥着破坏欲,像兽。 人类漫长的进化史中,亿万万年前,那条一天到晚只会游泳的鱼被造物者赋予了特殊使命,就注定无法成为兽。 是愧疚?是自责?是不安?不得而知。 也许,连嘉澍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情绪驱使他打开她房间窗户,是因为需要发泄吧? 如果是,怪他吗?生气吗? 不,不会。 他们很久很久以前就说好了。 在一百人中他是唯一的把票投给她的选民,当全世界反对他的言论时,她要和他肩并肩站去抵抗这个世界,永远。 如果有一天他需要她身体来寻求解脱的话,她会给的,虽然到时可能会有点丢脸,但终究会给的。 次日,通过新闻林馥蓁了解到:连圣祖在连家律师保释下住进他在洛杉矶的公寓,中午案件传来最新进展,警方找到为连圣祖为和那位墨西哥大毒枭牵线的朋友,连圣祖的朋友说,当时一大群人一起玩,他并不认识那名墨西哥毒枭,所以应该不存在牵线一说。 连圣祖除了藏毒外,又多给警方假口供的罪名。 三个小时后,针对连圣祖藏毒案连钊诚对外表态:他会坚守一名公民的原则,自己乃至亲人一旦触犯法律一律走法律程序。 这话被外界解读为连钊诚不会为连圣祖聘请强大的律师团。 至于连家第三号人物—— “我赞同我父亲的说法。”那位如是说。 当时处于采访现场的人在私底下窃笑,连家第三号在说这话时脸色糟糕透了。 随着连钊诚的表态,接下来事态发展不难猜出: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连圣祖会奔走于法庭和公寓两地间,媒体最喜欢报道豪门打官司的新闻了,相信,每隔一段时间连圣祖涉毒案将会频频出现在公众视野范围中,即使最后官司得到圆满解决,但“连圣祖涉毒”将成为他的一个永久标签。 大企业每年都把大把大把的银子用在塑造企业形象上,连家三号人物的独生子命运可想而知。 “连圣祖完了。”熟悉豪门生存发展的人异口同声。 但那没什么,连家第三代人才济济,那些人又是异口同声。 几天后,连圣祖的新闻逐渐平息。 寥寥几则新闻以略带嘲讽的语气报道连圣祖的堂兄堂姐们,问连家第三代的男孩女孩们有没有去看连圣祖,这些人的回答大同小异:“我最近太忙了。”;“改天有时间去会去一趟。”;“在计划当中。” 倒是连家最小的孩子嘉澍,有人拍到他陪连圣祖在莫妮卡海滩散步,要知道,小法兰西暑假的行程可是排得满满。 八月下旬,琳达给林馥蓁看了一张照片,照片上一对身影模糊的年轻男女背影出现在平价自助餐厅里。 照片来自于大学网的个人社交平台,一名马赛大学学生在自助餐厅碰到长得像连嘉澍的年轻男子,当时长相酷似连嘉澍的年轻男子正和一名东方女孩用餐。 这名马赛大学学生是连嘉澍的支持者,当时没做多想,上前找连嘉澍签名,谁知那年轻男子矢口否认他是连嘉澍。 这名马赛大学学生认为自己不存在认错人,但他明白每人都有自己的隐私,也没做纠缠。 回到自己座位上,马赛大学学生偷偷拍下了酷似连嘉澍的年轻男子的照片。 几分钟后,酷似连嘉澍的年轻男子离开自助餐餐厅,离开时他让那名东方女孩的脸紧紧贴在他怀里,这样的举动很像名人们因不想让自己的女友曝光采取的措施。 这个举动也让这名马赛大学学生认定那年轻男人是连嘉澍。 自助餐厅门口,马赛大学学生遭遇两名陌生男人的堵截,那两名陌生男人强行要走了他的手机。 等手机回到他手上时,马赛大学学生发现他之前在自助餐厅拍的照片都被删除了,不仅这样他和妈妈的几张珍贵照片也一并被删除了,这让马赛大学学生心里感到极大的愤怒。 庆幸地是,和他一起到自助餐厅用餐的朋友无意间也拍到长相酷似连嘉澍的年轻男子和其女伴离开时的背影,只是当时因光线外加距离远导致于拍到的照片十分模糊。 事后,这名马赛大学学生把自己朋友拍到的照片;以及围绕着这张照片发生的事情上传到自己个人社交网页上,目的是让大家一起确认照片里的年轻男子是不是连嘉澍。 他想让连嘉澍针对为删除他和母亲的照片的事情道歉。 但事情并没有像这名大学生所想要的那样发展。 看过照片的人有百分之八十认为那不是连嘉澍,因为撇开那家自助餐餐馆自助餐费只有三十欧元不提,光凭那这家餐厅的黑历史小法兰西就铁定不会出现在这家餐厅里。 这家餐厅之前有两次因卫生环境问题被吊销营业牌照,连嘉澍也许会光顾餐费三十欧元的自助餐厅,但他绝对不会去有这么“光荣”历史的餐厅用餐。 连嘉澍的支持者涌到这名马赛大学学生的个人社交网页下留言,指责他这是为博取眼球想出的馊主意,他们说自从小法兰西和LULU分手之后就没再交过女朋友。 “Yann太忙了,这个暑期他的行程安排得满满的,他没时间约会。”“我认为应该道歉的人是你,你应该为你用这种卑劣的手段博取关注度的行为向Yann道歉。”这些人指责他。 二十四小时后,这名马赛大学学生注销了个人社交账号,整个事件才得以平息下来。 但这名马赛大学学生上传的照片在不少个人社交平台上传播。 介绍完整个事件后,琳达问林馥蓁照片里的年轻男子是不是连嘉澍。 见林馥蓁没有回答,琳达自言自语开:“我也觉得那不可能是Yann,可这人穿的衣服Yann也有一件,我记得那件衣服还是你送给他的。” “林,如果是,Yann穿着你送的衣服和别的姑娘约会,你会生气吗?要是我的话,我肯定会气坏的,山姆你还记得吗?我去年春天交的男友,这家伙开着我送给他的车和别的女孩约会被我逮到了,我让人把他揍了一顿,当着他的面把我送他的车砸了,我宁愿把车送进废铁公司也不想给他。” 说了一大堆,后知后觉才想起:我忘了,你和Yann不是情侣关系。 “林,你怎么一直不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有谁想吃车厘子呢~ ps:APP用户看过来,昨天峦帼也有更新哟,晋江APP会不定时抽搐~以后要是看不到最新更新直接从目录入。 ☆、半生半熟 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 琳达后知后觉才想起:我忘了,你和Yann不是情侣关系。 “林,你怎么一直不说话。” 懒得去理会琳达,林馥蓁目光落在那张图片上。 不需要去仔细确认她就知道图片上的年轻男人就是连嘉澍,她熟悉他,从一言一行到一举一动;到每个定额的姿态。 不是故意去记住的, 某天发现时, 属于连嘉澍的一切已经变成一种自动存储模式。 更别说, 图片上连嘉澍还穿着她送给他的外套, 外套后背红蓝白黑四种颜色组成的图腾还是她亲手涂上去的。 那年,他们一起参加西班牙番茄节,大卡车上番茄少了三分之二, 人挤人的大街上,他和她头发是红色的;脸是红色的;衣服是红色的;连笑起来露出的牙齿也是红色的。躲过重重包围一路奔跑, 直到身后没人任何人, 他把她压在墙上她惦记脚尖。 番茄味的吻延续了很长。 不知名的小巷深处有那么一家店, 这座城市的人们都去参加奔牛节了, 就那家店的主人在店门口打瞌睡,他们手拉手站在那里等着店主醒来。 他们打算在店主醒来时朝他亮出红色的牙齿。 但那位店主并没有被他们的红色牙齿吓到,睁开眼睛问他们“你们需要点什么吗?” 那是一家似乎什么都有但又什么都没有的店, 彩虹糖有;巧克力有;记事本有;明信片有;草帽有;包包有;衣服有。 在连嘉澍接电话期间,林馥蓁挑了一件薄外套,在店主的建议下她打算在外套背面涂鸦。 店主和她传授经验:艳丽的色彩赏心悦目但时间很难留住它们,浅色不起眼的色彩更能经受时间的洗礼。 也许是当天气氛太好, 也许是因为番茄味的吻,林馥蓁心念一动,她选了四种原料:红蓝黑白。 红蓝黑三种色彩把白色覆盖在下面,把每一笔用白色涂成的印迹捂得严严实实的。 咋看,涂在那件外套上红蓝白黑组成四种颜色组成的图案就像一团炸酱面。 嘉澍,有一天你会发现它吗?发现小画眉写给你的特使语言吗? 又或许,你将永远发现不了它。 最后留下的,是经过时间洗礼的。 近在耳边的那声“林”把林馥蓁的思绪从西班牙那家什么都有什么又都没有的店拉回。 琳达在询问她,照片上的年轻男人是不是连嘉澍。 “你为什么会觉得那不是他?”她反问。 琳达给出和那百分之八十的人差不多的答案:连嘉澍也许会出现在在三十欧元一餐的自助餐餐厅里,但绝对不会出现在卫生环境有过多次黑历史的自助餐厅里。 作为少女时代就和小法兰西混在一起的琳达,她的发言权自然比那百分之八十的人来得更具说服力。 Yann可是最讨厌人工添加剂,三十欧就能让人吃到饱的自助餐厅绝对少不了大量的防腐剂。 所以,那绝对不可能是连嘉澍。 如果没看照片的话,光凭口述林馥蓁也觉得那不会是连嘉澍,小法兰西的亲民形象都是装出来的,他呼吁关注街口艺人都是为了其自身利益着想。 但,那的确是连嘉澍。而躲在连嘉澍怀里的是方绿乔。 躲在连嘉澍怀里的方绿乔让林馥蓁再次想起十二岁那年不愉快的回忆。 在她家门口的那颗梧桐树下,身材修长的男人怀里贴着身材娇小的女人,说好听点是小鸟依人,说难听点就像大袋鼠兜着小袋鼠。 连嘉澍是出于目的和方绿乔一起去了平价自助餐餐厅还是本着别样的心情和方绿乔一起去了平价自助餐厅不得而知,林馥蓁不想去知道也不想去理会。 但! 连嘉澍穿着她送他的衣服和方绿乔一起约会是一件不争的事实,那是那带有特使符号的衣服。 琳达唠叨起她最近和连嘉澍都没参加聚会导致于她也兴致缺缺;唠叨她最近活得就像良家妇女;唠叨Yann最近行踪成谜;唠叨了一大堆后她才想起问题还没得到解决。 “林,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瞄了琳达手机屏幕的图片一眼,懒懒回答:“我也觉得那不是嘉澍。” “那怎么解释衣服的事情?” “那样的衣服在DIY商场随处可以买到。”她说。 是的,那样的衣服在DIY商场随处可以买到,红蓝白黑四色组成的图案也应该不在少数。 但是,连嘉澍身上穿的那件是这个世界独一无二的。 那是小画眉送给小法兰西的一道谜题。 和连嘉澍最要好的林馥蓁都说不是了,那就是不是了,照片上的人是不是连嘉澍的问题是得到解决了,但琳达还有问题。 “你知道最近Yann都在忙什么吗?” 要告诉她最近他们都在忙他们的游戏吗?自然不会。 耸肩,说我怎么知道,我已经有一个礼拜多没看到他了。 确实,从那个晚上之后,林馥蓁没再见到连嘉澍。 她也和小法兰西的支持者们一样,都是通过网络报纸确认今天他去了哪里;昨天他又去了哪里;期间她给他打过一次电话他没接,不久之后他也给她打了一通电话,她自然也不会去接。 这两通没有打通的电话是他们这一礼拜唯一的联系。 那个晚上,在她沉沉入睡前他和她说,开学最后一天,那天刚好也是他和她,和方绿乔的三人游戏满三个月的时间。 到那天,她可以以游戏发起者的姿态检阅游戏成果。 打发走琳达,林馥蓁回到书房。 她最近学习效率不是很好,黛西阿姨给她的西班牙语书就只看了一点点,年末,林馥蓁将以兰朵拉外孙女身份出席西班牙皇室博物馆,她会赠送西班牙皇室两幅外婆的画作,西班牙电视台会对这次活动进行全程跟拍,到时采访是免不了的。 如果接受采访时能以西班牙语回答铁定会提高西班牙人对她的好感度,黛西阿姨说了,只要她把那本西班牙语书读完,全程用西班牙交流都没问题。 黛西阿姨还说:“阿蓁,黛西阿姨不仅想让法国人买你的香水,黛西阿姨还想让西班牙人买你的香水。” 这个林馥蓁知道,继西班牙后也许是葡萄牙,葡萄牙之后也许是伦敦。 最后呢,能拥有一款以“薇安”命名的香水是一种品味,变成了整个欧洲人的共识。 黛西阿姨不去当经纪人可惜了,如果黛西阿姨去当经纪人,她手下的明星不是世界级的,也将是殿堂级的。 曾经有一天,她本着玩笑的语气问那在车祸中失去一条腿的女人“罗斯夫人,您这是为什么呢,换句话说,您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 “你就把它当成是缺了一条腿的女人的特殊爱好吧。”轻描淡写回应。 切—— 罗斯夫人话锋一转:“林馥蓁,但凡涉及政治的,即使能力再强也需要一定光环,你的外婆和你就是你妈妈从政路上的光环,黛西阿姨从小在朵拉之家长大,和你妈妈是好朋友,现在黛西阿姨所能做到的,就是代替你外婆帮助你妈妈,这也是我对你外婆最好的报答。” 听起来合情合理。 黛西阿姨是最低调的名作家,她从出版社得到的稿费全部捐给朵拉之家,不仅这样,她的私房钱也都给了朵拉之家。 从那天起,林馥蓁再也没问过黛西阿姨类似的问题。黛西阿姨让她做什么她都会尽努力去做。 黛西阿姨是以外婆的身份去帮助妈妈,那么,就让她以妈妈缺席的另一半身份去帮助妈妈。 眼前,学习西班牙语也是为了妈妈。 叹了一口气,林馥蓁打开西班牙语书籍。 书还没有翻两页,思想就开始不集中了,任林馥蓁怎么警告,那思想就像搜索引擎,那张连嘉澍和方绿乔的图片自动摊开在眼前,还有人用红圈标出着重点,方绿乔被动地贴在连嘉澍怀里,就露出一只耳朵,那只耳朵小小的。 任谁看了都知道,这是一种保护,不想让那张脸曝光。 林馥蓁找出手机,她得解决这个问题才能专心学习西班牙语。 电话接通,响了两声就被接起。 “为什么让她的脸趴在你怀里?”林馥蓁开门见山。 “……” 装听不懂是吧? “好,我换说法,你就这么怕方绿乔的脸曝光在大众视野中吗?”语速极快。 “想听真话还是假话?”他反问,语气倒是一派悠闲。 “连嘉澍!不要和我玩文字游戏!” “你想听假话的话,事实上,假话……”拉长声线,笑,“假话我现在还想不出来,就先说真话吧。” 林馥蓁握紧电话。 “我们已经拿方绿乔的感情来当玩笑,我不想再拿方绿乔的生活来当玩笑。” 再真不过的真话,怎么理解小法兰西的真话呢?人类的恻隐之心? 人类恻隐之心连嘉澍是有的,不过连嘉澍的恻隐之心的发作等同于一个人在路上走被天上掉落下来的陨石击中的几率。 要把方绿乔想成被陨石击中的幸运儿吗?还是…… 目光落在蔚蓝海面上,问嘉澍你该不会和玩着玩着就和方绿乔玩出假戏真做的戏码来吧。 假戏真做,那也是广泛受到编剧们青睐的桥段,艺术来源于生活,不是吗? 该不会是被她说中了吧,都不回答呢,回答这个问题很难吗? 林馥蓁加重口音:“嗯?” “如果你想把方绿乔的生活也拿来当玩笑也不是不可以,我只需要让人打一通电话就可以办到的事情,很快,很多人就会知道,方绿乔是小法兰西交到的第二名胸部扁平的女友,在这些人中就有她的朋友、导师、房东、邻居,林馥蓁,你要我那样做吗?”洋洋洒洒一大堆,语气像时事评论家上电视台做节目。 “林馥蓁,怎么不回答我的问题,要那么做吗?” 想了想,再想了想,林馥蓁清了清嗓音,说就剩下八天了,连嘉澍我不想再出什么节外生枝的事情。 电话那端传来了连嘉澍的浅笑声,浅笑声刚落下,海浪声和孩子们的尖叫声响起。 在哪她问他。 “海边。” 浪潮呈现出旋转式,一拨一拨扑向沙滩,现在正是冲浪的好季节,连嘉澍喜欢冲浪,往年这个时间断,他们都抽空一趟去里约,今年自然是去不了,等明年吧。 明年…… 窗外,大片蔚蓝色开始变得模糊,心里模糊想着,不知道明年前往里约时他和她的身份会不会发生改变。 这个念头一泛上,就被林馥蓁刻意压下,但是呢,逐渐发烫的双颊却不是她想驱赶就能驱赶的,那是人类最原始的生理反应。 管它呢,反正这里又没别的人在,发烫就发烫吧。 “还有事情吗?”近在耳畔的声线让林馥蓁手本能地遮挡住双颊,片刻,又把手迅速放下。 清请嗓音,说没了。 “那我挂了。”一如既往,电话彼端说这句的语气酷似热恋中的男女,在彻夜电话粥后恋恋不舍。 点头。在电话即将挂断最后一秒,林馥蓁急急叫了声连嘉澍。 也不去管对方有没有挂断电话,把嘴凑到了手机传声筒处。 一字一句:“嘉澍,以后你要是敢穿我送给你的衣服去和别的女孩约会的话,我告你性骚扰。” 说完,急急挂断电话。 即使把手机拿到距离耳朵有一定距离,林馥蓁的声音还是透过传声筒一字一句传出,内容无比清晰。 林馥蓁送的衣服?连嘉澍收到不少女孩子送的衣服,林馥蓁也送给他一件衣服。 他穿着她送给他的衣服和别的女孩子约会?! 嗯,的确,他是穿了她送给他的衣服和别的女孩约会了,这个别的女孩就是方绿乔。 不过,当时连嘉澍没意识到当天穿的那件衣服是林馥蓁送给他的,你要去平价餐厅,还是名声不好的餐厅,总不能穿名牌衬衫去吧,你得穿一件一看就是在夜市随处可以买到的衣服。最后,他的管家给他找来一件背后有涂鸦的薄外套。 现在,他想起了了,那见薄外套是他们一起参加西班牙番茄节时林馥蓁送给他的,当时,她神神秘秘地指着外套背后的涂鸦,说嘉澍我在你的外套设了咒语。 红蓝白黑四色的图腾是咒语?不不,它看着更像炸酱面。 回家之后,他就把那件被施加咒语的衣服给忘了。 刚刚,林馥蓁说了,嘉澍,你以后你要是敢穿我送给你的衣服去和别的女孩约会的话,我告你性骚扰。 还是以一本正经的语气说的。 这好办,只要把那件被施加咒语的衣服送走不就得了,今晚回家就让管家把它送到福利机构去,最终它会去了哪里,属于谁就不就得了。 小画眉,到时候,我就不会因为一时间疏忽穿着它去赴约了。 小画眉,你知道的,有很多事情在等着我,我没有多余的精力去记住你的嘱托。 只是,此时此刻,连连嘉澍自己也永远想不到。 会有那么一天,他会为了找到那件被施加咒语的衣服,上天下地海角天涯,翻遍整个世界,只盼望着它能回到他手里。 他真相信了,她给他下了咒语。 他想知道,小画眉到底给小法兰西画下什么咒语。 作者有话要说:写这张挺伤感的~~番茄味的吻,错过的年少时期。 PS:表担心,关于那件被下了咒语的衣服,小法兰西绝壁可以拍出一部《外套通缉令》 ☆、顺流逆流 连嘉澍把手机放回原位, 阵阵海风送来孩子银铃般的笑声,透过深色镜片。 世界呈现出深浅色调,一群孩子在玩追逐浪花的游戏,看着一朵朵浪花被踩在脚底下孩子们发出满足的笑声,方绿乔就混在那堆孩子当中,笑声一点也不比孩子小。 方绿乔…… 不, 不能叫方绿乔, 得以林默继女的称谓来称呼那正在和孩子们玩得不亦乐乎的女孩, 这样小画眉才不会生气。 针对自己父亲的继女, 林馥蓁把她一向不为人所知的小家子气发挥到极致,小家子气且固执。 和孩子们玩得不亦乐乎的女孩是连嘉澍所不能理解的一类人,如此刻, 他想不通那几朵小小的浪花就可以惹来她忘形的笑声。 方绿乔这类人获取快乐的方式总是五花八门,这世界哪有那么多快乐提供人们是索取, 也许这类人只是想展现出他们乐观向上的精神层面而已。 毕竟, 乐观主义精神被奉为美德。 在连嘉澍心里, 乐观向上是一种贬义词, 傻的成分居多。 值得一提地是,这些乐观向上的人绝大部分要么是银行账户的数目少可怜;要么兜里没几个钱请朋友吃顿饭都得精打细算。 要么是月光族,甚至于借钱过日子。 这些人没法像有钱人那样在社交网上晒各种各样的奢侈品, 也就只能晒他们的心态,在阳台上种几株葱就就可以摆谱:感恩生活。 乐观向上?别闹了! 躺回太阳椅,带回耳麦,但地动山摇的摇滚音乐把那一拨拨笑声捂得严严实实的, 连嘉澍这才舒了一口气。 太吵了。 如何理解他现在和方绿乔出现在这片海滩上呢? 就当是在他对方绿乔做的那些事情的馈赠吧。 这种心态类似于一名没什么职业道德的商场导购员和一名潜在顾客的关系,在你的刻意引导下,这名叫做方绿乔的顾客推开一家问题超市的门;又在你的刻意引导下,她的购物车放着诸多虚假商品。 这名顾客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好浮弄。 到最后,心里过意不去,顺手拿了一个苹果:呐,给你。 陪方绿乔来到这片海滩好比是在过意不去时随手递出的那颗苹果。 若干为在公共场合上,连嘉澍常常会遇到怀里抱着募捐箱逢人就说“谢谢先生/女士慷慨解囊,祝您幸福。”的女孩男孩、女人男人。 这些人统统被划分为富有社会责任心,但这些人也是他朋友们私底下常常拿来嘲笑的对象。 虽然,连嘉澍没像朋友一样把对这些人的嘲笑付诸口头上,但,他得承认,那是一些让你有时候会感到烦躁的人。 特别是刚下飞机,从洗手间出来时,你一再向他们表达你身上没零钱时,他们嘴里没说什么,但眼睛一刻也不停打量你的腕表和鞋子,意思再明显不过,你是有钱人。 与其说这是一群富有社会责任心的人;倒不如说这是一群没见过世面的人。 打开皮夹解释,我没在皮夹放现金的习惯。 没现金更何况是零用钱。 记不清是在哪个机场,他说了一句玩笑话,要不要找一个刷卡机,让人哭笑不得地是,那位社会人士居然把他带到一台取款机面前。 很不巧,方绿乔也是这类人,所谓富有社会责任心的这类人,方绿乔是一家公益中心的志愿者。 今天早上,他问她想到哪里玩,她小心翼翼问他能不能陪她去看一些人,一些比较特殊的人。 方绿乔口中特使的人是指一群自闭孩子。 于是呢,他给那些孩子拉了一个上午的小提琴,孩子们似乎在他的琴声中觉悟到什么,在其中一个孩子的提倡下,他们来到这片海滩。 这是当地政府赠送给连家的私人海滩,话说得好听,连氏企业可是花了三千万欧在城市公共建设上才有这片所谓政府赠送的私人海滩。 为了让递出去的那颗苹果能显得真诚些,连嘉澍让家里的厨师佣人现场给孩子们做了一大堆好吃的。 海景海风,食物带来的满足感似乎治好了孩子们的自闭症,那群在海边玩耍的孩子看起来和正常孩子没什么两样。 甚至于,他们比正常孩子还要吵。 一切都是为了那颗递出去的苹果,还有一个钟头,公益中心的车就会接走孩子们。 换话说,还有一个钟头,那颗苹果就完成它的任务。 一个小时后,他和方绿乔说出的那声再见意味着由林馥蓁发起的游戏来到尾声,就差没拉上那道代表游戏结束的幕帘了。 代表游戏结束幕帘的绳索掌握在林馥蓁手上。 从此以后,他和方绿乔亦不会再有任何瓜葛。 方绿乔还有两年半才会结束学习,他目前应该会在这里待上一阵子。 这片蔚蓝海岸区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也许,他和她还会在遇到,遇到时连嘉澍相信,他不会再得到方绿乔的温柔眼神。 如果那时,方绿乔手里拿着饮料的话,说不定会把饮料往他脸上泼:你这个骗子。 连连嘉澍也弄不明白,为什么会去想象和方绿乔以后相遇的情景。 海风?孩子的笑声?还是无所事事的闲暇时光? 震耳欲聋的金属乐卷土重来,那个念头稍纵即逝。 那道视线隔着太阳镜镜片如盛夏摆在面前的热饮,光是看着就让人感觉到额头要掉落下汗水。 方绿乔就站在太阳伞外看着他。 脱下墨镜,目触到方绿乔被太阳光嗮得通红的脸,脸颊红红的、眼神怯怯的。 撇开种种,方绿乔应该算是那种在某个时刻能勾起男人们保护欲类型女孩的代表,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安德鲁就是一个例子。 但,安德鲁是安德鲁,连嘉澍是连嘉澍。 两个月之前,方绿乔看他时倒也大方坦荡。 但近半个月他对她表现出的若即若离让初坠爱河的女孩开始患得患失了起来。 患得患失、毫无经验使得她如履薄冰,就深怕着自己的不得体还有的莽撞会惹来对方的不高兴。 所以,说法小心翼翼的,看一眼都小心翼翼的。 甚至于,这个月数次他们一起出去,连嘉澍都可以在方绿乔脸上看到淡淡的脂粉。 有一次出门,遇到大雨,劣质的眼线遭遇雨水化开,而本人却是丝毫不知,上车,车内镜清清楚楚映着方绿乔的脸,混开的眼线如被碰了墨鱼汁。 傻眼,尖叫,打开车门,一溜烟没了人影。 凡走过必留痕迹。 眼前的女孩在他生命里应该会留下短暂的痕迹,但那也只是诸多中的一抹。 生命、时间都在延续,会不断有新的痕迹覆盖住旧的痕迹。 太阳底下,方绿乔手里还拉着个孩子。 把太阳镜搁在一边。 方绿乔往前垮了小半步,小声问着:“嘉……” 连嘉澍皱眉。 意识到什么,小声改成了:“Yann”。 “嘉澍是林馥蓁的母语。”林馥蓁说过。 记不清是十二岁,还是十三岁,浓冬时节,夜晚极冷,连嘉澍和新认识的女孩离开滑雪场就看到堵在滑雪场更衣室门口的林馥蓁。 新认识的女孩来自于枫叶国,口音软糯,当她以软糯的口音和他说“嘉澍,我明天就离开这里了,在我离开前你能陪我去滑雪吗?”时他就把和林馥蓁的约定忘了。 当天他和林馥蓁具体约好去哪里,具体的时间点现如今连嘉澍也已然忘记了。 能记住的是,当枫叶国来的女孩问他“嘉澍,她是谁。”时,林馥蓁当即从地上抓了一把雪,雪狠狠往他脸上砸去。 看着她那张被霜冻红的脸,想把自己的围巾给她,她没接转身就跑,想了想,追上。 在被雪花覆盖的树下,她跑不动了,他耐着心性说了不少道歉的话,得到的是一团又一团的雪往他脸上砸。 “够了,林馥蓁。”他大声叱喝着。 那声叱喝都把压在树枝上的雪花震落了下来,林馥蓁手里还握着雪团。 连嘉澍也抓起了一把雪,往林馥蓁走去,也得让林馥蓁尝尝雪砸脸上的滋味。 那年浓冬那场雪下了很多天,世界纯白,呵气成霜,林馥蓁的眼角处挂着一颗小点儿,小点儿为液状体,呈现出半透明状,像即将凝结的珍珠,也像…… 也像眼泪。 那是从树梢上掉落的雪花吗? 在坠落过程中遭遇了暖流,那暖流瞬间让雪花的身体化开,最后好巧不巧跌在林馥蓁的眼角,变成了像凝结在少女眼角处的泪珠。 一定是那样的。 被握在手掌心里的雪花从指缝纷纷跌落,嘴里说着“林馥蓁,雪花粘到你眼睛了。”手就想去拭掉挂在林馥蓁眼角处的小点儿。 那么小小的一点让他觉点烦心。 手还没触及就被隔开。 被隔开的手还在半空中,挂在林馥蓁眼角处的小点儿自行脱落,跌落于雪地上,渺无所踪。 她还是一动也不动地站着,看他的目光很安静。 那目光也让他烦心。 为了尽快驱赶那种心烦感,他和她说,林馥蓁这次错在于我,你想要我做什么我都给你做。 话音刚落,她就恢复到往日他所熟悉的飞扬拔酷。 听听,她都开出了哪些条件: “连嘉澍,你可以和各种各样的女孩约会,但你不许让她们叫你的名字,嘉澍这个名字我很喜欢,你也知道的,我喜欢的东西不和人分享,哪怕被分走亿万万份之一都不可以。” “现在,你给我听好,我不许你的女朋友们叫我喜欢的名字!嘉澍,我们是莫逆之交。连嘉澍,我从上午等你等到晚上,我并不认为自己现在提出的要求无理,连嘉澍,你要记住,嘉澍这个名字是属于林馥蓁的。”声音不无得意。 林馥蓁的话让连嘉澍哭笑不得,那个呵气成霜的夜晚,他忘了当时自己有没有答应林馥蓁。 他只记得次日林馥蓁发了一场高烧,他去看她,她在说梦话。 触了触她手指,手迅速被抓住。 “嘉澍。” “嗯。” “嘉澍,不管你身边来来回回有多多少人,在你离开这个世界之前的那一秒,我都会留在你身边,秋……秋老师说这个世界有着这样一种关系,一个人和他最初的语言,他们永远都会属于彼此,嘉澍这个名字就等于林馥蓁的母语,这样一来,我们就永远不会分开了。” 在说这些话的人眼睛还闭着,林馥蓁在说梦话呢。 嘉澍这个名字等于林馥蓁的母语?这话听着有点傻气。 这件事情很快就过去,一年复一年,然后有一天,连嘉澍发现他在不知不觉间履行起了当天林馥蓁提出的要求。 别让别的女孩叫“嘉澍”这个名字。 明明当天,他没把林馥蓁说的话放在心里。 怪只怪,那从树上跌落在林馥蓁眼角处的雪花。 以及,那让他烦心的瞬间。 还有,那句似是而非的梦话。 “嘉澍是林馥蓁的母语。” 连嘉澍揉了揉眉骨,从旧日回忆中解脱出来。 松开眉头,看着站在眼前的方绿乔,显然,她有事情让那他做。 方绿乔扯了扯那男孩的手,低声问他你能给他签名吗? 孩子站在跟前,询问,你真的是小法兰西吗? 这会儿,自闭症和普通孩子看着没什么差别,只是,从他出现,孩子们就一厢情愿地把他当成是某个音乐学校来的新志愿者吗? 看了方绿乔一眼。 明明已经来到太阳伞的阴影处了,脸上红潮丝毫没有褪去反而越发加深。 “是……是我……是我告诉他的。”方绿乔触了触那孩子的头,“吉姆。” 孩子眼神固执:“您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您真是小法兰西先生吗?” 都是为了递出去的苹果。 “是的,我是。”连嘉澍尽量让自己声音显得柔和。 孩子脱下上衣,如果他没看错的话,那应该是法国球员亨利退役时推出的纪念版球衣。 他没看错。 孩子把球衣递交到他面前:“我叫吉姆,这是我偶像送给我的球衣,我很喜欢它,我想把它送给一位大哥哥作为生日礼物,那位大哥哥几年前在一场车祸中失去了双腿,大哥哥很喜欢音乐,小法兰西先生是大哥哥最欣赏的人,在他没失去双腿前,他一直盼望着有一天能像小法兰西一样站在舞台上,只是……” 说不下去了吧? 自闭症孩子能一下子表达这么多已经不错了。 一切!为了那颗递出去的苹果。 连嘉澍从孩子手里接过球衣:“他叫什么名字?” “什……什么?” “大哥哥的名字,你想在你送出的这件球衣上如果有大哥哥欣赏的人签名的话就完美了,如果,再加上几句鼓励的话就更加完美了。” 回过神来,孩子大力点头:“帕,大哥哥的名字叫帕,让.皮埃尔.帕。” 让.皮埃尔.帕?这名字听着绕口。 名字有了,但没笔,虽然连嘉澍没带笔在身上的习惯,但他还是装模作样摸了摸口袋,没笔就没法签名。 没等他做出遗憾的表情,一支通身褐色的笔递到连嘉澍面前。 方绿乔出门时总是会背一个很大的包,包里装这各种各样的奇怪东西:风油精是预防搭乘地铁时老人身体不适备用;糖果是用来哄路边哭泣的孩子;硬币包是防止碰到有急事打电话回家没币的游客。 那样的包自然少不了笔。 象征性给予赞许笑容。 方绿乔的脸似乎比刚刚又红了几许。 心里一动,轻声说了声“谢谢”接过笔时指尖轻轻从方绿乔手掌心擦过。 瞬间,那张脸红成番茄。 那应该是连嘉澍认识中最容易脸红的女孩。 这个午后,地中海的风把摊开的书一页页来来回回翻开,书页声清脆悦耳,时断时续,屋檐下风铃叮叮当当响着。 在书页声中,在风铃声中那声“小画眉”轻轻柔柔滑进她耳畔。 “嘉澍,不要管我。”呢喃,好不容易有这样一个黛西阿姨不在家的周末,不仅黛西阿姨不在家,萨娜也不在家,她怎么可能不逮住这样的一个大好机会偷懒。 “小画眉。” “嘉澍,都说了不要管我。” “小画眉。” 握成拳头状的手扑了一个空,林馥蓁睁开眼睛。 哪里有嘉澍。 这不是黛西阿姨的度假屋,但分明,那声嘉澍似乎还残留在舌尖处,心突突的跳动了起来。 呼出一口气,揉揉眼睛。 风又吹乱了西班牙语的书页,书签搁在一百三十一页处,这本书可是有两百五十页呢。 最近,频频噩梦导致林馥蓁白天频频打瞌睡。 拍了拍脸颊,目光落在台历被圈了红圈的日期上:八月二十九日。 那天琳达指着被圈了红圈的日期。 “这是什么特殊的日子?” “那是我们暑假最后一天。” 被圈出红圈的日期不仅是暑假的最后一天,还是她和连嘉澍和方绿乔三人游戏结束的一天。 那可是一个大好日子。 这个大好日子正在一天天临近,天天把她搅得心绪不宁。 她是如此渴望着这天的到来。 八月二十九日,清晨六点。 林馥蓁收到来自于连嘉澍司机交到她手上的一张请柬,这张请柬指名道姓需要林馥蓁亲自接收。 作者有话要说:少女的眼泪。【今天,峦帼要和小画眉比心~】 PS:再次唠叨下,咳咳,虐方是真虐,但这个故事叫做《这时对 那时错》,谁没有年轻气盛 的时候。 ☆、顺流逆流 八月三十日, 清晨六点。 在索菲亚的一再催促下,林馥蓁把那只毛绒棕熊抱在怀里,脸搁在棕熊身上拖着脚步跟在索菲亚背后。 门打开,门外站着连嘉澍的司机,一名会空手道的日本男人。 日本男人延续着一贯的武士风格,表情严谨, 把一张看起来像请柬的信封递到她面前。 信封是粉色的? 该不会又是粉红□□吧?粉红□□自然不会是“男友结婚了新娘不是我”, 连嘉澍送给林馥蓁的粉红□□如假包换。 某年生日她就收到来自于连嘉澍的自制粉红□□, 一打开, “砰”的一声,她头发脸上全部都是粉红色面粉。 当时也是由经连嘉澍的司机送到她手上,当时也是一本正经指名道姓要她签收。 林馥蓁用眼神示意索菲亚去接, 索菲亚还给她一张扑克脸。 好吧,给索菲亚发工资的一直是黛西阿姨, 索菲亚只听黛西阿姨的。 从司机手上接过请柬。 呼出一口气, 小心翼翼打开。 没有那声“砰”, 也没有炸开的粉红色面粉, 林馥蓁长舒一口气。 请柬上面压着一张小卡片,小卡片上注有:这是小法兰西为小画眉亲自制作的请柬,这世界仅此一张, 请务必好好收藏。 嗯哼,请柬信封轻飘飘飞向垃圾桶。 让她来看看,这世界仅有的一张请柬都写了什么。 :打扮得漂亮点? 以前不是说她再打扮也不及他女友中最丑的姿色吗? 耸肩,继续。 没下文了。 请柬上就用中英法三种文字写着“打扮得漂亮一点”, 下面是请柬日期时间地点格式。 日期就在今天,至于地点林馥蓁还算满意。 看了一眼时间点,林馥蓁收起请柬。 回到房间,林馥蓁把闹钟时间调到中午十二点,现在,她得好好睡一觉,充足的睡眠可以让人获得良好的精神状态。 十二点,林馥蓁准时起床。 午餐过后,打开浴室门,她在浴缸整整泡了一个钟头。 洗完澡,再洗头。 下午四点,林馥蓁坐在阳台上,一边等风吹干头发,一边和琳达电话聊天,琳达告诉她安德鲁昨晚回来了。 学校开学自然得回来。 “安德鲁今天一早就去找Yann,”,“我中午去找安德鲁吃饭他一直臭着脸,”琳达语气嫌弃。 在他们这些人中,安德鲁和琳达是一对奇妙的组合,安德鲁总是拿琳达是私生女的身份来开刷,而琳达总是爱在公共场合谈起安德鲁家族不光彩的发家使。 关于这两人,连嘉澍做出如是点评“那是班级倒数第一名和第二名之间的竞争。” 五点,坐在化妆镜前,林馥蓁和索菲亚说“能不能给我化一个一看就很符合中美商务部部长掌上明珠的妆。” 正确一点来说,是兰秀锦女儿的妆容。 看着索菲亚皱眉,林馥蓁拉低声声线,求你了,索菲亚,我知道你可以的。 约四十分钟过去,细细瞅着镜子里的那张脸,眉开眼笑。 黛西阿姨在挑人上一向都很有一套。 镜子里的那张脸符合一名中美商务部部长的掌上明珠身份。 那些人总是说,脱去眼镜的薇安有着一张很有书卷气的脸,索菲亚只是加深她那张脸的书卷气。 恰到好处的眼妆又驱赶了书卷气所带来的刻板,使得她看起来眼神清亮,神采奕奕。 谁都知道,中美商务部部长独生女在巴黎长大,腮红唇色、偏分略带蓬松的直长发很好地突出这种特质。 镜子里的那张脸带有几分巴黎女郎特有的文艺和俏丽。 “索菲亚,我让罗斯夫人给你加薪,她要是不愿意的话,我自己掏腰包。”林馥蓁眉开眼笑说着。 解决了妆容之后,接下来就是衣着了。 没等她提出来,索菲亚就开口了:“说吧,还需要什么样的形象。” 形象啊? 看着镜中里的那张脸,缓缓说着:“我希望,让一名一直以来穿着二十欧帆布鞋的女孩忽然间渴望起了橱窗里那双昂贵的水晶鞋。” 苏菲亚也在看着镜子里的那张脸。 那张脸的主人很恶毒吧? 这世界上又有几个女孩不渴望那双水晶鞋,只是那双水晶鞋放的地方太过于遥远了,遥远等同于忘却。 只要曾经惦记过那双水晶鞋,就会随时随地被唤起对它的曾经迷恋。 扬起的嘴角加深,嘲讽的笑意瞬间变得天真坦荡。 “好吧,换一种说法,你也可以理解为,让心里向往T台的女孩开始想去拥有未来某天我也能是一名超级模特的梦,而我就是那个起点。” 六点,映在全身镜里的人形象让林馥蓁差点都要高呼万岁了。 索菲亚真是十项全能选手。 颈部优美、腿不是很长但胜在均匀,这是历年来为她做衣服的造型师一致认定她身上的两项优点。 一字肩灯笼袖纯黑衬衫,珍珠白铅笔裤把她的这两项优点发挥得淋漓尽致。 最最最…… 咧嘴,目光落在那双粉色钻石耳环上。 它来自于被誉为钻石之王的“粉红之星”,这颗去年在纽约拍卖会拍出五千万美元天价钻石被切割成整套首饰。 沙特皇室从整套首饰中挑出一对耳环,这对耳环被推到罗斯家长孙的办公室前,“它很适合薇安。”那时,送礼物的人这么说。 粉红钻石耳环,象征年轻迷幻,再也没有什么比它更适合一名双十女孩了。 在这个世界上,林馥蓁是唯一拥有它的二十岁女孩, 方绿乔也二十岁。 索菲亚说:“我想,这应该是你要达到的效果,衬衫六十欧元,裤子三十五欧元,耳环五百万美元,五百万美元的耳环配加起来还不到一百欧元的着装,这简直是暴遣天物,但在这个世界上,就是有这样的幸运儿。” 是嘛? 索菲亚还真有点讨厌,一眼就看出她的坏心眼。 七点十分,林馥蓁坐上车,车子往莱德学院的方向。 请柬注明的地点让林馥蓁还算满意,符合中国俗语“在那里跌倒就在那里爬起来。” 小法兰西选了当时安德鲁以失败告终的场地,莱德学院大礼堂。 今晚,莱德学院最高规格的礼堂将举行一场小型派对,一场由小法兰西发起的派对,派对的主题是什么呢。 主题多的是:开学前最后的玩乐;接到格兰美奖抛出的橄榄枝有机会角逐最佳新人奖;作为一名法拉利发烧友把法拉利最有收藏价值的十款车都筹齐了;经鉴定,小法兰西那张漂亮脸蛋又变帅了等等等。 但这场派对真正主题只有小画眉和小法兰西明白。 这大致是一场分手派对,粗暴一点也可以称之为:甩人派对。 至于在派对将会发生什么林馥蓁也不知道。 那还真的是请柬标明的小型派对,从现场布置食物酒水还真和他们以往的聚会没什么两样,只不过多了几十人而已。 现场大约来了五十几人,主要以二十岁到二十五岁为主。 沙发光看着很舒适,它适合爱打游戏的人,灯光光线刚刚好,它适合单身年轻男女敞开心扉,中央场地铺红毯,红毯陈列着丰田公司推出的智能机器人,机器人在丰田公司一名工作人员的操作下给大家表演了炒鸡蛋番茄的戏码。 炒好的番茄鸡蛋由经另外机器人的手一一送到一脸好奇的年轻人面前。 这……看着更像是电子商品会,林馥蓁站在一边抚额。 吧台远离中央场地,连嘉澍和另外几名固定成员挨着吧台坐着。 数了数,一个也没少,说要治疗情伤的安德鲁也来了。 目光停留在安德鲁身上,这家伙不是应该变瘦吗?怎么反而变胖了,也许安德鲁治疗情伤的方法是猛吃东西吧。 连嘉澍正在和调酒师聊天,琳达紧挨连嘉澍坐着,这是琳达最爱干的事情,趁她迟到或缺席一机会坐在小法兰西身边。 小法兰西和调酒师聊天,她似乎沉迷于那两人的聊天氛围中,直到被穿裸粉色高跟鞋的脚踢了一下,踢琳达一脚的来自于八人群体的第三名女成员,金融家的千金,挨着金融家千金的是马修斯,去年才加入他们这个团体的第八名成员。 忽然间被踹一脚此类事件琳达应该是见怪不怪了,目触到她,咧嘴笑,坐到了另外一边位置。 连嘉澍身边的位置空了下来,林馥蓁并没有急于去填上那个位置,站在门口环顾四周,刚刚她也就匆匆忙忙扫了一圈。 这次,林馥蓁放慢目光搜索速度,现场里里外外看了个遍,没有方绿乔。 收回目光,林馥蓁就看到站在她面前的琳达。 “林,我第一次看到你这样的打扮。”琳达目光落在她耳环上,“耳环真漂亮。” “人就不漂亮?”林馥蓁朝吧台走去。 “人也漂亮,林,我下次也要和你一样,用几百万欧的首饰配几十欧的裤子,这太酷了,我怎么就没想过做这样的事情呢。” 包递给等在一边的服务生,吧台最末端传来口哨声,不用猜,口哨声一定来自于安德鲁的那位卡特表兄。 坐上那个被空出来的位置,连嘉澍把一杯鸡尾酒推到她面前。 也就刚坐稳,熟悉的气息就来到她耳畔,“我喜欢你打扮成这样,让人想到这样的一首歌歌词‘我要让那小婊.子踢掉那双香奈儿鞋,我要让她的腿像蔓藤般缠住我的腰,我要把她的钻石耳环丢到抽水马桶去,我要让她红艳艳的嘴唇求我为她宽衣解带。’” 避开,她现在没心情和小法兰西调情,和其他成员打完招呼,啜了小口鸡尾酒。 鸡尾酒杯放回吧台上,刚想开口。 “嘘——”连嘉澍朝她做出安静手势。 林馥蓁再啜了口酒。 连嘉澍指着那正在炒番茄鸡蛋的机器人,问她喜欢不喜欢。 那几个机器人是丰田公司用来巴结连家最受宠爱的孩子,未来一年时间里,连嘉澍对它们拥有使用权,正好,今晚可以派上用场摆显一下连家的派头。 “不喜欢,它们太丑了。”一口拒绝。 接下来二十分钟里,林馥蓁目光不仅一次投向门口处。 比起派对现场布置派对通道更为漂亮,遍布于道路两边的白色玫瑰和交错的灯光线条,让它宛若通向仙境的必经之路。 第N次把目光从门口收回,连嘉澍在她耳边轻声说着“我让家里的佣人给了方绿乔地址,在她六天给我打了二十几通电话的前提下,她必定会找到这里。” 再看一眼门口,派对通道还是空空如也,而时间已经来到八点四十分。 “你确定她会来?!”林馥蓁压低嗓音,一边看着手机屏幕的时间表。 ——她不会来。 像在回答她的问题,手机忽然跳出以上信息。 信息来源于—— 抬起头,林馥蓁第一时间找到发给她信息的主人,安德鲁也在看着她,冲着安德鲁,林馥蓁做出了“混蛋”的口型。 信息声提示个不停: ——我下午去找方绿乔,没和她说你的事情,我和她说她要是来了注定会伤心。 ——林,你比谁都清楚,她是无辜的,她很善良,我在她身上学到不少东西。 ——林,你是我朋友,我不想让你做出错误的事情。 知道,她知道,这是一件错误的事情,可怎么办呢,她非得做出这件错误的事情。 ——林,让一切事情到此为止吧,这是非理智行为,你的行为只能为你带来短暂的快乐,。 此时此刻,林馥蓁不得不承认,方绿乔还是有能力的,起码,她让总是四肢发达的安德鲁懂得什么是非理智行为。 可怎么办呢?即使快乐短暂,她也想拥有。 林馥蓁心里在考虑要不要把手机放进鸡尾酒杯里。 手机被放进鸡尾酒杯里。 不过,把手机放进鸡尾酒杯里的不是林馥蓁,而是连嘉澍。 “林馥蓁,你今晚打扮得这么漂亮不适合飙垃圾话,”捏了捏她脸颊,看了一眼已经黑屏的手机,“我明天再送你一款新的。” 连嘉澍的举动惹来诸多目光。 无视那些目光,他附在她耳畔:“不要去理会那四肢发达的家伙的话,我相信,即使安德鲁找了方绿乔,但……凭着我对她的了解,她终究会出现的。” 搁在吧台上的手微微抖了一下,把手放回膝盖处,林馥蓁对上连嘉澍的眼睛。 四目相对。 “怎么了?”他低声问着。 瞅着他,心里模糊想着,连嘉澍已经可以凭着对方绿乔的了解下了“她会出现”的论调吗。 “我不喜欢你用那种目光看着我,”连嘉澍敛眉,“泼你冷水的可是安德鲁,小画眉,我是帮你的人。” 目光还是没有从连嘉澍脸上移开,连嘉澍眉头敛紧,在外人眼里,这一定又是小画眉和小法兰西的暗中较劲了。 是吗?是他们又一次的暗中较劲吗? 耳畔,响起—— “她是谁?” 那是琳达的尖嗓音。 尖嗓音在说着: “Yann,那是以前曾经到莱德学院等过你的女孩,她都找到这里来了。” ☆、顺流逆流 耳畔, 响起—— “她是谁?” 那是琳达的尖嗓音。 尖嗓音在说着:“Yann,那是以前曾经莱德学院等过你的女孩,她都找到这里来了。” 一抹深色身影快速从林馥蓁眼前捏过,看了一眼安德鲁的座位,果然,已是空空如也。 顺着安德鲁的背影, 林馥蓁看到站在门口处的方绿乔。 就像连嘉澍说的那样, 终究她会出现的。 安德鲁快步朝方绿乔走去, 警告了一通, 想把她扯离这里,但无果,他的警告人家压根没把它放在心里。 心里没有他, 眼睛里也没有他。 女孩们的眼睛只需要一秒钟就能在茫茫人海中找到自己的心上人,女孩们也就只能容得下住在心上的那个人。 礼堂太大, 站在门口处的方绿乔让林馥蓁想起十二岁时从自家窗口望出去的那抹身影, 小小的, 宛如风一吹就会凋零。 林馥蓁想, 在方绿乔没发现她之前应该回避一下,如果她在现场的话,方绿乔也许会放不开。 毕竟那是自己继父的女儿, 怎么说也是熟人。 自然,林馥蓁不会全场回避。 她只是在等待着一个适当的时间出现,她精心打扮就是为了那一刻,不过, 到时是以好人身份亮相,还是以坏人身份亮相就要看她的心情了。 凑近连嘉澍耳畔,低语:“嘉澍,你可不能让我失望。” 借着角度,他捏了捏她腰侧,拍掉他的手,林馥蓁往洗手间方向走去,期间,琳达问她要去哪里,她答去趟洗手间。 琳达在她背后语气兴奋:“快点回来,我的预感告诉我,接下来会发生好玩的事情。” 一向预感总是不准的琳达这次预感还真没错,是的,接下来会有好玩的事情发生,至于多有多好玩不得而知。 林馥蓁自然不会去洗手间,两米多高的音响设备是藏身的绝佳场所,既可以把自己藏得妥妥当当的,又紧挨吧台。 站停,这处所在看不到门口,但林馥蓁相信方绿乔会出现在她视线范围内,连嘉澍就在吧台处。 因方绿乔还没出现在她视线范围内,就只能看嘉澍了。 连嘉澍让服务生关掉音乐。 音乐被叫停,现场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前来参加聚会的人似乎感觉到现场的异常,不约而同选择沉默。 连嘉澍还在和雕酒师低声聊天。 不一会时间,方绿乔在出现在林馥蓁的视线范围内,安德鲁紧跟方绿乔。 安德鲁从表情乃至肢体语言无一在传达着:今晚护花使者的身份我当定了。 再看看方绿乔。 方绿乔和那次在花宫娜工厂见到的略有些不一样,方绿乔化妆了,在衣着上也上心了,但在翻箱倒柜也就那件淡蓝色背心裙还算可以,穿上背心裙却发现瘦胳膊瘦腿的,一想到小法兰西历任女友的火辣身材,初初陷入恋爱的女孩再挑了一件白色短开衫配上。 林馥蓁眯起眼睛,方绿乔这身打扮出现在清晨的小路上的话,应该会和类似于氧气女孩搭上边。 但现在是夜晚,周围一张张烈焰红唇,氧气女孩一遇到夜晚就变成了凋零的小菜花。 方绿乔也察觉到自己和现场气氛格格不入,拿着纸袋的手紧了紧,放慢脚步,朝着吧台走去,脚步却又在安德鲁的那声“不要去”中停顿下来。 停下脚步,目光直接去找连嘉澍。 会失望吧,心心念念的人似乎对于她的出现表现得并不热衷,他正在和调酒师聊天呢。 顿了顿,似乎下定决心,脚步继续往吧台方向,只是这脚步频率比起之前又慢了一些,即使脚步已经放得很慢了,但她还是走到了他的面前。 方绿乔站停在连嘉澍面前。 连嘉澍在调酒师的提醒下侧过脸来,目光落在方绿乔脸上,淡淡的笑,淡淡说了声“嗨。” 回以怯怯的笑意,从方绿乔口中发出的那声“嗨”听着有点抖,吧台还有别人呢,这些人正在用奇怪的目光看着她。 触了触额头上的头发,想借此来让自己少些紧张局促。 此时,护花使者及时解围“OK,人你见到了,我现在送你回家。” 方绿乔置若罔闻。 淡淡笑意还挂在连嘉澍的嘴角,看了一眼安德鲁,温柔询问:“你和安德鲁现在还保持联系吗?” 小法兰西的温柔语气似乎让方绿乔找回他们“两人”之间曾经的熟悉时光,往连嘉澍又走进了小半步。 看也没看一边的安德鲁,摇头:“没有,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找我,又为什么要和我说一大堆奇怪的话。” 连嘉澍朝雕酒师做了一个手势,再侧脸看方绿乔:“能告诉我,安德鲁都和你说了些什么吗?” “他说……”意识到什么,后面的话急急被刹住,拨了拨额头前的头发,顿了顿,方绿乔把话题转移开,“我在报纸上看到了,你的名字出现在格兰美最佳新人候选人名单中,恭喜。” “谢谢。”连嘉澍接过调酒师的冰咖啡,冰咖啡往方绿乔的位置推,“我猜,你不会喝酒。” 手从额头处垂落,方绿乔低声说了句:“我之前和你说过的,我一滴酒也沾不了。” 这话让小法兰西收起嘴角笑意,众目睽睽之下,尴尬表情惟妙惟肖,从眼底到眉梢写满:都是我的错。 那尴尬表情也惹来了心上人的不舍,急急说出:“没关系,没关系的,我知道每天你要做很多事情。” 此时,一众看客恍然大悟,把这种恍然大悟付诸口头的是琳达:“Yann,你和她约会过。” “嗯哼。” “什么时候的事情?” “五月末。” “五月末,现在是八月的最后一天。”数学不是很好的琳达再确认自己算得没错后咧嘴,目光朝着洗手间方向,心里肯定在想,林馥蓁再不出现的话就要错过好戏了,她可是好不容易预感才准一次。 自己心上人和常出现在花边新闻上的那女孩对话也许让方绿乔觉得不知所谓,不知所谓又不安,看了一眼放在吧台上的冰咖啡一眼。 连嘉澍身边位置空着。 再往前一步,手刚触到咖啡,就听得略带警告的那声:“那位置有人。” 这时,方绿乔才看清楚和冰咖啡挨在一起的还有半杯色彩浓丽的鸡尾酒,奇怪的是,鸡尾酒杯里还放着一支手机。 提醒她那个座位有人的赫然是连嘉澍。 如果,提醒她这话是别人的话也许会好点,离开座位,手里的冰咖啡拿着也不是,放回去也不是。 最终,苍白着一张脸,啜了一口,把冰咖啡放回原处。 此时,方绿乔那张苍白的脸想必让安德鲁心疼不已,一手抓住方绿乔的手,做势想离开。 “放开她。”冷冷的叱喝来自于连嘉澍。 但,此时此刻,友情在爱情面前只能让路,安德鲁没丝毫想放开方绿乔的手,连嘉澍的目光落在方绿乔被握住的手上。 意识到什么,方绿乔大力挣扎,一边挣扎一边说着“我已经不仅一次和你说了,我对你没感觉,没感觉就是没感觉。” 别看方绿乔看着小小的,可人家在声音爆发力上绝对没问题,现场的人不听到都难。 这下……糗大了。 “安德鲁,你真让我觉得丢脸。”说这话的是安德鲁的卡特表兄。 方绿乔停止挣扎,似乎意识找自己在情急下说出了很过分的话,低声说了一句“对不起”手任安德鲁握着。 这会儿,手让握人家不握了。 在自己表兄的提醒在,安德鲁也感觉到丢脸了,臭着一张脸回到他座位,含着金钥匙出生,日子过得顺风顺水的孩子能承担起五分钟护花任务就不错了。 林馥蓁调整站姿,虽然也就几分钟时间,但高度集中导致于她颈部出现了酸痛,揉了揉颈部,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连嘉澍。 连嘉澍目光还聚焦在方绿乔脸上。 在那道目光下,方绿乔呐呐说开:“我……我找你是……是因为,汤尼……汤尼生病了……我打不通你的电话,我也给你留言了……可,可你都……没回,还……还好,汤尼就小感冒……但……” 连嘉澍打断方绿乔的话;“但!汤尼感冒好了,可你还是打不通我的电话,打了十几通通电话还是没接,最开始电话处于无人接听中,到了最后连电话也打不通了,于是,你找到我家里,可你只见到我的管家,还好,管家给了你这里的地址,管家给你地址时我在家,什么时间点出现也是我让管家告诉你的。” “为……” “为什么我当时不出来和你说清楚待会你就会明白了,现在,我先回答你为什么这阶段一直打不通我手机,那是因为你打的那支手机去了回收站,想必它已经变成再生能源利用品了。方绿乔,那时我给你的手机号并不是我私人手机号。” “知道我私人手机号的只有二十三人,但你不在这二十三人行列中。” 方绿乔原本略显苍白瞬间又白上一层,安德鲁想站起来被他的表兄强按下去。 “方绿乔,我不是你同学,也不是你朋友,你对他的性格现状了如指掌,我也不是你在旅途中遇到的陌生男人,来自哪里姓氏是什么一无所知,我的国籍名字身高爱好甚至于性取向就像是明码标价的商品,买一张报纸杂志;或者是付出一定流量就可以获取;我相信你曾经通过这种渠道去了解那个叫做连嘉澍的人。”连嘉澍目光落在小半杯的鸡尾酒上。 数次张嘴,最终方绿乔还是什么也没说。 “我相信你从这些渠道中也获取到,发生在连嘉澍和他女友间的花边新闻,”连嘉澍淡淡笑开,“在这些花边新闻中一定不乏提到三个月期限,我以为在我多次没接你电话时你会明白。” “可你不仅不明白,你还通过各种渠道找到我的家,坦白说,当看到你出现在我家门口时,我很烦,有时候,单纯放在适当的时间里是可爱,是魅力。但一旦时间点不对了,那就是没有眼力架,是不识好歹。这也是我没从家里出来和你解释的原因,万一我解释了,你还不明白一而再则三找上门来呢?换场合也许效果会好点,到时候你还不明白的话,在场的人肯定会很愿意提醒你。” 抬起头来,他问她,方绿乔现在明白了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吗?如果还不明白的话,我想我的朋友会很乐意提醒你,并且告诉你,你为什么会不在我私人手机号上。 这话让方绿乔红了眼眶,那双眼睛死死盯着连嘉澍。 “不要用那种目光看着我,那不是我第一支进了回收站的手机,我这样说你听起来感觉会不会好点?” 企图站起来的安德鲁再次被他的表兄按回去,安德鲁的卡特表兄有一副橄榄球球员身板,和正真的橄榄球队员来场较量也不上落下风,力道可想而知。 “我的话让你很难堪对吧?”连嘉澍语气遗憾:“你应该听安德鲁的话并且接受安德鲁的建议,不要出现。” 方绿乔就像被施加了定身术,一动也不动站着,眼睛猩红。 她在极力忍着泪水。 “别这样,”小法兰西表情无奈,“我和你只是谈了一场为时三个月的感情,我也知道,这话听起来很不负责任,但我已经尽力弥补了,你如果下次去交房租的话,你的房东太太会把一张□□交给你,钱不多,但足够你在治安好的区域找一处单人公寓,以及你接下来在南法学习所有的花费。” 终于—— “我不是要你这些。”蠕动嘴唇,方绿乔憋出了一句。 “但我只能给你这些。”连嘉澍冷冷说着。 单纯的女孩怎么也想不通,会因为一条新闻深夜出现在她家门口的男孩怎么变成现在这般模样,一个人真的有所谓三个月期限的情感吗?这情感真的只能维持三个月吗?。 在心上人冷咧的目光下,忍了很久的泪水终于沿着眼角。 在泪眼朦胧中又听得—— “我很讨厌分手前从女人眼眶掉落下来的泪水,它总是让女人们错以为那是一段情感的凭证,钻石也没它高贵,但它在男人眼中恰恰是为了留住男人一个最为廉价的筹码,其价值甚至于开启不了一架台老虎机。” 作者有话要说:存稿箱越来越瘦了,峦帼好方.... ☆、顺流逆流 “我很讨厌分手前从女人眼眶掉落下来的泪水, 它让女人们错以为那是一段情感的凭证,钻石也没它高贵,但它在男人眼中恰恰是为了留住男人一个最为脸颊的筹码,其价值甚至于开启不了一架老虎机。” 连嘉澍的这段话一字不落听近林馥蓁的耳朵里,不像来自于二十岁男孩之口吧?但那的确是来自于二十岁的连嘉澍。 而且,纯原创。 待会, 要是小法兰西让她评价起这段话, 她会说, 嗯, 果然是学艺术的。 这话连嘉澍要是针对的对象是她的话,她肯定会气死。 气得恨不得把连嘉澍那张漂亮脸蛋撕烂,谁说分手前从女人眼眶掉落的泪水不珍贵了?连嘉澍你和那些臭男人没什么两样, 去你的大男人主义。 可林馥蓁不是方绿乔,方绿乔也成不了林馥蓁。 所以, 方绿乔没有去撕烂连嘉澍那张漂亮的脸蛋, 她那单纯的脑子还是想不通, 唯有:“你为什么……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话, 我……我做错了什么?” “你什么错都没有。” “那……那你凭什么对我说出这样的话。” “因为,如果你是只要稍微有点自尊心的人,这些话可以让你以后对那个叫做连嘉澍的人绕道, 我这是一片好心。” “连嘉澍,让你的好心见鬼去吧!”这话不是来自于方绿乔,而是来自于安德鲁。 身体被制约住,能倚靠的也只能是嘴巴了。 安德鲁的话似乎让方绿乔如梦方醒, 抹了抹脸,吐出软绵绵的一句“连嘉澍,你这个混蛋。” 这是蚂蚁在给大象挠痒痒。 连嘉澍往安德鲁那处看,笑着说:“那位应该会很乐意送你回去。” 摇头,方绿乔说不需要,我自己会走。 连嘉澍做了一个手势,安德鲁又被他的卡特表兄按了回去,发现方绿乔还是一动也不动,皱眉:“方绿乔,漂亮话得有真实行动才能叫漂亮话。” 意思是说你还不走。 “我会走的!”方绿乔这次说话语气稍微高了一点。 “那就走,马上!” 方绿乔还是一动也不动,她叫了一声连嘉澍。 “连嘉澍,为什么?” 真是死脑筋的女孩,男人变心从来都不需要原因,就像林默。自始至终,他都没交代他变心的具体原因,又是什么时间点变的心。 现在,她得出去了,不然,人都给嘉澍赶跑了。 总得让她露脸一下,不然就可惜了那双耳环。 也不知道她以后乐不乐意戴,价值五百万美元的耳环戴着不心惊肉跳才怪,万一那个识货为了耳环把她杀死了怎么办。 拨了拨头发,林馥蓁离开了两半高的音响设备,从大片阴影处走出来。 一步一步的……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现如今,已是面目全非。 妈妈,我以我的方式为你讨公道来了,为你,也为我。 一步一步的,二十岁的林馥蓁走向了站在梧桐树下的那个女人。 从此以后,那个噩梦不会再缠绕着她了吧,从此以后,她再也不会梦到妈妈那时和她说的话了吧。 方绿乔是顺着连嘉澍的目光才看到那戴着粉红钻石耳环的女孩,她正一步步地朝她走来。 粉红钻石棱角组成一道道光芒,交叉折叠,那光芒让人的眼睛下意识地做出了躲避,怕被其伤到。 那是方绿乔第一次明白到钻石的意义,它真得不是某些人口中的“一无是处的石头。” 你之所以唾弃,很大原因是因为你拥有不了它。 之后的每一次,方绿乔再次回忆起这一刻,都可以清晰地感觉到潜伏在自己内心深处的蠢蠢欲动着。 不知道,那算不算是野心,那等炫目的光芒,我也想拥有。 把钻石形容为“那只不过是一无是处的石头”的还有极少数人是真心的,在他们眼中,那闪闪发亮的东西真是一无是处的石头,这样的石头他们多的是,因为多可以不去在乎。 这才是人生最极致的生活状态。 方绿乔想品尝这种生活状态。 后来,她拥有了很多很多钻石,可她还是敌不过林馥蓁。 如果问方绿乔一生中到死都会怨恨的人是谁的话,她会不加思索:林馥蓁。 是怨恨的人,也是从内心里偷偷羡慕的人,羡慕到渴望成为她。 女孩朝方绿乔走来,穿过光线,落于阴影处,钻石光芒在遭遇阴影时看起来就像一颗平淡无奇的玻璃石头。 但,那光芒似乎被过渡到了那女孩的眼眸底下,明亮自信。 看清女孩的脸,方绿乔有种夺路而逃的冲动。 林馥蓁! 她怎么就忘了林馥蓁和连嘉澍之间的关系,她怎么就忘了在她找连嘉澍时会遇到林馥蓁呢? 眼前的女孩,把她背后诸多光芒诠释得淋漓尽致:兰朵拉的外孙女;中美商务部部长的独生女;畅销图书《我们的薇安》一书的原型。 那光环似乎变成重量,一下子把方绿乔压得喘不过气来。 再看一眼林馥蓁。 质量普通的衣服没什么,我有这个世界独一无二的钻石。 此时此刻,方绿乔想明白了,为什么小时候妈妈带回来给她漂亮娃娃并没能让她有喜悦之情,反而让她心里有不舒服的感觉。 那种不舒服的感觉来自于这样一个事实:娃娃不是我的。 此时此刻,方绿乔还想明白了,为什么在妈妈告诉她林叔叔以后会成为他们家的一份子;以后会和他们一起生活时她内心表现得极为亢奋。 那是因为…… 幼小的心灵偷偷兜了个不可告人的念想:有那么多漂亮娃娃又怎么样?你还不是把唯一的爸爸弄丢了。 不,不不不,这样的念想不可取,她是林子岩的姐姐,而且,那是一个不好的念想,不不,她压根就没存在过那样的念想。 这都是那钻石光芒的错。 方绿乔听到东西掉落在地上的声响。 有很温柔的声音在提醒着她:你的东西掉了。 在那个声音提醒她时,方绿乔的目光正落在吧台放着的半杯鸡尾酒上,顺着那杯鸡尾酒,她看到那个空着的座位,那个座位紧挨着连嘉澍。 连嘉澍说了“那个位置有人。” 那个位置会是属于林馥蓁的吗? 稀稀疏疏声中,标志着某个餐厅商标的纸袋递到方绿乔面前,那是她打工的中餐馆的外卖纸袋。 纸袋里装着她打算送给连嘉澍的毛衣,毛衣是她织的。 爸爸死得早,妈妈给爸爸织毛衣时她没看过,但她看过妈妈给林叔叔织毛衣,妈妈一边织毛衣一边哼着小曲,看着很幸福的样子,于是她就问了妈妈,织毛衣很好玩吗? “是的。”妈妈笑着回应。 妈妈说好玩是因为毛衣一针一线都属于自己喜欢的人。 她还是想不通,于是妈妈告诉她,等以后长大遇到心爱的人就明白了。 妈妈说得对,好玩是因为毛衣一针一线都属于自己喜欢的人,在给连嘉澍织毛衣时她虽然没有哼出歌曲来,可好几次方绿乔在镜子里看到自己上扬的嘴角。 毛衣昨天刚刚完工,本来打算等冬天再送给连嘉澍,可是……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离家时她带走了那只装着毛衣的纸袋。 也许在那个瞬间,她预感到接下来的事情。 再不送的话,也许就没有机会送了。 很多双眼睛都在看着她,那应该都是等着看热闹的眼睛吧。 惨然一笑。 目光回到眼前的那张脸上,这双脸的眼睛是不是也在等着看热闹。 但,没有,那双眼镜只是好奇地瞅着她,一点看热闹的成分都没有。 “我们又见面了。”她瞅着她,“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 要怎么回答林馥蓁,别装了,你心里高兴着吧?抢走你爸爸的女人的女儿为了一个男人死皮赖脸的,你尽管得意吧。 这些奇奇怪怪的念头又不请自来了。 见她没回答,林馥蓁晃了晃手上的纸袋:“我猜你是这家中餐馆的服务生,你到这里来是送餐的。” 这话让吧台处传来笑声,笑得最大声的是那常常出现在花边新闻的女孩。 可笑吧,在衣着上费尽心思,但充其量看起来也不过是在某餐厅打工的服务生。 也对,用几百万美元的耳环配几十欧衣服的人会有这样的想法可以理解。 可是—— “我的确是这家中餐馆的服务生,但我到这里来不是送餐,而是给一个人送礼物的。”这话从方绿乔口中自然而然说出,而且,说话声音比今晚发出的任何声音都来得大。 林馥蓁表情一呆。 随之:“抱歉,因为那个纸袋注明商标……所以……我为我的愚蠢言论感到抱歉。” 就像林叔叔说的“我的阿蓁是很有礼貌的孩子。” 有专门保姆、司机、读贵族学校、每逢生日排队送祝福的人可以绕巴黎一圈,这还不包括《我们的薇安》的支持者们。 要是她这样生活,她也可以每天活得很有礼貌,方绿乔想。 “那天我捡到你的笔记本,现在我又捡到你要送给人礼物,很巧对不对。”林馥蓁说,表情一派天真坦荡。 看着林馥蓁,心里想着:也许日后,你会发现我们拥有更大的缘分,我和你在不同时间里都叫过一位名字叫做林默的男人为爸爸。 林馥蓁再次开口:“礼物……” “礼物是我织的一件毛衣,”方绿乔打断林馥蓁的话,大声说着,“我打从心里希望着,当今年冬天第一场雪到来时,它可以穿在一个人身上,不过,现在已经不重要了,即使它最后去了垃圾箱,我想我也不会有任何意外了。” 方绿乔努力控制自己在说这话时目光不往一个方向,她深怕,多一眼她都会忍不住上前,摇着他肩膀追问他为什么,我们那天在海边不是很好的吗。 这是她人生中的第一次恋爱,牵过手吻过嘴唇那就是恋爱。 拳头握得紧紧的。 深深看了一眼林馥蓁。 对于林馥蓁粉红色钻石耳环的嫉妒;对于林馥蓁嘴角的甜蜜微笑的嘲讽;以及来自于心里的怨恨与怨毒;都来自于连嘉澍右手边那个空着的座位。 那是什么都有的小公主。 拳头再一次收紧,掉头,方绿乔朝着门口走去。 最开始用走的,几步后脚步开始加快,在一束束目光中拼命往着门口跑。 终于,逃开一束束目光,终于,身体越过那道门线。 脚踩在宛如星光铺成的小径上,脚步停顿了下来,紧紧握着的拳头松开,回过头去—— 在这之前,方绿乔无比希望对连嘉澍右手边空置位置的猜想都来自于自己的自以为是。 但,这一刻这一眼,让她再无任何猜想空间。 林馥蓁,那真是什么都有小公主,到最后,她连连嘉澍右手边位置也拥有了。 有一次,她和连嘉澍在日式自助餐餐厅吃饭。 超长长方形餐桌,她坐在他左手边,他频频给她添菜,几次下来,方绿乔觉得变扭,如果坐在他右手边会顺手很多,连嘉澍右手位置没人。 从座位起身,连嘉澍问她要做什么,因为嘴里还塞着一大堆东西,她无法说话,就只能手指着连嘉澍右手位置。 “那个位置不能坐。”连嘉澍告诉她。 为什么,眼睛打着问号。 连嘉澍淡淡笑开:“它属于别的人。” 属于别人的?左看右瞧,没人啊,那个位置一个人影也没有,可连嘉澍说话语气一点也不像在开玩笑。 左思右想,当时她还真得被连嘉澍的话给吓了一跳,连嘉澍口中的别人该不会是……是指幽灵吧。 再之后,方绿乔留了心眼,要是只有四个座位餐厅的话,她就坐在他对面。 肩并肩坐在公园长椅上,她会偷偷往连嘉澍右手边空着的位置看:你好,幽灵小姐,或者是,幽灵先生。 多可笑。 连嘉澍右手边位置压根不属于幽灵小姐也不属于幽灵先生。 连嘉澍右手边位置属于林馥蓁。 他固执为着她保留右手位置,那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分? 那两人的身体挨得很近,他也不知道在她耳边说什么,从抖动的肩膀看就知道林馥蓁在笑。 那个世界骤然被无限拉远。 松开的手再次握紧,转过身,方绿乔迎着夜风…… 此时此刻,任谁看了都以为她和连嘉澍开启了连体婴形式,旁若无人的亲吻悄悄话窃窃私语。 她和连嘉澍真是在窃窃私语吗?最开始是的,一坐上座位她就低声问他“我爸爸的继女有没有一点点感动到你?嗯?”问完这句,林馥蓁就侧过脸去,看似在和连嘉澍耳语,实际上是在关注门口处。 方绿乔跑得可真快,目送那抹身影被黑暗吞噬。 回过神来,林馥蓁发现连嘉澍对于她刚刚的问题选择了直接漠视。 林馥蓁再把之前的问题重复一遍,多加了一句:“即使安德鲁找了方绿乔,可方绿乔还是出现了,拿着送给你的毛衣,脸上写满‘我选择相信你’,嘉澍,那一瞬间,你感动了没?” “我猜到她会出现,我也把猜想告诉你了。”他在她耳畔低语。 “可,”身体和他挨得更紧,“猜想只是彩排,彩排和实况演出还是有很大差别的。” “所以呢?”他唇触了触她耳垂。 “感动了没?”她迎了上去。 她和他之间近得可以感觉到彼此间眼睫毛抖动。 “林馥蓁。” “嗯。” “游戏结束了。” 手指抵住她的太阳穴,一点点拉开彼此间的距离。 ☆、顺流逆流 她和他之间近得可以感觉到各种眼睫毛抖动, 像蝴蝶在抖动着翅膀。 “林馥蓁。” “嗯。” “游戏结束了。”手指抵住她的太阳穴,一点点拉开彼此间的距离。 的确,游戏是结束了,只是…… “嘉澍,告诉我,我想知道。”她和他撒娇。 “小画眉, 撒娇也没有用, ”他捏了捏她下巴, “你也知道的, 我从不谈论一场已经结束的游戏任何的感想。” 林馥蓁做出咬人的姿势,连嘉澍站了起来,从调酒师手中接过香槟, 大力晃动着。 “砰——”的一声,香槟瓶盖冲向屋顶。 香槟泡沫如数往着林馥蓁的头顶倒。 这个混蛋, 她今天的造型可是花了好几个小时, 在众多哄笑中她一把抢走连嘉澍手上的香槟, 举起半瓶香槟追着他跑。 在奔跑过程中, 礼花如狂泻而下的月光。 狂泻而下的礼花;满堂的喧笑;香槟酒发酵的芬芳似乎在昭示着一场游戏的落幕。 游戏真的结束了吗?林馥蓁手贴在心上位置。 手掌心下的位置在砰砰跳着,那是游戏所导致还是奔跑所导致,连她自己也分不清。 游戏真的结束了吗? 恍然环顾四周, 一张张脸有熟悉的,有陌生的,他们都看着她笑,绽放于他们脸上的笑容似乎在告诉着她:恭喜, 你拿到你所想要的游戏结果。 游戏结果,她拿到了吗? 手压在心上位置力道加深,除了砰砰的心跳声再无其他,没有快乐,真的没有一丝一毫的快乐。 方绿乔不是哭了吗,她看到从她猩红的眼睛里落下泪水来,从方绿乔眼眶掉落的泪水本应该是她快乐的源泉。 那么,应该会得到的快乐都去了哪里呢? 继续环顾着四周。 最角落处,她看到一张写满不快乐的脸,那是安德鲁的脸,安德鲁的脸正朝着门口,那是方绿乔离开的方向。 费时三个月的游戏所应得到的快乐一定被安德鲁那个四肢发达的家伙拿走了,她对于这场的游戏期待前所未有,她希望游戏完美。 四肢发达的安德鲁破坏了游戏的完美,她是很要面子的人,安德鲁背叛了她。 安德鲁的背叛破坏了她原本应该获得的快乐,让方绿乔的眼泪难堪变得毫无意义。 是的,是那样的! 脚还在奔跑,目光还落在安德鲁脸上,再跨一个脚步,身体结结实实往一个地方撞,展开在半空中的手被抓住。 抬起头:“嘉澍……” 手被动环上他的腰,从这个角度看上去,嘉澍的眼睫毛显得尤为好看,不见得多浓密但胜在长且弧线美好。 一抖,就会让人想到林中深处的蝶。 那蝶,正在抖动着羽翼呢。 “小画眉,你抓到我了。” “没啊。”也不知道是受了什么蛊惑,她的声音听着傻里傻气的,“从十岁开始,我就没跑赢过你。” 嘉澍腿可长着呢。 “我现在不是被你抓在手中吗?” 在他的提示下,林馥蓁才发现,她好像真抓到嘉澍了,终于,她也有一次抓住连嘉澍了,还没等她欢呼雀跃,迎面来了一盆冷水。 “短腿小妞你觉得你真能抓住我吗?我是故意放水。” 短腿小姐是吧,她腿哪里短了?! 抬起脚,她得让连嘉澍见识到她腿部力量的厉害—— “为了不让你的目光落在安德鲁脸上过多时间,我只能假装被你抓到。”他的声线和他睫毛抖动时一样的轻灵。 腿悄悄收了回去。 “林馥蓁,四肢发达的安德鲁有什么看头的,被你抓到的人更有看头。”他又说。 小法兰西总是很会讲情话,想必,出本《小法兰西情话录》肯定没问题。 站直身体,她手里还有半瓶香槟呢。 一脸痴迷表情,那声“嘉澍”余音还在,半瓶香槟酒往连嘉澍头上倒,她可不是热爱小法兰西的小姑娘们。 空了的香槟瓶往地上一扔。 林馥蓁手指向安德鲁,一字一句:“你们听好,即时间起,林馥蓁将和安德鲁解除朋友关系,以后,但凡和安德鲁的任何有关信息林馥蓁一律拒绝接受。” 她的话让那对表兄弟一个表情茫然,一个表情错愕。 先朝她走来的是表兄,这个从芝加哥来的大块头展开手,以哪种让他引以为傲的美式豁达:“林,我猜,你这是在和我表弟开玩笑,我得承认,这个玩笑不仅手法新鲜,而且玩笑效果也很棒,林,我说……” 冷冷站着,冷冷看着。 最终,美式喋喋不休变成了“OK”“OK,I see。”转过身,对一脸茫然的表弟摊手:我不是没帮过你。 被连嘉澍从聚会现场抱出去时林馥蓁还在板着指头数,今晚她都喝了几杯酒,一杯?两杯?三杯? 肯定不止一杯,一杯酒还不足以让她把那坐在吧台上的人影看成三个,所有人都走了,就那人影还一直待在哪里。 那个人影看起来很熟悉,林馥蓁讨厌这种模糊概念,她非得把那个人认出了不可,集中精力,睁大眼睛。 是安德鲁,只是,变成三个人影的安德鲁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他。 这四肢发达的家伙在扮忧郁诗人,对了,他在林默继女身上栽了大跟头。 想把安德鲁嘲讽一番,瞬间想起不久之前发生在这块场地上的事情,安德鲁现在已经不是她朋友了。 这个背叛者,背叛者!天知道她有多讨厌被背叛。 卯足力气,林馥蓁想朝安德鲁扑去,她得教训他一顿,然而,明明所有力气都为扑出去教训安德鲁做准备,但身体却在和吧台上人影越拉越远。 嘉澍把她抱走了,她现在在嘉澍的怀里。 “嘉……嘉澍,放……放我下来,我……要去教训安德鲁,嘉……嘉澍,安德鲁是……是背叛者。”手拼命揪着连嘉澍的衣领。 安德鲁的影子还在变远,变小。 “连……连嘉澍!你……你还不放开我吗?”大声嚷嚷着,“你再不放开我……我的话,倒霉的人就是……就是你……连……” 还没等话说全,身体已经被塞进了车里了。 如果嘉澍以为这样就可以制服她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 林馥蓁一手搁在车门把上,一手想去拿包,她记得离开前索菲亚给了她一个柳钉包,索菲亚说了,如果还不解气的话就用柳钉包把她打一顿。 索菲亚口中的那个“她”就是方绿乔。 细细想来,她好像没在方绿乔身上讨到什么便宜,而且,安德鲁还为了方绿乔背叛了他们多年的友情。 对了,安德鲁,该死的安德鲁。 只是包呢?索菲亚给的柳钉包呢?方绿乔早就跑了,柳钉包可以用来打安德鲁这个背叛者。 手多次扑了空后,林馥蓁心里着急了起来,手在半空中摆动着“嘉澍,嘉澍,包……包,我的包不见了,嘉……” 手在半空中被抓住。 “林馥蓁。” “嗯。” “我去帮你找包,但你得乖乖待在这里。” “好。”反握住他的手,“嘉澍,一定要找到包。” 皮夹就放在柳钉包里,皮夹夹层里……放着一个人的照片,那是连妈妈也不知道的秘密。 她的皮夹换了很多个,红的白的黑的酷的可爱的优雅的……但自始至终,皮夹夹层的那个秘密一直都在。 “在这里等我。”从额头处传来温热的触感。 那触感状若灵丹妙药,一下子驱赶内心的愤怒,宛如置身于温室里面,点头。 闭上眼睛,听着熟悉的脚步声远去。 聚会门外站着等待清理聚会现场的数十名服务,其中一名服务生告诉连嘉澍安德鲁还没走。 连嘉澍并没有看到安德鲁,偌大的现场空无一人,三人高的屏风把吧台和后台隔开。 手里拿着林馥蓁的包,连嘉澍站停着,手搁在吧台上。 从后台处传出的声音并不大,但在这样安静的氛围内足以听得一清二楚,那声音从他一入现场就听到,后忽然间就消失了。 那会是什么声音呢?服务生偷偷躲起来喝红酒了?今晚前来聚会男女的情不自禁?还是……放轻脚步。 身体越过屏风—— 果然是安德鲁。 连嘉澍猜到处于后台的人是安德鲁,除了猜对是安德鲁之外,其余的连嘉澍都猜错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安德鲁会干起这样滑稽的事情。 滑稽、可笑。 目光落在掉落在地上注有某中场馆餐厅标志的纸袋上,纸袋已经空空如也。 安德鲁身上套着驼色高领毛衣,也许是刚刚穿上就听到脚步声没来得及把毛衣整理妥当。 所以,看起来,滑稽、可笑。 也可悲。 安德鲁也在看他,连嘉澍横抱胳膊,意外地是他没从安德鲁脸上看到尴尬。 偷穿了别人的毛衣还不觉得尴尬,果然是地下钱庄起家的,脸皮厚得可以媲美城墙,只是,安德鲁家的孩子似乎压根没想脱下毛衣的念头。 如果说毛衣适合的话,连嘉澍想也许他可以买一个人情。 可…… “把毛衣脱下了。” 安德鲁一动也不动。 连嘉澍皱起眉头,指着后台的一面镜子:“它可以告诉你,毛衣不适合你,脖子短的人不适合高领毛衣。” 安德鲁还是一动也不动。 “你忘了你小时候的外号了,嗯?”松开眉头,往前移动小半步,身体稍微往前倾,“短脖子安德鲁,对了,短脖子安德鲁,你表兄还告诉我这样一件有趣的事情,你十五岁时体重达到一百九十磅,那时你肩膀和头颅粘起来就像阿拉伯字8,远远看去像一只连走动都困难的胖熊,类似这样的事情我还知道很多,如果你不想继续难堪下去的话,把毛衣脱下了。” “最终,它都会去垃圾箱,不是吗?”从安德鲁口中蹦出如是一句。 显然吗,他口中的“它”指的毛衣。 “为什么会觉得它会去垃圾箱呢?”笑着摇头,“安德鲁,就冲着你之前说的‘连嘉澍,让你的好心见鬼去吧’它就不可能去垃圾箱。” “不仅不会去垃圾箱,我还会好好把它保存起来,相信若干年以后我们会在另外的场合碰面,我想那时我应该会很乐意和你聊起关于毛衣的事情。” 还是一动也不动,舍不得毛衣? “看来你真的很喜欢这件毛衣,要不这样吧,我打个电话给方绿乔,问她愿不愿意把毛衣转让给你?”冷冷说着。 一手拿着柳钉包,一手拿着装着毛衣的纸袋,连嘉澍往着门口走去。 距离门口还有十几步,背后传来飞快的脚步声。 脚步声停下,声音响起—— “Yann,我猜,刚刚你心里应该有点嫉妒,那个你眼中四肢发达的家伙也有遇到自己发自内心喜欢的姑娘的时候。” 皱眉。 背后的声音在继续着:“那种不计回报只想为她做点事情最为单纯的情感你没有,你无法体会,面对情感,你可以侃侃而谈。但你永远无法说出它的实质意义,光是看着她,就可以打从心底里笑出的纯粹情感你永远明白不到。” 连嘉澍想,这番话让安德鲁的父母亲听了肯定会头疼吧? 回过头去。 这刻,有一点连嘉澍得承认,安德鲁看起来没那么四肢发达了。 不过—— 笑:“五年?七年?八年?绝对不会超过十年。我相信,不出十年,这一刻将成为你不愿意提及的瞬间记忆,到那时,你将会为你现在说的话无地自容。” 对了,之前林馥蓁一直嚷嚷着,要教训安德鲁。 正好,他手里拿着林馥蓁的柳钉包,它打起人来应该会很疼,即使不疼也足以拍醒一名四肢发达的家伙的脑袋。 站停在那个四肢发达的家伙面前,柳钉包狠狠往安德鲁头顶上拍去。 “如果你还不太算无可救药的话,以后你会感激我现在拍你这一下,还沉浸在你刚刚说的那番话中吗?愚蠢的家伙,你应该感谢上帝让安德鲁家只出了你姐姐和你,没有那么多堂哥堂姐,表兄表姐,让你不用担心因为遗产分配随时随地受到排挤,你还得感谢上帝让你有一位精明彪悍的妈妈,但,上帝给的机会可不允许被随便糟蹋。” “如果,你再继续你的糟糕表现,你爸爸绝对会弄出不止一个的私生子,到时,你妈妈不是被你爸爸的私生子们气死,也会被你气死。” 林馥蓁好几次睁开眼睛驾驶座位上都没有人,嘉澍去的时间好像很久了,也不知道包找到没有。 车门上响起,林馥蓁睁开眼睛,嘉澍回来了。 只是,他在干什么,他往车抽屉放的是什么,还有,嘉澍在生气不高兴什么? 嘉澍的诸多情绪就像是大自然的某种征兆:要下雨时天空阴沉着脸;天空放晴时像孩子的水彩画;天空要是一高兴了,手一挥,一道彩虹横跨在你头顶;天空要是生气了,动一根小指头都足以让孩子吓得躲在被窝瑟瑟发抖。 她就像熟悉这些大自然现象一样,熟悉着那个脑子里住着独角兽的孩子的诸多情绪,嘉澍看起来心情不错,嘉澍不开心了,嘉澍生气了,嘉澍又有心事了。 让林馥蓁心里比较难受的是,嘉澍开心的时间总是很少,嘉澍大多数时间都有很多的心事。 手往着那个模糊的影像,摸索到那张脸时,她问他嘉澍你生气了吗?嘉澍谁惹你不高兴了? 他停下往车抽屉放东西的动作。 周遭沉默成一片。 片刻“没有。” 手轻轻触摸着那张脸,还说没不高兴,眉毛写着呢,连嘉澍不高兴,而且是很不高兴。 他加重声音:“小画眉,我没有不高兴。” 好吧,他说没有就没有。 落在他脸上的手被拿开,连嘉澍又开始继续之前的动作。 车厢灯光不是很明亮,迷迷糊糊中林馥蓁觉得连嘉澍手上拿着的物件看起来很眼熟,它看起来像袋子。 那个像袋子的物件,分明,她见过。 “嘉澍,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她问他。 作者有话要说:安德撸~ ☆、顺流逆流 车厢灯光不是很明亮, 迷迷糊糊中林馥蓁觉得连嘉澍手上拿着的物件看起来很眼熟,它看起来像袋子。 那个像袋子的物价,分明,她见过。 “嘉澍,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她问他。 回应她的是车抽屉电子锁上锁的那声,那一声让林馥蓁心里不是很舒服, 嘉澍有她的秘密了! 扯了扯他衣袖, 心里很是不高兴:“那到底是什么?” “林馥蓁。” “嗯。” “你真的想知道?”他压低嗓音。 “当然。” “那是背叛者安德鲁的头颅, 我杀了安德鲁, 顺便割下他的头。” 瞬间,酒醒了一半,坐正身体, 耳边响起浅浅笑声。 混蛋,拳头往他肩膀捶, 车引擎声响起, 敞篷车顶缓缓往外翻, 一帘星空在她头顶徐徐展开。 这片蔚蓝海岸区其实最美的是星空, 别人都热爱那蔚蓝海岸线,她就热爱这片星空。 头斜靠在车门沿上,眼睛一眨也不眨的望着天空, 喃喃说着,嘉澍,我觉得喝完酒后星星更加漂亮了。 即使很早之前林馥蓁就知道,那一到晚上就会闪闪发亮的小东西其实是再普通不过的石头, 甚至于,它们比石头还要难看。 但,她已经习惯把秘密想念交付于它们,它们是她寂寞时最好的朋友,它们是安静的倾听者,永远不会嘲笑你的天真妄为,还有脆弱。 车子沿着山下,沿着海湾公路。 海湾公路通向连嘉澍埃兹的家,不是通向她的家。 于是她提醒他嘉澍你开错方向了,连着提示几次,他回了句“就当我懒得送你回家。” 懒得送她回家?这怎么可以! 即使懒得送她回家也不可以说出来,哪怕说“我没留意路”也好啊。 这话让她心里不乐意了,扯着他的衣袖说我要下车,你要是懒得送我回家的话我自己叫车回去,放我下来。 车子在以更快的速度往前行驶。 还说不生气,连嘉澍还说不生气,这分明在使性子,他会使性子她也会使性子。 揪住他衣袖,借着残留的酒精摇晃着他的肩膀,嘴里大声嚷嚷混蛋你听到没有放我下来,我自己叫车回去。 大声嚷嚷和手力都没对连嘉澍造成任何影响,林馥蓁开始用脚,脚第二次往他膝盖踢上去时被单手捏住。 下一秒,脚结结实实被他压在膝盖底下。 没事,还有另外一只脚,另外一只脚也就刚抬起,在剧烈的摇晃中车子冲向公路靠海围栏,公路围栏下面是大片礁石,还是倒三角形的礁石…… 那声“嘉澍”带着哭腔和着轮胎和沥青路面的摩擦声同时响起,撞向公路护栏的车头以一种极致的角度擦过护栏,往和海相反的所在漂移。 下一个眨眼间,车子贴着靠山的路边停顿,熄火,整个车厢陷入黑暗。 海湾公路一边靠山一边靠海,山那边黑乎乎的一片挡住半边天,靠海那边白色浪花拍在菱形礁石上。 周遭安静极了,汽油剧烈沸腾发出呛人的气味,她一颗心还没来得及回笼。 十五岁,连嘉澍也曾经用同样的方式吓过她,可那时她没现在这么害怕,人越长大就越胆小,这是至理名言。 一颗心还没有平静下来,他就往着她的座位,黑暗中她的身体受制于他,唇在重重压上她的唇同时,手扯出塞在牛仔裤里的衣摆,从衣摆直接往上穿了进去,她拼命扭动身体想要逃开他手掌的掌控,知道她心思后,他故意用他平常练琴手指的茧去逗弄。 她生理发育正常,渐渐地,渐渐地,扭动不再是因为拒绝而是因为迎接了。 海浪一浪又一浪拍打着海岸,世界安静且美好。 紧急的刹车声响起,那束车灯打向他们时林馥蓁迅速躲在连嘉澍身下,她的手正贴在他后腰处,他刚解开她牛仔裤的纽扣,拉链拉到一半。 显然,紧急刹车声来自于从蒙特卡洛的赌徒,口袋就只剩下买啤酒的钱,买了瓶啤酒开车回家,一边开车一边喝着啤酒,那个弯道忽然冒出来的车让他差点把车开到海里去,张开醉醺醺的眼眸:嗯,法拉利,嗯,野鸳鸯。 很好,先把法拉利砸了再说。 骂骂咧咧打开车门,车门再狠狠甩上,棒球棒在地上摩擦着一路往着他们。 连嘉出从车暗格摸出了枪,在那位的棒球没往他们车前镜砸之前,枪口先行对准棒球声方向。 这会儿,林馥蓁已经扣上牛仔裤,拉好被卷起的衬衫,安静待着,那位老兄凶不凶强壮不强壮她不关心,那位老兄会不会对他们的人生安全造成威胁她不关心,反正有嘉澍。 是的,反正有嘉澍,脑子里住着独角兽的嘉澍。 微笑,等待着。 滴溜、滴溜、滴溜、在安静的深夜显得特别清楚,那是什么声音呢? 那是棒球棒往着山下滚动的声音,这会儿听着清脆极了,甚至于嘉澍都不需要开口,那位老兄就自行闭上嘴。 输光的钱可以再赚回来,可命就赚不会来了。 脚步声往回走,车门打开,再轻轻关上,谢天谢地,车没坏,引擎声响起,车子如出膛的子弹。 老兄,那是下坡路……躲在他身下,她窃窃笑开。 枪被放了回去,打开车厢最光线最小的那盏灯,他身体稍微往上撑起,低头看着她。 她也只不过是让自己舌尖在唇瓣溜达了一圈,就惹来他低低的那一声,舌尖还没有缩回去就急急被捉住,迫不及待回应,他吻沿着她嘴角一路往着她鬓角,唇刚触到她耳垂—— 那束车灯光线再次打在他们身上。 熟悉的粗嗓门带着一点点不甘心:“前面有汽车旅馆,都开法拉利,我就不信你们连汽车旅馆的钱也掏不起,我说,你们把车停在这里很危险。” 连嘉澍做出了往你头上蹦一枪的动作,车子一溜烟跑了。 林馥蓁从他身下探出一个头来,冲着车子离开的方向,窃窃笑开。 他低声问她我们还继续吗? 她边笑边回:“他说得对,我们把车停在这里很危险。” 嗓音更低,在她耳边询问,今晚住我家。 这话要是更早之前说了就没那惊魂一刻了,比“就当我懒得送你回家”顺耳多了,手勾在他颈部上,点头。 车子继续往前开,她头搁在他肩膀上,看满天星光。 连嘉澍把车停在一家小型超市门前,她问他做什么,他说给你买醒酒药。 其实,几次折腾后林馥蓁酒已有八分醒,现在除了稍微头晕也没多难受了。 目送连嘉澍低头进入超市,忽然想起什么,林馥蓁目光落在副驾驶座位处的抽屉上,此时此刻,它摆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嘴脸。 嘉澍到底往抽屉里面放了什么呢? 明明,那样物件她很清楚,林馥蓁很想打开抽屉看一看,但,抽屉使用指纹解锁,除了连嘉澍没人能打开它。 歪着头,目光无意识看着抽屉。 车挡风镜人影一晃,林馥蓁收回目光。 连嘉澍把瓶装解酒药递到她面前,接过解酒药打开瓶盖。 把空了的解救药瓶放回购物袋时,林馥蓁看到被压在几样日常用品下面露出的白色物体,刚想去看那是什么,购物袋就被提走。 “那是什么?”她问他。 “很快你就知道了。” 耸肩,头搁回他肩膀处。 车开进地下车库,慢吞吞解开安全带,慢吞吞下车,再慢吞吞跟在连嘉澍身后。 短短几十步连嘉澍已经催了她两次,“好,我知道了,”嘴里应答着,可脚步还是慢吞吞的。 地下车库有八个台阶呢? 眼看距离台阶越来越近,林馥蓁心里唉声叹气着,这可真是漫长的一天,她二十年所有偷懒囤积下来的精力好像在这天都用光了,她现在脚都要抬不起来了,可能怎么办,没人背她,没人抱她上台阶。 大声叹息:唉…… 下一秒,身体悬空。 身体悬空刹那,嘴角抑制不住往上扬起。 如果是公主抱会好点。 身体打横悬空时,嘴角弧度来到了极致,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仰起脸,他低下头看她,表情写满了:不要再得寸进尺了! 他的眼眸底下映着现在她的模样,表情有点傻乎乎的,皱眉,抿嘴,怎么还是傻乎乎的。 唉…… 算了吧,傻乎乎就傻乎乎吧,要知道她现在酒还没全醒,这种傻乎乎的样子可以被理解。 “开心了?”他问她。 点头,抿着的嘴角再也收不住,笑开。 连嘉澍的德国管家就站在车库门口,德国人小心翼翼:“薇……” “喝醉了。”连嘉澍如是说。 林馥蓁赶紧闭上眼睛,为了让效果更为逼真,她还当着德国人的面拧了几下连嘉澍。 连嘉澍从小就学过格斗,她那几下对于他来说就像毛毛雨,不过……即使隔着衣服,触感还是让林馥蓁一阵心猿意马,待会她要好好摸摸他。 “要不要醒酒汤?”德国人又问。 “不用。” “那……”德国人很尽责。 “这里没你的事情了。” “晚安。” 德国人走了,林馥蓁睁开眼睛,现在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去摸他了,从他下颚处一直往下来到领口,指尖在他锁骨往下处轻轻画着圈圈。 “林馥蓁,不想屁股招疼就给我安静点。”连嘉澍压低嗓音警告。 是,是,安静,安静就是了。 他一路往前走,她目光一路往着他的脸,进入电梯,他问她“去你房间还是去我房间。” 一脸茫然。 “别装了。” 是,是,不装,不装。 垂下眼眸,把微微发烫的脸颊往他身上贴,低低说出:“你想在哪个房间就在哪个房间。” 房间门一关上,身体被翻过来,脸贴着门板,还没有等她站稳,背部就迎来重重一击,两具紧贴的身体双双朝着门板撞去,辛亏门够结实,林馥蓁在心里想着。 被动举起手,手掌心被动贴在门板上,她现在看起来一定像急了被警察勒令搜身的不良少女,林馥蓁又在心里想着。紧贴她后背的那具身体剧烈起伏着,这种状态极具感染力,她的身体瞬间也跟着抖动不停,他摘掉她耳环的速度极快。 两只耳环一只掉落在地毯上,一只掉落在地板上。 钻石和花岗岩的撞击发出脆生生的一声,连嘉澍这个混蛋,那可是五百万美元,不过现在它看起来还真像一颗玻璃石头。 他在她耳畔“小画眉,还记得我和你说的歌词吗?”轻哼着,她只记得歌词的前半部分,他说要把她的耳环丢到抽水马桶去,吃吃笑着,被抽掉的胸衣覆盖在钻石耳环上面,衬衫还穿在她身上,倒是那双手已经迫不及待极为肆意,他在她耳畔,小画眉,“嗯”鼻腔应答着。 “小画眉”这个称谓总是能唤起她潜藏于心底的火焰,侧过脸主动献上自己的唇。 两人一路纠缠,跌跌撞撞着,她被他固定在装饰柜上,她不停催促着他,嘉澍……嘉澍,快点,他额头处不停掉落下汗滴来,可越急就越不顺利,她催促他的声音逐渐变成哭腔。 听,就像心急的孩子,在等那夏日的冰淇淋。 下一秒,他把她的催促如数吞咽,又一番唇舌交缠,手掌撑在桌面上,闭上眼睛,等待着……然而,第二声拉链声响让她猛然睁开眼睛,第一时间触到连嘉澍的眼睛。 摇头,大力推开他,扣上牛仔裤纽扣,手急急忙忙找寻起可以攻击的物件,遍寻不获。 身体沿着装饰柜一角缩,手指向连嘉澍,说:“解酒药是其次,那玩意才是最主要的是不是!” 林馥蓁以为自己的声音达到一定的威慑力,但事实上像在打情骂俏,被调动起来的情潮就像那要不到糖的任性孩子一样,和她唱起对台戏,她要快它偏偏要慢,导致于原本应该凶巴巴的话和“嘉澍,……快点……”一般无异。 “那玩意是什么?”他问她,声线和平日没什么分别。 真不公平,太不公平了,为什么他能做到让情绪状态收放自如,而她就不行。 “不要装了,你买的那玩意是不是打算今晚用。”这次声线多了点气急败坏的成分。 没有急于回答她,慢条斯理扣上裤子纽扣,看着连嘉澍扣完纽扣林馥蓁暗地里松下一口气,嘉澍从小到大就是聪明孩子。 只是,有时候的聪明让人有点寒心。 这个时间点想那些干什么,重要地是他扣上纽扣了。 可是…… 为什么脱外套? “连……连嘉澍!”林馥蓁加重声音,“退后,马上退后,和我保持五步距离。” 然……在退后的人是她。 外套丢在一边:“解酒药是不是其次的?是,解酒药是其次的。是,那玩意才是最重要的,那玩意是不是要在今晚用,是的!” 往前一步。 “小画眉,你也看到了,我今晚房间没别的姑娘,所以那玩意用在谁身上,应该不需要我来告诉你。” 连嘉澍的话让林馥蓁傻眼。 “开……开玩笑的吧……嘉……嘉澍。”抖动着嘴唇。 是的,应该是开玩笑的,不久前嘉澍也和她开过类似的玩笑,呐,就是那天在她房间,给她偷摘车厘子的晚上。 嘉澍一直是聪明孩子,没理由这会儿忽然变笨起来,不是,是变冲动起来,嘉澍偶尔会故意干点蠢事,但嘉澍从来不干冲动的事情。 “这里是连嘉澍的家,索菲亚不可能住在隔壁房间里,佣人房距离这里步行也得超过十五分钟时间,至于管家房没十分钟也得八分钟,我知道你肺活量还不错,但即使你拿着扩音器也无法把他们招来,因为给工资的人是我。” “更何况,我房间隔音效果如何你是知道的。” 林馥蓁想了小会时间才把连嘉澍话后面的意思想明白,等她想明白时她已经被他逼到床和装饰柜的凹处所在。 在那双充斥着戾气的眼眸底下。 “为……为什么?为什么忽然想这样?”她问。 是啊,为什么?为什么忽然想这样,他们不是约好了吗?为什么忽然想去改变?以前不是玩得好好的吗? ☆、顺流逆流 在连嘉澍那双充斥着戾气的眼眸底下。 “为……为什么?为什么忽然想这样?”林馥蓁呐呐问着。 是啊, 为什么?为什么忽然想这样,他们不是约好了吗?为什么忽然想去改变?以前不是好好的来着吗? 眼睛一眨,有东西从眼前坠落,滴落于手背时她才意识到那是眼泪。 “林馥蓁,你变笨了。”他说,“游戏结束了, 不是吗?” 游戏?是的, 在数小时前, 用去他们三个月时间的游戏结束了。 “你也看到了, 方绿乔是哭着离开的,现在,”连嘉澍把垂落于她胸前的头发一一拨开, 半垂眼眸,以一种居高临下之姿, “现在, 我只是想得到我应得的游戏酬劳, 小画眉, 需不需要我来提醒你,什么是游戏酬劳。” “嘉……嘉澍,”蠕动着嘴唇, 说,“是,我是说过,等游戏结束了, 我们在一起,可……现在我们不是……不是还没……还没在一起吗?过……过几天我会给我妈妈,给……给黛西阿姨打电话,然后……然后你给你……你爷爷打电话,然后……然后我们再……再发表共同声明,嘉……嘉澍……你看这样……” “发表共同声明后呢?嗯?”他指尖轻触她耳垂,明明力道那么的温柔,那么的小心翼翼,可还是让她的腿在发抖着。 “然后……” 脑子一片空白,林馥蓁怎么也想不出该如何去回答连嘉澍的话。 明明在这之前,她不仅一次想过那个然后,有时候想着想着就睡着了,那个然后被带进梦乡。 梦里,有白色婚纱,有幸福笑容,在笑得最为甜蜜的时刻,妈妈的声音就冒出来了。 “林馥蓁,好好看清楚,好好看清楚外面那个女人。” 妈妈的话像魔咒,于是她睁大眼睛看着,站在梧桐树下的女人小小的,那是秋老师,渐渐的,场景开始改变,站在树下的女人变成另外一种模样,穿着二十欧的鞋,手里举着牌子,牌子上写着嘉澍的名字。 脑子一片空白,又有泪水沿着眼角汇聚成球状物体,还没等它们滑落就被揉散。 他凝视着她眼眸,低声问她在面对着伊万时是不是也哭个不停。 伊万?伊万是谁?眼睛直勾勾看着近在眼前的那张脸。 那张脸笑容很淡很浅很远:“伊万.埃里克森。” 浑浑噩噩中,这个人模样讯息一点点汇聚:伊万.埃里克森,瑞典人,十八岁那年,克立翁社交舞会,她和他跳了一支舞。 “伊万.埃里克森,”声线极淡,如在说着别人的故事:“孩子们都说,那是薇安的初恋,薇安曾经和伊万谈婚论嫁,伊万很爱微安,伊万尊重薇安,一切都以薇安为出发点,小画眉,你知不知道一切都以薇安为出发点的伊万是怎么形容薇安的吗?” 克立翁成人社交舞会上,第二支舞,她把手交到身穿深紫色礼服的瑞典男孩手上,参加舞会之前,黛西阿姨数次在她面前提及,伊万家的埃里克森很不错。 “伊万说,她身材是不错,但在床上的表现乏善可陈,但,我们不能对一名处女寄予厚望,是的,你们没听错,我确信我是结束那么了不起的薇安处女生涯的人,嘿,嘿,你们不要用那种眼光看着我,只要你们一次性给朵拉之家捐五千万欧元,外加给薇安的妈妈送一辆价格三百万欧的防弹车,相信你们也可以品尝到薇安的初夜,但,现在,这话对于你们而言显然为时已晚,即使你们愿意出钱也是不可能的事情了,如果你们不介意她已经不是处女这件事,也不是没和那么了不起的薇安春宵一刻的机会,她其实和妓.女没什么两样,只要你们付得起昂贵的嫖资。”嘉澍模仿起瑞迪人的语气很像。 像极了,而且他在模仿瑞典人说这些话时在笑,声音是伊万的,笑容是连嘉澍的。 嘉澍还在笑,笑得就像十岁那年说起住在钻石屋孩子故事时的模样。 有晶莹的液体从脸颊不停掉落,她问他你相信他的话了? “为什么不相信,类似这样的事情我们已是司空见惯,我们是见证者也可以是参与者,五千万欧元的捐款我没办法求证,但你妈妈那辆三百万欧的防弹车可不止一次被媒体拿来做文章,他们都说是伊万家的聘礼。” “嘉澍你相信他的话了?!”木然重复着。 “小画眉,我不去相信也不行啊,那天早上,我听到克立翁酒店几名服务生说在薇安和伊万的房间垃圾桶里找到用过的避孕套,薰衣草味的,而且不止一个。” 更多的泪水阻挡住她去看清楚嘉澍的表情。 唯有,开口问,就像那时她在问林默,爸爸你相信秋老师被解雇的事情是妈妈做的吗? 木然问着:“所以,你就相信伊万的话了?!” “小画眉,现在我想这个外号对于你来说也不算名不符实,你一直拒绝我很难不让我不把你和这个外号联系在一起,我好像一直没告诉你,我满十八岁就继承我爸爸的股份,五千万欧元,三百万欧元的防弹车虽然不算小数目,但绝对不成问题,还有,你也知道,ENSO网实际拥有者是谁,五年前它也许值不了多少钱,但目前,它可以在繁华都市买下一幢摩天大楼。” “嘉澍,你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她问他,现在她不可能去理会不停从眼眶掉落的泪水。 泪水怎么越积越多,天似乎要塌下来似的。 “林馥蓁,你的泪水不比方绿乔值钱,不,甚至于更加廉价,她的泪水起码是为了情感,而你的泪水只是为了让你看起来更像一名处女。” 嘉澍在说什么,怎么扯到方绿乔身上了,还有!嘉澍是疯了不成,怎么可以和她说这样的话,他们一起玩了十年。 十年,拳头握得紧紧的。 “连嘉澍,现在和我道歉还来得及。”一字一句说着。 拳头真得握得很紧啊,嘉澍。 “小画眉,别装了,说看看,我需要向朵拉之家捐多少钱,才能得到你。” 晚了,嘉澍,即使你现在道歉也晚了。 握住的拳头往前,在半空中手掌如数展开,手指头拉得无比的笔直,如数往着那张脸。 混蛋!满口胡言的混蛋! “啪——” 巴掌声清脆响亮。 眼眶的泪水似乎也受到惊吓,急急止住脚步,眼前恢复一片清明。 连嘉澍右边脸颊清清楚楚映着巴掌印,那个巴掌印的颜色正在以肉眼可以辨别的速度加深。 世界宛如被凝结在那声巴掌声中,灯光,她,他。 浅浅笑声撕开了那个被凝固的世界“真没意思,林馥蓁,你可真没意思。” 她背过身去,他往着门口走去。 “还有,林馥蓁,比起你的眼泪,这个巴掌更加有表演价值,你现在看起来很像一名处女。”脚步声越来越远。 之前因为那忽如其来的一巴掌显得无措的手无力垂落。 关门声响起,林馥蓁瘫坐在了地上,瘫坐着,发呆。 不远处,她的一只鞋落在沙发上,一只鞋挂在天花板吊灯上,他随手一扔,就把它扔到吊灯上面去,当时她笑得花枝乱颤。 那笑声似乎还没有从她耳畔消失,清脆的巴掌声响起。 她打了连嘉澍。 小画眉打了小法兰西,因为小法兰西胡说八道了。 她也不是没打过他,但那都是在笑着闹着当中,上一秒还拳打脚踢的,下一秒就吻在一起。 打过嘉澍的手缓缓举到自己眼前,此时此刻,手掌心火辣辣疼着。 闭上眼睛,头靠在墙上。 等到脸上的泪印被空气烘干,林馥蓁找出电话,她怎么也不能放过伊万。 伊万.埃里克森,她要割断他的舌头,让他再也胡说八道不了! 林馥蓁没能找到伊万,这个混蛋换了手机号。 林馥蓁通过她的朋友们也没拿到这个混蛋的手机号,其中一位说自从伊万攀岩时出意外从山上掉落下来后,他就和所有人失去了联系。 这位口中的“伊万攀岩出意外”事件林馥蓁作为他的前女友那阵子没被质疑过。 因为是他们分手不久后出的意外,大部分人都认定这是一起失恋所导致的的意外,于是,伊万家的埃里克森就变成了深爱薇安的伊万。 这些人一定做梦也想不到,这个混蛋会在背后胡说八道。 让林馥蓁觉得愤怒的是连嘉澍相信了这个混蛋的话,即使伊万家的埃里克森有一副老实人的长相,即使他是他们圈子里公认的老实人。 “小画眉,别装了,说看看,我需要向朵拉之家捐多少钱,才能得到你。”混蛋,混蛋,连嘉澍这个混蛋。 最后,林馥蓁把电话直接打到了瑞典。 伊万家的管家接的电话,五分钟后,电话被转到女主人手上。 “伊万已经为他一时间的冲动行为付出惨重的代价了。”女主人如是告诉她。 挂断电话时,时间已经来到凌晨一点。 新的一天已经到来了,在过去短短几个小时里,林故蓁感觉她走进了布满荆棘的花园。 花园里什么都有:疑惑、解脱、甜蜜、痛苦、愤怒、茫然、酸楚。 闭上眼睛,低低说了句“嘉澍,为什么要说那些口是心非的话?好好说,小画眉,我们在一起不好吗?” 未来某天,关于这个晚上发生的事情,假如用故事来讲的话,应该是—— “很久很久以前,小法兰西和他朋友伊万周末一起去攀岩,在攀岩过程中,小法兰西割断伊万的安全绳,不为什么。” 四十米高的山崖下,底下是河流,存活机会大,安全绳三分之二被割断,还有三分之一没被割断。 一个人在处于四十米高的山崖上,在等待剩下的三分之一安全绳断开的时间足以变成一场永久的梦魇。 后来呢? 后来,伊万大难不死,但他患上了恐高症。 爱好攀岩的伊万从此以后不敢进电梯,不敢坐飞机,但凡超过一米半的高度都会让他双腿发软。 他每个月得去一趟心理诊所;他换了电话号;他对连嘉澍这个名字唯恐避之不及。 悬崖峭壁上,刀刃距离安全绳毫厘之间,伊万问为什么。 “你的胡说八道针对这个世界任何女人都行,但唯独她不行。” 混蛋,连嘉澍这个混蛋,他自己都知道了那是胡说八道,现在倒好,自己也胡说八道上了。 连嘉澍这是吃错药了吗? 忿忿地,脚步从这头到那头,从那头再到这头,也不知道走了多少个来回,脚步沿着房间门,想起什么,折回。 打开洗手间门,一张脸干干净净了,头发也按照他喜欢的那样放着,整整齐齐别于两边耳后,如数垂落于背后。 呼出一口气,林馥蓁打开房间门,起码,她得和嘉澍解释她和伊万的事情,那晚和伊万在一起的是克立翁酒店的一名服务生。 四层半高的圆形筒楼最开始就只住着连嘉澍一个人,后来,伴随着她在这里住的次数开始有了她的房间,她喜欢的窗帘颜色,她爱吃的零食,甚至于,针对她喜欢的口味,厨师都有了。 这里更像她的家。 周遭静悄悄的,透过窗,草坪空无一人,走廊也是空无一人,除去房间之外,书房琴房是嘉澍爱呆的两个地方。 书房没人,琴房在三楼。 刚过楼梯拐角,林馥蓁就看到了那缕灯光,嘉澍果然在琴房里。 也不知道怎么的,一颗心砰砰乱跳了起来。 一颗心砰砰乱跳着的原因来自于从心底里忽然泛上来的那个念头“嘉澍如果想要她,就给他呗。”那个念头伴随着一节一节台阶越来越清晰,一颗心跳得越发厉害。 心跳的弊端导致于脸颊发烫,再下一节台阶时,林馥蓁想起琳达和她说的话,琳达说有一次和钢琴家男友在琴房做,“林,那种感觉特别棒,开始是小夜曲,中间是欢乐颂,后面是狂想曲。”琳达如数描绘。 琴房,琴房…… 不能再去想琳达在形容琴房时的情景了。 可不想了,也无法阻止脸颊发烫的程度。 站在琴房房间门外时,双颊发烫的程度让林馥蓁心里开始打起了退堂鼓。 可,又有小小另外一拨声音在告诉着,她身体哪个部位他没看过没摸过,就差没去抵达了,这个想法让双颊都要滴出火来了。 呼气,手压在门板上。 门被推开到可以容纳一个人进去的身位。 小心翼翼从那道身位进去,想了想,带上门。 脚踩在地毯上,沿着琴房唯一的光亮处。 一百五十坪空间采用全开放式,随处可见各种乐器,靠近地中海方向的圆形凹陷处摆放着蓝水晶三角钢琴,光亮来自于钢琴上方的投影镭射光,光呈现出漏斗式,把钢琴烘托得宛如清澈见底的海平面。 海平面上,一人影侧立而站,那人影的目光专注于水中央。 此情此景,让人联想到希腊神话里的水仙少年,终日只为水中央的倒影。 不,不不,她可不能让嘉澍变成分不清梦幻还是现实的水仙少年,嘉澍还要和她一起玩,玩很久很久以后的故事。 关于他们的故事,她都想好了。 “很久很久以后,住在钻石屋的孩子和住在玻璃屋的孩子长大成人,他们最后玩的游戏叫做结婚。” 结婚……心里就像兜着一直小老鼠,窃窃笑着,窃窃幸福着。 为什么要结婚呢? 因为啊,嘉澍通过她的游戏,一个只有她一个人玩,只有她一个人知道规则的游戏。 自然,她不能让嘉澍知道在他们共同参与的游戏中还隐藏着另外一个游戏。 这听起来很复杂对吧? 其实,这伎俩套在古代的谋略册上应该称之为计中计,或者是连环计。 她想通过这个连环游戏知道,小法兰西会不会为了方绿乔背叛小画眉。 在这之前。 林默为了秋玲珑背叛婚姻,安德鲁为了秋玲珑的女儿背叛了他们的友情。 作者有话要说:在前面看似轻描淡写的描述后面其实隐藏了特属于小画眉和小法兰西之间的特使相处大法。【又是峦帼比较喜欢的一章 这一章体现出什么是灵魂伴侣,亲爱的小伙伴们,你们看懂了两只刺猬的世界了吗,像亲人像恋人像仇人,相互取暖相互攻击。 PS:第三个文件菌峦帼已经写好了哟,第二次写这样的内容写哭,第一次是写欢,这次是写蓁。 PS:明天二号炮灰小雀斑上线,我蓁的迷弟。 ☆、顺流逆流 投递在蓝色水晶钢琴上多了一抹影子, 那抹影子的到来让犹自沉浸在自己世界的人缓缓侧过脸来。 四目相对。 准备好的那句应当是无比温柔的“嘉澍”在目触他脸颊上的掌印后心中大痛,她怎么就忘了自己青少年时期曾经接受过高强度的臂力训练。 那一巴掌她是拿出参加青少年帆船赛的冲刺劲。 嘉澍的脸多漂亮,她怎么下得了手,那一下得多疼。 瞬间,眼泪汪汪。 泪汪汪走向他,嘴里说着“嘉澍, 疼吗?”;嘴里说着“那还用说, 肯定很疼。”;嘴里说着“嘉澍, 要不, 你也打我一巴掌得了。” 缓缓伸手,指尖小心翼翼,轻触他脸上的巴掌印。 指尖触到尽显冰凉, 被打的部分触感冰凉这有点不对劲。 对了,这里开了冷气, 一定是冷气开得太大, 所以嘉澍触摸起来就像是大理石雕像。 只是, 这具大理石雕像的眼神看起来怎么带有几丝慌张? 对了, 她刚刚可是打了他一巴掌,那一巴掌该不会把嘉澍打慌了吧? 自然,嘉澍不会因为她打了他一巴掌就慌张的。 泪水挂在眼角, 嘴角笑开,故作轻松状:“嘉澍,你该不会在这里藏着美人儿……” 剩下的话因为一个忽如其来的发现宛如遭遇冻结。 那掉落在地板上的物件看起来是如此的眼熟。 眼熟到林馥蓁也就用了一秒时间就把它想起来。 只是,它为什么会在这里?方绿乔装了毛衣的纸袋怎么会在这里?不是应该到垃圾桶里去吗。 眼睛直勾勾看着那只纸袋, 脚也就刚刚移动手就被连嘉澍抓住,狠狠甩开。 林馥蓁捡起纸袋。 纸袋是空的,毛衣到了哪里呢? “嘉澍,毛衣不见……”脑海一片空白,脸转向连嘉澍。 那一眼,万箭穿心。 毛衣被穿在嘉澍身上呢。 很合身,颜色款式一看就是非他莫属的那种。 这世间,但凡不可逆转的事物都被称之为宿命: 白云属于蓝天,星星属于夜晚,风铃和风彼此钟情,向日葵永远向阳,海浪朝着海岸,漂泊的船只总会找到海港。 这都是一些人为无法破坏的事物。 如,方绿乔织给连嘉澍的毛衣最终会穿在连嘉澍的身上。 那么,五分钟前,她的喜悦幸福都是为了什么? 如果没有五分钟前的喜悦幸福,那她现在就不会显得这么可悲吧。 她凭什么认为游戏已经结束了?她凭什么想当然毛衣会被送到垃圾场? 印有某中餐馆的纸袋轻飘飘掉落在地上。 脚步往着门口移动。 手触到房间门把时。 背后传来很轻很轻的一声叫唤“小画眉。” “小画眉,别生气。” 扭动门把。 声音加重了些许:“小画眉,不要生气,不值得。” 打开门,再轻轻带上门。 和来时一样,走廊是静悄悄的。 走到楼梯口时,林馥蓁想了一下,她是要回连嘉澍给她准备的房间睡觉,还是要回自己的房间睡觉呢。 连嘉澍给她准备的房间就在楼上,她自己的房间距离这里有点远。 她现在很累,她只想找个地方好好休息,好好睡一觉,因为她觉得自己似乎随时随地会栽倒在地上。 还是回嘉澍给她准备的房间吧。 这么晚了,让索菲亚来接她不好,她自己一个人回家有一定危险。 点头,移动脚步,但脚步却是往着回家方向,下了楼梯,飞快穿过草坪,打开那扇门,朝着那扇门恶狠狠发着毒誓:这个地方我永远不会再来了。 这个地方,不会再来了,她不愿意再来了。 脚步飞快下着楼梯,林馥蓁没能如自己想象中在朝连嘉澍的家狠狠说这个地方我永远不会再来了,也没能如她想象中那样在黑夜中狂奔回家。 是连嘉澍家司机把她送回家了,她得承认,她累得不想走路了。 这是林馥蓁自懂事以来感觉到自己是真真正正累了的一次。 夜间的门铃声疯狂响着。 叮咚,叮咚,叮咚—— 门打开。 索菲亚站在门内。 让林馥蓁最最无法忍受的是:她抱着苏菲亚哭得像失恋的人。 而且,还是那种把失恋看得像天都塌下来的傻姑娘。 这个念头让她哭得更大声。 “索菲亚,我不是傻姑娘。”哭着说。 “你当然不是傻姑娘。” “是的,没错。”重重点头,“我绝对不是那样的傻姑娘,我现在没有伤心,我现在一点也不伤心。” “我知道,你只是被老鼠吓到了,书里都说了,薇安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老鼠,每次一碰到老鼠就吓得哇哇大哭,大家都知道,薇安即使到了二十岁,三十岁,五十岁还是会被老鼠吓哭。” 是的,是的,对极了,薇安怕老鼠,这是法兰西孩子们都知道的事情,她有什么理由不去相信。 “好好睡一觉,就会没事的。”索菲亚像昔日的萨娜一样,轻拍她肩膀。 擦干眼泪,点头,往自己房间,影子投递在地板上。 那投递在地板上的影子姿态让林馥蓁坚信。 好好睡一觉,明天就会没事的,就像很多很多次或者嚎啕大哭;或者独自掉落泪水一样,睡一觉,天亮出太阳了,落在窗框上的阳光会把心里的阴暗角落冲刷得一干二净。 阳光如约而至,穿过围墙一簇簇鲜花,落在窗框上,比任何时候都来得绚烂。 林馥蓁站在窗前,张开双手,深深呼吸。 索菲亚说得对,睡一觉真的没事了。 今天是新学期第一天,她是一名大二学生,从菜鸟正式晋升为学姐。 即将成为莱德学院一年级新生有那么若干几位给她发邮件,他们说是循着薇安的脚步来到莱德学院的。 所以,怎么都得装装样子。 印在镜子里的那张脸和平日早上起床没什么两样,除了一双眼睛肿得像核桃之外。 光是摆弄眼睛就花去了林馥蓁半个小时时间,冰敷,化妆品产生的效果都不尽人意,叹气,戴上眼镜。 悬挂在鼻梁的那双眼镜让林馥蓁一呆,回过神来,像见鬼般。 把眼镜丢进抽屉里,这幅眼镜是连嘉澍送她的。 连嘉澍! 呼吸,呼吸,深深呼吸,找出了另外一副眼镜。 终于,她把那个叫连嘉澍的倒霉孩子名字给成功隔离到距离中枢神经十万八千里所在。 七点半,林馥蓁打开房间门,等在门口的人皱起眉头。 “为什么用那样的目光看着我?”林馥蓁从包里拿起化妆镜,索菲亚的目光让她觉得自己脸上是不是多了奇怪的东西。 左看右瞧,没有啊,她也只不过带来款式较为老土的眼镜而已。 推了推眼镜,径直往门口走去:“快点,我要迟到了。” 车子开进莱德学院停车场。 林馥蓁即将下车时又听到索菲亚问她你没事吧这类蠢问题,这一路上,她问这个问题已经不下五次了。 索菲亚几天前刚过完二十七岁生日,这个法国女人就深怕她把她年长一岁的事情给忘了,处处都在摆显着她的资历。 张开手,拥抱,贴面:“我知道,二十七岁了,花在护肤品上的应该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我会建议黛西阿姨给你加工资的。” 说完,拿起书包,头也不回。 林馥蓁几乎是同一秒和琳达从停车场走出,两人一起进入电梯。 一进入电梯林馥蓁就皱起眉头,而琳达则是放声大笑,一边笑,一问她干吗把脸弄成那样。 一般需要出席公共场合时,林馥蓁的妆都是由索菲亚负责,但今她心血来潮,自己尝试了一下,效果她还觉得不错。 然而,她眼中的效果不错却变成了琳达口中的“你是不是怕大家忘了你小画眉这个称号,腮红太浓,口红太艳,像赶夜场的跳舞女郎。” 琳达递给了她化妆纸:“现在赶夜场的跳舞女郎们都不会化这样的妆,土。” 拍掉索菲亚手中化妆纸。 电梯门和对面的电梯门一前一后打开,真是冤家路窄,商学系学生怎么跑到历史系楼来了? 对面电梯站着连嘉澍,连嘉澍身边站着安德鲁,安德鲁后面是他的卡特表兄,从这位卡特表兄脸上表情看,应该是来做和事佬的。 目光直直落在安德鲁脸上,叛徒。 两拨人走出电梯,这是莱德学院主要出入口处,数十个电梯沿着圆形交流区,几百人在电梯出出入入,或以垂直或以交叉形式擦肩。 林馥蓁目不斜视,迎着迎面而来的几人,还有几步之遥,安德鲁的卡特表兄就堆起笑脸和她们打起招呼来。 表兄弟两都在看着她,那倒霉的孩子也在看着她,他们停下脚步,可她没停下脚步,安德鲁的那声“林……”在触到她眼睛时也只发出一半。 目光越过安德鲁落在站在安德鲁旁边的人身上。 原来,不仅是连嘉澍,安德鲁表兄弟,还有个马修斯,在他们八人小组中最没有存在感的马修斯。 中规中矩,不善言辞,这类人到了社交圈就很容易沦为可有可无的人。 在八人小组中,林馥蓁除了连嘉澍就属和马修斯认识时间的时间最长了。 马修斯是波兰人,家族从事金融,和罗斯家族交好。 站在安德鲁旁边的马修斯一如既往,安静友善。 依稀间,林馥蓁想起有那么一个夏天,有着典型波兰男孩长相的少年把号称他亲手制作的音乐盒和一张卡片递到她面前,亲手制作的音乐会、卡片再配上一张通红的脸,意图已经很明显了。 当时,她是怎么说来着,她和他说“我说小雀斑,等你脸上的雀斑没有了再来找我。” 这会一看,昔日的波兰少年现在脸上已经干干净净,虽然还是她所讨厌的棕色自然卷发,但自然卷发配上裁剪简洁的衬衫,看着还是很顺眼的。 举手,和马修斯打起招呼来。 “小雀斑。”心血来潮间,沿用儿时的昵称。 儿时带有贬义的昵称并没让波兰男孩脸上出现一丝丝尴尬神情,也就略微呆怔片刻,随之笑开:“早上好。” 笑容有着二十岁出头男孩的那种朝气,这种笑容最容易在瞬间获得女孩的好感。 嘴角弧度加深,朝马修斯做出有空打电话的手势。 昂头往着导师办公室方向,背后传来奔跑的脚步声,如果你以为那是背叛者的脚步声那就大错特错了。 既不是背叛者也不是另外一名背叛者,当连嘉澍穿上方绿乔送的毛衣的那一刻,他就和安德鲁一样,变成了一名背叛者。 不,不,连嘉澍只不过是穿了原本就属于他的毛衣,如果这样就把他打上背叛者的标签的话,那对他就太不公平了。 而且,会显得她小家子气。 追上来的是琳达。 这个花痴,一看到连嘉澍来到她的地盘能大献殷勤吗? 琳达又在笑,这次不是笑她的妆容,而是笑她和马修斯打招呼的样子。 “林,你知不知道你刚刚和马修斯打招呼的样子,就像上世纪巴黎的跳舞女郎为了生计不得不强颜欢笑去应酬一样。” 继续往前走:“你也知道的,我不需要为了生计强颜欢笑的,从马修斯家每年都要到罗斯家拜访就知道,应该是马修斯对我强颜欢笑差不多。”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加快脚步。 琳达也跟着她加快脚步。 “林,你是不是又和Yann吵架了?” “你都用又了,我和他吵架你不需要以那种大惊小怪的语气说出。” “可……你干嘛走那么快,我们又不赶时间,”追了上来,气喘吁吁继续说,“可经验告诉我,你们这次吵架和以往的吵架都不一样。” 停下脚步。 琳达也跟着她停下脚步,果然是街头小报的爱好者,据说琳达和她母亲没转正之前一直住在古巴,街头小报是这母女两必备消遣之一。 热爱街头小报的爱好者在捕风捉影上总头头是道,指着她眼睛:“你有黑眼圈,Yann也好不到哪里去,你和平常不一样,Yann和平常也不一样,刚刚在我和他说话时,他一直在看着你的后脑勺,那感觉就像要把你的后脑勺看出一个窟窿来。” 喘了一口气,继续说:“还有你,你化的妆就像随时随地在和男人们表明,快来和我搭讪,我绝对是那种很容易上钩的姑娘,而Yann,他……他……” 编不下去了吧? 这会,琳达似乎又想起什么来。 “Yann今天眼神看起来很凶。”琳达往前一步,挤眼,“你们昨晚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一定是发生特别严重的事情对不对?林,你今天的表现就像失恋,还是那种一失恋就会有反常举止的傻姑娘类型。” “琳达。” “嗯。” “过来。” 美滋滋地把脸凑了过来。 下一秒。 砰—— 年少时期学的格斗没丢,干脆利索,一气呵成。 拍拍手,居高临下,对被摔倒在地上的人:“抱歉,我讨厌自作聪明的人,我每次碰到自作聪明的人都无法控制住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蓁这章很可爱,二十岁的女孩在面前情感时的无措很美好【舔~ ☆、年轻气盛 下午, 林馥蓁接到了黛西阿姨的电话。 索菲亚可真尽责。 接到电话时她就莱德学院篮球馆看台上。 一手握着手机,一手捂住一边的耳朵:“真没有,我和嘉澍好着呢。”怕她不信,林馥蓁还把手机传声筒往半空中一放。 篮球馆看台上喊着连嘉澍名字的声音此起彼伏,“Yann”“小法兰西”“连嘉澍”各喊各的,互不干扰。 那都是一年级新生, 去年, 林馥蓁也和这些人一样, 作为新生坐在看台上看大二生的篮球赛。 这是莱德学院开学传统, 把二年级各路篮球好手召集在一起进行一场花式篮球对抗赛以,以此来表达对新生的友好。 花式篮球对抗赛没有设立得分制,就看谁的球耍得帅, 看谁有本事在谁头上灌篮,看谁赢得的喝彩最多。 花式篮球赛结束后, 将由新生投票选出全场最佳队员。 去年, 林馥蓁是和连嘉澍一起看的, 今年她依然在看台上, 但连嘉澍却是在篮球赛场上。 为什么要坐在看台上呢? 谁都知道薇安和小法兰西的友情,小法兰西耍帅场合怎么能少得了薇安?甚至于学院教导还特意为她准备一件印有连嘉澍穿的号码球衣。 她还能怎么办。 把听筒沿着篮球环绕一圈,让黛西阿姨隔空去感觉小法兰西的魅力。 此时, 球正好在连嘉澍手里,速度快身体灵活,外加出色的运球技术小法兰西已经连过两人,漂亮的过人动作让全场女孩们欢呼尖叫。 看, 小法兰西又过一个人了,篮筐距离他也就三米左右,追着他跑的人距离他也有三米左右,通往篮筐的路无任何阻挡,来一个漂亮的三步上篮,或者是助跑借力暴扣绝对没问题。 但,扣篮是肌肉发达的猛男们才干的事情,小法兰西更加适合漂亮的三步上篮。 全场女孩此时心意相通,齐齐喊着“小法兰西,给我们来漂亮的三步上篮。” 女孩子们深怕被小法兰西漂亮的上篮动作给刺激得心脏跳出胸腔似的,手紧紧按住胸。 可谁知小法兰西在三分线上忽然减速,脸朝着一个方向,似乎在寻找谁似的。 相信,按住胸腔的女孩子们内心活动分成以下两种:“快啊,追兵就在后面呢。”;“我相信小法兰西是在酝酿漂亮的上篮动作。” 女孩子们顺着小法兰西的目光看到薇安,薇安也在看小法兰西。 薇安笑得可真甜,薇安今天擦了特别醒目的口红。 薇安和小法兰西果然就像外界说的那样默契感十足,看台上的薇安甜笑着给法兰西做出飞吻动作。 看来薇安也在期待小法兰西漂亮的三步上篮动作了。 女孩们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就等着即将上演的精彩瞬间了,尖叫声已经准备好了,即使不掀翻篮球馆顶棚,也会迫使一部分人捂住耳朵。 但……是!但是! 眼前发生的一幕让坐在最前排的女孩们忍不住揉起了眼睛,分明那带球扑向篮筐的不是小法兰西。 带球扑向篮筐的是波兰人马修斯! 在薇安朝着小法兰西飞吻时,一抹人影鬼魅般擦过小法兰西,小法兰西手里的球没了,马修斯偷走了小法兰西的球。 而且,难以忍受的是!马修斯偷球的动作做得极具干脆利索。 干脆利索的偷球动作让看台上响起了嘹亮的口哨声,这是火上浇油的事情! 定睛一看,那口哨声来自于薇安。 薇安到底是怎么想的?小法兰西的球被偷了啊!她居然还为偷走小法兰西球的人喝彩。 不过,眼下,女孩们没心情去计较这件事,女孩们在心里已经暗地里向上帝祈祷:上帝啊,给马修斯一个低级的失误吧,比如脚滑摔倒。 但!事与愿违。 波兰男孩的弹跳力十分了得,双手抓球,冲到篮下,以旱地拔葱式连人带球向篮框发起冲击。 那种气势都让人会忍不住产生怀疑,波兰人会不会把篮框扣碎。 女孩们垂头丧气,上帝根本没把她们的祈祷但回事。 切—— 刚因心急从座位站起来的女孩子们屁股即将粘到硬板坐席的那一瞬间,又蹭地站起,眼睛睁得不能再大了。 看看,场上都发生了什么! 小法兰西要盖帽了,而且还是以一种正面迎上的盖帽方式。 正面盖帽被视为篮球场上最佳视觉镜头之一。 这种视觉享受绝对可以媲美两辆超级跑车把车速调到最高,在笔直公路上以挑战人类感官的速度迎面撞上。 小法兰西穿的球衣颜色是深蓝,马修斯穿的球衣颜色是白色。 一蓝一白两抹身影同时离开地面,在半空中正面迎上,中间隔着篮筐,马修斯手中的篮球目标是篮筐,小法兰西打开的目标是阻挡扣进篮筐的篮球。 女孩子们在心里为小法兰西捏了一把汗,要知道欧美人和亚洲人的身体体质还是有一定差别的。 扣篮和盖帽都对身体体质力量有着很高的要求。 “砰——”的一声。 那是肌肉在空着碰撞发出的声响。 女孩子们手捂住眼睛,只敢从眼缝里去看,那只飞向空中的篮球让女孩子们纷纷把手从脸上放下。 尖叫声响起。 小法兰西盖掉了马修斯的球! 球飞向看台,马修斯和小法兰西一前一后摔倒在地板上,女孩子们欢呼:小法兰西好样的。 在女孩们的欢呼声中哨声响起,裁判手指向小法兰西。 小法兰西犯规了?而且还是恶意犯规! 比赛暂停。 摔倒在地上的两人在队友搀扶下从地上站起来。 马修斯眼角部位出血,小法兰西也好不到哪里去,左腿膝盖大面积红肿,校医正在为两人处理伤口。 在校医为两人处理伤口的过程中,马修斯数次想找小法兰西理论,对于马修斯的喋喋不休小法兰西一脸漠然。 一脸漠然的小法兰西更帅了,坐在最前排的女孩们纷纷拿起手机,把摄像头对准小法兰西那张漂亮的脸蛋。 小法兰西快看我,快看我,但是,小法兰西的脸数次都往着看台的一个方向,那是薇安所在看台方向。 薇安正在接电话,和小法兰西没任何互动,倒是在接电话期间频频把脸转向马修斯所在区域。 分明是小法兰西受伤更加严重,膝盖都肿了,马修斯只是受了外伤。 经录像回放,在确认造成马修斯眼角受伤的那一下并不是来自于无意犯规之后,小法兰西被驱逐出场。 靠近录像方位的女孩们心里扼腕叹息着,小法兰西的盖帽动作干脆利索,要是没有最后顺带给了马修斯一个手肘就好了。 录像记记录得清清楚楚,小法兰西冲球也冲人。 好在,小法兰西对于自己被驱逐出场这件事情似乎毫不在乎,和队友们一一拥抱,往着球员通道。 球员通道两边都是观众席,在第三排处小法兰西停下脚步,薇安就坐在第三排观众席位上,位置紧靠球员通道。 很明显,小法兰西在等薇安。 薇安穿着小法兰西号码的球衣,一看就是为了小法兰西而来,小法兰西都要走了薇安也没有继续留下来的理由。 但是,好像大家都猜错了。 薇安似乎无意离开,她对于站在球员通道等她的人置若罔闻,一边玩手机一边等着比赛重新开始。 而小法兰西呢…… 小法兰西停下来似乎也不是因为薇安。 小法兰西脱下护腕,护腕朝着新生方位扔去,还是集聚漂亮女孩最多的那个方位。 小法兰西的护腕惹来女孩们的抢夺,那处看台乱作一团,抢到小法兰西护腕的是长发美女,长发美女以频频亲吻小法兰西的护腕传达爱意。 小法兰西回以微笑。 微笑的脸转向薇安,但薇安此时的注意力都在篮球场上,马修斯已经处理好伤口,正在系球鞋准备再次投入比赛中,系好鞋带,马修斯朝薇安看台处做了一个OK的手势,接到那个手势,薇安嫣然一笑。 怎……怎么回事?薇安穿得可是小法兰西的号码球衣,目光再转到小法兰西这边。 看台上有棕色直发女孩递给小法兰西一个篮球,一看就是让他签名的。 小法兰西接过篮球,等在看台上的棕色直发女孩刚和自己朋友做出胜利的手势,那颗篮球就眼睁睁从她头顶上飞去。 篮球掉落在球场上,从落地声响就可以听出,扔篮球的人心情不美好。 也对,在新生面前被驱逐出场怎么想都是一件很没面子的事情。 但是,被驱逐出场的人是小法兰西,小法兰西多漂亮啊。 漂亮的小法兰西表达不满的方式酷劲十足,篮球往天空一扔,看都不去看球落地点,以可以媲美大理石雕像的冷冽容颜,往球员通道,头也不回。 怎么?裁判先生,还想追上来给我们的小法兰西亮红牌吗? 你也不看看你那啤酒肚。 小法兰西膝盖受伤了,从走路姿态一看就是强忍着疼痛,女孩们内心十分担忧,眼睛去找寻薇安。 为什么薇安还能表现得如此轻松。 想必,正在观看这场篮球赛的学院高层们都恨不得上去揪住那名把连嘉澍罚出场的裁判:你这蠢货,我们可是花了很多力气才说服连嘉澍穿上球衣的,有小法兰西在,还怕没观众还怕没有比赛气氛吗?林馥蓁想。 连嘉澍的离开带走了半数以上的观众,其中百分之九十为女孩子,连嘉澍带走的不仅是观众,还有比赛气氛,球耍得再漂亮也没有欢呼尖叫。 死气沉沉的比赛氛围让林馥蓁数次想从看台上站起来,但终究还是坐了回去,一直到比赛结束。 全场最佳球员落到马修斯手里,这个结果让等着喝倒彩的女孩们选择在没颁奖前离开赛场。 等到给全场颁发最佳球员奖项时,看台上的观众就只剩下寥寥数百。 莱德学院校长的笑容假得让人看着尴尬,颁奖现场也尴尬,当马修斯举起象征最佳球员奖杯时,献上掌声的绝对不会超过十人。 校长一脸铁青离场。 好在,波兰小伙子生性乐观,他把得到的奖杯递到林馥蓁面前,一如那年递卡片的模样。 奖杯看起来有点丑,林馥蓁都不知道要把它放在哪里,所以,没伸手去接。 “我现在脸上的雀斑没有了,这是我一直想和你说,但却没机会说出口的话。”马修斯看着她。 笑了笑,接过奖杯。 抱着奖杯,马修斯手落在她肩膀上,对着镜头齐齐微笑,瞬间被定额成永恒。 半个小时后,莱德学院开始有了“薇安和马修斯好上了”的传言,这个传言被琳达带到她面前。 那时林馥蓁正在莱德学院摄影棚拍宣传照,本来和她一起出现在摄影棚的还有连嘉澍,但连嘉澍宣称自己脚受伤无法胜任拍照任务,摄影师只能先拍她。 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琳达跟着她离开摄影棚,看到她往停车场方向时琳达语气显得十分讶异“你不去看Yann吗?” 继续往前走。 “Yann受伤了,现在还没离开医务室。” 头也不回。 “林,你现在变成了像失恋但又不承认自己失恋,拼命在用行动表达着自己没失恋的傻姑娘。”背后传来咯咯笑声。 又是傻姑娘?! 站停,握拳,回头。 此时,琳达似乎才想起她现在走路不方便都是拜谁所赐,一瘸一拐着快步离开,嘴里一个劲儿保证着:“我会代替你向Yann表达问候,见到Yann我什么都不会说。” 一般,林馥蓁晚餐饭量都在一碗饭左右,今晚她多吃了一碗饭,两碗饭过后,空了的碗递到索菲亚面前。 索菲亚迟迟没去接晚。 “怎么了?”她好奇问着,想起了什么,解释,“今晚我的胃口好。” 索菲亚还是没接碗,而是反问她真的是胃口好吗? 碗狠狠往桌面摔,从座位上站起,忿忿说着:“连萨娜都不敢这样管我,我要打电话让黛西阿姨解雇你。” 走了几步,折回,手掌狠狠拍在桌面上,大声说着:“我才不是傻姑娘!” 和往常的非周末晚上一样,林馥蓁十一点半就上床睡觉,在思绪陷入迷迷糊糊中时她心里不无得意,早就说了她不是傻姑娘。 要失恋了哪能这么容易就睡觉?失恋的人都是夜不能寐的,她没那样的苗头,一点苗头也没有。 大大松下一口气,思绪游向黑暗。 也不知道是来自于海港船只声音,还是屋檐下的风铃声音,还是行人从门前经过的脚步声音,只那么轻轻的一下,林馥蓁就醒了。 梦游般,从床上起身,梦游般的来到窗前。 在窗前站立了小会时间,忽然想起什么,打开房间门,脚步飞快停在索菲亚门口,手大力拍打门板。 门打开,索菲亚睡眼惺忪。 没给索菲亚说话的机会,把车钥匙递到索菲亚面前。 “我还有一些很重要的东西放在……”清了清嗓音,“我还有一些很重要的东西放在连嘉澍家里,你现在开车过去,把我放在连嘉澍家里的所有东西都拿回来!” 索菲亚指着腕表。 知道,林馥蓁知道,现在是凌晨一刻,这样的时间点贸然到人家家里讨回东西是一件很没礼貌的事情。 但是,她放在连嘉澍家里的东西很重要,特别的重要,明天她要去见新年级生,就是号称因为她来到莱德学院的那一拨人,她要穿那件黛西阿姨说她穿着很像奥黛丽赫本裙子去见新生,很不巧,那件裙子就放在连嘉澍家。 虽然,她不是很喜欢奥黛丽赫本,但她希望给新生们留下好印象。 所以! 隔开索菲亚的手:“记住了,一件也不能拉下,在你没有要回我的东西之前,我不会上床睡觉。” 索菲亚走了,去连嘉澍家帮她要回她的东西了。 以后她再也不会去连嘉澍家了,自然得把她所有东西都要回来。 只留下一盏壁灯,林馥蓁缩在单人沙发上,看着窗外夜色。 作者有话要说:存稿箱又瘦了~已哭晕 ☆、年轻气盛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熟悉的车声响起是,林馥蓁快速离开房间,一路奔跑着,打开门,索菲亚一手拉着拉杆箱,一手提着包。 拉杆箱的轮子在地上摩擦时的声响十分刺耳, 手紧拽包带, 林馥蓁快步往自己房间。 关上房间门, 打开行李箱和包, 一一检查,看有没有东西被落在连嘉澍家里,嗯, 一样都没少。 是的,真的是一样都没有少。 很好, 好极了。 从此以后, 她和连嘉澍不会再有任何瓜葛。 折腾了一个晚上, 她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临睡前, 林馥蓁给马修斯打了一个电话:“小雀斑,我猜你现在还喜欢我对吧?” 次日,“马修斯今天送薇安上学”;“马修斯陪薇安去见新年级生”;“马修斯和薇安一起午餐”坐实了“马修斯和薇安好上了”的传言。 周五, 新学期例行周末聚会,地点就在巴黎饭店。 由于在百货商场耽搁了点时间,林馥蓁到达巴黎饭店已经是十点半时间,她足足迟到了半个小时, 和她一起迟到的自然还有马修斯。 迟到半小时就得罚酒,这是老规矩。 马修斯领了林馥蓁的那份罚单,在座的人除了琳达之外倒是没人有异议。 该到的人都到了。 除了安德鲁和连嘉澍之外其他的都有男伴和女伴,琳达坐在她新男友身边,连嘉澍右边位置空着。 习惯真是可怕,就差一点点林馥蓁脚就往连嘉澍右手边的空座位方向了。 还好,脑子迅速想起房间满地板的大包小包,脚步迅速止住。 连嘉澍右手边的位置一直是空着的,林馥蓁的位置紧挨着马修斯。 以往,八人小组新学期首次周末聚会气氛都会特别热烈,但这一次略显平淡,即使艺人的表演富有感染力,但在座十几人除了新成员之外其他人说话都显得小心翼翼,就深怕着昨天篮球场上不愉快的一幕重演。 很快,大家打消这层疑虑,马修斯和连嘉澍之间并没有什么火?药味。 稍微松下一口气时,“Yann,我能坐在你身边位置吗?”琳达忽然冒出这么一句。 琳达又喝多了。 “当然。”连嘉澍微笑回应。 和琳达一脸笑开花形成鲜明对比地是其新男友的满脸尴尬。 临近午夜,透过落地玻璃窗,厚厚的云层遮星蔽月。 今晚天气不是很好呢,林馥蓁单肩靠在玻璃窗上,马修斯站在她对面,两人只手间的距离。 自艺人离开现场,男人女人间的互动从口头涉及到肢体间,调笑声隔着一层流苏不时间传来,笑得最大声的是琳达,至于连嘉澍……和以往没什么两样,就偶尔说一两句,一旦连嘉澍说话,现场会马上安静下来。 这会儿,小法兰西又在说话了,说他在几次演出前遭遇的尴尬时刻。 “我还是比较喜欢叫你薇安。”近在耳畔的声线盖过来自于另外一边流苏的声线。 勉强打起精神来,她今晚喝的酒比往常多一点,酒精让她老是出现注意力不集中。 这可不行,注意力一不集中,思想就会变懒,一懒就会想去找熟悉感。 舌尖不经思考,好几次就差点把坐在身边的人名字唤成“嘉澍,”甚至于“嘉澍,你怎么能让琳达坐在你右手边?”“嘉澍,还不快把琳达的头颅从你肩膀上移开?”数次眼看就要冲口而出。 于是,就这样,从聚会现场仓皇而逃,但是呢…… 在心里叹着气,耳朵不停使唤,企图去捕捉那缕熟悉的声浪。 “薇安。” 目光从窗外收回。 “比起林馥蓁我更喜欢叫你薇安。”马修斯轻触她鬓角头发。 笑了笑。 波兰男孩已经在她耳边喋喋不休说了很多关于薇安的事情了。 那语气和很多来到她面前说“我太喜欢薇安了。”;“知道吗?我每天都抱着你的签名书入睡。”的读者们没什么两样。 “你觉得薇安是我,我就是薇安?”歪着头,她问他。 “当然。”语气很是肯定。 林馥蓁再笑了笑。 波兰男孩把她的沉默当成是默认,再次喋喋不休了起来。 十四岁的薇安说完就开始说起十五岁的薇安,十五岁的薇安长大,迷糊事情也变少了,但赖床的事情可从来就没改变过,据说有一次乘坐飞机时因为屡次叫不醒,最终被空姐们从机舱抬出来。 “当时你一定觉得特别丢脸,对吧?”马修斯问她的语气很是理所当然。 这个问题林馥蓁是无法回答的,因为压根没这回事。 她是赖床但不常有,参加青少年夏令营后她也戒掉了赖床的习惯,只是这个习惯伴随着她来到南法似乎有复苏倾向。 嘉澍家的床太柔软了,床柔软空气好,周围很安静。 特别是……特别枕在他臂膀上,夜风撩动窗帘,浪潮声很好听,打在她鬓发处的那道气息熟悉又亲爱,稍微一挪动身体,头从他臂膀处滑落,脸埋进他怀里,那感觉再好不过,就像大冬天里躲在软绵绵的被窝里。 “当时你一定觉得特别丢脸,对吧?”马修斯把刚刚的问题再重复了一次。 这家伙是去年十月频频参加他们的聚会,今年年初其父亲入选福布斯名人榜后马修斯成为他们聚会的固定成员,表现中规中矩,没多出色但也不会出差错。 只是,今晚马修斯的表现还让人有点大跌眼镜,过了二十岁的人看起来却像手拿海报追着偶像要签名的孩子。 虽然有点幼稚,但联想到在他一脸雀斑的时代曾经拿着卡片向她表达好感,所以其行为应该在可以理解的范围内。 只是!她真的没有被抬出机舱的遭遇。 这个问题的答案只能被归结为你猜呢系列了。 微笑,开口:“你……” “她回答不了你这个问题,因为,这件事情压根不存在过。”流苏还在半空中悠悠荡荡着,连嘉澍已经来到他们面前,甚至于,他代替她回答了这个问题,在他回答这个问题时目光正盯着马修斯落在她鬓角处的手上。 一直在游离的思绪瞬间高度集中起来,林馥蓁冷下脸。 往前一步,连嘉澍站在她和马修斯的中间,背靠在落地玻璃上,马修斯的手被迫从她鬓角处移开,手在半空中做出打招呼的手势。 “关于薇安,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连嘉澍问,“比如说薇安喜欢什么,薇安讨厌什么。 “Yann……” “对了,薇安喜欢什么讨厌什么这些都是公开的秘密,也许你会和那些孩子们一样,认为薇安的小习性很是可爱,如果你被书里的薇安迷惑住,那么我奉劝你还是回去多读几次《我们的薇安》,至于书外的那个薇安……”连嘉澍手一横,林馥蓁就牢牢被他揽进怀里,“如果你想理解书外那个薇安的话,我可以和你分享一下小窍门,如果书里的薇安喜欢苹果的话,那么书外的薇安就讨厌苹果,如果书里的薇安喜欢白色的话,书外的薇安就喜欢黑色。” 林馥蓁抬脚,脚往一个方位踩去,扑了个空,再换一只脚往另外一个方位,还是扑了个空,握住她肩膀的手手劲却是越来越重。 “打一个比方,书里的薇安喜欢圣诞节,因为圣诞节可以吃上大餐,可以收到很多礼物,可以逛百货商场。” 顿了顿,笑:“但事实上,书外的薇安讨厌圣诞节,她认为圣诞节是这个星球上最自以为是的谎言,是大人们送给孩子们最大的骗局,压根没有南极来的驯鹿,而白胡子的圣诞老人没准是在地铁站骗走你面包的糟老头。” “书里的薇安讨厌万圣节,因为万圣节代表着残酷的冬天即将来临了,小动物们能得到的食物会变得稀少,但事实上,薇安喜欢万圣节,她喜欢万圣节的骷髅面具,她喜欢把脸画得乱七八糟提着南瓜灯把孩子吓得哇哇大叫的人们。” “值得一提的是,薇安家地下室存放着大量为万圣节准备的道具。” 稍微被往前一带,林馥蓁就这样被送到马修斯面前,变成眼睛对着眼睛。 老实说,那一刻看到马修斯一脸讶异的表情,林馥蓁心里还挺痛快的,小雀斑,那笑眯眯的圣诞老人真是地铁站骗孩子面包的懒汉,世界上多的是这样的事情,如站在你面前的那女孩。 “你现在还想问,她因赖床的毛病被抬出机舱这样的蠢问题吗?我以为这类事件只能骗骗孩子。”语气不无嘲讽呢。 林馥蓁也觉得这类事件也就只能骗骗孩子。 但是,这和连嘉澍没关系。 冲着马修斯笑了笑,说:“知道吗?昨天,嘉澍连把MVP奖杯要放在哪里都规划好了。” 这话的意思就是说,以上那些话都是来自于失利者报复性的言论。 幸好,波兰人还不算太笨。 “可怎么办,我已经把奖杯送给薇安了。” 连嘉澍松开手,林馥蓁站直身体。 连嘉澍似乎想起什么:“对于一直对你表现得不冷不淡的人忽然有一天对你另眼相看,你就不觉得奇怪吗?我爷爷和你父亲打过交道,在能力这方面上,你父亲给我爷爷的印象还不错,头脑冷静思路清晰,这是我爷爷对你父亲的评价,希望有其父必有其子。” 连嘉澍走了。 连嘉澍一走,林馥蓁的思想又开始不集中了起来,好在马修斯的话题没再围绕着薇安转。 聚会临近结束,带上喝剩下的小半杯玫瑰甜酒,林馥蓁往补妆间的方向。 玫瑰甜酒很地道,芳香萦绕,轻嗅,小啜一口,舔了舔唇瓣,再闭上眼睛,让感官在黑暗中去品味残留在舌尖末梢的那味津甜。 睁开眼睛时,林馥蓁就看到站在阴影处的连嘉澍。 真扫兴。 这人出现得真不是时候,把甜酒的美妙滋味给赶得一干二净。 美妙滋味是没有了,但酒精对于感官的冲击可是一点也没少,眼睁睁看着连嘉澍从她手里接过酒杯,眼睁睁看着他一口喝光剩下的酒。 林馥蓁这才回过神来,舌头打着结:“那……那是我的……”目送着酒杯被丢向角落,“你……你……干嘛……”发音被如数堵住。 再下一秒,带有玫瑰芳香甜酒的美妙滋味重临舌尖,再回过神来时手脚并用,脚去踢他,手去推他,无奈身体像被胶水粘住,甚至于,她如此轻而易举被带到那片阴影处。 当身体跌进阴影处时,思绪似乎找到罢工的理由,倒是感官在昏暗色彩中异常活跃,背部被动贴在墙上,那只手是熟门熟路,几下就找到侧面拉链,这里和聚会现场也就隔一堵墙,一墙之外的动态清清楚楚,甚至于连脚步声也一清二楚,有一串脚步声往他们这个方向。 咬牙,鞋尖往连嘉澍膝盖受伤位置踹去,那一下,她可是用尽全力,混蛋,连嘉澍这个混蛋,不仅把方绿乔织的毛衣带回家,还…… 还穿上方绿乔为他织的毛衣。 毛衣合身得让她慌张。 往他膝盖踹的那一下光是看他脸部表情就知道很疼,可是这个混蛋还不放手,不放手是不是?那么就再来一下。 第三次脚往他膝盖踹时他终因吃痛放开了她,员工洗手间的门就几步之遥所在,林馥蓁快速打开洗手间的门,进入洗手间,和她一起进入洗手间的还有连嘉澍。 两人双双挤进最末端的那一格,她背贴在门板上,他贴着她。 几拨脚步声紧随他们其后,那是酒店服务生。 这是男洗手间,几名服务生进入洗手间是为了商讨,客人们剩下的顶级红酒要如何做到不动声色转移出,拿到市场上去贩卖。 逐渐地,林馥蓁无法把注意力集中到那几名服务生身上,唯有咬着嘴唇,眼睛直勾勾望着天花板,任凭连嘉澍的手为所欲为。 终于,几名服务生在达成一致默契后离开洗手间。 林馥蓁的手能触到门把,在窄小的空间里,她受制于他,身体就像一片叶子,处于连嘉澍和门板之间。 “林馥蓁,你终于让我领教一次作为曾经从事帆船赛事选手的力道了,是为了马修斯吗?嗯?”连嘉澍在为她刚刚踢他的那几下进行秋后算账。 声音倒是平和,可力道一点都不平和。 林馥蓁闷闷的哼出声音。 “对了,你不是还有个小呆瓜的称号吗?小呆瓜和小雀斑听着倒是很相配,听起来愚蠢程度相当于班级倒数第一名和倒数第二名被送作堆。” 这个混蛋,咬牙,拼命和感官发出的指令做着抵抗:“连嘉澍,放开我。” “踹我的那几下心里有想着他没有,嗯?”手的力道无一在昭显惩罚。 “这个你不需要知道。”咬着牙。 “小画眉,不要忘了,马修斯是固定成员,兔子不吃窝边草。” 刻意去忽略他放肆的手,再次咬着牙,说:“这话你不是应该对自己说吗?” “说得对极了,我好像现在就在吃着窝边草,而且,这窝边草只有我能吃,谁不许吃。”强势入侵的手力道忽然变得温柔起来,唇瓣轻触她耳垂,一下一下逗弄着,低声细语“小画眉,别的地方可没你嘴巴这么强硬。” 想抬脚,无奈就像他说的那样,也就只剩下嘴巴和他抗衡了,他的手是如此熟悉她身体的每一个变奏,低沉黯哑的嗓音在她耳畔,“小书呆子。”“小书呆子,还记得那次吗?在加勒比海,你妈妈和我爷爷他们在钓鱼,我们躲在帐篷里,你妈妈和我爷爷的谈话声在帐篷里一清二楚,保镖和随从就在帐篷外抽烟,你戴着很土气的眼镜,你不敢大声嚷嚷,就只敢小声说,说,嘉……嘉澍,你……你怎么能把舌头……怎么能把舌头伸进……一句话说得磕磕绊绊的,于是小书呆子变成小结巴,一个劲儿推着眼镜,可就是没推开我,然后,说,嘉……嘉澍,你……不能这么……这么没礼貌,我……我妈妈就在外面,小结巴,那时的你是多少岁来着,十七岁?嗯?”在这拨呢喃中,她手已经缠上他颈部。 他们似乎回到十七岁那年,放肆而张扬,什么都敢做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懂但又像什么都不懂。 格子门是什么都被打开的,她是什么时候像袋鼠一样挂在他身上的,马修斯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她没有丝毫的意识。 直到他在她耳畔:“小画眉,我们好像被逮到了。” ☆、年轻气盛 洗手间的门是什么都被打开的, 她是什么时候像袋鼠一样挂在连嘉澍身上的,马修斯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林馥蓁没丝毫的意识。 直到他在她耳畔:“小画眉,我们好像被逮到了。” 说完,用极为隐蔽的动作拉上她礼服侧腰拉链,但捏腰的动作做得极为明显, 扶住她的腰, 让她从他身上滑落。 落地时林馥蓁的腿还在抖着。 格子门外, 马修斯一脸铁青, 手里还拿着她的包,聚会即将结束,说去补妆的女伴还迟迟没出现, 她今晚喝了不少,该不会躲在哪里呼呼大睡吧。 现在, 他找到说是要去补妆的女伴了, 没有醉得不省人事。 看着她, 目光落在她脸上, 张了张嘴,最终什么话也没说,呆站着。 她也只能呆站着。 连嘉澍从马修斯手里接过包。 一手拿着包一手揽着她肩膀。 被动跟着连嘉澍往出口, 在和马修斯擦肩时,连嘉澍停下脚步。 说:“我和她这几天闹变扭了,所以,学校才会出现类似于‘马修斯和薇安好上了’这样的传言, 不要把这些传言放在心里,不然,丢脸的只会是你。” 小法兰西在黑脸和白脸间的角色转换行云流水。 顿了顿,手搭在马修斯的肩膀上。 “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应该让着她,我代替她向你道歉。” 他们离开时,马修斯还站在那里。 林馥蓁被动跟着连嘉澍回到聚会现场,和往常一样和其余成员说再见说晚安。 其中有人问起马修斯。 “他让我代替转告,有事先走一步。”连嘉澍轻描淡写。 一群人分成三拨进入电梯。 电梯抵达大堂,又是一阵再见晚安,男人揽着女人,女人手挂在男人臂弯处或往停车场,或直接去柜台拿门卡。 其中有一对找了较为角落,迫不及待吻上了。 林馥蓁被动跟着连嘉澍来到酒店门口,他的司机正在前往停车场途中。 蒙特卡洛上空乌云密布,蔚蓝海岸区是典型的地中海气候,骤雨未来风先行。 狂风让正在门口等车的女士们频频压住裙摆,裙摆是压住了,但装饰丝巾却被那阵风卷走了。 被卷走丝巾的女士惊呼,惊呼声把林馥蓁吓了一跳。 会过神来,脚急速迈开。 “林馥蓁。”连嘉澍在背后叫她。 脚步更为飞快。 “如果你想去找马修斯解释的话,那么你走错方向了。” 不,已经没必要了,脚步往着无人的区域,就恨不得脚下能长出风火轮,把跟在她身后的人远远甩到海的另外一端。 “还没闹够吗?” 林馥蓁停下脚步,因为前面没有路,她已经来到走廊尽头。 “半夜让索菲亚要回你的东西,和马修斯眉来眼去,接下来是什么?嗯?”声音不无嘲讽 回过头。 看着连嘉澍,以一种极为专注的目光。 一字一句,说:“连嘉澍,你给我听着,我要和你拆伙。” 狂风以一种倒灌方式,把她的头发如数吹向空中,她的声音和风一样的狂肆。 “从此以后,林馥蓁再闹出什么事情都和连嘉澍无关,同理,从此以后,发生在连嘉澍身上的事情也和林馥蓁不会有任何关系。” 话音刚落,被吹向空中的头发缓缓回落,和头发一起回落的还有雨点。 豆大的雨点掉落在地面上,瞬间,形成磅礴之声。 她站在走廊这一头,背后是地中海,他站在走廊的另一头,背后是巴黎酒店的霓虹灯火,也不过是短短数秒时间,一簇簇灯光糊成一团团。 她不是傻姑娘,她发誓她真的不是傻姑娘。 摇着头,这一刻她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安静躲在某个角落里,不被这个世界发现。 前面被他挡住呢。 要怎么办才好? 下了台阶就有地方可以躲藏了。 她现在很害怕落在她脸上的雨水被误认为是泪水,这个时间点落泪是傻姑娘们才干的事情,她又不是傻姑娘。 脚往着台阶。 可是身体却是被往着相反方向拽,这个人烦不烦,而且这个人还说她疯了。 “林馥蓁,你疯了,外面下大雨。” 愤怒的脸朝向他。 冲着他喊:“如果你没听清楚我刚说的话,我不介意重复一次,连嘉澍,我要和你拆伙,拆伙,明白不?也就是说,不管我做什么事情都和你没任何关系,包括我忽然间喜欢上了淋雨。” “连嘉澍,以后!林馥蓁不想和连嘉澍一起玩了!不仅是以后,是永远!永远!” 听听,她的声音都盖过了雨声。 她的声音都这么大连嘉澍不可能没听见。 熊熊怒火在胸腔里燃烧着,这把怒火整整迟到三十个小时。 “连嘉澍,从你穿上方绿乔送你的毛衣那一刻起,你就不配和林馥蓁一起玩了!” 话已经说得这么清楚了,为什么他还不放开她的手。 刚刚,她可是说了不配,嘉澍多骄傲啊?这个不配足以导致他放开她的手了。 可,他非但没放开她的手,空出来的另外一只手反而朝着她,意识到他的指尖往她眼角时,慌忙躲开。 可还是晚了一步,他的指尖戳破挂在她眼角处的雨珠。 “那是雨水。”她声音平静和他解释着。 “我也觉得是雨水。”他声音平静回应着。 “走廊顶棚漏雨,我只是很巧站在漏雨点。”她又补充了一句。 “我也是这么想的,你只是很巧站在漏雨点。”他点着头。 他放开她的手,她低着头从他身边走过,往着灯火阑珊处。 南法终年少雨,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晚上这场雨下得特别久。 林馥蓁回到家雨还在下,洗完澡吹完头发雨还在下。 淅沥沥的雨声中,有人按响她家门铃,门铃声把正趴在沙发等头发再干一点的她惊醒了。 侧耳,雨小了些许,隔着门板,林馥蓁听到熟悉的声音在问索菲亚她睡了吗? “是的。”索菲亚回。 “我想去看看她,可以吗?” “她……现在已经睡着了。”索菲亚声音有些为难。 “我知道,我就在门口站会。” 两拨脚步往着她房间方向。 林馥蓁迅速躺到床上。 两人停在她房间门外。 隔着门板,苏菲亚说Yann你上次还有衣服放在这里没拿走,要不要我去拿来给你换上。 “不用,我待会就走。” 只有一个人的脚步声离开。 等了很久,林馥蓁还没等到另外一拨脚步声离开,不是说待会就走吗?雨已经停了还不走。 据说,夜晚总是容易让人心里变得脆弱,特别是下着雨的夜晚。 这个夜晚,林馥蓁感觉到了那种脆弱,悄悄从床上起身,她得等他走才能睡觉。 你的房间门外站着一个人,而且这个人有可能穿着湿衣服,这个人不是别人,这个人是和你玩了十年的人。 小心翼翼打开门。 连嘉澍挨着左边门框处站着,真神奇,站着也能睡觉,小心翼翼触了触他衣服,还没干呢,也不知道在哪里淋到的雨。 她得把索菲亚叫醒,然后让索菲亚把连嘉澍赶走。 不久前,她可是放了豪言:从此以后,发生在连嘉澍身上的事情也和林馥蓁不会有任何关系。 虽然,现在回想起来很幼稚,但能怎么办?说了就是说了。 而且,她打从心底里已经不想去理会连嘉澍。 也只不过短短两天时间而已,她就被那些莫名其妙的愤怒和忧愁弄得六神无主,她无比讨厌那种感觉。 那声“小画眉”让她轻轻提起的脚步收回,快速转身想躲进房间,他单手就把去路拦得结结实实。 垂头,抿着嘴,只要不说话就不算理会了。 她不说话,倒是他说话了。 他说:“林馥蓁你休想。” 继续抿着嘴。 “你休想和我拆伙。”压低的嗓音有可窥见的愠怒。 看着从拖鞋露出的脚趾头,心里打定主意:不管他说什么,惹她落泪的,惹她愤怒的,惹她不安的,不要去理会就可以了。 这好比是你玩你的,我玩我的。 但是呢…… 这一刻,耳朵似乎比平日里好使一百倍。 从他口中说出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异常的清楚。 “把毛衣带回家很大原因是因为安德鲁,四肢发达的家伙忽然间以老师的语气和你说出一番自以为是的话,偏偏,那番自以为是的话让你一时间找不出反驳的话,那种感觉很糟糕。” 到底是怎么样的一番言论让聪明的小法兰西找不到话来反驳呢。 好奇促使林馥蓁开口问:“安德鲁都说了些什么?” “他说了……”顿了顿,“安德鲁说了什么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没有安德鲁的那番话,那件毛衣不会出现在我家里。” “穿上毛衣也是因为安德鲁的话吗?”小心翼翼,问。 沉默。 片刻。 “我也不清楚,只是那个瞬间,我感觉到了贫穷的滋味,原来你什么都没有,然后……然后,我就看到那件毛衣。” “小画眉,我也无法解释,在那个瞬间为什么会穿上毛衣。” 点头,小法兰西什么时候对她撒谎了,什么时候对她讲真话了,她心里总是知道的。 这一次,是真话。 嘉澍为什么会穿上毛衣。 嘉澍不知道,但是,她心里知道,方绿乔身上有着小画眉给不了的温情,最最平凡普通的温情。 即使他们一起玩了十年,她陪着他唾弃这个世界,她陪着他谩骂种种企图框固任性的规则,她安静的坐在一边陪着他想心思,他们一起玩过很多很多的游戏。 但,她不会织毛衣。 看着那横在门框处的手,她低声说嘉澍我困了,我想回房间睡觉。 然而,横在门框处的手一动也不动。 耐着心性,再说了一遍,嘉澍我困了,我想回房间睡觉。 “不生气吗?”他小心翼翼问着。 想了想,再想了想,摇头,她现在似乎没在生气,怕不确定,手贴了贴心上位置,底下,一派平静,似乎真的没在生气。 看着他,再摇头。 “真的不生气?”这次声音大了一点点,语气隐隐约约透露着不可思议。 刚刚她是用了似乎,似乎就代表着不确定。 好吧,她再想想,林馥蓁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怎么会不生气呢?那送给连嘉澍毛衣的是方绿乔。 是方绿乔啊,怎么可能不生气?! 虽然,林馥蓁很讨厌想起在琴房看到家澍穿上方绿乔毛衣的那一刻,可为了确认自己有没有在生气,她还是硬着心肠在脑海里重新拾回那一刻。 确定了,不生气。 是的,不生气,重重点头。 点头,心平气和告诉着:“嘉澍,我不生气,妈妈说我长大了,长大了就要认清楚,什么值得生气,什么不值得生气。” “所以,连嘉澍穿上方绿乔送的毛衣被归纳为不值得生气的事情?” 没有丝毫犹豫,点头。 下一秒,在那股巨大的冲力下她落于他怀里。 脸一撇,避开他的唇,他强行让她的脸对上他的脸,拳头握得紧紧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等着他的头慢慢附下来。 垫脚—— 利用脚步力量,额头狠狠往他额头撞去。 “砰”的一声。 连嘉澍放开了她。 不顾额头处的疼痛,把脚踮得极致,狠狠拽住连嘉澍的衣领:“你都穿了别的女人送给你的毛衣了,还想抱我?还想吻我?连嘉澍,你做梦去吧!” “不让抱不让亲,那让摸不?” 呼气,呼气,大口呼气。 这个人是不是对于他那漂亮的脸蛋太过于自信,她得好好让他认清楚。 再次踮起脚,握紧拳头。 额头狠狠找准目标,卯足力气—— 没有听到那声“砰”。 额头似乎触到处于退潮期又密又实的沙滩上,落在她后脑勺处的手稍微一用力,她的脸更紧地贴在那处沙滩上。 柔软,结实,安全。 让人瞬间沉溺其间。 耳畔,声线状若叹息。 “小画眉说生气了连嘉澍觉得讨厌,小画眉说不生气了,连嘉澍还是觉得讨厌。” 小画眉生气了连嘉澍觉得讨厌,小画眉不生气了连嘉澍也觉得讨厌,终归,她是他讨厌的人。 也对,她刁蛮任性,更擅长于装模作样,更重要地是,她不会织毛衣! 会讨厌理所当然。 只是为什么,嘴里嫌弃她的人为什么还要把她抱得紧紧的,一副就恨不得把她的驱壳变成他的似的。 没门没门。 再次卯足力气—— “还听不明白吗?” 听不明白也不想去听明白! 继续囤积力气—— “比起害怕小画眉生气,连嘉澍更害怕小画眉不生气。” 好不容易囤积的力气像鼓满气的气球遭遇小小钢针,轻轻地那么一下,便七零八落,无所追寻。 “林馥蓁,你刚刚说不生气时,”垂落的手被他抓住,缓缓被指引到一处所在,“这里很慌张。” 她手掌贴上的,是他心之所至。 缓缓闭上眼睛。 嘉澍可真狡猾,挑了下雨的晚上来和她讲和,还穿上了湿漉漉的衣服。 下雨的夜晚,穿着湿漉漉的衣服。 说:“林馥蓁,我们和好吧,我讨厌那种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是蒙牛酸酸乳有木有~~甜后是酸,酸里有甜~ ☆、年轻气盛 为什么会深夜穿着湿衣服出现在林馥蓁的房间门外, 那是因一起车祸所导致的堵车,一辆私家车撞上了一辆旅游大巴车。 环海公路上,雨声、车喇叭声、打电话声、孩子的哭声让连嘉澍觉得烦,他打开车门。 雨水没能浇灭他的烦躁,脑子隐隐约约有着这么一个念头,林馥蓁住的地方就在附近。 于是, 他按响她家的门铃, 按响门铃的原因未明。 “现在还觉得烦吗?”凌晨两点, 他坐在沙发上, 她半跪在沙发上给他擦头发,没好气问。 手一捞,她整个身体变成横向跨坐在他身上, 他手走了她手里的毛巾,林馥蓁的头发很长, 长且柔软, 在她为他擦拭头发是发末总是在他身上蹭着。 她手搭在他肩膀上, 低声说着, 嘉澍,雨已经停了。 “所以呢?”手环上她的腰。 推他:“你得回去了,我这里没房间给你住。” 本来是有的, 后来索菲亚来了后连嘉澍的房间就变成索菲亚的房间了。 “怎么没有?嗯?” “你忘了,你房间现在索菲亚在住。”她提醒他。 “那……”拉长着声音,“我可以住你房间。” “休想,休想!”想从他身上离开但没能成功, 更让她恼怒地是,他附在她耳畔的“小画眉”“小画眉”“小书呆子。”“小眼镜虫。”“小结巴。”,她的所有外号他没叫起,她就瘫软在沙发上。 雨后的世界是静瑟的,没有一丝风,涛动声和着从屋檐掉落的雨声在一墙之隔外孜孜不倦。 老式单人浴缸,墨绿色的墙,彩绘的天花板,看似随意摆放的红蓝白黄紫的瓶瓶罐罐,彩虹色浴帘,这是传统法国人喜欢的装修风格,就深怕着漏掉任何一种色彩,即使这是一间浴室。 在各种各样的色彩中唯独漏了白色,法国人不喜欢白色。 那具不着片缕的躯体刚好填上空缺的白,在缤纷的世界里那抹白色反倒是显得抢眼。 连嘉澍半靠在浴缸上,浴室就留下天花的灯,天花板灯光呈现出漏斗形状,漏斗形状的光线垂直而下,直打直,落在她的背上。 林馥蓁皮肤光滑细腻白皙,如果不是在频频扭动的话,在不是很明亮的灯光下会让人误以为那是一块摊开的白玉,每次她为他弄时都会撒娇让他把所有灯关上,白天也偶尔发生过,但那需要他花很多心思去哄她,八分哄骗两分激将法,今晚他如法炮制才使得她愿意留下天花板灯。 这是一个内心有点害羞但又好强的姑娘。 这也不是她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但这一次,怎么说呢,这一次似乎和以往任何一次都不一样,和任何一次不一样就在于他的自制力上,他的身体比任何一次反应都还来得剧烈敏感。 那种剧烈和敏感直接反馈在他喘息力道上,连嘉澍打从内心不愿意承认,那低吼声来自于他,状态撕裂般的沉吼伴随着她的唇部力道,和着一墙之外的涛动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屋檐下的雨声已经停歇了。 借着微光,看着那颗头颅,长长的头发一缕一缕毫无章法散落着,伸手,把她的头发拨开,半边脸颊露了出来,拿凹陷进去的脸颊直把他看得……小画眉,身体再次剧烈抖动开,手紧紧按住她的肩甲,宛如灵魂出窍,闭上眼睛。 他的小画眉。 天光呈现出鱼肚白状时,单人浴缸,林馥蓁头背对天花板趴在连嘉澍身上,目光一刻也没离开窗外的天空,连嘉澍手搁在她背部上,想起了,就触了触她的头发,长长的头发一半贴在她背部,一半落于水中,伴随着他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如深海里头悠闲的海藻。 谁都没说话,谁都懒得去说话。 天亮时间,林馥蓁顶着黑眼圈低着头躲在连嘉澍背后,自始至终,她都不敢抬头起看索菲亚。 连嘉澍的司机把她的两箱行李提到车上去,连嘉澍在和索菲亚说话,说他和她明天一大早要出海,她今晚得住在他家,在这之前他已经打电话和罗斯太太说了。 垂着头,低声和索菲亚说了句再见,任凭连嘉澍拉着她的手。 司机和行李一辆车,连嘉澍和林馥蓁一辆车,刚系上安全带,林馥蓁就听到连嘉澍问她我们像不像丈夫到岳母家接回负气出走的妻子。 一呆。 车子驶离海港公路时,她才回了一句“连嘉澍你在胡说八道什么?索菲亚没那么老,再说了,我妈妈住的地方远着呢。” 说完,林馥蓁又想起一件事情。 提脚,脚往连嘉澍小腿踹了过去,得手了。 双手横抱,气呼呼的。 “怎么了?” “行李。” 张了张嘴,但就是说不出话来,抬脚,这次被他避开了。 “你要回你的行李,我把你的行李还给你,一点问题都没有,不是吗?”连嘉澍很是理所当然的语气。 是啊,一点问题都没有,错的人是她! “小画眉这次变成了小青蛙。”空出一只手,捏了捏她的脸颊。 恶狠狠拍开。 “好吧,行李事情是我的错,下次你要是让索菲亚要回你的行李,我一定会让索菲亚空手而归。” 这个混蛋在说什么?这个混蛋也太自以为是了吧! 脸对上车内镜,给了连嘉澍一个口型:你!敢! 车子绕完那个弯道,车速放缓,慢吞吞行驶在前往连嘉澍家的海湾公路上。 “林馥蓁,你也有错,你当着我的面多次和马修斯眉来眼去。” 这是什么话! “连嘉澍,我想和谁眉来眼去就和谁眉来眼去,这个你可管不着我,我下次还要和别的男人在你面前眉来眼去。” “你敢!” “真是可笑,我为什么不敢,”林馥蓁呼着气,“连嘉澍,我妈妈都不敢管我。” “我就是敢管你。”比起她的呱呱大叫,连嘉澍语气一派云淡风轻。 林馥蓁就差点没从座位上跳起来:“连嘉澍,你凭什么?!” 车子忽然停了下来,连嘉澍打开车窗,车厢一下子装满了海风,海风把她的长发吹得乱七八糟的。 顾不得头发,摆动双手,重复着刚刚那句话,连嘉澍你凭什么敢管我? 他的声线顺着海风远远近近:“小画眉这次变成张牙舞爪的小刺猬。” “别拿那些话来唬弄我!”林馥蓁板着一张脸。 遮挡住她脸颊的头发被他一一整理好,他叫了一声林馥蓁。 “林馥蓁,如果说我想管住你呢?”握住她肩膀,迫使着她和他形成面对面。 林馥蓁大大皱起了眉头。 “我就想管住你,不让你有和别的男人眉来眼去的机会,当然,在管住你,不让你有和别的男人眉来眼去的机会之前,我会先管住自己,不让自己和别的女人眉来眼去。”他看着她。 在那道灼灼的视线之下,眉头眼看就要松开了,但,最后关头再次皱起,只是,它也许下一秒马上就会松开。 松开,之后一定就是嘴角上扬。 “小画眉,你还觉得我不够丢脸吗?”他轻声问道。 “你……你哪里丢脸了。”她声音比他还要轻上一些些。 她才丢脸呢,半夜三更去人家家里讨行李。 “当卡特说要带安德鲁去和你讲和时,我说我也跟你们去吧,为什么要去呢?我想也许是想看看你吧,就想看看你而已,我还在想,也许小画眉和我一样也想看看我,我这样送上门去也许能讨得她欢喜,谁知道,你连看我一眼都不愿意。” 他在叹气呢,叹气完继续:“更加丢脸的还在后面,全场高呼小法兰西来一个漂亮的三步,我在想,那些喊的人中有没有小画眉,应该没有吧,小画眉现在在生气,但心里是这么想的眼睛却不这么想,她在看台上,她在看台上对我做出飞吻动作,那感觉好像不错,那就来一个漂亮的三步上篮吧。” 又叹了一次气,继续:“丢脸的是,光顾看她而让马修斯抢走我的球,最丢脸的应该算是那一次对马修斯的恶意犯规了,最开始只是想盖掉他的球,可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给他一个手肘,唯一知道的是,裁判的判罚没半点问题,那的确是故意的,小画眉的飞吻是献给波兰小子的。” “最最丢脸的是,我一厢情愿站在那里,我以为小画眉会跟着我回去,小法兰西可是膝盖受伤了,小画眉没理由不顾及小法兰西膝盖上的伤,可是……” 没让连嘉澍把接下来的话说完,倾身,吻住他。 恋恋不舍松开彼此。 他的瞳孔映着她的模样,半边脸被头发遮挡住,半边脸颊红艳艳的,红艳艳的脸颊配上被吻得发肿的双唇。 那是一张很是陌生的脸。 那张映在他瞳孔里的脸让她一度产生怀疑,那女孩是她吗,那女孩是林馥蓁吗? “林馥蓁。” “嗯。”无意识应答出。 应答了,那就是了,那女孩是林馥蓁。 只是,林馥蓁现在看起来很像傻姑娘。 “以后,小画眉一直由小法兰西来看住,小法兰西一直由小画眉来看住,你说这样好不好?” “以后,小画眉一直由小法兰西来看住,小法兰西一直由小画眉来看住,你说这样好不好。”听起来似乎很不错的样子,林馥蓁心里模糊想着。 越想呢,越觉得很不错的样子。 等到那声“好”应答出口时,恍然想起,慌慌张张,急急忙忙纠正:“那不是我说的,嘉澍我可没说好,我真的没说好。” 车子继续往前开。 一路上,她都在呱呱叫着,嘉澍我没说好。 夜深,在他房间里。 她头枕在他肩膀上,再次说起嘉澍我没说好。 清晨,第一缕晨曦穿过浅色窗帘,她出神看着他,等待着他,而在他眼睫毛抖动时她又迅速闭上眼睛。 接下来的一个礼拜对于林馥蓁来说都是浑浑噩噩的,在这一个礼拜里她用了更多的时间去思考。 在这一个礼拜里,她送走了马修斯。 马修斯走了,不是因为在她这里受到的难堪离开的。 马修斯圆他儿时的空军梦去了,这也是他和父亲约好的,服完兵役后会帮忙打理家族生意。 马修斯走得很潇洒,走前留下这么一段话。 莱德学院,绿荫小,林馥蓁靠在梧桐树上,马修斯站在她面前。 他说:“十五岁那年,我做了一件很多粉丝都会做的事情,我用一个礼拜时间偷偷跟踪了薇安。” “那时我在想,那戴眼镜的女孩要是能当我女朋友应该很不错,接下来每年,我都在策划如何把你追到手,但,到最后,只剩下一个方法可行,就是悄悄看着你,因为他们说,一对男女相遇相爱太早的话不是好事情。因为年轻就意味需要面对很多不稳定的因素。” “不需要觉得对不起我,我反而很庆幸我们现在没发生什么事情,未来事情谁也说不准,我会在最适合的时间出现在你面前,你要记住,马修斯有不下一百个追求你的好法子,到时,我会把这些方法一一用在你身上。” 谁说马修斯一根筋了,马修斯的脑子可是大师级别的。 “林馥蓁。” 愣了一下,从马修斯口中叫出的林馥蓁还真让她觉得有点不习惯,马修斯一直叫她薇安来着。 顿了顿,说了一句:“马修斯,我允许你叫我薇安,真心的,不带任何反感情绪。” 摇头,马修斯笑。 笑得一如当天,棕色卷发,蓝色眼睛,密密麻麻遍布于脸颊中央鼻梁上的小雀斑如被巧克力酱枪喷到,手里递着礼物盒和卡片,问她以后能不能让他为她推秋千。 怕她不相信,他还拉起衣袖,向她展示臂膀,以此表示他是很有力气的孩子。 梧桐树叶在风的推动下淅沥沥响着,往事让她打从心里笑了出来。 “那时,你的头发也像现在这么长。”他触了触她散落在肩膀上的头发,说,“你一定不知道,曾经有那么一个傍晚,一脸雀斑的孩子躲在向日葵花后面,偷偷看着坐在秋千上的长发女孩,星星出来了,长发女孩走了,雀斑男孩还躲在向日葵花下,第二天,他去了书店,抱回来一大堆书。” 他凝视着她。 “是先有林馥蓁,才有薇安的。” 点头,原来是这样啊。 “林馥蓁。” “嗯。” “你要记住,马修斯有不下一百个追求你的好法子,到时,我会把这些方法一一用在你身上,我现在总有一个方法是对的。”他深深的凝视着她。 点头。 上前,拥抱,说小雀斑我会记住的。 这一刻,林馥蓁才真正想起记住,昔日一脸雀斑的波兰少年。 一个礼拜时间就这样在浑浑噩噩中溜走。 问林馥蓁在浑浑噩噩什么呢,她也不知道,似乎,在这一个礼拜的时间里她遇见那种极为玄乎的灵魂出窍时间。 她像一名旁观者,看着那名叫林馥蓁的女孩和那名叫做连嘉澍的男孩之间的相处。 和平日没什么改变,一起吃饭,一起上课,一起嬉闹,在幽暗的角落里亲吻,在暗沉的夜间两具年轻的躯体紧紧纠缠在一起,但似乎,这两人之间又有什么在悄悄改变着。 比如说,叫林馥蓁的女孩总是长久凝望着那叫做连嘉澍的男孩,就像想通过长久的凝望去看透:他是不是也和她一样,一颗心已经不是她能左右得了了。 然而,她没有穿透人心的能力,这让她心里十分烦恼。 这烦恼折磨得她失去了好胃口,也让她大部分时间睁大眼睛等待着天亮,更让她的脾气来得快眼泪也来得快,在他建议打电话让医生来时,她哭得很伤心,嘴里一个劲儿地说着连嘉澍这都是你害得。 “我害你不吃饭了?” “是!” “林馥蓁,你越来越不可理喻。” “是,我就是不可理喻。” 二人不欢而散,这已经是他们这一礼拜第五次不欢而散了。 是夜,他偷偷打开她房间,把她紧紧抱在怀里,这样的时刻也唯有亲吻抚摸各自的身体了,相拥而睡。 晨曦打在两张年轻的脸盘上,来得莫名其妙的不快在昨晚彼此的拥吻中烟消云散,敲门声响起时相视而笑,一定是科恩,刺激的时间来了。 他让她躲在他怀里,用被单把她捂得严严实实。 片刻,她从被单处探出头:“连嘉澍,这个房间是我的,要躲起来的应该是你。” 是哦,昨晚偷偷潜入她房间的人是他。 所以,敲门的人应该是索菲亚。 换位置,用被单把他捂得严严实实。 ☆、年轻气盛 再一个周末到来时, 林馥蓁和连嘉澍去了胡西昂。 十八岁那年,为了庆祝彼此成年,他们在从胡西昂两名当地人手里买了房子,两间房子共用一堵墙,一百多平方,两层半, 门朝西。 用两位房主的话来说, 房子年龄可以充当他们的曾祖父和曾祖母了。 他们自己掏的钱, 在征得主人同意之后, 他们把院子中间围墙拆了,两个院子变成了一个院子,他们一人出三百五欧元雇用当地一位居民对房子进行定时打理, 照顾院落的花草。 胡西昂是典型的南法小镇,因当地泥土为赤红色故而有红土小镇的别名。 人口不多大多数为老人, 菜园种上若干蔬菜, 退休金虽少但足以糊口, 把闲时制作的手工艺往门口一摆标上标价, 能卖出去就当一笔额外收入,不能卖出去也无所谓。 十八岁,喜欢装模作样, 很容易激动的年纪,当天,她被小镇深处打瞌睡的老人和无人问津的商品给弄得激动万分,拼命鼓动连嘉澍在胡西昂买房子。 她买一间他买一间, 而且还得是邻居。 法兰西人热爱自己居住环境,把房子当自己的孩子,这种情结在南法小镇更是被展现得淋漓尽致。 林馥蓁和连嘉澍去了胡西昂三趟才从两位老人手里买到符合他们要求的房子。 这之前,他们做过功课,他们把彼此塑造成一对心里有彼此但没缘分的男女,房子是他们打算在彼此老去时的归宿。 两位房主是年轻时都心高气傲,彼此有好感但又拉不脸往各自靠近一步的男女。 后来,他们离开家乡去了城市,有了各自生活,兜兜转转回到家乡发现,他还在她的左手边,她还在他的右手边。 但,再见时已是白发苍苍。 男人已经老得没有力气把女人扛在肩膀上以此来讨她欢心,而女人也老得不愿意去照镜子,更别提把自己打扮得像花蝴蝶站在门口等待心上人来接她去散步了。 错过就是错过了。 就这样,即使他们编的故事漏洞百出,但胜在表情到位情感到位,他们成功从两位老人手上拿到房子钥匙。 在这个也就数千户人家的小镇,没人知道她是薇安,没人知道他是小法兰西。 每年夏末,他们都会抽上一点时间来到一趟红土小镇。 在红土小镇,他们有一个共同的院子,她有一辆自行车他有钓具,那块菜地是两位老人送他们的,为了不让菜地荒废,他们把菜地借给了邻居。 这也让他们每次来都不愁没新鲜蔬菜,借了他们菜地的邻居说了,要什么随便拿。 周六上午九点,整个小镇静悄悄的,他打开他的房子,她打开她的房子,站在房门口,相视一笑。 他们会在这里住一个晚上。 十一点,和去年一样,他骑着自行车她坐在他自行车后座上,后座还有钓具面包牛奶。 去年鲜鱼汤至今她还念念不忘呢,钓鱼是嘉澍的事情,她只需要保持安静就可以了。 一直到太阳西沉,他们才钓到鱼。 鲜美的鱼汤下肚,他拉起她的手推开院子门。 沿着红土铺成的小巷,小巷越走越窄,到只能容纳一个人身位时他依然没放开她的手。 拉着手变成拖着手,穿过小巷就到了红土小广场。 夜间十点对于这座小镇来说已经是夜深时分,广场寥寥几人,手里拿着啤酒的游客迎面来,他把她护在身后。 出了小广场就是老居民楼改成的民宿,旅游旺季,民宿门口纷纷贴上客满的告示。 民宿窗台上摆满鲜花,花朵颜色以红黄为主,一簇簇和着红土围墙,有让人舍不得移开目光的力量。 连嘉澍的脚步停在最后那家民宿的窗台下,她也只能跟着他停下。 他瞅着她,她朝皱鼻子,片刻,他笑开,她问他有什么好笑的。 “土妞。”他指着她包头的蝴蝶结。 她这才想起,做饭时头发是累赘,随手拿了原来房主的下菜田时的头巾,头巾颜色看着老气横秋,于是她就绑了一个斜蝴蝶结。 斜胡蝴蝶现在还在她上待着呢。 他的那声土妞让她气得跳脚,从窗台处拿走了民宿主人用来装饰的鹅卵石。 握着鹅卵石,她追着他就跑,嘴里嚷嚷着连嘉澍,你最好不要被我逮到,被我逮到了我非在你的头壳上凿出一个大包。 小巷尽头,那颗鹅卵石被她拽出细细的汗来,背贴在墙上,被吻肿的嘴唇半咬着,肩带从她肩膀上脱落时,鹅卵石也从她手里脱落,伴随着他的牙齿力道,一边的手隔着他衣服在他后背摩擦着,一边的手渗透进他的头发里,闭着眼睛,身体在剧烈抖动着,一次次挺腰送入他的口中,手掌心里头,牛仔裤在墙上摩擦的声响打破了小巷的静谧,头顶传来的冰凉触感很好地缓解由他制造出来的燥热。 一点两点,瞬间十几点,她推着他肩膀,低声说,嘉澍下雨了。 无果,他头依然深埋在她胸前,而她不愿意去睁开眼睛,直到头顶传来“噗嗤”一声。滑落的肩带被拉回,被打开的衬衫领口被捂得严严实实。 她被他拉到他身后,眼前的状况让林馥蓁心里觉得多多少少有些丢脸,那滴落在她头顶上的不是雨点,而是…… 躲在连嘉澍背后,恼怒地朝趴在窗台上的孩子狠狠瞪了一眼,那哪里是雨水,那是坏孩子把装冰水的塑料袋戳出一个个小孔所制造出来的人工雨。 半夜醒来的孩子被窗外奇怪的声响弄醒了,也许是想到电视里看到的某个情节,从冰箱拿出冰水袋。 论比坏,论胡说八道小法兰西很难遇到对手,用意大利语模仿了意大利黑手党们耳熟能详的几句俚语就把那孩子吓得哇哇大哭。 当孩子的妈妈打开门时,他们已经快速拐过那个弯道。 到那个杂货店门口时,林馥蓁抑制不住自己的笑声。 杂货店门口放着霓虹灯牌,色调温暖,在温暖的色调里头,他安静的瞅着她看,直把她看得都不好意思一个人独自去笑了。 事实上也没多好笑,只是,从坐上他自行车后座时她的心底里就有细细绵绵的东西在发酵着。 那发酵的情绪到了这个瞬间宛如雨水遭遇了春风。 收住笑,抿着嘴,低声:别看。 怎么还在看呢? 她也知道自己头顶上的蝴蝶结土,可用蝴蝶结包头很凉快来着,算了算了,呼出一口气,连嘉澍按住她想扯下蝴蝶结的手。 “不是说土吗?”她顿脚。 “土是土,可人漂亮。”这话轻飘飘地溜进她耳朵里。 这个人可真是的,她戴上价值千万的珠宝也不见得他夸她一句,这会儿,倒是夸起土里土气的蝴蝶结来了。 抿着的嘴角眼看就要松开了—— “请问你们需要点什么吗?”浑厚的男低音让林馥蓁松开的嘴角抿回。 杂货店店主要打烊时,看到门口的男女顺口问出了一句。 挑了几样生活用品连嘉澍递上一百欧,一百欧找回五十欧外加两个避孕套,用杂货店老板的话来说,避孕套比糖果巧克力得实用。 “祝你们拥有一个火热的夜晚。”装在粉色小盒子里的小玩意被放进购物袋里,购物袋递到他们面前。 一出杂货店,林馥蓁没好气伸出手:“给我。” 连嘉澍给了她一个冰淇淋。 冰淇淋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接过冰淇淋,吃完冰淇淋,林馥蓁再次伸出手:“给我。” “林馥蓁,我不喜欢吃甜品,冰淇淋我只买你的份。” 可真会装。 “不是冰淇淋!”她没好气,“连嘉澍,我可一点也不愿意和你度过一个火热的夜晚。” “我也没打算和你度过一个火热的夜晚。”连嘉澍的语气倒是像模像样。 “那你要那个东西做什么?”林馥蓁加重声音。 “虽然,我没打算和你度过一个火热的夜晚,但是,你口中的那个东西可以让我和别的姑娘度过一个火热的夜晚。”连嘉澍的声音也不低。 一呆,回过神来,就去抢连嘉澍的购物袋。 她出手快,他也不慢。 购物袋被连嘉澍高高举到头顶上,她好几次跳起来都够不着,高举着手,气急败坏嚷嚷着“连嘉澍,你还不快给我。”“林馥蓁,钱是我掏的。”“我不管,马上给我。”手在半空中扬起,誓不罢休的模样。 “给你干什么?” “丢掉,我要把它丢到臭水沟里。” “为什么要把它丢到臭水沟里?” “还能为什么?”高举手,跳起,还是够不着,声音越发气急败坏,“自然是要你用不了它,连嘉澍,你休想和别的姑娘拥有火热的夜晚。” 夏末夜晚没有一丝风,小巷又深又窄,她的声音似乎被凝固在小巷里,每一缕回音都直敲她的耳膜。 一个字一个字的。 回过神来,林馥蓁拔腿跑,但还是慢了一步,她被老鹰提小鸡般提了回去,先贴上那堵胸腔的是背部。 她从背后被牢牢环在他怀里。 逃不掉了。 只能呐呐开口:“嘉……嘉澍,你……你不觉得那个杂货店老板……老板的话很讨厌吗?” 意思就是说因为杂货店老板的话讨厌,她才会有刚才那番话的。 “林馥蓁,如果不是因为那杂货店老板讨厌的话,是不是意味着我和别的女孩可以共度火热的夜晚?” 诸多的“我……我……我”之后,索性撒泼了起来,连嘉澍你这话什么意思,你这话的意思是在埋怨我管你了,连嘉澍,你和那个杂货店老板一样是不折不扣的下流胚子,脑子就只会想火热的夜晚。 “小画眉。” “闭嘴。” 她都被他抱得透不过气来了,可神奇地是她一点也不想从那种框固中解脱出来,甚至于她心里隐隐约约在等待着。 那隐隐约约的等待让她无所适从,导致于嘴里一刻也不能安静,一些话不经过大脑张口就来,具体说些什么她也没什么概念,逮住就说。 比如—— “小画眉,我们好吧。” “我们不好还能吵架不成。”冲冲说出,脑子似乎被塞进一团乱麻。 “小画眉,我们像男人和女人那样好。”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难不成你不是男人,我不是女人吗?” 浅浅笑声从耳畔晕开,之后,是叹息声。 “小画眉,我想和你共度很多很多个火热的夜晚。” 骤然间,后脑勺似乎被哪个坏心眼的家伙大力敲了一下。 “连……连……嘉……嘉澍……你……你……不要……不要说话。”一段话就这样被硬生生拆成好几段。 “好,我不说话。”他的手形成覆盖之姿,包裹住她的手。 时光似乎被凝固在这个只能容纳一个人身位的小巷里,云上云下,斗转星移似乎和他们无关。 他在她耳畔: “我们都知道,一些东西已经悄悄改变了,虽然,我们都不知道那些被改变的东西是什么,但我们都知道,我们和从前不一样了,我们……也回不去了从前。” “以后,小画眉和小法兰西只玩一个游戏,只属于男人和女人之间的游戏。” 要不要和嘉澍玩男人和女人的游戏?和嘉澍玩男人和女人的游戏好吗?那个游戏是不是会延续到他们死去的那天?这些念头从离开胡西昂就开始折磨着林馥蓁。 回到蒙特卡洛两天了,她还是被这些念头折磨着。 夜深人静,站在窗前,把脸埋进水里,躲进被窝里,甚至于连梦里也在想。 怎么会不愿意呢?怎么会不想和嘉澍玩男人和女人的游戏呢?怎么能不想,怎么敢不想和嘉澍玩男人和女人的游戏呢。 但是—— 嘉澍没有允诺那个游戏要玩一辈子,没有允诺从此以后,一辈子他们就只玩一个游戏。 一辈子和嘉澍玩一个游戏,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游戏,这才是她要的,她所想要的,她渴望要的。 因为太渴望了反而害怕,要是玩着玩着嘉澍忽然不玩了,那她要怎么办? 她会不会也像妈妈一样,看着结婚录影独自哭泣,包里终年放着阿司匹林。 她憎恨那样的妈妈,她接受不了自己最终有一天变成自己憎恨的模样。 嘉澍只给她一个礼拜的考虑时间,她多要几天都不行。 “林馥蓁,我只给你一个礼拜考虑时间,如果到时你还不能给我正确答案的话,我们就回到从前的关系,我说到做到。”这个坏家伙语气一丁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很明显,他看准她拒绝不了他。 从胡西昂回来的第四天,林馥蓁接到兰秀锦的电话,兰秀锦在电话里传达的内容让她暴跳如雷。 “妈妈!兰秀锦女士!没人稀罕你头顶上的圣母玛利亚光环!没人稀罕!!” 林默,也就是兰秀锦的前夫因继女的事情给兰秀锦打电话了! 事情是这样的:林默的继女,也就是方绿乔已经连续缺课一个礼拜了,房东说方绿乔这一个礼拜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方绿乔的邻居说半夜从方绿乔房间里听到隐隐约约的哭声。 这一个礼拜期间,林默和方绿乔有过两次通话,通话内容和平常没什么两样。 直到昨天花宫娜香水工厂培训中心负责人打了一通电话到北京,林默才知道这件事情,一向乖巧的继女忽然出现这样的行为,必然经历了重大变故。 想来思去,距离自己继女最近的就自己的亲生女儿了,去方绿乔住的地方也只不过两趟公车路程,在屡次打不通她手机后林默把电话打到兰秀锦的手机去了。 兰秀锦这个愚蠢的女人居然扮演起传话人的角色,又是见鬼的理性。 “妈妈,你要让我去看的人叫方绿乔,方绿乔是秋玲珑的女儿!”说完这一句,林馥蓁把手机狠狠往地板上甩去。 不仅这样,嘉澍还穿上方绿乔给他织的毛衣。 妈妈,毛衣特别适合嘉澍。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三天就可以拿到全勤奖了~难以想象,峦帼居然连续日更一个月~ ☆、年轻气盛 “妈妈, 你要让我去看的人叫方绿乔,方绿乔是秋玲珑的女儿!”说完这一句,林馥蓁把手机狠狠往地板上甩去。 没有等来手机四分五裂的声响,它静悄悄的,也对,手机是小法兰西送的, 手机牢固程度和它的价值很匹配, 不知道用脚踩它是否依然□□。 抬起脚…… 手机响了, 来电用户是一组滚瓜烂熟的阿拉伯数字。 收回脚, 安静看着。 手机铃声固执响着,那位可真有耐心。 弯腰,捡起手机, 慢吞吞接起。 “阿蓁?” 这世界也就这个男人还在固执地叫着她那个老土的名字。 “嗯。”懒懒应答着,这会儿, 林馥蓁心情忽然间平静了下来。 电话彼端那吁出一口气的声响清晰可闻, 应该是:终于找到适合跑腿的人了。 看来, 那天尼斯机场她的好脸色让林默产生了错觉, 我的阿蓁长大了,我的阿蓁终于学会以成人角度去看待成人世界,跑一趟腿不是一件什么难事, 再怎么说那是关乎一个人人身安全的事件。 吁出一口气,电话彼端的人开口:“阿……” 为了防止听到那些恶心的说话内容,林馥蓁打断林默的话:“把地址给我。” “啊……” 电话传声筒拿开,林馥蓁呼出一口气。 那口气之后, 语气淡淡的:“我听妈妈说了,把您继女的住址给我,我下午没课,可以帮你去看看。” “阿蓁。”电话彼端语气终于有了些许尴尬,“我知道……爸爸的行为是有些过分,可……可目前我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没什么,就两趟公车的路程,再怎么说那也是关乎一个人人生安全的事情。”这话应该很顺林默的心意吧。 “对对对,”老怀大慰,“小乔住的地方治安不好,这也是我最为担心的。” 电话即将挂断前,林馥蓁叫了一声林先生。 “阿蓁。” “林先生,记住了,以后不要给我妈妈打电话。” 即使现在记不住,相信过几天之后,林默一定会牢牢记住,不能给兰秀锦打电话。 下午,四点时间,按照林默给的地址,林馥蓁站在一处老式居民楼楼下。 这个区域林馥蓁知道,整个蔚蓝海岸区治安最为糟糕的社区之一,流动人口,非裔移民让这片区域成为臭名昭著的社区。 几个凹凸不平的台阶之后,是那扇紧紧关闭着的门。 门铃坏掉了只能改成敲门,就像房东说的那样,即使把门敲破了都没用。 呼出一口气,清了清嗓音,说:“你好,我是受林默先生所托,麻烦开一下门。” 喊了大约五六遍之后,门这才缓缓打开。 低垂着的头;乱七八糟的头发;皱巴巴的衣服;很符合失恋后的形象,从半边门缝看到的房间也是乱七八糟的。 “小乔从小会很会打理家务。”秋玲珑曾经如是说起。 秋老师,那是在你的小乔没失恋之前,林馥蓁扯了扯嘴角。 来开门的人一直垂着头,在林馥蓁干咳几声后这才低声说出:“我这几天感冒了。” 不是我这几天失恋了吗? 自然是不能告诉,小乔可是好姑娘。 感冒几天就好了,失恋可是一时半会儿好不了,这是好姑娘小乔不能让受了继父所托的人知道的。 按照小法兰西的魅力,恐怕失恋后遗症得延续到三年两载,这个想法让林馥蓁从林默那里得到的愤怒消散了些许。 “对不起,因为感冒家里乱,不方便招待客人,我没事,我待会会打电话回家解释。”继续低着头。 这是在打发人吗?站停着。 见人迟迟没走,又说:“改天我再招呼您。” 林馥蓁很擅长于扮演各类角色。 “方……方绿乔?”迟迟疑疑,略带试探的语气,“嘉澍……” 这个名字让一只低垂着的头颅以近乎触电式的速度抬起,一张脸大半部分被遮挡在口罩中,只露出了一双布满红纱的眼睛。 那双眼睛瞬间被晶莹的液体所遮挡,覆盖在眼眸上的那层薄薄泪光瞅着你,如此的楚楚可怜,像丛林里受到惊吓的小鹿。 遥远的某年某月某日,那叫做林默的男人也许就是被类似这样的一双眼眸勾走了魂魄。 心里一抽一抽的,未来的某年某月某日,嘉澍会不会也会有被这双楚楚可怜的眼眸勾走魂魄。 收回心神。 “真的是你,”这个时候自然需要一种比较复杂的表情,“怪不得,第一次看到你时会觉得眼熟,你和秋……” 接下来的话自动选择省略,毕竟,那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瞬间失神后马上整理表情,拿出作为在西方环境成长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应有的理性和豁达。 前妻和前夫现任妻子,也就是当初破坏她家庭的第三者暗地里调侃她们共同男人的性持续力这类荒唐事不属罕见,第一任的孩子和第二任的孩子勾肩搭背去看足球赛更是比比皆是的事情,这些都是西方人引以为傲的精神。 这里必须有“这个世界可真小”的经典台词,经典台词之后是略显无奈的语气:“我怎么也没想到嘉澍口中的方绿乔会是小时候的那个小乔。” 好了,一番慷慨之后,该是言归正传时间,打量了周遭一眼,再回到近在眼前的那张脸上。 趁着她打量的时间点,方绿乔已经把眼泪擦拭得干干净净了,在她看她时,她也在看她。 林馥蓁笑了笑。 “确信你没事就可以了,我改天再来拜访,再见。”话说得官方。 也就半个转身身位。 “等等。” 怎么理解从方绿乔口中说出的那个等等呢?这里面除了秋玲珑式的教养之外,又有多少来自于某种微妙心态的驱使呢? 登门造访的人和连嘉澍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也许可以从她口中获知心上人近来的消息。 林馥蓁回过头,方绿乔垂下头。 垂着头,低声说着:“现在屋里有点乱,你能不能在这里稍微等一下。” 五分钟后,方绿乔再来开门时脸上已经没戴口罩。 房间弥漫着速食味,墙角处放着没丢的垃圾袋,时间有限,就匆匆整理出可以提供客人落座的地方。 方绿乔手脚倒是麻利,不出三分钟时间茉莉菊花茶就被端了上来。 接过茶,轻轻嗅了嗅,味道还不错,口感也好。 因为口感好,林馥蓁多喝了几口。 “我从国内带来的,地方特产。”方绿乔极力想制造出轻松范围,“我和子岩都很喜欢。” 子岩?对了,是有个林子岩,林馥蓁把茶杯放了回去。 似乎意识到不仅她和林子岩是姐弟关系,这位客人和林子岩也是姐姐弟弟关系,方绿乔再次垂下头。 “喂。”不重不轻的一声,那感觉有点像在吓唬正全心全意偷看成人杂志的孩子。 方绿乔急急抬起头来。 笑开,说:“你这样动不动就垂下头,怎么当鼻子大师。” “啊——” “我认识的鼻子大师们可不会动不动就低下头。” “啊?” “我听林先生说了。” “林先生?” “林子岩的爸爸。” “哦……”拉长着声音,想再次低下头去,又似乎想起什么,以不是很自然的表情看着她,声音低低的,“我……我平常不是这样的。” “我明白。”淡淡说着。 怎么会不明白,换成她是方绿乔也应该会这样,毕竟,自己妈妈在当人家补习老师时,顺便偷走她学生的爸爸。 报纸都写了,薇安有一颗豁达的心。 那么,此刻就是表现薇安适当的豁达了。 “虽然说那些事情和你和我无关,但是,我还没大方到提出和你交朋友,但也不至于小气到去处处为难你,你也不需要在我面前觉得不自在,那和你没关系。” 方绿乔触了触额前头发,挤出笑容,虽然笑容还是不自然但脸部表情缓和了很多。 看了一眼手机时间,差不多四点半了。 连嘉澍六点会来接她到他家去,从胡西昂离开后林馥蓁一直住在自己家里,好几次连嘉澍都让他家司机来接她,每次都是“小画眉,我让厨师做了你爱吃的菜。”光是菜名就让她流口水不已,可到最后她还是咬牙拒绝了。 昨晚,经不起他的一再诱惑,一边在电话朝他发脾气,一边报出一大堆她喜欢吃的食物品种。 “你赶时间?”方绿乔小声问到。 方绿乔不仅手脚麻利,看来还很会察言观色,这也是秋玲珑擅长的,所以,当时她总是有事没事把秋老师挂在嘴边。 没应答,林馥蓁仔仔细细看着眼前的这张脸,瘦了,而且不仅仅是瘦一点点,这都是嘉澍的不好,林馥蓁心里低叹了一声。 在她的视线下,方绿乔再次触了触额头的头发,勉强挤出的笑容一一收了回去。 “方绿乔。” 方绿乔垂下眼睛。 “我今天来是因为我妈妈受了她前夫所托,前来看看他的继女是不是出了事情。”林馥蓁目光落在方绿乔手上。 那双手的主人的不安都体现在她手上的微小动作上,先是绞着再松开,又再绞在了一起又再次松开。 没有幽默感的小可爱,这话让你觉得刺耳了?! “我知道这话你听着应该有点变扭,但,我想不出比这个更加合适的称谓来表明我们之间的关系,”冷冷笑着,“总不能出现了一个叫做林子岩的孩子,一切就变得皆大欢喜。” 松开的手再次绞在一起,老半天才:没……我没别的意思。 “我知道。”喝了一口茶,茶杯再被放回去,“这一带治安环境我略有所闻,确认你没事,我可以和我妈妈交差了。” 林馥蓁从包里找出索菲亚的名片,把名片放在桌上:“方绿乔。” 方绿乔只能第N次抬起头来。 指着桌上的名片:“这是我助理的联系电话,以后要是又什么需要帮助的事情,可以打这个电话。” 冲着那张惶惶不安的脸莞尔。 “当然,打不打电话取决于你的个人意愿。”淡淡说着。 看看,她把一个好人的尺度拿捏得恰到好处,如果不是自己对自己心知肚明,林馥蓁都要被自己感动了一把了。 她都差点被自己感动了,方绿乔能不被感动吗。 二十岁的女孩成长于普通家庭,也没经历过大风大浪,二十岁也是情感冲动期。 “谢谢,我会的,如果以后遇到什么需要帮忙的事情我会打电话的。”方绿乔说着,就像是在保证着什么。 没什么幽默感的小可爱,你最好还是别打电话了,你继父因打了一通多余的电话,才有这次登门造访。 至于这次登门造访会取得什么样的效果,林馥蓁自己也不知道,一切就看上天能给予她什么样的灵感了。 错,是给予住在她心底里的小恶魔什么样的灵感。 环顾四周,最后,林馥蓁目光落在书桌上。 从大叠的课本露出了以连嘉澍为封面的杂志,那本杂志林馥蓁也有,即使是露出微小的一角她还是一眼就能认出,杂志用长达三页的篇幅对封面人物进行了解剖,用了一大堆浮夸的语言赞美了连嘉澍。 方绿乔也买了杂志。 再看了一眼腕表,林馥蓁站了起来。 “你……你要回去了吗?”方绿乔急急问。 “我赶时间,嘉澍六点会到我家接我。”如实告知。 方绿乔脸瞬间再次煞白。 显然,连嘉澍这个名字对于方绿乔来说是巨大的心里负荷,也对,小法兰西的魅力摆在那里了,只要他花点心思,不牵肠挂肚都难。 煞白的脸,故作坚强的表情,泫然欲涕的一双眼。 这样的方绿乔连嘉澍看了也不知道会作何感想,会像林默那样吗,就那么一瞬间义无反顾了,大部分男人对于脆弱的事物总是心怀怜悯。 不不,嘉澍不是林默,心里慌忙否定着。 嘉澍这个名字既然被提起了,不继续似乎有点说不过去。 而方绿乔似乎不愿意她提起这个名字,嘴里急急说出“那……那我不耽误你了,再见。” 拿起包,顿了顿,看了方绿乔一眼,低声问到:“听说你已经缺了一个礼拜的课,这和嘉澍有关吗?” 方绿乔目光落在她脸上,片刻,移到书桌上,再片刻,移到阳台上,阳台门开着,阳台台面上放着一双男式拖鞋。 目光落在阳台上,许久,才说出:“不关他的事,我……我明天会和培训中心向导师解释。” 点头,说了句“那就好。” 房子主人这会儿已经开始做送客准备了,嗯,她也赶时间,脚往着门口。 在林馥蓁脚步往着门口时方绿乔似乎大大松下一口气。 看来,没有幽默感的小可爱胆子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小,胆小导致于她改变主意,不想从继父的女儿口中得知心上人的消息了。 不想知道那就拉倒,就当小法兰西的魅力还没到让方绿乔放下尊严的程度。 一只脚迈出门口,一只脚还留下房间里。 林馥蓁的手机响了。 连嘉澍的来电。 这电话还来得真巧。 作者有话要说:大美妞们~节日快乐,比心~ 这个系列蓁和方的恩怨蓁也会以她的方式一刀两断,大剧情大家应该猜得到,而小情节呢,交给峦帼就好了。 ☆、年轻气盛 林馥蓁一只脚迈出门口, 一只脚还留下房间里,手机响了。 连嘉澍的来电。 门框处有一面迷你反光镜,林馥蓁所处方位可以清楚看到屋里的一切情景,这情景也包括紧跟在背后的方绿乔。 方绿乔也许以为自己的状态一举一动不会落入任何人眼中,表情麻木双眼放空。 目光锁定那面反光镜,林馥蓁接起电话, 轻声叫了声嘉澍。 反光镜里, 那张麻木的脸先觉醒地是眼睛, 眼睛瞬间找到聚焦, 直勾勾看着林馥蓁手掌的手机方位,似乎想通过手机看到心上人现在的模样状态。 “在哪里?”连嘉澍问。 在哪里啊?笑着说在熟人的家里,任小法兰西再聪明也不可能猜到她口中的熟人就是方绿乔吧。 “熟人?我认识的?” 听听, 这语气还有点像男友在刺探女友有没有偷偷背着他和别的男人眉来眼去。 “你认识的。”嘴角带着笑意,目光一刻也没离开反光镜, 慢吞吞说, “不是男性熟人。” 不是男性熟人自然是女性熟人了。 说完, 以一种听起来很是恼怒的语气:“连嘉澍, 你怎么比我妈妈还要唠叨,总之,你六点不会接不到人就是了。” 这话让方绿乔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挂了。”冲着传声筒。 那句“挂了”无论从语气, 乃至映在反光镜里咋娇咋嗔的的表情都活脱脱像极连嘉澍经常调侃她的小公主形象。 电话放回包里,脸上表情还没如数收起,回过头去,触到那双失神的眼睛, 迟疑片刻,慢吞吞问了一句,方绿乔,你还好吧? 猝不及防间,出于本能反应:“我……我……” 数个“我……”后,方绿乔选择沉默,沉默看着门口方向,也就瞬间时间一双眼眸就充满了泪水。 是否?她想起了某个深夜,她打开这扇门,就看到立于她家对面那家日本家庭餐馆屋檐下的修长身影。 没迈出的半只脚往前一跨,往右斜视四十五度就是那家日本餐馆。 只是,林馥蓁没有穿透时空的视力,无法知道,那个深夜,那对隔着一街道的人彼此对视的两个人。 明明都是假的,明明都是假的啊,为什么她会有身临其境的感觉。 一定是方绿乔遗传了秋玲珑的本事,唬起人来像模像样。 站直,回头,说方绿乔不关你的事情。 “你这话什么意思?”她轻声问着。 “怎么说呢?”林馥蓁歪着头,想了想,“并不一定是因为所谓的三个月,也许说不定因为对象是你,不,应该是像你这种类型的女孩。” “你能说明白一点吗?” 说明白一点啊。 “其实很好理解,和嘉澍交往的姑娘都是深谙游戏规则,她们知道,所谓恋爱和一款有时间限制的食品一样,嘉澍和她们一起玩没心理负担,而你……而你和她们不一样,所以,这让他比较头疼。” “你……我现在头有点晕,”那注视着她的目光无比的专注,语气不知不觉中带上哀求,“你能再说明白一点吗?” 还要再说明白一点啊。 好吧。 “换言之就是,连嘉澍只和坏女孩们玩,不和好女孩们玩。” 这样够明白了吧,不够没关系。 继续说:“你是好女孩,和你玩让他觉得有压力。” 她呆看着她。 “好了,”似乎是解决了一件大事情,大大松下一口气,“所以,以后不要动不动就哭鼻子了,和你无关,都是嘉澍的错他就不该招惹你。” “方绿乔,你以后要是遇到类似嘉澍这样的类型男人最好是敬而远之。” 说完,还不忘让自己脸部表情呈现出懊恼状态,自言自语着“我一定是疯了,居然对林默的继女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自言自语后,忙不送地“好了,刚刚那些话你就当没说过,我要回去了,再见。” 匆匆忙忙下楼梯,方绿乔下楼梯速度比她更快,双手一横,把她挡在楼梯处。 林馥蓁皱起眉头。 “我没别的意思,”方绿乔收回手,“我只是想知道,刚刚你说的话都是……都是他告诉你的吗?” 他?他可是指连嘉澍。 摇头。 “那……” “我和嘉澍认识了十几年,一些事情他即使没说,但我一直知道的。” 方绿乔还想再说些什么。 “我真的赶时间。”林馥蓁不耐烦扬起手。 迟疑片刻,方绿乔让开身体。 老巷是垂直的,车子开了一段距离,林馥蓁还是可以透过后视镜看到方绿乔呆站在那里的身影。 夜幕也只不过刚拉上,一桌食物林馥蓁也就吃了一点点,连嘉澍就迫不及待地把她拉进他房间,这一路上他脚步飞快,她跌跌撞撞。 房间门关上,她背部贴在门板上,他双手往门板一撑,把她结结实实困在他臂弯处,投递在她脸上的阴影越积越厚。 在他唇即将触到她唇时,别开脸去。 “连吻一下都不行,嗯?”牙齿轻轻啃咬着她耳垂。 “不是说好了吗,周末晚上给你确定答案。”她躲在他臂弯处,低低发着牢骚。 “林馥蓁,什么时候变成都是你说得算了。”他也在发牢骚。 “哪有?”低声抵赖。“怎么没有?”含住她耳垂,惩罚般地用力吸吮,松开,再细细啃咬,周而复始,怎么能经得起如此来回逗弄,避开反而变成迎上。 他的唇辗转着再次来到她唇角,回过神来,推他,这让他恼怒了。 恼怒中:“林馥蓁,不要忘了,你现在还没兑现你的游戏承诺。” 室内温度骤降,以一种指尖可以触碰到的速度,上一秒还是暖洋洋的,下一秒瞬间遭遇冰封。 让她想想,他们有一阵子没提起关于游戏的事情了,没任何征兆,就是忽然间谁也不曾提及。 以前他们可是一而再再而三谈论,这是为什么呢? 还能为什么,自然是因为游戏中的第三人,就忽然间,这个第三人的名字变成了他们间的某种忌讳。 好女孩让坏男孩心生愧疚了吗? 半垂眼眸,他的唇在落在她嘴角处,没有更进一步。 眼睫毛抖了抖,说,嘉澍我们去散步吧,我今晚可是吃了一大堆东西。 “好。”他拉起她的手。 一人高的围墙和紧挨着围墙的绿植似乎把这处由萨伏依王朝行宫改建而成的住宅隔成了独立的世界,主人没在家里设宴,佣人们早早回到房间,周遭十分的安静,草坪上随处可以见到悠闲漫步的红嘴鸥、黑尾鸥。 沿着他们喜欢的路线,抬头,林馥蓁看到了那颗苹果树,停下脚步。 苹果树坐落的位置处于这个住宅最高的丘陵,独自生长于丘陵最高处。 依稀间,林馥蓁似乎看到苹果树下面容青涩的男女,男孩靠在树干上听音乐,女孩头枕在男孩腿上看星星,也不知道是谁先起的头,纠缠在一起的两人往着丘陵下坡滚落。 目光顺着那对男女,目送着他们落在自己脚站方位,女孩穿着宽大的T恤,在翻滚过程中露出小半截腰肢,那时天色尚早,女孩想把T恤卷落男孩不让,不仅不让他还在她耳畔一阵窃窃私语,最终哄得女孩点头,卷起T恤,都说了T恤很大,要把一个人的头颅兜在里面绝对没问题,日落时分的天空如着火般,和天空一样着火的还有她双颊,缓缓地,拉下T恤下摆,藏住他。 “嘉澍,你还记得那个地方吗?”指着那颗苹果树。 “我们在那里看书,听音乐,聊天,接吻。”他拉起她的手,往苹果树下走去。 和往日一样,他背靠在树干上,她顺着他的手劲,身体斜靠在他怀里,头枕着他肩膀处。 闭上眼睛,她问他嘉澍,你还记得我们十六岁那年参加地球一小时熄灯活动时穿的T恤吗? 那也是他们唯一一次参加的地球熄灯一小时活动,应该会记得吧? “记得。” “那你还记得那次我们穿的T恤是什么颜色?” “绿色。”很是坚定的语气,就好像当时那件T恤真的是绿色一样。 这就是小法兰西爱耍的聪明,类似于地球熄灯一小时为了号召环保理念,从杯子到手提袋,再到帽子到衣服百分之九十都会采用绿色。 的确,那天参加那场活动的人都拿到绿色T恤,但为了凸显薇安和小法兰西,主办方给他们两件白底绿字的T恤。 你看,她就记得。 在某些事情上,女人的记性远比男人好得多。 连嘉澍都把那件T恤忘了,自然想不起曾经有那么一个瞬间,在着火般的天空下,他被藏在她的大T恤下。 小法兰西聪明且敏感。 “林馥蓁,你该不会把我们当时穿的T恤颜色忘掉吧?”大有反将一军的意味,“那个活动可是我们唯一一次参加的。” “我没忘。” “T恤是绿色的?”小心翼翼问。 “嗯。”轻描淡写。 这会儿,林馥蓁对于自己会顺着连嘉澍的话大感不惑,不是应该狠狠驳斥吗?不是应该带着我记得连嘉澍你这个混蛋你怎么能不记得的委屈劲,和他没完没了的吗?为什么会顺着他的话? 原因是什么林馥蓁没心思去想,有可能是她长大了。 长大了。 嘴角处有淡淡涩意。 “嘉澍,你带过别的女孩到这里来过吗?”她问他。 “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他问她。 想了想,她说,真话。 “林馥蓁,我倒是希望你说想听假话,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会告诉你,我带过别的女孩来过这里。” “那真话呢?” “笨,”他轻敲了她一下头,“真话自然和假话相反了。” 连嘉澍知道,他现在正在玩文字游戏,其实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是的,林馥蓁,我带过别的女孩来过这里。”这才是真话。 连嘉澍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出于何种目的和林馥蓁玩起了文字游戏。 带别的女孩来这里那没什么;和林馥蓁说假话;和林馥蓁说真话这对于他来说司空见惯。 林馥蓁也习惯了他的真真假假,真话也罢假话也罢,只要不触及利益的照单全收。 为什么要在司空见惯的事情上玩起文字游戏其原因不得而知。 眼前,落于他怀抱里的女孩是兰朵拉的外孙女;是兰秀锦的女儿;是法兰西人口中的“薇安”。 目前,他只需要认定这个。 当然,他从来就没有停止过对于她的喜欢。 这也是他乐于花上心思,让她和他在一起的过程中尽量和普通情侣在一起的过程一般无异。 在一场男女相爱过程的游戏中,连嘉澍认为自己做到全情投入,包括对马修斯的那次恶意犯规。 他眼红于波兰小子得到她的关注,他讨厌她的目光聚焦在马修斯身上,他真心诚意的在破坏着她和马修斯的关系,并且没为自己的行为感到一丝一毫的愧疚。 “也就是说没有了?”她问他。 淡淡应答了一句,说小画眉看星星吧。 “小画眉,看星星吧。”他和她说。 看星星啊,那就看星星吧。 她问的那个问题听着有点傻,她早已习惯了嘉澍的真话和假话,可为什么还会问出这么傻气的问题呢。 九岁,白雪纷飞的圣诞夜,她看到连嘉澍为金色卷发的女孩拭去头顶上的雪花,十八岁,夏虫鸣叫的夜晚,在这棵苹果树下,她看到连嘉澍为别的女孩拉小提琴,琴声悠扬。 苹果树下,拉琴的男孩很美好,靠在苹果树下闭着眼睛听琴声的女孩也美好,周遭是油画般的色泽。 她站在那里,直到油画里男孩亲吻了女孩的嘴唇,她这才转过身去。 沿着山丘小路一边擦拭着自己嘴唇,嘉澍早上也吻过她。 不是谁的错,他没有承诺过她,她亦然。 所以,谁都没有错。 谁都没有错的话,那就看星星吧。 在他怀里找了一个舒服位置,脸朝夜空。 恒星像男人深情凝望的眼眸一动也不动,行星像拄着拐杖的老太太慌忙移动着,快速划破天际的是流星。 手指朝着夜空,一颗一颗数着,从一颗星到一百颗星,到一千颗星星,第四千九百九十三颗星星时,手在半空被握住。 还欠七颗星星就到五千颗星星呢。 “回去吧。” “好。”打了个哈欠,开始找起鞋子来。 找了半天发现她的鞋就在他手上,她的身体被打横抱起。 她拿眼睛看他:我说,这里到房间路程不短,你确信要这么做? 在她耳畔的声线轻柔得像风送到脸上的羽毛:“小画眉,你今天穿得很漂亮。” 因为下午去见的人比较特别她今天的确是刻意打扮了一番,轻熟女风,背心长裙外加模样娇俏的小马甲。 “裙子好看,”难得一见的赞美,“晚上露珠多,裙摆要是被露珠打湿了多可惜。” 嗯哼,有点道理,手环上他颈部。 公主抱姿势还算可以。 “小画眉。” “嗯。” “你可以继续数星星。” 好主意。 脸颊贴在他胸腔上,眯起眼睛,在夜空中找寻着。 第六千零二颗星星,他上了走廊台阶,第六千零七颗星星,她被他放在走廊上,她的裙摆真得没沾到一颗露珠。 沿着走廊上了楼梯,周遭安静得吓人,安静得谁的心跳声快谁的心跳声慢;谁的心跳声大谁的心跳声小都一清二楚。 两拨不在共同频率的心跳声夹着谁心里的叹息声。 停在她房间门口。 他触了触她额头:“晚安。” “晚安。”她打开房间门。 关上房间,背轻贴在门板上,闭上眼睛,那帘星空还在,黑暗中,找寻出一颗颗星星。 数到第六千五百颗星星时,心扑通扑通跳了起来。 她舍不得离开这扇门板,因为他也许就在那扇门板之外。 他说了,小画眉,一切和以前不一样了。 也许,此时此刻,他就站在那扇门外,也许,他也舍不得那扇门里的人。 在扑通扑通的心跳声中,轻轻打开那扇门,她不敢去相想象将以何种表情去面对站在门外的他,说不定从她口中会说出“嘉澍,要不要一起过夜。” 他们一起过夜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她……她也许可以更蠢一点,说…… 就说“嘉澍,要不要一起度过火热的夜晚。” 作者有话要说:打滚外加出卖色相跪求留言~峦帼可是眼巴巴等着留言破万~ ☆、年轻气盛 一颗心扑通扑通跳着, 缓缓打开门。 那缕叹息声盖过心跳声,门外没有人。 多可笑的想法,凭什么会觉得连嘉澍会站在门外。 其实,不站在门外也没什么,只是……林馥蓁垂下头来。 嘉澍,如果你此时站在门外会好点, 不, 不对, 会好很多很多, 起码,在我心里你还是你。 不会让我产生一丁点怀疑的你。 关上房间门。 在某个特定的时间点,满腔欢喜的总是女人们;轻描淡写的总是男人们。 洗完澡, 林馥蓁就接到索菲亚的电话,索菲亚告诉她一名叫方绿乔的女孩把电话打到她手机上了。 具体问那女孩有什么事情, 也没说, 就问了句和林馥蓁说几句话可以吗? 方绿乔找索菲亚的时间大约在晚间九点时间, 算了一下, 她五点左右离开方绿乔的家,前后就只间隔四小时。 没有幽默感的小可爱在爱情上还真不矜持,连给她名片号的人是谁都没顾忌了。 林馥蓁席坐在地毯上, 看着时针和秒针相互交叠,看着午夜来临。 午夜来临,新的一天来到。 距离她给连嘉澍的答复时间又近了,就剩一个晚上两个白天。 赤着脚, 打开房间门,下了楼梯,站在楼梯处想了想,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此刻会站在这里。 目光直勾勾往连嘉澍的琴房。 再想了想,脚步往着琴房,琴房房间上锁了,不过,没关系,她知道密码锁密码,那些阿拉伯数字林馥蓁看一眼总是能记住,这可是小法兰西也没有的天赋。 只是,嘉澍为什么要上锁,这让她觉得心里讨厌。 问林馥蓁这么晚的时间来琴房做什么,还能为什么,她是小心眼的女人,她当然来看方绿乔的毛衣还有没有在这里。 如果没在这里会好点,要是在这里了她也许会让嫉妒心冲昏头脑,然后找一把剪刀毛衣剪得稀巴烂。 琴房和她多数时间看到的一样,纤尘不染,类似毛衣这样的物件自然不会放在随处可见的地方。 脚步往着半截楼走去,琴房坐落的位置是这座住宅视觉最好的区域,设计师在琴房弄了一个半截楼作为观景点,连嘉澍练琴时她在半截楼一呆就是半天,一边听着琴声一边看日落涛动。 通往半截楼是六节玻璃楼梯。 六节楼梯让林馥蓁爬得有些吃力,与其说吃力倒不如说心虚,毕竟,她是没征得主人的同意进来的。 楼梯爬完,站在那里,林馥蓁出神看着搭在杂志收纳箱上的毛衣,它没被丢到垃圾桶里,也没被藏在某个地方,它就被弄成围巾式的搭在收纳箱的一个边角处,和她平日里经常看的杂志放在一起。 那是什么意思,连嘉澍是什么意思? 想和她表明那件毛衣再普通不过?还是压根没什么想法,想扔掉又好像不尊重人家的劳动成果。 毕竟,这个世界上,方绿乔是第一个为他织毛衣的女孩,行为是很土气,可土气并不代表不能被尊重。 于是呢…… 思路拼命的转着,于是呢,嘉澍就随手那起毛衣,上了阁楼,把毛衣往阁楼某个地方随手一丢。 佣人会定时收拾阁楼,给连嘉澍收拾阁楼的是年纪最小的佣人,年纪小话总是很多,话多好奇心重,收着收着多看了那件毛衣一眼,毛衣毛线质量以及手工让她好几次都想把它丢进垃圾箱,但小主人阁楼的东西没他交代一律不准丢,可毛衣又是一个极为碍眼的存在,逮住一个机会,寻思再三小心翼翼向小主人提及阁楼那件毛衣的事情。 在小主人冷冷的目光下,低头频频保证自己下次不会再犯此类错误,小主人冷冷的目光已经说明了一切:那不是你该管的事情。 也就是说毛衣的事情小主人是知道的。 然后,毛衣就一直呆在那里。 看看,也就一件毛衣,她都脑补出一场大戏来了。 眼下,不是应该去找一把剪刀吗? 是的,得去找一把剪刀。 剪刀找到了。 右手拿着剪刀,左手拿着毛衣,只需要活动手脚,那件连佣人都觉和小法兰西的品味格格不入的毛衣就会像雪花片一样。 奇怪的是,连佣人觉得和小主人品味格格不入的毛衣穿在连嘉澍身上怎么会那么合适呢? 分明,很合适。 看看,她又在想这些毫无逻辑的问题了,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毁掉毛衣。 呼出一口气,把毛衣举得高高的,眯起眼睛,找寻最好的落刀点。 领口?下摆?衣袖? 就衣袖吧。 剪刀往着衣袖—— 然而,林馥蓁发现自己没丝毫力气去操作那把剪刀。 把毛衣毁了,就可以当它不曾存在过吗? 毛衣可以毁,但方绿乔可以毁掉吗?像毛衣一样毁掉吗? 她现在的行为非常无理,无理且可笑。 毛衣不是送给她的,毛衣是送给连嘉澍的,毛衣拥有者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她凭什么?追究到底,毛衣会出现在这里真正的始作俑是她,这也应该是嘉澍想表达的吧? 小画眉,当初你听我的就不会有它的出现。 疯女人,笑。 把毛衣放回原处时,林馥蓁的心情没多少的波动。 只是,六级楼梯台阶下时比上时还要来得费劲。 关上琴房的门,站在走廊漏风处,迎着风,林馥蓁想了很久。 早餐时间,连嘉澍坐在林馥蓁面,正敛起眉头。 懒得去理会,眉开眼笑看着管家递过来的早点,四个蒸馄饨被放在精美的食器上,光是隐隐约约从馄饨皮透露出来的青菜色泽就让人垂涎三尺。 迫不及待把混沌夹到汤勺里送到口中,新鲜的蔬菜味满口即是。 闭上眼睛,直到把每一个食物颗粒都变成齿间留香,林馥蓁这才恋恋不舍地睁开眼睛。 嘉澍还在看她,眉头还敛着。 没好气瞪了他一眼。 “没看过熊猫眼的美人儿么?”一边说着一边着手第二个蒸混沌。 剩下的三个蒸混沌全部解决了,摆在连嘉澍面前的早点还是原封不动。 好吧,手横摆放在餐桌桌面上,眼睛对上他的眼睛:“我昨天晚上可没去偷开你们家的保险箱。” “嘉澍,一想到明天晚上就得给你一个准确的答案,我就心里紧张,紧张得一整晚都睡不着觉。” “你在紧张些什么?”连嘉澍稍微往她靠近一点。 “我怕要是答应你了,我们以后的相处模式会改变。” “别担心,”眉头稍微松开了些许,“我保证,不会有任何改变。” 想了想,点头,看了站在一边的佣人一眼,欲语还休。 “怎么了?” “我还担心……”支支吾吾,“你不是说……不是说要和我度过很多很多个火热的夜晚……嘉澍,你口中指的火热的夜晚……能不能少一点,我怕……我你怕受不了,因为那种事情男人干活的时间多。” 敛着的眉头松开,狭长眼线在千万份之一的时间里描出了绝美的流线,比火树银花还要来得悦人。 食物留给味蕾的讯息瞬间散开,味觉瞬间被视觉取代。 那张面孔看着她眼眶都要泛出泪光来了。 他捏她脸颊的动作做得很及时,面部肌肉走势很好地阻挡住忽然泛上来的泪腺。 “你可真不害羞。”连嘉澍捏着她脸颊。 皱眉,顶了一句:“连嘉澍,不是应该说,你可真可爱吗?最好是性感又可爱。” 这个礼拜六,林馥蓁和连嘉澍一起出席一档公益活动完已是下午五点时间,他开车把她送到公寓门口。 “你确信今晚不住我家。”他问她。 点头。 “林馥蓁。” “嗯。” 用很是亲爱的眼眸瞅着她,把她鬓角处的头发整理得服服帖帖:“你早上说的话是不是意味着,你会答应我。” 笑了笑,手环住他颈部,身体靠了过去:“明天晚上就知道了,保留点悬念不好吗?” “好。” 松开手:“再见。” “再见。” 站停,看着连嘉澍的车子往着海港公路,拐弯处连嘉澍的车稍微放缓。 扬手,挥了挥,直到他的车子消失在视线范围内,林馥蓁这才放下手来。 晚餐时间,林馥蓁问索菲亚,叫方绿乔的女孩又没有再打电话给她。 “没有。” 没有啊,没有最好。 八点左右,索菲亚敲响林馥蓁书房房门。 打开门,索菲亚问她,五分钟后方绿乔会往她手机打电话,问到时候要不要把方绿乔的电话转进来。 想了想,林馥蓁把他们明晚在巴黎大酒店的聚会场所地址写了下来,让索菲亚转告方绿乔,按照那个地址明晚九点可以找到连嘉澍。 好人做到底,顾及到穿二十欧鞋子的方绿乔被拒之门外的可能性极大,她还附上巴黎酒店一位经理的联系电话,一旦方绿乔不得入门时可以打那位的电话。 又是一个无眠的夜。 林馥蓁无奈看着自己的黑眼圈,昨天看起来只是有点像熊猫,今天可是完完全全的熊猫一只了。 不知道那加重的黑眼圈是不是在标榜着她和善良的那类人还是有一些关联,还是说,这是她做贼心虚的佐证。 夜幕即将来临前,林馥蓁又坐在化妆镜前,让索菲亚摆弄起她的造型。 今晚巴黎酒店的聚会发起人是薇安,巴黎来了一名电视台记者,这名电视台记者会全场记录她和十名来自于“朵拉之家”的孩子相处过程,这段过程会被剪辑成小短片在她明年个人品牌香水发布会播放。 罗斯家族对于她明年的个人品牌香水发布会十分看重,从去年冬天就开始着手准备。 这样的聚会怎么能少得了薇安那土气的眼镜和冲天马尾辫。 八点,薇安和十名“朵拉之家”孩子一起用完晚餐来到来到聚会场地门口,一路上薇安和远道而来的记者侃侃而谈,巴黎电视台的摄影师肩扛着录影机一路跟拍着。 来自于“朵拉之家”十名孩子的生日都在今天,薇安特意为他们安排了别开生面的生日派对。 聚会场地大门紧闭,在电视台摄影师的镜头下,薇安朝孩子们眨眼间,拉起年纪最小孩子的手轻轻推会场开门。 大门缓缓展开,出现在孩子们眼前的是三维动画所模拟出来的童话城堡景象,门声声响似乎惊醒了童话城堡的生灵,最先冲出城堡地是叼着鸡毛信的鸽子,鸽子从孩子们的头顶上飞过,惊慌失措间翅膀撞到了城堡城墙,几根白色羽毛掉落了下来。 个头最高的孩子想伸手去接住羽毛,然,接了个空。 更多生灵从城堡冲了出来。 孩子们乐坏了,往童话城堡拔腿就跑,电视台摄影师的镜头忙着捕捉孩子们一张张笑脸,顺着那些笑脸,最后,镜头定额在薇安脸上。 薇安俨然被眼前的场景,孩子们的笑脸感动得热泪盈眶,你看她捂着嘴,一副想哭又不敢哭出来的模样。 三维动画跟随着那缕烟云消失在天空尽头,现场灯光大亮,放眼望去,会场布置得童真童趣,连乐队队员都穿着卡通人物制服。 乐队奏起旋律,为孩子们唱生日歌的是欧洲青少年当□□手,服务生推着巨大的生日蛋糕车缓缓走向孩子们,年轻靓丽的男女们跟着生日蛋糕车,打起生日歌节拍。 啊—— 那是薇安的朋友们,薇安的朋友们怎么可能会少得了小法兰西,要找出小法兰西还不容易,那么漂亮的人肯定一眼就能找到。 果然—— 小法兰西真的在,孩子们一个个脸上笑开花。顺着孩子的心意,摄影师给了小法兰西一个近景镜头。 薇安和孩子们一个小时相处时间其乐融融,相信这段小短片播出时,人们会在这位刚满二十岁的女孩身上看到兰朵拉的身影。 在薇安的朋友们中就数小法兰西最受孩子们欢迎。 孩子们围着小法兰西转,拍照合影签名不亦乐乎,都把薇安忘在一边,薇安也不生气,自始至终笑盈盈看着孩子们和小法兰西互动。 欢乐时间总是过得飞快,九点五分,朵拉之家的工作人员宣布,还有十分钟孩子们就得回房间休息。 在朵拉之家工作人员拿麦克风和孩子们喊话期间,活动现场门口处不知什么时候多了站一个女孩,一个看起来和现场气氛格格不入的女孩。 一个看着让人忍不住会皱起眉头的女孩。 看看那女孩再看看孩子们一张张纯真的面孔,眉头越发皱紧。 那小妞是不是走错地方了?巴黎大酒店赫赫有名,怎么会让这样的人出现在这里?! 女孩平板的身段很难撑起大红色露肩迷你连身短裙,不仅撑不起还惨不忍睹,咋看还以为那是偷穿了大人衣服的青春期孩子,一张脸浓妆艳抹,让人很难分清楚她来自于那种人种。 欧洲最近涌入大量难民,有新闻报道,前来欧洲避难的年轻女孩在贩毒分子的逼迫下深夜走上街头,以自己的身体换取安稳的生活。 那女孩不仅衣着夸张,更是把一头长发染成紫红两色,往那里一站,让人忍不住把她和最近频频见报被迫走上街头的难民女孩的新闻联系在一起。 再看一眼那女孩的身段,说不定,还未成年呢。 巴黎大酒店让这样的女孩出现在这里,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两名玩疯了的孩子已经找回鞋子,是薇安亲自帮他们穿的鞋。 在薇安为两名孩子穿鞋期间,门口处打扮艳俗的女孩一动也不动,目光直勾勾往着一个方向。 女孩视线范围内就有漂亮的小法兰西。 小法兰西正低头看着薇安给孩子穿鞋。 给两名孩子穿完鞋,和两名孩子一一贴完脸,薇安站了起来,站得笔直笔直的,目光看似不经意飘向门口。 薇安的目光落在门口处有点久呢。 薇安的目光落在门口处,小法兰西的目光也落在门口处,前者嘴角依然保持着上扬的姿态,而后者的眉头却是微微敛起着。 门口处,除了那女孩之外,还站着两名跑娱乐新闻的记者。 显然,那两位是冲着薇安和小法兰西来的。 ☆、年轻气盛 九点零五分, 活动来到最后的送生日礼物环节,林馥蓁从索菲亚手里接过送给孩子们的礼物。 把礼物一一交到孩子们的手中,一一亲吻孩子们的额头温柔叮嘱:“回房间再打开看,我保证你们会很喜欢。” 年纪最小的孩子问到“薇安,他们告诉我你给我们定了总统套房,是这样的吗?”“他们没有骗你。”“总统套房里放着吃不完的零食对吗?”“对的, 但要记住, 吃完零食记得刷牙。”她触摸着孩子脸颊。 之前还对薇安表示出恋恋不舍之情的孩子们这会儿已经迫不及待想去看那间放着吃不完零食的房间了。 在总统套房拆生日礼物是一件美事, 薇安送的礼物一定不会让他们失望的。 目送着孩子们欢天喜地跟在朵拉之家的工作人员身后, 再一次,林馥蓁看到站在门口穿着红色迷你裙、把头发染成紫红两色的女孩。 之前,她用了小会时间才把那女孩认出来, 方绿乔以这样的方式出场可以说意外也可以说不意外。 好女孩通过烟熏妆、奇异发色再配低领紧身裙就是坏女孩了? 当一个人把傻里傻气发挥到极致就变成可爱了。 方绿乔的行为符合这种可爱。 她认出方绿乔,相信连嘉澍也应该认出了方绿乔。 这两人见面时间比她次数多得多。 看了连嘉澍一眼, 在公共场所, 他总是能维持出一名古典音乐者的格调, 优雅, 精致,让人不知不觉仰望。 此刻,亦然。 但, 也不知道随着事态发展,小法兰西的那副面孔会不会被撕掉。 嘉澍,这是最后一次了。 你的那场游戏已经落幕,但属于林馥蓁的个人游戏今晚才真正将迎来落幕时间。 你也许会问, 这是为什么?忘了那件毛衣了吗? 嘉澍,我没忘。 目前,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你。 就像你十岁那年说的,感到困惑的话就看星星吧。 目前,我回答不了你。 嘉澍,把耳朵附过来吧。 我给你讲一个故事。 从前,有一个女孩很爱很爱一个男孩。 嘉澍,这个故事也许你今晚就可以听到。 但也许,你永远将听不到。 嘉澍,你知道那个从前有多远吗? 远到,这一路走来,我已经步履蹒跚,远到,也许下一刻,我的心就累了,就老了。 这是特殊于林馥蓁对连嘉澍的告白仪式。 从前,有一个女孩很爱很爱一个男孩。 林馥蓁目光一刻也没离开门口,走在最后面的孩子是十名孩子中年纪最大的,大到理解了相聚和离别的意义。 相聚时快乐,离别时伤感,伤感过后将会是思念。 没有相聚就不会有离别,如果可以,但愿不曾相聚。 孩子恋恋不舍回头。 扬起手,微笑,和那孩子挥手。 曾经,年少时,她也和那孩子一样,憎恨相聚。 因为比起相聚时短暂的快乐,忧伤和想念长得一眼望不到边。 目送孩子离开,消失。 回过头来,林馥蓁在索菲亚耳边窃窃私语一番。 那番窃窃私语让索菲亚皱起了眉头。 耍赖地拥抱法国女人,半带撒娇:“我保证,绝对是好事,我相信这也是罗斯太太乐于所见的事情。” 迟疑片刻,索菲亚带着那名法国电视台记者离开,两名娱乐记者也跟在索菲亚身后消失在活动现场范围内。 门口处就剩下那抹小小的身影。 活动现场空间至少有三百坪以上,偌大的空间把穿着奇装异服的方绿乔衬托得更为楚楚可怜,脚蹬着十寸高的高跟鞋又让她显得滑稽可笑。 这真是最后一次了。 没有幽默感的小可爱,你的倒霉之处就在于你的妈妈叫做秋玲珑。 秋玲珑以这样方式偿还她偷走别人爸爸和丈夫所欠下的债,而那一直活在被爸爸丢弃阴影中的女孩也将这种方式和过去说再见。 她二十岁,需要去面对成长。 这一个夜晚,是她真正吹灭二十岁生日蜡烛的时候。 方绿乔似乎意识到该是她上场的时间。 也许这会儿,她正和励志电影里的女主角们做着同样的事情,比如在心里念念有词一番,为自己加油打气。 握拳:那没什么可怕的。 挺胸,好比脚踩着魔力鞋,是的,她现在是魔力女孩,目不转睛,往前,没想到…… 电影里没有保全人员啊。 两名维持活动现场秩序的保全人员阻挡了方绿乔前进的脚步。 没有幽默感的小可爱,这可不是电影。 林馥蓁叫住距离她最近的服务生,低声和他耳语。 这名服务生将承担起把魔力女孩带进场的任务。 服务生朝门口走去时,连嘉澍正朝着她走来。 他来到她面前,他身体挨着她,林馥蓁微笑做出侧耳倾听状。 不要乱来,他在她耳边低声说着。 微笑变成甜笑。 甜甜笑着,看着方绿乔在服务生的带领下朝他们一步步走来。 “林馥蓁,游戏早就结束了,你也得到你想要的结果。”他还在她耳边说着。 从鼻腔轻轻哼出一声。 “再继续下去的话,就是无理取闹了,”声音很低,但威慑力十足,“我讨厌无理取闹的女孩。” 嗯哼。 “林馥蓁,我在警告你一次……” “嘉澍,”目光出神地注视着某个方位,说,“已经晚了。” 是的,嘉澍,已经晚了。 方绿乔已经来了,她就站在你后面,模样让人心动,该有多么的喜欢,才能把自己弄成这幅德行。 就因为心上人最要好朋友的那句“你是好女孩,嘉澍不和好女孩玩。”就为了这句,你看,她把自己变成了“坏女孩”,这世界在方绿乔眼里似乎再简单不过,好比,二十四小时分为白天和夜晚;不是晴天就是下雨天;不和好女孩玩自然和坏女孩玩。 多单纯。 这样的行为连她都觉得可爱,他能不觉得可爱吗? “嘉澍!”站停在连嘉澍背后的方绿乔声音里有着为了爱不顾一切的那种果敢。 皱眉啊,嘉澍,皱起你的眉头啊。 我们约好的,嘉澍除了我之外别的女孩不能叫你嘉澍,最开始,我知道你对于这样的约定嗤之以鼻,但耐不住时间,耐不住林馥蓁的死缠烂打,终究,它变成你的习惯。 除了林馥蓁之外,你不大适应别的女孩叫你嘉澍,对于若干叫你嘉澍的女孩,你总是会下意识敛眉。 此时此刻,你眉头迟迟没有敛起。 嘉澍,你恐怕永远都不会知道,在等待你敛眉的过程中,林馥蓁的心就像是一坯黏土,遭遇日晒风干,逐地变成灰,散去,消失,荒芜一片。 “连嘉澍!”为爱不顾一切的女孩眼神坚定,那双眼睛似乎就只认得这个名字的主人。 垂下眼帘,侧过身,连嘉澍的唇轻轻从她鬓角处擦过,往左侧踏出一步,和他保持出了一定距离。 站直身体,连嘉澍没有回头去看方绿乔。 现场除了她和连嘉澍之外,琳达是第一个把方绿乔认出的人。 人是认出来了,可就是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让对中文一窍不通的“恋爱脑”去记住一个女孩的中文名字不切实际,最终,拍板敲定。 “二十欧……她是二十欧……”琳达洋洋得意着,“二十欧,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你把自己打扮成这样来做什么?对了,你喜欢Yann,我现在猜到你为什么会打扮成这幅鬼样子,你一定想,Yann也许会喜欢你打扮成这样,你太蠢了,你来的时候都不照照镜子吗?我在西西里岛见过不少站街女,你和她们没什么两样,Yann怎么可能去喜欢站街女。” 说到这里琳达咯咯笑了起来,这位有个臭毛病,一旦得意忘形就会把她在墨西哥沾染到的市井习气暴露出来。 “对了,告诉你一件不幸的事情,安德鲁因为你的事情和林闹翻了,他已经被排除在薇安的朋友们行列中,所以,他现在扮演不了负责英雄救美的蠢驴,我说……” “闭嘴!”“琳达!”不约而同。 前者来自于连嘉澍,后者来自于林馥蓁。 看看,小法兰西和薇安的友情可不是媒体们乱吹一通的,他们默契十足,琳达的喋喋不休显然吵到他们的耳朵。 的确,是很吵,而且,琳达再喋喋不休下去只会破坏气氛。 乐队成员和服务人员们对于此类事情显然已经司空见惯,而薇安的朋友们则是摆出看好戏的表情。 林馥蓁朝琳达做出示意安静的手势。 合上嘴,琳达表情略显尴尬,但少许尴尬并不能减少她看热闹的兴致,她找到看看热闹的最佳位置。 不仅琳达的目光落在方绿乔身上,现场的多双眼睛都落在她身上,大约没有去看方绿乔的也就现场服务人员和想看又不敢看的乐队成员了。 小法兰西所在位置背对方绿乔,他后脑勺又没长眼睛,自然看不到方绿乔了。 心上人没转过头来看她没关系,心里话还是要说的。 那么多眼睛看着她没关系,如果这点勇气也没有,那还谈什么爱。 “在戴高乐机场,我光顾看着海报上的漂亮男孩差点从电梯上摔下来,海报上的男孩是你,那是我第一次在没妈妈的陪伴下一个人出远门,说好要来接我的人迟迟没有到来,那张海报让我觉得心里没那么慌张了,很神奇,也有些肤浅,这连我自己也解释不了,那是应该是我第一次对一名异性产生出美好的感觉,那种美好的感觉被延续到此刻,以后也终将被延续下去。” 说话语气很平静,但那双手却泄露了主人的不安之情,手掌形成拳头状,收紧,再收紧。 就像一名百米短跑选手在起跑点为百米冲刺做准备,蓄势待发,就为那声发令声。 终于—— “连嘉澍,我喜欢你。” 周遭因这声告白安静极了。 “我来是为了告诉你这句话。”告白还在继续着,“我有很多喜欢的人,但那些喜欢都不是,像现在我这么喜欢着你的这种喜欢,在这之前,这种喜欢我从来就未曾遇见过,但我知道这种喜欢来自于那种心情。” “连嘉澍,你是我的初恋。” 都说,这世间,最富有感染力的就是真情。 那正做着真情告白的女孩眼里流露出的情感让若干几个本来打算看热闹的人垂下眼睛,左顾右他。 而正接受告白的人呢? 那句“连嘉澍,你是我的初恋”还在每个人的头顶上徘徊,连嘉澍缓缓转过身。 那两人形成了面对面,那距离近得只要他伸出手,就可以把她揽入怀中。 这时间,过得可真慢,林馥蓁想。 琳达触了触她的手:“林。” 真是聒噪的女孩,皱眉。 没把她脸上摆出的不耐烦放在眼里,琳达低声问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有吗,她怎么没感觉到,瞪了琳达一眼。 “真的,你现在脸色看着就像在生病一样,而且,你的手指像刚从冰窖里捞出来。”琳达说得像模像样。 没去理会她,抹了抹脸,手从之前垂落于两侧到放到前面来。 自讨没趣的琳达注意力再回到那对男女身上。 刚刚还无所畏惧的女孩这会儿在心上人回过头来时倒显露出了怯场,垂着头:“连……” “方绿乔,你记性真差。” “对,对不起,我下……下次会记住。”在心上人冷冷的语气之下,一只脚就想往后退,但最后硬生生停住。 “不会有下次了,不管是连嘉澍还是Yann。” 方绿乔急急抬头。 “你说你喜欢我?” 点头。 “‘谢谢你喜欢我’,这是我对每个来到我面前说喜欢我的人会说的话,这些人中有喜欢我、有喜欢我音乐的、也有喜欢我车库里的那些超级跑车的,不管你属于那个种类,我都会和他们说同样的话‘谢谢你喜欢我’,”连嘉澍脚步稍微往方绿乔面前移动一点点,“方绿乔,听完这句,你应该走了。 方绿乔呆站着。 在连嘉澍的示意下,一名服务生来到他面前。 “方绿乔,你跟他出去,我的司机会送你回家。”语气很是彬彬有礼。 方绿乔摇头。 语气彬彬有礼中带着一丝丝无奈:“你可真让人头疼,再不走的话,送你出去的就会变成这里的保全人员。” 话音刚落,唯恐天下不乱的琳达已经迫不及待向保全人员挥手了。 两名保全人员一定早就看那名奇装异服的女孩不顺眼了,来得很快,不由分说,一人一边架着方绿乔的臂膀,往着会场拖。 方绿乔还在摇头,拉扯中高跟鞋掉落一只,因裙子太短,露出一角安全裤的颜色,是可爱粉色系。 还真是…… 再反观起连嘉澍,对于方绿乔此刻的窘态置若罔闻。 拉扯中,粉色安全裤露出的面积又多了一点,此时,方绿乔脸上的泪水就和那抹粉色一样,想藏也藏不了。 泪水弄晕了她的眼线。 真是一团糟。 可惜,安德鲁不在这里。 安德鲁不在这里,那么她就只能暂时客串安德鲁的角色了。 “放开她。”低低叱喝一声,林馥蓁一步步往方绿乔走去。 两名保全人员停下拉扯方绿乔的动作,但没有松手,看了她一眼又去看连嘉澍。 “这块场地是我掏的钱。”林馥蓁指着巨大的主题牌匾,明明白白写着聚会发起人名字。 经过眼神交流之后,两名保全人员放开了方绿乔。 现场唯一的声响来自于林馥蓁鞋踩地板声,节奏从容淡定。 捡起方绿乔掉落在一边的鞋,把鞋工工整整摆在那只裸.露的脚边。 直起腰,推了推眼镜,冲着方绿乔笑了笑。 周遭安静极了,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在极度安静的空间中,方绿乔低低说了声“谢谢。” 相信,在场所有人都知道,方绿乔口中谢谢针对谁。 自然是勒令保全人员放开她的人;是帮忙她找回鞋子的人;也是让她站在这里的人。 林馥蓁再推了推眼镜。 也不知道几分钟后,方绿乔会不会对她说出这句谢谢悔不当初。 “看看,那个恶毒的女人都对我做出什么?她是个心肠歹毒的女魔头。”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个写哭的桥段。 特属于小刺猬的告白仪式:嘉澍,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从前,有一个女孩很爱很爱一个男孩。 虐。 两个女孩截然不同的告白方式,有人在口头上,有人在心里。 PS:峦帼已经兑现了不间断更新一个月了,哈哈哈,也就是全勤奖到手了,到时候可以给拿全勤奖金给大美妞们花红包了,咳咳,这个还是比较有意义的。 红包下章发~biubiu~ 最后,峦帼因为联系更新一个月,太累了,明天不更新,后天八点我们不见不散 ☆、年轻气盛 林馥蓁再推了推眼镜。 她的站位刚好挡在连嘉澍和方绿乔之间, 往左一步,那道视线空了出来,这样有利于那两人之间的眼神交流。 余光中,连嘉澍的脸一掠而过,表情很冷。 心里苦笑,这人在上个周末还把自己堵在不知名的小巷, 威逼利诱。 你方唱罢我登场。 刚站好, 方绿乔已经穿好了鞋, 她再次站停在连嘉澍面前, 这一次,连嘉澍没赶她走。 “连嘉澍,我知道我喜欢你光不是在口头上说说而已, 我会为我喜欢你这件事情负责,并且付诸行动。”方绿乔说。 环顾四周, 目光找寻着, 最后落在那名服务生手中的托盘上, 走了过去, 拿起酒再拿最大号的酒杯。 把大号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只是,这个“一饮而尽”的过程并不是很顺利,从握酒杯的手势一看就是新手, 喝得太猛,导致于部分酒液沾湿领口。 不去理会沾湿的领口,空了的酒杯放回托盘。 站在那里,方绿乔大声说着:“你们谁有烟?能把你们的烟给我吗?” 在场多的是怕不够热闹的人。 方绿乔在极短时间里就拿到烟, 提供烟的人还顺便给她点上烟。 没有幽默感的小可爱一定觉得抽烟是一件再容易不过的事情,其容易程度就如同拿一根吸管吸饮料。 可谁知道…… 满口辛辣都把她呛得眼泪都出来了,又是流眼泪又是不停咳嗽。 看吧,暴露了,即使拿烟的姿势演练得够熟悉了。 但是,钢笔不是烟啊。 被尼古丁呛得通红的一张脸朝着连嘉澍,相信,小法兰西现在的表情肯定把方绿乔的心看凉了。 她可是好不容易把那根烟抽完。 她把能表达的都表达完了。 连嘉澍,你看,我穿成这样,我抽烟喝酒,好女孩从来不会做这些事情的,为了你我愿意尝试去改变,这也是我为我爱你这件事情负责。 衣着暴露,抽烟喝酒就可以变成坏女孩了? 可真单纯,单纯得都让人心疼了。 预想中一整套表达“我不是好女孩”的行为艺术已经表演完了,可为什么心上人还没有任何表示呢? 还不够吗? 方绿乔再次环顾四周。 眼神略显迟疑之后,再看了连嘉澍一眼,朝乐队走去,和乐队领队一番窃窃私语。 乐队领队也许是励志电影的爱好者,女孩的话让他误以为自己是电影中某位在特使时刻起到关键作用的路人甲。 这个想法让他忘却他是拿了薇安的酬劳。 在乐队领队的示意下,安静的氛围忽然响起怪异的音乐旋律。 等着看热闹的人满脸困惑。 直到女孩走到一边用来作为装饰作用的钢管前,看客们才恍然大悟,原来那位是想表演钢管舞。 在怪异的音乐旋律中,方绿乔一手抓住钢管,踢腿,摆出钢管舞女郎们表演前的招牌动作。 只是呢…… 在看客们也就刚睁大眼睛,表演者就从钢管摔落了下来。 没有幽默感的小可爱,钢管舞可比抽烟喝酒还要来得难多了,钢管舞更不是猴子爬树。 偏偏,那位不信邪。 从地上爬起,再次对钢管发动冲击。 不仅钢管舞不是猴子爬树,而且你的身手远不及猴子。 看看,第二次摔下来了。 乐队很好扮演着作为励志电影关键的路人甲角色,怪异的音乐还在继续着。 方绿乔似乎从音乐中得到鼓励,还想在为第三次冲刺做准备,花掉的眼妆,两种颜色的头发,瘦小的身板,还有那双惹眼的高跟鞋,让她的准备动作显得无比滑稽。 但那滑稽的模样并没让现场看热闹的人哄堂大笑。 这要是放在平常,这群坏蛋都不知道会笑成什么样子。 只是,这会儿,谁都没有笑,连琳达也没有笑。 是不好意思笑,还是笑不出来? 方绿乔第三次手牢牢抓住钢管。 林馥蓁眼前人影一晃,那抹熟悉的白色身影直把林馥蓁看得头晕目眩。 连嘉澍快步朝方绿乔走去,强行把方绿乔的手从根钢管拉离下来,似乎是防止方绿乔再做蠢事,连嘉澍并没有放开方绿乔的手。 林馥蓁出神看着那紧紧缠在一起的手,直到冷冷的那声“够了!”她这才回过神来,嘉澍把她吓了一跳。 乐队停止了演奏。 连拉带拽方绿乔被连嘉澍拉离钢管处,两人往着会场门口,脚步在那扇门面前停顿,紧紧关闭的门板阻挡住他们的脚步。 连嘉澍回过头来。 林馥蓁迎着那束冷冷的目光。 “那扇门九点半才会打开。”晃了晃手机,“现在距离九点半还有七分钟半。” 林馥蓁笑了笑,但愿,她的笑没有像在哭。 迎着连嘉澍的目光:“嘉澍,我以为你会看完那支钢管舞,但你没有。” 为什么没能看完整支钢管舞的原因是什么不得而知,林馥蓁也不想知道,但她知道自己现在的心遗憾极了,很遗憾很遗憾。 很遗憾,嘉澍没能等到那扇门打开,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 那扇门一打开游戏就真正结束了,然后,你就可以听到林馥蓁给你讲一个女孩和一个男孩的故事了。 连嘉澍不仅没有等那扇门打开,甚至于他都没等到方绿乔跳完那支钢管舞,林馥蓁要的是满一百分的答卷,这个一百分少零点一都不行。 目光落在方绿乔脸上。 没有幽默感的小可爱手被她的心上人拉着,眼睛打满问号:那个小时候曾经送过她东西的小公主此时此刻为什么看着一脸的不怀好意。 不不,这是错觉,小公主可是帮了她大忙,让她有机会站在这里和心上人说出她想说的话,而且,她和孩子们的互动让人无法把那种坏蛋、骗人的大灰狼联系在一起。 可…… 咯噔、咯噔、高跟鞋鞋跟一下下敲打在地面上,盛气凌人的模样,下意识间往心上人所站方位靠了靠。 微笑着,林馥蓁站在方绿乔面前,这会儿她已经不想去理会连嘉澍了。 接下来七分钟里需要她全力以赴。 从头到脚,上上下下,林馥蓁把方绿乔打量了个遍。 掩嘴:“衣着暴露、浓妆艳抹、把头发染成两种颜色、抽烟喝酒外加跳个钢管舞就可以当一名坏女孩了?因为连嘉澍不和好女孩玩,所以你就要放弃好女孩的身份,这就是你所谓为自己喜欢他的事情负责?” 看看,她也就随便说几句,好女孩就暴露出底气不足来。 太阳穴突突跳着,落在她脸上的那束视线就像会蛰人似的。 嘉澍,不管你看我的目光多凶,我都不会不在乎了。 小画眉不想再去理小法兰西了,小画眉也不想和小法兰西玩了。 “方绿乔,”很是细致的整理起了方绿乔额头处的乱发,一边说着,“即使你浓妆艳抹,即使你衣着暴露,即使你真得学会抽烟喝酒,你还是好女孩,终究和连嘉澍玩不到一起的好女孩。” “我……我……” 看吧,自己都相信自己不是坏女孩的料。 还想去拉开和假睫毛粘在一个的那缕头发,冷不防地,手落了个空,方绿乔再次往连嘉澍身边靠。 没有幽默感的小可爱这是在抗议她说她和连嘉澍玩不到一块去这个说法呢。 “方绿乔,浓妆艳抹代表不了坏女孩,衣着暴露的也代表不了坏女孩,会抽烟喝酒的也代表不了坏女孩,而坏女孩们有时看起来比好女孩们更像好女孩,这个你很快应该会知道了。” 来自于太阳穴处的刺痛感让林馥蓁一阵头皮发麻。 嘉澍,我真的不想去理你了。 “方绿乔,我现在就让你看看,你距离坏女孩还有多远。” 拿起手机,集中精神,找出兰秀锦的电话,对了,此时正是兰秀锦的办公时间,她还是先打叶云章的电话比较好。 拨通电话。 快接啊,叶叔叔,快接电话啊,叶叔叔。 也许,琳达蒙对了,她现在生病了,不是小病而是大病,她想尽快结束这一切,然后找个地方好好休息。 还好,叶云章没让她等太久。 电话接通,很快被转到兰秀锦的手上。 那声“妈妈”让林馥蓁心里一阵阵抽紧。 有那么一瞬间,有了生平第一次想和妈妈撒娇的念头:妈妈,嘉澍现在正拉着别的女孩的手,妈妈嘉澍拉着别的女孩的手还不是我最难过的,最难过的是,他没等到那扇门打开,甚至于他没看完方绿乔的那支钢管舞。 妈妈求求你,安慰我,宝贝,不是那样的,宝贝,是你做得太过分了。 是的,这个我知道。 可是,妈妈不过分不行啊,妈妈,知道那种感觉吗,有一样东西我心里拼命,拼着生命想要去拥有,可又害怕拥有了,却又失去了。 妈妈,这都怪嘉澍,我们本来玩得好好的,可忽然间有一天他和我说出让我来管住他的话。 妈妈,我只是在以一种比较蠢的办法确认,心里拼了命想去拥有的能不能长长久久拥有,如果无法确认,我就不会去触碰。 没有拥有就不会失去。 而且,妈妈,我很高兴有这样一个机会,给夺走我们幸福的人一个大教训,我可不愿意当你。 电话彼端:林馥蓁? 集中精神。 “妈妈,”目光牢牢锁定在方绿乔脸上,一字一句:“我要和嘉澍在一起。” 即使方绿乔脸上涂着厚厚的化学物品,但还是可以窥见,被遮挡在化学物品下的脸色,以一种极速的方式在溃化,白得像尸体。 紧随其后是眼神的变化,从茫然到惊恐,再到绝望悲愤。 “你没有听错,妈妈,”微微笑开,“我说,我要和嘉澍在一起,以女人和男人的方式在一起。” 电话彼端一片沉默。 “妈妈,”轻声唤着,“你之前不是说过吗?你会支持我的。” 沉默。 “妈妈,别担心,这是我和嘉澍一起决定的事情。”看着方绿乔,说。 得到兰秀锦确认后,林馥蓁收起手机。 目光去找寻之前那双握在一起的手,紧握的手也不知道是何时松开的,也不知道是谁先放开彼此手的。 让那双手松开的罪魁祸首很显然是她。 心里叹着气,集中精神。 目触到连嘉澍的目光,身体下意识晃了晃。 一时之间,她也弄不清楚这是太过于耀眼的灯光所导致,还是连嘉澍的目光所导致。 这世界没后悔药可吃。 缓缓地,林馥蓁把手机递到连嘉澍面前,说我已经履行游戏承诺。 连嘉澍没有接手机。 小法兰西忘了他们玩的游戏了吗?那么,就让她提醒他。 侧过脸去,看着方绿乔。 缓缓说着:“嘉澍,我不是答应过你吗,如果你能让方绿乔爱上你,我就和你好。” 周遭死去般静寂,可以和这死去般周遭相提并论地还有方绿乔的眼眸。 没有幽默感的小可爱,这,就是背叛。 被自己所爱的人背叛的滋味,被你一厢情愿断定为“小公主”的人十岁时尝过,这背叛是你的妈妈,我的爸爸联手送出。 绿巨人,秋老师,是她晦涩而被扭曲的童年唯二的亮色,前者曾经一次次把她从桌底下找出来,后者曾经频频教导她何为“母语”。 脸撇到一边,把手机又往前递进一点点,说嘉澍,我已经把我们的事情告诉我妈妈了,你也应该把我们的事情通知一下你爷爷,你爷爷会很高兴的。 手机还是没被接走,要知道她现在手很酸。 “嘉澍,我是女孩子。”她做出了娇羞状,这大致是想表达出,一对男女决定在一起由女方先开口有点丢脸呢。 还是不接是吧,不接就拉倒。 “那扇门在九点半会被打开,索菲亚会把电视台记者和另外两名杂志社记者带进来,本来,我打算和他们分享我们的喜讯,可看来,你似乎不稀罕,”点头,“明白了,待会他们进来我什么都不会说。” 顿了顿。 自言自语着:“反正,我已经兑现我的游戏承诺,你以后不能说我赖账,不要为什么不早说,害得我又得打电话和我妈妈解释。” 说打电话就打电话。 慢吞吞收回手,慢吞吞地再去找兰秀锦的手机号,还没等拨通手机就被拿走。 “干什么!”顿脚。 只是,脚有点虚呢,小法兰西的眼神像刀锋般。 嘉澍,反正我已经不打算理你了,你再凶再冷酷也没什么,从此以后,你只会是我眼中的空气。 现场所有人似乎都在等待着那通电话被接通,也就只有她不去关注那通电话,林馥蓁出神地凝望着方绿乔。 真可笑,方绿乔怎么也在关注那通电话。 笑了笑。 没有幽默感的小可爱,美好的故事只适合道听途说,生活永远是生活,两码事,很快你就会知道了。 不会有奇迹的,不会有人拉起你的手,带你到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从此以后幸福美满的结局。 电话接通了。 “爷爷,在一分钟前,林馥蓁答应和我在一起了。”声音有条不紊,“是的,爷爷,我和林馥蓁决定在一起了。” 游戏,被真正拉上帷幕。 想必,现场所有人、包括连嘉澍都认定她是胜利者,而那一脸木然的女孩是失败者。 不,你们错了,真正的失败者是林馥蓁。 但是呢,有些话她还是得讲给方绿乔听。 手搭在方绿乔肩膀上,做出拥抱状。 在她耳畔: “不要觉得冤,你此时此刻所承受的痛苦是你妈妈作的孽,也不要觉得无辜,当和你成长息息相关的一餐一衣一物一行都来自于你妈妈时,你就脱不开责任。” 微笑告诉:“现在还在想着他吗?想着深夜出现在你门口的那个他吗?那都是假的,唯一真的就只有那只叫做汤尼的博美犬,如果现在还不明白的话,回去好好想一想你就明白了。” 方绿乔表现出一具尸体该有的气质,浑身无一丝一毫生趣。 十分钟前,她可不这样的。 凝视这窗外的夜空:“方绿乔,记住了,有仇必报,是林馥蓁哲学。” “转告你妈妈,不管她把自己装点得多么得楚楚可怜,也无法掩饰她那颗龌蹉的心,不管她说得多么的冠冕堂皇,也否认不了她曾经窃取过别人幸福、破坏他人家庭的事实。” “至于你继父,转告他,林馥蓁永远不会接受多项选择,余生也别奢望从我这里得到原谅。” “不原谅,也是林馥蓁法则。”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是这个系列最后一章了,下一个系列开头男二要出来客串了。【这次是真男二】 PS:来来来,峦帼发红包来了,经常留言的都有,剩下的先来先到,直到全勤奖发完【记得在这一章打2分留言,不然峦帼找不到地方发红包】 ☆、年轻气盛 九点半, 酒店大门准时被打开。 面对几位记者,“我和她决定在一起。”连嘉澍说。 至于原因,虽然语气比较淡,但情份恰到好处。 “几天前的事情,气氛很好,我吻了她, 那个吻结束后, 我们就决定在一起。” 在连嘉澍说这些话时, 林馥蓁做出小鸟依人状。 不时间抬头仰望, 甜笑。 几十名在另外一块场地聚会的熟人闻讯赶来,向他们表达祝福。 酒店经理,若干职员在得到消息也赶来了, 门口处挤满了人,相信这些人一定不会去注意那呆站于门口, 身着奇装异服的女孩。 在林馥蓁的眼神示意下, 索菲亚带走了方绿乔。 跟在索菲亚身边的方绿乔看起来乖巧极了。 目送那两抹声影一前一后离开, 林馥蓁垂下眼帘, 在电视台摄影师的要求下,身体更紧挨向连嘉澍。 十点,会场空荡荡的, 所有人都走了。 一直标榜自己很会玩的琳达离开前表情很不是滋味,就差没说出“林,我没想到你比我更会玩,只是, 我觉得你的游戏……怎么说呢,我觉得有点过分。” 但凡人都会这样想吧,只要没有良知泯灭。 现场钟表秒针走完了一圈又一圈。 连嘉澍站在窗前,会场的窗就像是一帘宽大银幕,一格一格玻璃镶在那块宽银幕上,地中海的夜景映在宽银幕上像连绵不绝的画卷,奢华璀璨。 夜景越是华美,那立于窗前的背影就越显孤寂。 二十岁的男孩用孤寂形容似乎不是很贴切,但,目前林馥蓁想不到别的词语来形容连嘉澍。 想不到就不要想了。 “如果没事情我先走了。”林馥蓁说。 这话十分钟前她就说过一次,连嘉澍没让她走也没让她留,只是在她挪动脚步时,她之前给连嘉澍的手机“掉落”在地面上。 “掉落”在地上的手机瞬间四分五裂,那支手机有多牢固几天前她就验证过了。 之后,她一直看着地板上的手机碎片发呆,那个姿势一直被维持到现在。 现在,她累。 林馥蓁越来越怀疑琳达说得没错,她是生病了。 “我得找个地方,地下室也好,偏僻旅馆房间也好,只要不被找到不管哪里都可以,我要把手机关了,我需要睡上三天三夜的觉,大睡一顿后,我的病也许就好了。”这个念头在她心里越来越为的强烈。 “如果没事情的话我先走了。”第三次说。 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的想法超越了打从心里生出的恐惧,移动脚步。 背后:“林馥蓁。” 继续移动脚步。 “林馥蓁,你过来。”连嘉澍轻声说着。 想了想,停下脚步。 这样也好,把解决的事情解决完后再去找个地方睡一觉也一样,慢吞吞走向连嘉澍。 肩并肩站在窗前。 地中海的夜景可真美。 “小画眉,夜景很漂亮对吧。”他问她。 点头。 “夜景再漂亮也没有用,该不见了人一样会消失不见,你说,那些在美丽夜晚走失的人最后都去哪里了?” 安静着。 “小画眉,打开这扇窗,就是海。” 没有来由的,心里打了一个冷颤,下意识间往后退出小半步。 浅浅笑声响起。 “我们刚刚宣布恋情,我不会拿你怎么样的。” 静立不动着。 他轻声问她小画眉,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你还做了什么事情。 出神望着远方,连嘉澍手落在她肩膀上,一点点让她的视线离开地中海海面。 眼睛对上了眼睛。 “被蒙在鼓里的滋味并不好受,”他轻声问她,“小画眉,能告诉我,你还做了什么吗?” 是脑子里住着独角兽的孩子无法忍受权威受到挑战?还是那抹跟在索菲亚身后乖巧的身影刺痛了他的内心? 嘉澍,在我看着方绿乔离开时,你也在看着她离开,你在她身上停留的时间比我的还要久。 嘉澍,明明我打算不理你了,可为什么还要去介意在乎这些。 这让林馥蓁在心里无比憎恨自己。 这不可以,这样的事情绝不不允许。 现在,林馥蓁要接受惩罚。 儿时,每想念一次爸爸就淋雨半个小时。 迎着那双眼睛,笑。 说:“嘉澍,我把我们公开恋情的第一手消息以三百万欧的价格卖给了巴黎电视台,两百万欧授权给了纸媒,更早之前,我和他们已经谈妥了,那几位只是前来走走形式,相信此时此刻,商业大街,红绿灯路口,很多人正透过多媒体电视看着薇安和小法兰西在一起的新闻,这些人当中也包括方绿乔。” 来自于肩膀处的力道一度让林馥蓁怀疑,她的肩甲会随时随地变成粉末状。 不疼,一点都不疼,更不能喊疼,这是特属于林馥蓁接受惩罚的方式。 轻声细语,说着:“嘉澍,我并没有乱花那五百万欧,我把那五百万欧用在朵拉之家的孩子们身上,你也知道的,现在有钱人们不像以前那么慷慨了。” 欧洲经济学家们天天吹嘘各种各样的“威胁论”,发表各种各样“欧洲未来经济不容乐观”的言论,弄得有钱人都不乐意花钱了。 朵拉之家已经很久没收到十万欧元以上的捐献支票了。 “嘉澍,你知不知道五百万欧元可以为孩子们带来多少……” “闭嘴。” 好的,闭嘴。 乖乖闭上嘴。 “林馥蓁。” “嗯。” 连嘉澍松开手。 “这世界,论可爱谁都没你可爱,这世界,论讨厌谁也不及你讨厌,论美好,这个世界谁都没你美好,论丑陋,这个世界,谁也不及你丑陋。”他说。 他看着她的眼睛,如是说着。 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她和他说,那嘉澍你看明白了我吗? 怕他不明白,絮絮叨叨说起:“我把截然不同的两个女孩放在了你面前,让你去做比较,方绿乔越是单纯,林馥蓁就越显得复杂,方绿乔越是傻气,林馥蓁就越显得精明,方绿乔越是好,林馥蓁就越显得坏。” “嘉澍,你现在看明白我了吗?” 嘉澍,我小时候和妈妈说过大话来着,我爱的人必须得爱完完全全的我,好的我,坏的我。 连嘉澍没有给予她任何答案。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自然是是了。 看明白了就好。 沉默—— 明明嘉澍都已经放开她了,可为什么她的骨头在疼,下一秒会幻化成为粉末吗,然后,就像在美丽夜色消失的人们一样,变成海底里的化石,暗夜里发出亮光。 那只黑尾鸥一定被澄清的玻璃误导了,以为通往那个放着蛋糕甜点的空间是畅通无阻的,卯足力气。 “砰”一声,头撞到玻璃上。 那声响,把她吓了一跳。 回过神来。 她怎么还在这里? 脚步往着门口,距离那扇紧闭的门还有数百步,背后响起脚步声。 脚步声又急又乱。 林馥蓁加快脚步,到最后几十步都用跑的了,眼看手就要触到那扇门,另外一双手比她更快。 门卡被拔走,门开关感应器被横伸的拳头破坏。 “砰”的那一声让林馥蓁心忽了一下,想去拿门铃对讲机,连嘉澍又是先她一步拿走的对讲机。 对讲机往墙上砸去。 “嘉——”剩下的止步于那双充斥着暴风雨的眼眸。 别开眼睛不敢去看,任凭他以拖行的方式把她拉离和门相反的方向。 眼看那扇门距离她越来越远。 又有一只黑尾鸥撞到了玻璃墙,闷闷的那声直把她听得浑身起着鸡皮疙瘩。 “连嘉澍!”大声尖叫了起来,“你要干什么,我要回去,放开我,马上,连嘉澍,我和你说的话你没听到吗?马上放开我!” 身影隐于阴影部落,鞋子从脚上脱落,后脚跟擦着着地面,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变成了可怜兮兮的:“嘉澍,别闹了,我们别闹了,好了,嘉澍你能放开我吗?我答应你,以后大事情都会和你商量的——” 尾音被穷凶极恶的关门声所掩盖。 紧接这,是门的放锁声。 手一松,她的身体就像一片叶子,往着地板飘去。 休息室没有一扇窗,黑乎乎的,像囚禁犯人的牢笼。 快速往墙角落缩去,下一秒,林馥蓁马上感觉到这不是一个好办法,往角落里缩只能更加反应出一个人的恐惧。 怎么会恐惧呢? 他是嘉澍,他是连嘉澍啊。 然而,此时此刻,她一点力气也没有。 那个墙角困住了她,她没有力气往前迈出一步。 当他的手伸向她时,她犯起了结巴。 “嘉……嘉……嘉澍,你带我到这里……到这里来干什么?” 是啊,嘉澍,你把我带到这里来做什么? “你猜。”声音气息和平日里也没什么两样啊。 “不……我不,不猜……还有……还有,嘉澍……我现在在生病,你……”抖动着嘴唇,连嘉澍的身影形成厚厚阴影,遮天蔽日把所有光源都阻挡住,“你……” “你……小画眉你又犯起了结巴,说看看,你……你什么呢?”一如既往的好脾气。 “你……你能不能带我……带我去看医生……我晓得,我……我刚刚惹你生气……你不带我去……去看……医生可以……可以理解,要不……要不……你打电话叫……叫医生也可以。” “不。”回绝的语气也温柔。 然而,温柔的语气也无法阻挡住她不停抖动的嘴唇。 而脚比嘴唇抖动得更为厉害,不停在抖动着的还有身体,甚至于她一度怀疑,在毛孔的支撑下她头发一个个竖了起来。 颤抖的手开始去触摸头发,她也不知道头发有没有竖立起来,嘴唇抖动得越发厉害:“嘉……嘉澍,电话……打电……” “打……打电话,是吗?”他的眉头比往日任何时候都还要来得柔和,“小画眉,我现在没时间打电话,我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缓缓的,他的手伸到她眼前—— 摇头,拼命摇着头,手别到背后去。 身体宛如棉絮,轻飘飘的从角落被拉离,再轻飘飘往着沙发跌落,借着微光看着他,嘉澍在解衬衫衣扣。 现在,林馥蓁终于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了? 可,她仍然不相信,不死心,甚至于—— 嘴里说出了天真的语言“都说了,我在生病。”“嘉澍,我真的在生病,我们改天再亲热,嗯?”“嘉澍吗,嗯?嗯嗯?”拉长着声音,手紧紧捂住自己衣服领口。 他把她压在身下,单手握住她的腰让她更加贴近他,另外一只手抚上她脸颊,轻声问她像以前那样亲热吗? “那是自然。”嘴里继续说着天真的话。 “小公主。”指尖顺着她的眉心。 怎么叫她小公主了?比起小画眉她更加讨厌连嘉澍叫她小公主,小公主这个称谓总是让她联想到傻里傻气的薇安。 “小公主,你似乎还没理解什么是在一起的意义,我现在需要让你认知,什么是真正的在一起。” 眼睛睁得大大的,一滴眼泪从眼角垂落,说嘉澍,不要,起码不能是现在。 “不能是现在吗?”他问她。 “是的,不能是现在。”又有一滴眼泪从她眼角滑落。 “小画眉,‘不能是现在’这话放在此时此刻,可爱至极。”他唇触了触她鬓角。 周遭安静极了,手紧紧捂着领口,眼睛直直看着天花板。 在忽如其来撕裂般的疼痛中,目光依然死死看着天花板,她压根不相信,明明她的手还紧捂着衣领啊,明明她的衣服还好好的啊。 直到撕裂般的疼痛扩展至她的中枢神经,她还不相信那个正在尖叫着的女声会来自于自己,来自于林馥蓁。 那个女声在尖叫着,在哭喊着“连嘉澍,你这个混蛋,你怎么能对我做出这种事情!”“连嘉澍,我要杀了你!”“嘉澍,求求你,轻一点,疼,”“嘉澍,求你了,轻一点,疼……”“嘉澍,疼,太疼了,我是……是第一次。” 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不停在晃动的天花板。 从天花板处传来的女声在哭泣着,哭声凄楚,似乎在告诉着人们,她遗失了最最为心爱的宝物,问她都丢了什么她就是不说。 天花板还在晃动着。 凄楚的哭泣声还在继续着,把她的心听得难受极了,伸手去触眼角,看看,都难受得哭了。 哭什么哭,那个声音又不是她的,那是声音是别人的。 是的,是别人的。 缓缓闭上眼睛。 海港深处传来船只的鸣笛声,声音被一分为二,一半留在梦里一半流淌于空气里,熟悉的旋律伴随着船只鸣笛声,远处传来了青年浑厚的声音,那声音在歌唱着: 雾气刚散,松开单节套 、后绳索,驶向南部海峡。 经过洛基港口、十磅岛、经过我小时候溜冰的尼罗塘。 拉响汽笛,向灯塔守卫的孩子挥手。 海鸟飞过来,黑背鸟、人字鸥、大矮鸭。 …… 小画眉,我给你讲一个故事。 从前,有一个男人在出远门前给自己孩子留下了一盒录音带,录音带录着他唱给孩子的歌,他希望有一天能和孩子唱着那首歌远航。 去看黑背鸟;去看人字鸥;去看大矮鸭。 但,那男人失约了。 那孩子一天天长大,他最好的朋友叫影子,他和它说话,他和它抱怨,后来,后来来了一只小画眉。 小画眉你把我最好的朋友弄不见了。 小画眉…… 手一伸,触到一片冰凉。 睁开眼睛,不是在他房间,从手掌心处传来的冰凉触感让他的尾指抖了一下。 ……脑海里浑厚的男声变成年轻女孩的尖叫声,尖叫,哭泣,逐渐地……转换成哀求。 缓缓闭上眼睛。 哀求声从天花板处以直线掉落的方式直击心门,大有攻城掠寨之姿。 连嘉澍紧紧闭着眼睛。 凄楚、愤怒、委屈、绝望像汹涌的浪潮:“连嘉澍,你怎么可以对我做出这种事情!” 嗯,是的,这愤怒他是充分理解的,就像她说的那样“连嘉澍,你怎么可以对我做出这种事情!” 小画眉,你不知道吗? “毁掉橱窗里那个尊贵的娃娃”是他内心深处一缕潜藏已久的情绪。 小画眉,我不是和你说过吗?玩弄感情的人最终会受到惩罚,我发誓在我说这话时永远也想不到,会变成现在这样的结果。 小画眉,是我的错。 好了,我向你承认错误了,你就不要在我耳边唠叨个不停了。 可唠叨还在继续着,愤怒的声音变成低低的哭诉“嘉澍,求你,轻一点。” 终于,玻璃窗里尊贵的娃娃如他所愿显露出了其脆弱的一面。 小画眉,你知道吗? 昨晚你让我再次体会到八岁时躲在布幕后的糟糕感觉,就像一具提线木偶,傻乎乎的被指往东就往东,被指往西就往西。 那种糟糕感觉可不能让他一个人承受。 那没什么。 是的,那没什么,他只是以一种比较极端的方式拿回一场游戏他应得的酬劳。 小画眉,现在,哀求,哭泣已经晚了。 连嘉澍紧紧闭着眼睛,把林馥蓁的哭诉声拒之门外。 把他伯父们拉下马的机会又近了,好比一部电影的拍摄周期,现在,就只剩下挑个黄道吉日杀青。 隐隐约约中,门外传来一声声响,不用去看,肯定又是贪嘴的黑尾鸥撞到玻璃上。 黑尾鸥发出的声响打乱了连嘉澍之前的畅想。 周遭骤然间安静极了。 那是一种趋近于诡异的安静,安静到什么程度呢,安静到就像一个人置身于坟场。 在极度诡异的安静氛围里,有那么一缕声音细细的,细细的在诉说着“嘉澍,疼,太疼了,我是……是第一次。” 那缕声线最初是陌生的,但逐渐地,逐渐地异常清楚,清楚且熟悉,循着那个声音—— “小画眉。” 瞬间,手掌心汗淋淋一片。 猛然睁开眼睛。 侧过脸,连嘉澍就看到了那把刀,一把用来切蛋糕的刀,刀就放在他左边耳畔处,刀尖对准着他的太阳穴。 他这一侧身,刀尖宛如下一秒就直刺他眼睛。 顺着那束刀尖,是绝望凄楚的双眼,那双眼聚满泪水。 他总是很讨厌看到她眼眶里的泪水,讨厌死了。 缓缓伸手,想把让他讨厌的物件消灭掉。 一触,溢满泪水的双眼消失不见。 闭上眼睛。 在那句“嘉澍,疼,太疼了,我是……是第一次。”更早之前她说过说“嘉澍,不要,起码不能是现在。”当时他为什么就听不进去呢。 小画眉,当时为什么就听不进去呢? 放任在耳畔的哭诉声变成一拨又一拨的浪潮声,狂奔,向前,怒吼,拍向海岸。 “连嘉澍,你怎么能对我做出这种事情,我要杀了你。” 林馥蓁,睚眦必报。 那个瞬间,在那个瞬间。 似乎有一双拳头狠狠砸在心灵的窗门上。 很有劲。 很疼。 这是连嘉第一次从那个方位接触来自于疼痛的讯息。 在夜里低声哭泣的声线就像羊羔:“嘉澍,疼,太疼了,我是……是第一次。” 额头处,有一颗汗水滴落。 眼角处,也有一颗。 远处,有船只驶离港湾,在日出之前,渔民们得把渔网洒向海面。 在日出之前—— 小画眉,早安。 ☆、飞蛾与火 落日余晖从那只朝着天空展开的手手指缝穿过, 以条纹形式落在林馥蓁的脸上。 那是一双二十岁的手,这双手在十三个小时前握过一把刀,那把刀曾经为孩子们切过蛋糕。 问她用那把刀用来做什么呢? 能用来做什么,自然是用来给连嘉澍的胸膛开出一口子,在他以一种野蛮而又粗暴的方式强行进入她时,她就想过那把刀。 清晨, 林馥蓁找到刀, 她也把所有在脑子里形成的想法付诸行动, 甚至于怕体力不够她还吃了一杯碳酸饮料。 但, 就差最后一步,真得是差最后一步了,刀尖真的对准一刀致命的方位。 现在想想, 连嘉澍应该要谢谢造物者给他一张漂亮的脸蛋,薄薄的晨曦透过那扇门落在连嘉澍的脸上, 每一条纹理都精致绝伦。 为, 天生尤物。 这应该是她下不了手了的原因。 要是她杀了他, 琳达肯定是第一个朝她拼命的, 而林馥蓁这个名字也许将被载入史册,她因爱生恨,毁了这个时代的最完美偶像之一。 是那样吗?林馥蓁想起了老旧的站台靠在咖啡贩卖机叫她“小甜心”的男人。 初春来临, 她去远方旅行,在不知名的站台,站台和候车厅有一扇感应门。 距离车到站还有大把时间,突发奇想, 她要问第一百名从那扇感应门进来的人一个问题。 数数从一开始。 第九十九名从感应门进来的是满脸横肉的壮汉,心里庆幸着,幸好不是这位老兄,眨眼间,那扇感应门又打开了。 是亚裔面孔,和她一样黄肤黑发黑瞳,眉开眼笑,这真是上帝的安排。 第一百名穿过感应门进入站台的是三十岁左右的亚洲男人。 男人背着印有二零零零年份的双肩包,穿工装外套。 林馥蓁跟着工装外套男人来到了咖啡贩卖机。 黄昏时刻,站台很旧,男人在喝咖啡。 她肆无忌惮看着那男人的脸,纸杯丢进垃圾桶,男人肩靠在咖啡机上,瞅着她。 男人有一双极为温和的眼睛,在凝望你时让你心生:我和这个人前生一定见过。 “小甜心,离家出走了?因为妈妈又偷翻你手机通话纪录,或者是悄悄登录你的邮箱了?”男人如是说。 很奇怪,“小甜心”再配说话内容应该显得轻浮才对。 可林馥蓁压根没觉得男人话有一丝一毫的轻浮。 摆正表情,她问他:“先生,您能告诉我二十岁在一个人的一生中代表什么?” 那时,距离她二十岁还有三天。 “十九岁,看邻居不顺眼,你拿起车钥匙把刮花他的车,十九岁,经过那颗苹果树下,想都不想摘下了近在眼前的那颗苹果,摘完你又考虑到苹果也许还残留农药成分,随手一扔,头也不回。” “二十岁时,刮花邻居家的车,把原本不是属于自己的苹果放进兜里这些只能存在于你的脑海中,明明邻居的脸依然让你觉得作呕,结在苹果树上的苹果看着依然让人垂涎三尺。”男人和她说。 “为什么?”她问他。 “因为,你心里多了一个盒子,那个盒子名字就叫做自我约束能力,盒子颜色是黑色的,黑色象征着两大派别,恐惧和敬畏。” 列车进站的鸣笛声响起,她从第六个车厢进入,他从第十二个车厢进入,她是买了短途票根的乘客,他是拿着终点站票根的乘客。 列车的终点是苏黎世。 下车前五分钟,她找到那个男人。 她说先生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男人给了她一枚印有二零零零年年份的硬币,说下次再见到时,如果她还保留着那枚硬币,就告诉她他的名字。 切,谁稀罕。 林馥蓁没去接那枚硬币。 拉着脸,转身,走了几步。 背后—— “小甜心。” 下意识间回头。 一样东西往她脸上飞过来,本能伸手。 印有二零零零年的硬币被她牢牢握在手掌心里。 那枚硬币被她带回家。 但此刻,林馥蓁已然想不起男人的脸。 但她记住那个黑色盒子。 林馥蓁在胡西昂的房子坐落于半山腰处,黄昏的日光落在红色泥土,红色房子上,像油画像。 在油画像的色彩里头,林馥蓁想起给她硬币的男人,以及在极度无聊的时刻问及的那个问题:“二十岁代表什么?” 二十岁代表着心里多了一个黑色盒子。 黑色盒子装着自我约束力。 拿着蛋糕刀的清晨,林馥蓁隐隐约约间触摸到那个黑色盒子。 所以这个清晨,她表现得异常冷静,找出对讲机,让酒店经理送衣服进来,去接衣服时不忘给酒店经理挤眼,想传达的已经很清楚了:你明白的,我和男友一时间情不自禁。 穿好衣服,离开酒店。 离开前还不忘交代酒店经理:“我男友还在休息室里,希望你们不要打扰到他。” 离开酒店,林馥蓁去了一趟私人诊所。 琳达蒙对一半,她是生病了,但也就轻微发烧而已,在她的暗示下,医生在诊断书写了个人建议,病人需要休息一个礼拜。 对了,林馥蓁还让医生给了她二十四小时避孕药。 拿着诊断书林馥蓁向学院要了十天病假。 再之后,在学校附近的咖啡馆等索菲亚,咖啡馆主人把她认出了,为了表达对她和连嘉澍恋情的支持,咖啡馆主人免了她的账单,还给她亲手做了水果蛋糕。 “Yann怎么没陪你。”咖啡馆主人问她。 把水果蛋糕的味道赞美了一番,回:“他有别的事情需要处理。” 索菲亚来了,给她送来了新手机。 有几通电话必须打。 第一通电话打给黛西阿姨。 和连家联姻是罗斯家族一直乐于所见,黛西阿姨在电话里也就感叹了几句“薇安长大了,什么事情都不需要经过黛西阿姨了。”最后她还是表示出了祝福。 在电话即将前,黛西阿姨又忽然问起她这样一个问题。 “小书呆子,你真的喜欢连家的那个孩子吗?” 一呆,随之说:“当然,嘉澍多漂亮。” 电话彼端传来叹息声。 第二通电话打给薇安官网的负责人,第三通电话打给了朵拉之家的总负责人。 三通电话打完,林馥蓁把诊断书摊开索菲亚面前,和索菲亚撒起娇来。 最终,法国女人无奈地说出“接下来的事情我会处理。”“我不会把你的行踪透露给任何人,也包括Yann。” 比起萨娜,林馥蓁更喜欢索菲亚,也许由于年轻相差无几,她和索菲亚更像是朋友,像朋友也像姐妹。 新手机交回索菲亚手上,索菲亚把她送到车站。 她坐上前往胡西昂的列车。 胡西昂的老房子是目前林馥蓁能想到最好休息所在,只要她不去老城的几处景点,相信没人能打扰到她。 推开门,好了,可以大哭一顿了。 半个小时时间林馥蓁还是没能酝酿出大哭一场的情绪,也许是因为白天吧,白天的人总是特别理智。 也许,晚上,她就会大哭了,一边大哭着一边咒骂连嘉澍。 吃完药,林馥蓁往床上一倒。 一觉醒来,日光变成暖茶色调,推开窗,她就看到那颗开满黄花的灌木,一个礼拜前,它还是光秃秃的。 拉来一把椅子,林馥蓁在黄花灌木树下坐了下来。 展开手,手掌朝着天空,落日余晖从那只朝着天空展开的手手指缝穿过,以条纹形式落在她脸上。 如果,此刻恰好有人从矮围墙外经过,那人一定会认为,坐在黄花灌木下的年轻女孩是一名在这里短暂逗留的游客,在闲暇时间里欣赏着黄昏美景。 女孩一定很享受现在的时光,拖鞋被丢到一边,赤着的脚踩在石板上,十个脚指甲分别染着十种颜色,还采用了最为艳丽的色彩:红、黑、深紫、亮黄、鲜橙…… “那女孩一定来自于幸福家庭,得到爸爸妈妈无尽的宠爱。”在围墙外的人看着女孩脚趾头指甲,也许会这样想着。 咧嘴笑,那一笑,眼角湿润。 那声“妈妈”只能响在心中,而那声“爸爸”缺席已久。 日光一点点从她指缝里离去,被墙角收走。 闭上眼睛,头搁在灌木树干上。 小法兰西把小画眉弄丢了。 小画眉是什么时候被小法兰西弄丢的呢?就发生在昨晚的事情,以一种极为残酷的方式。 从此以后,再也回不去了吧。 公园一角,相视一笑。 小画眉已经消失不见了。 以上是她想讲给十岁的嘉澍听的故事。 那阵风吹过,从黄花灌木上掉落下了花瓣,花瓣落于她掌心中,小巷深处传来脚步声,脚步声停在矮墙外。 合上手,让思绪如数涌向梦乡。 再次睁开眼睛时,她已经不在黄花灌木下,一灯如豆,那人近在咫尺。 这人要找到她应该很容易的,她也不打算避开他。 该怎么称呼眼前的人呢?薇安的男友? 不,这个称谓还是等她离开这里再用吧。 现在,眼前的人更适合用“我的邻居”来称呼,在这座红土城的人们眼中,她和他是邻居的存在。 她的邻居心眼不坏,经过矮墙时,看到她在院子里打瞌睡,院子的门都不关,窗户都打开着。 出于邻里的友爱,他把她抱到房间,关上窗和门,索性,好事做到底,就等她醒来吧,再怎么说一个年轻姑娘在夜里睡得怎么沉,有一定危险。 在那道视线下,笑了笑。 目光落在房间门处,意思很明显:嗨,邻居,你应该走了。 无动于衷。 好吧,也许她的邻居是反应迟钝的家伙。 收回目光,不再拐弯抹角:“你应该走了。” 她想,她是高估了她的邻居,她的邻居压根是不存在好心眼的家伙,看着她一个人再加上病怏怏的,觉得好欺负。 不仅没走,反而乘机摸了她的脸。 要摸就让摸呗,反正她的邻居有一张漂亮的脸蛋,再说了,就只是摸脸蛋而已。 然而…… 那道阴影往她脸上靠近。 睁大眼睛,目光直直落在这个房间唯一的光圈上,有几只飞虫围着光圈不停抖动着羽翼,企图想靠近火光一点。 奇怪,窗户都关了,飞虫是从哪里来的? 那个吻结束,她问他,先生你都吻完了,可是走了吗? “小画眉……” 小画眉? 那缕叹息黯然得像在祭奠。 “别叫我小画眉,小画眉已经被一个人弄丢了。”目光一瞬也没离开那光圈。 一只飞虫找到绝佳的角度,飞进灯罩。 灯罩是透明色的,里面一清二楚,也就一眨眼功夫,进入灯罩的飞虫就像酩酊的醉汉,几个回合,掉落在放台灯的桌面上。 至此,没再动过。 笨蛋,翅膀被烧伤了吧? 笨蛋,一旦失去翅膀,你就什么也不是了,等待你的终将是毁灭。 又有另外一只飞虫飞进灯罩里。 笨蛋,笨蛋们。 缓缓闭上眼睛。 眼睛一闭上,吻如狂风暴雨般,安静承受着。 那个头颅深埋在她锁骨处,从锁骨处渗透出来的声线懊恼且无助:“我是疯了才对你做处那样的事情,小画眉……” “你一定看到那把刀了,那是用来杀一个人的,如果是小画眉的话,那把刀就会刺向那个人,所以,没有小画眉了。” “小画眉。” 这人还真固执,她话都说得这么明白。 心里叹了一口气,说:“没有小画眉了,从此以后,只剩下小法兰西了,你懂吗?” “我不懂。” 不懂啊,也许就像她老是哭不出来的情况一样,或许他明天就懂了。 又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那就等明天,明天就懂了。” “不,明天我还是会不懂。” 明天还是不懂啊。 “那就等后天吧。”叹气说着。 “不,后天我还是不会懂,一个礼拜后我还是会不懂,一个月,一年,十年,五十年我想我都不会懂。” 那她也没办法了,她好像又犯困了,这会儿她想睡觉。 偏偏—— “林馥蓁。” 只能强打精神。 “我看到那些药了。” 所以呢。 “有仇必报,是林馥蓁哲学,我等着林馥蓁哲学。”声线是从来就未曾有过的低声下气,细细听还可以听出慌张:“你现在是病人,林馥蓁你生病了,所以才会说那些傻话,现在你需要好好休息。” 的确,她是需要好好休息。 “等你休息好了,我们再说好吗?”短暂沉默过后,小心翼翼,“小画眉,我等你。” 都和他说了,不要叫她小画眉,小画眉已经不在了。 连嘉澍这会儿怎么这么固执,不仅固执而且无比的有耐心。 可这么晚了,她不想和他纠正这个话题,也没力气和他谈论这个话题。 就等明天太阳升起吧。 太阳升起了,她就有力气了。 脚步声悄悄从她床前离开,开窗声响被控制到了最小,打开房间门的声音也是极小的,房间重新回归安静。 小会时间,传来食物香气。 眯开一道眼缝,房间很亮,几缕日光从窗外渗透进来。 林馥蓁触了触自己额头。 已经退烧了,也就是说她没理由以病人的状态再赖床了。 斜靠在厨房门口,看着正在忙碌的身影,再看看餐桌上的食物,都是她喜欢的食物呢。 如果这放在以前,甚至于两天前,她都会冲过去,像无尾熊一样搭在正在忙碌的人身上,嘴里嚷嚷着嘉澍,你真好,要不要我给你亲一口。 恍惚间,那声“醒了”近在眼前,不知道什么时候,连嘉澍已经来到她面前。 点头。 打开浴室门,单身女孩浴室,浴桶是双人浴桶,同款毛巾同款杯子,牙刷也是同款的。 这些都是她上个礼拜购置的,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开始去注意起这些来了。 刷完牙,拿了发夹把头发固定好,开始洗脸,在把毛巾放回原位时,想了想,把她买给连嘉澍的毛巾收了起来。 刚放下头发,浴室门就被打开。 她一动也不动的站在镜子前。 连嘉澍从背后环住了她,脸贴在她头发上,低声溢出:“真香。” 当他的唇循着鬓角去触碰她耳垂时,林馥蓁皱起了眉头。 镜子记录着她皱眉的模样,他透过镜子看着她。 四目相对。 先避开的人是他。 镜子很清楚映出遍布于他眼眶周遭的淡淡乌青。 “吃早餐吧,你喜欢的甜鸡蛋饼。”脸和她保持出了一定距离,拉起她的手。 晚餐过后,林馥蓁对正在看球赛的连嘉澍说,嘉澍,陪我去散步吧。 连嘉澍总是那样,在面对不需要思考的人和事都会表现出极大的耐心,但在面对着需要花心思的人事物上,他可就没什么耐心。 这会儿,小法兰西在心里也许已经非常不耐烦了吧。 见鬼,林馥蓁以前的聪明劲到哪里去了?我的上帝,她又表现得就像一头蛮牛了,而且,这一次,这头蛮牛看着有失控的倾向。 我已经拿出足够的诚意,这一天,我一直在说话逗她,其中不乏人们口中的甜言蜜语,给足面子。 再这样下去的话,就让人大倒胃口了。 作者有话要说:叫我蓁小甜心的,你们应该猜到是谁了吧~ ☆、飞蛾与火 两人脚步停在那片湖泊前, 斜阳一半落在湖面上,一半被河畔青草阻挡,形成厚厚的阴影。 大约三米长的木桥从湖畔延续到湖面,几个孩子光着膀子在木桥上模仿跳水动作,展开臂膀做出自认为最好看的动作,往湖里一跃, 湖面瞬间溅起大水花, 那哪里有专用跳水运动员入水时的轻盈, 说是大笨象掉落水中还差不多。 在岸上排队的孩子觉得他会做得更好, 无比自信站在跳板处。 “扑通”一声,还是像大笨象落水。 孩子们哈哈大笑着,又有第三名孩子站上跳板。 林馥蓁出神看着不亦乐乎的孩子们。 “林馥蓁。” 目光从孩子身上收回落, 也就一眨眼功夫,斜阳已如数从湖面上褪去, 天快要黑了。 “林馥蓁, 你想好了吗?”连嘉澍问她。 语气已没了早上和她说我做了你喜欢的甜鸡蛋饼时的轻声细语了。 “什么?什么想好了?”那场轻烧让林馥蓁脑子没平日里好使。 也许, 这是那场三人游戏所带来的后遗症。 连嘉澍安静的看着她, 目光恢复平日里模样,七分淡漠三分稔熟。 他以为自己是在和他装吗? 心里苦笑,她也是刚刚才把连嘉澍之前说的话想起:有仇必报, 林馥蓁哲学。 被他占了那么多便宜,她应该要用什么法子惩罚他?怎么才能挽回颜面?怎么扳回一城?怎么利用他的错误形成筹码,就像以前一样。 “林馥蓁,眼下, 就有一个可行的方案,打开你手机摄像头,摄像头对准那里。”连嘉澍手指向那处木桥,语气不无嘲讽,“我会配合你的摄像镜头,屈体抱膝动作我还是可以胜任的。” “如果,你觉得这太过于单调,想加上台词也不是不可以,比如说,在我往湖里扎时我会高喊,‘林馥蓁是我眼中最可爱的女人’‘我被林馥蓁的魅力迷得神魂颠倒’甚至于‘为了林馥蓁,我不惜献出生命’。你可以把这段录像放到你的个人社交网上,甚至于放到薇安的官网上。” 说的人似乎觉得越说越有趣。 笑出声:“即使,你把它交给报社换取一定额度的朵拉之家捐款我也不会反对,怎么样,这个方案不错吧?” 是很不错,起码这段话起到反讽作用。 “怎么不说话呢?你们女孩子不是都喜欢这样的吗?”他问她,“这段视频会让你成为诸多女孩子羡慕的对象,当然,也包括那被愚弄的蠢姑娘。” 被愚弄的蠢姑娘是谁她当然知道。 看着连嘉澍,林馥蓁哲学还没执行,连嘉澍哲学就已经先行。 连嘉澍一旦被真正触怒了,教养,礼仪都会统统抛之脑后。 这是小法兰西式的报复,那把头发染成两种颜色的女孩是不是在某个瞬间触动了他的心了。 这个世界怎么会有那样蠢的女孩,蠢到让人生气,蠢到让人想刨开她的头颅看看脑部结构。 嘉澍,我这样想对吗? 天色真要暗去了,再不说明白的话恐怕她都找不到回家的路。 “林馥蓁,要不要我帮你打开手机摄像头,对了,我忘记你没带手机,不要紧,用我的。”连嘉澍把手机往她手里塞。 避开连嘉澍的手。 手放进外套兜里,面向湖面:“嘉澍,林馥蓁哲学用在小画眉身上也许可行,可在林馥蓁身上用不了。” “够了。”连嘉澍骤然提高的声音把探出水面的鱼儿吓得缩了回去,也把木桥上孩子们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别叫我小画眉’‘我已经不是小画眉’这类鬼话我不想再听了。” 不想再听了啊,那她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安静凝望着湖面。 倒是连嘉澍和那几位孩子似乎较上劲了,打开手机激光设备,激光打出垂直视线,视线对准孩子们,用手势示意他们回家里去。 想起什么,林馥蓁叫了声嘉澍。 连嘉澍关掉激光设备。 他抹了抹脸,说:“对不起,我昨晚没睡好,你知道的,我睡眠不够就容易产生烦躁情绪,我刚才说的那些话,你就当是我在胡说八道。” 顿了顿,轻声叫了声小画眉。 “小画眉,在休息室里……休息室……发生的事情……我……我很抱歉,我……”摇着头:“我……我一定是……疯了才对你做出那样……那样的事情,是的……我肯定是疯了。” 小法兰西也结巴一回了。 垂下眼眸:“嘉澍,你回去吧。” “林馥蓁。” “听完我的话。”手指向对岸,“从那条路离开,别再来找我,那没用。” “林馥蓁!”声音被提高到数倍,那声林馥蓁在湖面回荡着。 “别担心,我会回去的,假期一结束,我就会回去,什么都不会改变,我们家和你们家的交情不会有任何改变,我和你由朋友发展成为恋人这个事实也不会改变,甚至于,你觉得我和你需要举行订婚仪式我也不会反对。” “嘉澍,我会很好扮演我身为连嘉澍女友、未婚妻的这个身份,偶尔,你被拍到和某个女孩子约会我会帮你解释,我会对那些人说我一如既往的相信着你,甚至于……”接下来的话要说出比想象中的难,难出很多。 可,一定要说出来。 说出来,这一关就过去了。 放在兜里的手紧紧握着,用尽全力,目光凝视着远方,天和地那么大,没有什么事情是它化解不了的,即使它化解不了,还有时间。 总有一天,时间会把一切冲刷得干干净净,这其中也包括连嘉澍。 “甚至于!甚至于你觉得和某个蠢姑娘相处轻松愉快,你不舍得放弃那些轻松愉快时刻,我也不会有任何异议。” 终于,说完了。 以后,她也要过上那种在精美礼品盒里放上坏掉的糖果的生活。 沉默—— 这沉默的氛围似乎感染到湖对面的孩子,几个孩子的身影被薄薄暮色剪成淡淡的剪影。 当暮色囤积到一定厚度,连嘉澍终于对她以上的言论做出回应。 “新的作战方案?” 小法兰西的话可真让人难堪啊。 “你回去吧。”低声说着。 “林馥蓁,你还要多少?告诉我,又一个十八小时?一往情深看着你入睡?给你做你喜欢的甜鸡蛋饼?像愣头青一样,为了博得你一笑到郊外去挖野菜给你做野菜混沌?放你爱听的音乐?吃饭时深情款款看着你?很抱歉,这些事情我不会再重复一次,在过去的十八个小时里,我受够你了,也受够了干了这么多蠢事的我。” “不需要你说,我会回去,我马上会回去,离开之前,我得奉劝你一句,千万不要为了所谓自尊心把一切搞砸,我和你在一起是一件双赢的事情。” 说完,掉头就走,走了几步,停下,回过头来—— “林馥蓁,你的新战术不会起到任何作用,而且看起来蠢极了。”连嘉澍的声音再次回荡在湖面上。 “是的,愚蠢至极——”新的回音覆盖住了旧的回音。 回音还没散进,连嘉澍已经走到湖对岸,脚步快得好像背后有人在追他似的。 孩子们从从他们面前经过漂亮男孩衣着判断出,这是一名外来者。 这名外来者几分钟前对他们做出很不友善的行为,本着我是这里的地主,我得教训一下这位的想法,孩子们采下伞形叶子。 兜在叶子里的水朝外来者泼去。 那名外来者并没理会他们,于是孩子们唱起了“在我眼里,你是大草包”的民谣,紧追不舍。 骤然响起的那声“扑通”让孩子们一下子闭上嘴。 连嘉澍把唱得最欢的孩子丢到河里去了,丢孩子就像丢一块小石头一样轻松。 这远比自己跳到湖里去更丢脸,孩子们一个个往回撤,挣扎出水面的孩子原本以为他会得到同伴的支援,看到同伴们一个个怂着肩,只能无奈往回游。 孩子们回去了,湖面重新回归平静,湖对面那抹身影依然伫立着。 暮色逐渐深沉,把那抹身影长久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咋看还以为那是大自然中的一员。 林馥蓁垂下眼眸,背对湖面,沿着回家的路。 她走了,消失在他所能见到的视线范围内,湖面上似乎还回响着他的声音,声音是愤怒的,一种从未有曾的愤怒。 这世界,有着人会以愤怒的形式来掩饰自己内心的慌张,连嘉澍不清楚他是否是这拨人之一。 她走了,可他目光还是牢牢落在她离开的方向,甚至于他心里有隐隐约约那样一个念头:她会重新出现在他的视野范围内,一旦她出现在他的视野范围内,他会大声和她说,林馥蓁,待在那里别动。 朝她走过去,脚步要飞快。 展开手,把她牢牢抱在怀里,环抱她的手臂要充满力量,让她感觉到很安全很安全。 她要是生气,挣扎,就一次次吻她,从头发到额头从眉到目,直把她吻得动弹不得,再然后呢…… 再然后,在她耳畔低低的,低低的说,小画眉,那时我应该听你的话。 她要是再和他说她不是小画眉,他就堵着她的嘴,把她吻得糊里糊涂的,然后告诉她,你什么话都可以说,唯一不能说的就那句。 “别叫我小画眉,小画眉已经被一个人弄丢了。”这话一直在连嘉澍脑子里嗡嗡响着,像一道咒语。 这咒语打破他原定如何把她哄回来的一系列计划,让他失去了应有的条理。 林馥蓁真可笑,他叫了她“小画眉”叫了十年,她也答应了十年。 十年…… 在这十年里,寂寥的夜晚,孜孜不倦“小画眉,晚安。”,下着雨的清晨,在淅沥沥的雨声中“小画眉,早安。” 无数次,无数次。 连嘉澍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固执于和她说“小画眉,晚安。”“小画眉,早安。”大致在他和她说早安说晚安时,他窥见了难得一见的宁静世界,云卷云舒,草长莺飞,遍地牛羊。 可是,林馥蓁就忽然间单方面和他宣布“小画眉不见了。” 小画眉不见了,那他以后要和谁说晚安,又要和谁说早安。 十年…… 这是连嘉澍第一次在林馥蓁面前感觉到真真正正的束手无策。 轻微的声响瞬间让连嘉澍注意力提高到史无前例。 侧耳—— 是脚步声。 脚步声很轻,很轻。 脚步声混合着陌生声响,似远又进,在周遭,扑通、扑通、扑通着。 脚步在他背后停顿了下来。 这个时候,这个时候…… 眉头千万千万不能是皱着的,落在她脸上的眼神一定要特别特别温和,最最最重要的是和她说话的声音。 要前所未有的轻柔,轻柔到如夜晚露珠轻吻玫瑰花瓣。 “小画眉,我后悔了,后悔刚才对你说过的每一话。” 确信自己表情无任何问题,在陌生的扑通、扑通声的伴随下。 连嘉澍回过头—— 目光往下。 瞬间。 扑通、扑通的声响宛如遭遇封印。 稚嫩的声音小小的,窃窃的“我……我只是来找……找回我的鞋……” “扑通”一声,湖面溅起巨大的水花。 被第二次丢到湖里的孩子气得用手拍打湖面,冲着在河畔上狂奔的修长身影大声咒骂。 回到家,林馥蓁打开房子所有灯。 周遭还是很安静,一种很容易让人心生出慌张的安静,打开电视机,声音放到最大。 但安静所产生的慌张并没有消退,林馥蓁拿了一把椅子,和昨天一样来到黄花灌木下,这里可以听到风声,风声比电视产生的噪音好多了。 头倚在灌木树干上,听着风声,缓缓闭上眼睛。 再睁开眼,她还是在黄花灌木下。 夜色又厚又重,她的发末,睡裙裙摆沾满露珠。 静坐在那里,想了一会。 回房,电视还开着呢。 关掉电视,一一检查门窗,回到房间,发现又有数只昆虫尸体掉落于台灯下,叹了一口气,把灯关了。 次日,林馥蓁觉得自己似乎过于乐观。 她的病压根没好,也许昨天有好转倾向,只是因昨晚在院子沾到露珠让她再度染了风寒。 额头烫得吓人。 庆幸地是,医生给她配了一个礼拜的药。 这一天,林馥蓁都在昏昏沉沉中度过,房间响起开门声,那应该是索菲亚,她早上和邻居借了电话联系索菲亚。 稍微拉开眼缝,又是晚上了。 索菲亚的到来让林馥蓁安心了不少,思绪往更为黑暗的世界沉溺。 迷迷糊糊中,侧耳,细听,确信那是开窗的声音,慌慌张张制止:把窗户关上,快把窗户关上。 索菲亚没听她的话,法国女人想必觉得打开窗户可以让空气更为畅通,她是一名病患,房子是老房子。 “索菲亚,一打开窗户,虫子就会飞进去。” 那都是一些一见到灯光就可以豁出生命的蠢家伙。 索菲亚关上窗,来到她床前。 当那只手贴上她额头时,林馥蓁就知道,来的人不是索菲亚。 想去拍开落在额头处的手,无奈手没半点力气,唯有,紧闭眼睛,不去看。 许久,许久—— “我得承认,你的新战术很有效。” 新战术?艰难举手,想尝试是否能拿开落在她额头上的手。 手在半空中被握住,手掌被动摊开,他的脸埋于她手掌里,五官纹路是如此的熟悉。 低哑的声线从她手掌里头渗透出来。 “我还得和你承认,在你让我不要叫你小画眉,说小画眉以后将不复存在时,那种奇怪的感觉其实是慌张。” “回来吧,小画眉,不要消失不见,我也不接受你的消失不见。” 想去抽回手,手却被越发紧握住。 谁也再没有说话。 在漫长的沉默中,林馥蓁的思绪又开始往黑暗边际沉溺,那声“林馥蓁”把她从黑暗边际拉了回来。 强打精神。 “我疯了才会对你做出那样的事情,是的,连嘉澍是疯了,连嘉澍更加难以原谅的是,在他对林馥蓁做出那样的事情后还觉得理所当然,我只是让那个傲慢的小公主为她的行为付出一点代价,反正,那是迟早的事情,无耻又卑劣,那下三滥没什么两样。” “林故蓁,在这一刻之前,我以为自己永远不会说出这样的话,你也知道的,我是一个坏蛋,让一个坏蛋抖出自己的劣根,这像话吗?” “原谅我好吗?也许,我刚刚的话会让你觉得愤怒,那像乞求原谅的话吗?我也不是没向谁道歉过,但那些道歉都是停留在口头上,我的内心从来就未曾对谁真正感到抱歉过,不想道歉亦不会向谁低头。” “我认为道歉是一件毫无意义的事情,被你杀掉的那个人不会因为你的道歉复活。” “在没来这里之前,我还是没想到和你道歉,直到……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林馥蓁她现在看起来糟透了,真的,林馥蓁,你现在看起来糟糕透了。” “林馥蓁,你一定没看到我看到你时揪自己头发的样子,林馥蓁,你糟糕样子让我心里难受,难受极了。” 脸更深埋在她的手掌里。 “于是,二十年来,连嘉澍内心开始有了道歉的想法,都是我的错,看看我干的愚蠢事情,可……小画眉,我发现自己不知道如何向一个人表达自己内心的歉意,以及……如何去向一个人低头。” “我一直在想着这件事情,我去和我们的邻居请教,小画眉,你还记得那杂货店店主吗,我们的邻居建议我去请教那位店主,因为这个村子里,就那位最有道歉经验,于是,我就到那家杂货店去,杂货店店主说,道歉贵在真诚。” “道歉贵在真诚,也就是说甜言蜜语投机取巧解决不了问题了,林馥蓁,就看在连嘉澍那个坏蛋第一次在你面前,坦白出他最为不愿意承认的一面,请你原谅他,他真的知道错了。林馥蓁,连嘉澍正式向你请求原谅。” “更加确切一点说,连嘉澍向林馥蓁低头乞求原谅。” 午夜来临,小画眉,你说的那句“别叫我小画眉,小画眉已经被一个人弄丢了。”还在我耳朵里嗡嗡叫个不停,驱之不去,烦死了,真的是烦死了。 也烦,也害怕。 ☆、飞蛾与火 “更加确切一点说, 连嘉澍向林馥蓁低头乞求原谅。”连嘉澍声音一缕一缕地从林馥蓁手掌心透露出来。 嗯,小法兰西的道歉很是别具一格呢,别具一格且无耻。 且优越感十足,以一种居高临下的方式:呐,道歉拿去,在拿走道歉之前你要打从心里有荣誉感, 毕竟, 这是连嘉澍二十年来第一次发自内心的歉意。 只是, 亲爱的小法兰西, 那位杂货店店主给你的建议并不合我心意。 贵在真诚?那是别人的审美。 落在她这里呢,接不接受道歉是之后的事情,起码, 她得先给他狠狠一个巴掌。 林馥蓁抽出手。 抽出手,缓缓睁开眼睛。 第一时间, 避开近在咫尺的脸。 目光落在他的衬衫上, 他还穿着昨天的那件衬衫。 衬衫裤子甚至于鞋子都是昨天的, 连家最小的孩子在生活中的一些小细节上, 有着近乎病态的偏执:一件衣服不能穿超过两天。 有那么一瞬间,心底里泛起了淡淡的酸楚。 现在不是纠结于连嘉澍生活中的偏执身上,眼下, 她得给他一个大巴掌。 那晚发生在休息室的事情让林馥蓁在扬起手来时,悲愤溢满指尖。 混蛋,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怎么敢?怎么能? 连嘉澍,去死吧, 下第十八次地狱去吧。 没有期待中那声清脆的声响,手掌轻轻落在连嘉澍左边脸颊上。 打是打了,可没力气,她不是生病了吗?生病使不上劲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不,不,不是的,是没用上力气,是舍不得用上力气,在目触到他的那张脸时,“小画眉,你一定没看到我揪自己头发的样子。”他刚刚和他说过这样的话。 这会儿,她好像看到了,十指深深插进头发里,额头一次次在墙上磕碰着,怕声响吵醒她,不敢太过用力,瘫坐在地上,手无力垂落,侧过脸,看着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人,一双眼睛不眠不休。 手想从他脸上收走,但没成功,他的手反盖住了她手背,映在灯影下的两个人影,看着亲密无间的模样。 亲密无间,这怎么可能,这永远不可能了。 眼泪开始肆无忌惮,呈现或横行或垂直状爬满她的脸,臆想中的那场嚎啕大哭姗姗来迟。 在午夜来临之际,没有哭声,只有眼泪,无穷无尽的眼泪,哭声被牢牢束缚在那个黑色的盒子里。 下一秒,她身体被动往他身上靠近,被动地贴在他的胸前。 连嘉澍手落在她后背上,指尖以最为温柔的力道去触摸她的脊梁骨骨节,像深海海水抚摸孤独的鲸。 他说:“如果你不喜欢我的道歉方式,没关系,明天换一个。”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即使你换了一百个一千个道歉方式也于事无补,说好了不原谅就不原谅,那个声音很大,但只存在于她内心。 她现在没力气和连嘉澍争辩这个。 也只不过几个眨眼之间,她的眼泪就把他的衬衫沾湿。 他安静等待着,她安静在他怀里流着眼泪。 眼泪过后,思绪困顿。 她听到他和低声说着:“我知道,因为方绿乔的事情你一直在耿耿于怀,我……” 眼睫毛抖了抖,掀开,再合上。 “那个叫方绿乔的女孩偶尔会让我想起那死于矿难的男人,林馥蓁,那个死于矿难的男人不是别人,他是我的爸爸,我总是在想着,如果没有我来到这个世界,他应该也不会做出铤而走险的事情。他死的时候才二十三岁,再过三年我也二十三岁,在我二十三岁时遇到我的人都会说,那是一个年轻人,是的,那是一个年轻人,我可以把二十三岁以后的岁月延续到很久很久,可我爸爸没那个机会,林馥蓁,这是我心里的一个巨大的缺陷。” “我曾经思考过方绿乔的存在价值,我能肯定的是,方绿乔于我而言只是一名在中餐馆打工的女孩,和很多很多个在餐厅打工的女孩没什么两样,。” “我还在想,也许几年过去,在路上碰到她时,到时会不会对她有愧疚之情不得而知,再过去几年之后,再次碰到她时,我认不出她来了。” “但是,如果此时此刻,连嘉澍和林馥蓁面临别离,这个别离时间不管十年二十年,五十年,茫茫人海中,只要遇见了,我就会一眼把你认出来。” “通过你的走路方式,通过你涂满五颜六色的指甲,通过你手掌心的纹路,通过特属于林馥蓁各种各样的症状,最后才是脸,握住你的手腕,看着你的眼睛,我就会知道。” 十五岁,林馥蓁看过一副画:一个女人的脸和一个男人的手,男人的手穿过女人身体的骨头落在女人的脸上。 那副画主题叫做:穿过骨头抚摸你的脸。 先认出的是你的灵魂,再认出的才是你的容颜。 索菲亚是三天后才到的胡西昂。 下午四点左右时间,索菲亚到来时林馥蓁正在学西班牙语。 先是端详她的脸色,环顾四周后看似随口问了句“Yann”去了哪里? “他到河边去钓鱼。”她回。 一边放着连嘉澍的鞋,摆在餐桌上的是双人餐具,沙发上放着整整齐齐的毛毯,毛毯上搁着琴谱。 林馥蓁否认不了这三天来她和连嘉澍朝夕相处的事实。 七十二小时过去了,小法兰西还没有不耐烦,他也向学校请假,他还缺席了之前从来就不曾缺席过的维也纳音乐盛典。 这七十二小时时间里,就躲在这一百多坪的老房子里,干起给她做饭,敦促她吃药,在客厅沙发打地铺的事情,自然给她挖野菜做混沌的事情也干。 这三天里,林馥蓁拿连嘉澍一点办法也没有,消极态度冷眼旁观,以为骄傲的小法兰西会在她的冷眼下变得原形毕露。 好吧,换战术,恶言恶语还是没用。 三天过去了。 现在,倒是她自己先不耐烦上了。 索菲亚用了近半个小时时间说明围绕她和连嘉澍宣布在一起后产生的效应:她的个人社交网收到诸多祝福,从普通网民到政府机构到民间团体到企业财阀;朵拉之家在短短三天里接到不下五十名中小型企业的个人捐款;兰秀锦在公共场合默认自己独生女和连氏家族第三代交往的事情;薇安官网推出以薇安和小法兰西的情侣产品十个小时被预约一空。 就像人们说的那样,薇安和小法兰西在一起是一道加分题,从话题讨论到经济效益。 索菲亚走了,她让她走的。 听听,她都和她说了什么,从“嘉澍会照顾我的。”到“索菲亚,你继续留下来的话只会成为一个不受欢迎的电灯泡。”“目前,我很享受我们的二人世界。” 迟迟没听到车引擎声响起,这让林馥蓁等得有点不耐烦,今天她的脾气比昨天还要坏。 脚步声响起,怕是索菲亚又要来和她唠叨一番了吧。 呼出一口气,打开房间门,往客厅走去,怒气冲冲:“索菲亚,我说……” 不是索菲亚。 连嘉澍穿着雨鞋站在门口,一手提着桶一手拿着向日葵花花束。 看着站在门口的连嘉澍,这三天囤积的不耐烦此时来到顶峰,还在装是吧?还在装很有耐心对吧?还以为他还和从前一样吃准她是吧? 都说了,她不是小画眉,她已经不是小画眉了! 冷下脸,快步来到门口,连眼睛也懒得抬,问:这是杂货店老板教的新道歉方法? “今天脸色看起来比昨天好。”连嘉澍回,晃了晃拿向日葵的手,“漂亮吗?” 嗯,的确很漂亮,以前几次到胡西昂来,她总是死皮赖脸让他陪她去看向日葵花田。 比起延绵不绝的薰衣草花田,林馥蓁更喜欢明亮的葵花田,一看就是几个小时,到最后,看的人通常只有她,而连嘉澍则把她头当成枕头。 连嘉澍讨厌向日葵,他总是担心有着那么明亮色彩的花瓣会弄脏他的白衬衫。 回家路上,一米多高的葵花田埂又窄又徒,她就像他的仆人,一边用伞为他驱赶飞虫,一边让自己双手充当开路器,不让飞虫忽然撞上小法兰西的脸,不让葵花花粉花瓣弄脏小法兰西的雪白的衬衫。 哪怕一只飞虫从小法兰西面前飞过,哪怕一小点花粉沾到小法兰西的衬衫,他都会用手指着她的脸:林馥蓁,你给我听好,不会有下次了。 “嘉澍……”涎着脸。 “闭嘴,我受够你了!”手指几乎戳到她的眼睛。 我受够你了!现在,应该轮到她来说这句话了。 一把抢过向日葵花束,把向日葵花一股脑朝连嘉澍衬衫砸去,直到向日葵花瓣都掉落在地上。 葵花没用了还有葵花干,日葵干再狠狠往着他脸甩,直到最后一支也折断了。 花束往地上一扔。 踮起脚尖,手戳向他眼睛:“连嘉澍,我受够你了!” 是的,连嘉澍,我受够你了。 再抢过他手上装鱼的桶,高举桶,冷冷看着连嘉澍,翻动手腕,水和鱼一起往院子地面。 空了的桶往外一丢,拿出作为洲际青少年冠军得主的力气。 把人推到门前去,关门,背贴门板,一气呵成。 “连嘉澍,你走!”背贴在门板上,一字一句。 脚步声响起,远去。 想必,小法兰西这几天的不耐烦也和她一样,已来到局限,她刚刚的行为正好推了他一把。 林馥蓁那头蛮牛真是太不可爱了,事实证明,蛮牛就是蛮牛。 是的,林馥蓁就是一头蛮牛。 那个晚上……那个晚上休息室所遭遇的,就当是一位视情感为玩物遭受的现世报吧,那没什么,她根本不在乎。 抹了抹眼睛,那没什么,她根本不在乎。 那没什么,她真的不在乎!再抹了眼睛。 却抹出了一手掌的泪。 没事,没事,再睡一觉力气就补回来了,林馥蓁往房间走。 那声声响来得很突兀。 手贴在塌塌的肚皮上,真饿。 睁开眼睛,天已经黑了。 从房间门缝处隐隐约约传来食物香气,侧耳细听,厨房有响声。 一听就知道这就是索菲亚的手笔,索菲亚每天做早餐时怕吵醒她,声音总是放得特别小。 她现在肚子饿极了。 脚步循着香气。 香气越来越浓了,是鱼片粥,鱼片粥的香气很地道。 林馥蓁吃过最好吃的鱼片粥来自于连嘉澍。 那年,撒哈拉国际青少年夏令营,连嘉澍在她最为无助的时刻出现,她扑倒在他怀里和她诉说这几天来遭受排挤的苦楚,他安静听着,等到她把所有苦水倒完,他说小画眉你饿了吗? 怎么可能不饿,白人孩子偷偷藏起她的面包。 他把她带到他的帐篷处,支起材火,给她做了鱼片粥。 他在搅拌粥她帮忙添柴火,听他说在青训营学到的种种,地道的鱼片粥是他在青训营学到的。 鱼片粥好了,他们没有掐灭材火。 原始的火光照着他的脸,鱼片粥很香味道很好,头顶上是撒哈拉的万丈星空,北斗星的一端是他,另一端是她。 那晚的鱼片粥味道至今都让林馥蓁念念不忘,她不下十次缠着他,让他再给她弄。 只是,他都不愿意。 经过下午的事情,假如她再次提出要求时,连嘉澍肯定会说“林馥蓁,想想你那天对我做的事情。” 当然,她自然也不会和他提出那样的要求。 小画眉和小法兰西拆伙了。 不对,小画眉都没有了,何来小画眉和小法兰西拆伙之说。 以后,连嘉澍你这个混蛋自己一个人玩去吧。 言归正传,言归正传。 脚步循着香气,没想到索菲亚也会做鱼片粥。 厨房空无一人,餐桌上放有冒着香气的鱼片粥,一看就是刚刚出炉的,水槽处传来自来水声,索菲亚在洗手呢。 顾不得去和索菲亚打招呼,林馥蓁拿起汤勺。 放了一汤勺鱼片粥入口,歪着头,想了想,再想了想,意识到什么时,为时已晚。 放下汤勺,想夺路就跑。 单肩斜靠在厨房拱形门的人让林馥蓁含在嘴里的鱼片粥吞下也不是,吐出来也不是。 下一秒—— “烫!” 尖叫着往水槽处。 林馥蓁坐回餐桌。 餐桌对面坐着连嘉澍。 就在数分钟前,她和他接过吻,自来水还是没能缓解那一口鱼片粥所导致的疼痛感,她呱呱叫着,叫声有些夸张,她想利用尖叫来缓解那一口鱼片粥所导致的尴尬与恼怒。 然后,他吻了她。 推、踢、挣扎、最终以难舍难分收场。 厨房被布置得很温馨,粉色格子餐巾,童真童趣的手工杯子,灶台处南瓜和茄子相互依偎,窗台上,海棠花开得欢。 这样安静的夜晚,映在窗外的星空,刚刚生完病的她,去而复返的他,念念不忘的鱼片粥香味,遥远年代那个撒哈拉的夜晚,发生在墙角处的那场难舍难分的吻。 一切一切一幕一幕…… 唯有。 低下头,盛了小汤勺粥,在他的注目下,把小勺粥放进口中。 味道,温度,刚刚好。 碗干干净净,一丁点都没有剩下。 两人隔着餐桌呆坐小会时间。 “我去刷牙。”她和他说。 刷完牙,连嘉澍还没有走。 “怎么还没走。”她问他。 “陪我去散步,好吗?”他声音很轻很轻。 看了一眼钟表,九点十分,散完步刚好是上床睡觉的时间,而且,她得消化掉那碗鱼片粥的热量,还得和他唠叨他们之间的关系。 点头。 埋头往着门口走,索菲亚带来了柠檬味的牙膏,鱼片粥分量刚刚好,饱足后身体的每一个毛孔懒洋洋的,站在门口,昂望漫天星空,思绪飘到很久很久以前,撒哈拉沙漠,被篝火映得红红的脸,他的,她的。 据说,那就叫做年少时光。 “小画眉。” 声音近在眼前。 “嗯。”温柔应答着。 周遭安静极了,真的是安静极了。 鱼片粥香气还残留在齿间。 骤然间,背后那么大的一声—— “小画眉!”状若敲开春天的惊雷。 一下子吓得跳了起来,慌忙捂住耳朵。 “小画眉,小画眉,小画眉,小画眉,小画眉——”开始以一种无限循环的方式绕着她跑,那一声声小画眉都把栖息在附近的鸟儿都吓跑了。 呆呆站在那里,看着他高喊着“小画眉”又绕着她跑了一圈,似乎这一圈还不足以表达出他喜悦,叫着“小画眉”往着前面狂奔,而在下一秒间又风一般卷到她面前。 气喘吁吁,站在他面前,以一种极度专注的眼神瞅着她。 瞅着她,颤动着声音:“小画眉。” 心里一抖。 那伸向她眼角的手指也在微微颤抖着:“小画眉,别哭。” 如一口气被人从水下提起,最可怕的是习惯,最应该诅咒的也是习惯。 大呼出一口气,说:“别叫我……” 嘴巴被死死封堵,被他的手。 “你刚刚答应了,答应了就抵赖不了。” 她算什么答应了? 狠狠掰开他的手。 冲着他的脸大声吼:“连嘉澍,那是你使的坏,连嘉澍,我不承……” 然而,在触到他眼眶里头淡淡的浮光时,声音越来越小,最终,回过头去,不去面对他的脸。 那阵风带着葵花香气,从她指缝穿过,手指抖了抖。 “小画眉,可以回头了。”他和她说。 缓缓回头。 眼前的男子,泽泽发亮的眼眸好比—— 勇士找回他的剑;骑士找回他的马;国王重新戴上王冠。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系列应该剩下两三张了,接下来的系列叫做【青涩之恋】这个系列只写甜甜甜车车车,咳咳,这个系列有两个文件菌,想看决裂的等【青涩之恋】后,所以不要和峦帼嚷嚷要看决裂了,要是一直写冲突,写决裂,弗拉基米尔.峦也会受不了直接挂。其实这个系列甜又治愈。 青涩之恋后面是【荆棘花园】决裂从这个系列拉开,接下来是【人间蒸发】然后二十岁的蓁和澍就要和我们说再见了。 PS:【人间蒸发】不容错过,这是送给澍一记黯然销魂掌,小画眉真的是人间蒸发了。 ☆、飞蛾与火 只能容纳一个人身位行走的小巷, 连嘉澍走在前面,林馥蓁走在后面。 低着头,林馥蓁小声说着:“你也知道的,人有时候在一些小习惯上是很难在很短的时间里做出改变的,这需要一点点纠正过来,在还没真正纠正过来前, 会犯点小失误性属正常。” 说了这么一大堆, 连嘉澍应该明白了吧, 可还是有点不放心。 “连嘉澍, 你明白吗?”稍微提高一点声音。 “比如呢……” 比如呢?当然是她出门前忽然叫出的那声“小画眉”了。 他都叫她小画眉叫了十年,从最初的一再制止到渐渐放任,到逐渐熟悉, 到亲切习惯,到最后变成了骨子里的东西。 十年光阴。 十年的习惯一时半会肯定改变不了, 在他忽然叫出那声“小画眉”时, 她很本能地应答他。 他这是让她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指出吗? 很明显, 他那是挖陷阱让她跳, 她都和他说了,她不愿意当小画眉,她已经不是小画眉了。 自然, 她不能再延续软绵绵的说话语调,她要大声叱喝他。 卯足力气—— 下一秒,撞在一堵人墙上,提到喉咙口想象中很强硬的话就这样被忽然撞飞。 又来了, 又来了。 总是这么冷不防的。 抬起头:“连嘉澍,你当我好欺负是不是。” “没有。” 没有?他把她的去路堵得结结实实,他表情显得心不在焉,他言语敷衍。 “连嘉澍,我可是参加过撒哈拉国际青少年夏令营。”她抡了论手臂。 “我也参加过亚马逊野外生存青训营,你们在撒哈拉捡垃圾,我们可是在原始丛林和各种各样野生动物打交道。”连嘉澍回。 论艰苦等级,撒哈拉国际青少年夏令的确比亚马逊野外生存青训营少了一个等级。 “我拿了奖章。” “我也拿奖章,而且我的奖章比你多出一条杠。” “我是洲际青少年帆船冠军。” “在十岁到十五岁期间,所有这个年龄段和古典音乐有关的A级赛事我都拿过奖。” 艹! “连嘉澍,你的行为太幼稚了。” “幼稚的行为是你开始的。” 好好好,不说话就是了,闭嘴就是了。 这个小争执之后,他们的站位从之前他走前面变成她走前面。 也不过是十几个脚步的功夫,他就追了上来。 一出小巷,他们之间就形成平行站位,投递在地面上的两个身影肩膀就只隔着一条缝,眼看下一秒就要粘在一起了。 更加要命地是,她已经好几次触碰到连嘉澍的手,也不知道是谁先碰到的谁。 林馥蓁加快脚步,连嘉澍也加快脚步,放慢脚步连嘉澍也跟着放慢脚步,在转到下一个街道时,林馥蓁撒腿就跑。 不是说她幼稚吗?那就幼稚到底吧。 街道两边就是老房子,宽度也就三人身位,长度也取决于房子,这样的街是孩子们玩捉迷藏的好场所,捉迷藏是她小时候最爱玩的游戏,不是绝对这个游戏有多好玩,她最喜欢的是被抓到的那一刻,她可以确信自己没被遗忘。 从这条街绕到那条街,又从那条街绕到了这条街,一边奔跑着一边侧耳细听后面的脚步声。 确信后面没有脚步声跟着,林馥蓁脚步慢下来,很慢很慢。 连嘉澍要追肯定会追到她的,只是,小法兰西的格调摆在那里呢。 追着她一条街一条街跑,那是孩子玩的无聊游戏。 是啊,嘉澍才不会和她玩这类幼稚游戏,十岁不会,二十岁更加不会。 放缓脚步,低头往前走。 刚刚就凭着一股劲,也没意识到她现在所处地方是极为偏僻的小巷。 老房子在夜间越发死气沉沉,放眼望去,一扇扇窗门紧闭,想必窗户后面都是空房子。 这个想法让林馥蓁心里发凉。 忽然响起的那声开窗声让林馥蓁加快脚步,低头加快脚步,拐角处忽然伸出的手让绷紧的神经来到极致。 闭着眼睛,尖叫。 “小画眉,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小了?”熟悉的气息,熟悉的声音。 是啊,她怎么忽然间变得胆小了起来,继续尖叫着,尖叫声已经不是来自于害怕,更多来自于泄愤。 近阶段所有所有一切似乎全部都被打乱了,她无法仔细去思考,她失去了以往的冷静和判断能力,她已经完全不了解自己。 他任由她尖叫着,直到从小巷深处传来粗嗓门男声:“女士,你能安静一点吗?” 女士,她的声音哪里像女士了。 啊—— “女士,你不听劝,我就打电话报警了!” 闭上嘴,声音像女士就像女士吧。 愤愤不平睁开眼睛,微光下,连嘉澍在笑,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揪着他的衣领:“不是和你说小画眉已经不在了吗?!” 还在笑。 紧紧揪住他衣领,把他从那处墙角处拉离,拉进自己,踮起脚尖,好便于他能更加清楚看清自己脸上的愤怒表情。 一字一句:“混蛋,不是说让你不要叫我小画眉吗?不是……” “女士!” 连嘉澍展开手,就势把她框固在怀里,朝着声音来源:“我们马上走,马上就走。” 走!这个混蛋在自作主张,话没说清楚她是不会走的。 林馥蓁手紧紧地抓住一处凸出所在,抿嘴,昂起头,狠狠盯着连嘉澍。 终于,她等来了他无奈的那声“好吧,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不许叫小画眉。” “好。” “不许在我不注意的时候忽然叫小画眉。” “好。” 林馥蓁松开手。 两人继续走,从这条街到那条街,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 经过街心小公园,连嘉澍拉住她,他让她站在街心公园中间的圆径处,细细打量起她,一边打量一边摇着头。 不需要连嘉澍点明,林馥蓁也知道自己现在很邋遢。 生病很好成为她不洗头的借口,套上中长款薄外套,睡裙看起来就不像睡裙了,这样的打扮如果配上一本正经的鞋子会很奇怪,配人字拖最好。 现在她的形象一定像从医院偷偷溜出来的病患。 没关系,这里谁都不会认识她,她干嘛花心思在自己的衣着上。 看看自己,再看看连嘉澍。 此刻,林馥蓁愤怒的发现,连嘉澍今天似乎在衣着上下了功夫,虽然还是白衬衫,但演出才穿的西裤取代度假时,闲暇时间穿的牛仔裤。 在看看发型—— 混蛋,度假期间打发胶做什么?!这里都是老太太们,年轻漂亮的姑娘们都到海滩去了。 还有,头发梳得比参加演出时还要好看!这形象任谁看了都会以为他即将为女王演出。 她和他一对比,他就是出巡的王子,而她就是集市里靠杂耍讨生活的手艺人。 顿脚!朝连嘉澍大声说出:“我回去了。” 冲出去的身体被捞回。 他和她说,在这里等我,只需要一分钟。 说完,连嘉快速朝一个方向跑去,快速翻过那家人的围墙,脚踩在了那家人的花台上,顺着花台爬上那家人的阳台。 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 连嘉澍这是要干什么?下个眨眼间,连嘉澍就给出答案。 那家人阳台上晾着花色很漂亮的餐布。 几个眨眼间,那户人家阳台凉晒的漂亮餐布就变成林馥蓁的长披肩,她的那件外套被连嘉澍丢到垃圾桶里,睡裙下摆被撕掉了一节,和披肩的长度刚好相互呼应。 连嘉澍的一连串行为把林馥蓁弄得云里雾里,离开街心花园时她问他想干什么。 他没回答,只是紧紧地把她拦在怀里。 这一刻,心忽然安静了下来,安静得出奇。 经过那家杂货店时,他问她要不要吃冰淇淋。 站在杂货店门口,林馥蓁想这个地方看起来很面熟呢。 “你不是很喜欢薰衣草冰淇淋吗?这里的薰衣草冰淇淋口味很纯正。”他轻声和她说。 她很喜欢吃薰衣草冰淇淋吗?她自己怎么不记得,也不知道是不是感冒后遗症在作祟,自打她披上那件花色很漂亮的餐布后,思路好像出现断层,时而清晰时而混乱,时而紧张时而一片空白。 “我说过喜欢薰衣草冰淇淋吗?”忍不住问他。 “是的,你说过。” 连嘉澍回答时的坚定语气都要让林馥蓁怀疑,自己也许某年某日说过话这样的话,可依稀的记忆里她对于薰衣草冰淇淋不见得多喜欢。 思索间,她已经被他揽进那家杂货店。 进了杂货店,林馥蓁这才想明白她会觉得这里面熟,这家杂货店的老板不久前曾把避孕套当成零钱找。 当时说让他们度过一个火热的夜晚的人正在打瞌睡。 连嘉澍朝她做出示意安静的手势,小心翼翼打开冰柜,从冰柜里拿出两支冰淇淋,把一张十面额的欧元放在冰柜上。 他们离开杂货店时,那位老兄还在呼呼大睡。 杂货店的墙被漆成深蓝色,窗户是更深的趋近于紫的蓝,一窗台红色海棠。 林馥蓁和连嘉澍隔着一个窗台的空间,背靠着墙,吃着薰衣草冰淇淋。 第一口薰衣草冰淇淋很不错,不错到让她以为,也许她曾经对薰衣草冰淇淋情有独钟过。 第二口冰淇淋也是有滋有味,第三口冰淇淋刚入口。 “看,流星。” 抬头仰望夜空,哪里有流星?街把夜空切割得只剩下小小的一块,星星都没几颗,哪里有什么流星啊? “骗子。”她骂他。 “真有流星,只是你没看到而已。”他说。 也许吧,真有流星,只是她没看到而已。 第四口冰淇淋。 “看,飞碟。” 傻傻抬头。 哪里有什么飞碟。 “无聊。”她说。 “真有飞碟,只是你没看到而已。”他说。 当她是三岁孩童呢,只是,这会儿冰淇淋味道很美好很甜蜜,她可不想因为吵架坏了冰淇淋的滋味。 第五口冰淇淋。 “看,天使!” 还是傻傻的抬头了。 自然,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有。 “幼稚。”含着冰淇淋,她说。 “真有天使,只是你没看到而已。”他说。 林馥蓁在第五口冰淇淋中吃到奇怪的东西。 据说,红土城的冰淇淋都是纯手工制作,那位杂货店老板一看就是马马虎虎的人,什么事情都可以发生,比如…… “嘉澍,我好像吃到一个像奇怪的东西。”她和他说。 “奇怪的东西?” “是的,”歪着头,“我觉得它应该是一枚戒指。” 下一秒,她的猜测被证实,真是一枚戒指。 把那枚戒指拿在手上,林馥蓁恶狠狠说着:“我要去投诉他。” “林馥蓁。”声音听着有些颤抖,“别去。” “为什么,要是我一不小心把戒指吞进肚子里怎么办?”她声音有些的飘。 “不是没吞进去吗?”他说。 是啊,不是没吞进去吗? “可……可嘉澍……”她小时候在他面前会犯的结巴好像又有发作的征兆,“嘉澍……” “它看着很值钱。” 拿着戒指的手微微发抖着,眯起眼睛,想去看戒指是不是很值钱,想了一下,她问: “嘉……嘉澍,你……你怎么知道……知道它很值钱?” 小巷唯一光源来自于从窗户折射出的光线,光线十分有限,它不足担负印证一枚戒指的价值。 沉默。 “戒指是我选的。”他说。 “为什么买戒指?还有……为什么要把戒指……要把戒指放在冰淇淋里?”她问。 “你说呢?” 沉默。 “要不要戴上试试?”他轻声问。 “我……我为什么……要戴上试试?”她反问。 “你说呢?” 沉默。 “戴上戒指花的时间只需要三秒钟。” “那……那又怎么样?” “你现在没别的事情干。” “没……没别的事情干,就……就不代表我要去戴戒指。”林馥蓁想起剩下没吃完的冰淇淋。 再不吃掉的话,它们就要化了,拿着戒指的手垂落,拿着冰淇淋的手举起。 第六口冰淇淋,第七口冰淇淋,第八口冰淇淋。 “林馥蓁!” 骤然响起的叱喝声让林馥蓁手一抖,手一抖,冰淇淋就掉落在了地上去,连嘉澍这个混蛋,都把吓了一跳。 “干什么!”恶狠狠吼了回去。 “戒指到底要不要戴?”他更凶的吼了回来。 在和她比谁声音大是不是,卯足力气,回吼了过去:“不戴!脏死了!不戴!连花都没有!让戴戒指!门都没有!” 隔着一个窗框位置,他站在窗的这一边,她站在窗的那一边,继比谁的声音高之后,他们比起了谁的气场强。 一秒,两秒,三秒。 连嘉澍缓缓举手,手朝着窗台处敲了敲。 下一个眨眼间,从窗台处放下一个木桶,木桶里装满红色玫瑰,从窗台处探出一个毛茸茸的大头颅。 大头颅的主人又说起自以为是的话:“祝你们度过一个火热的夜晚。” 窗帘被重新拉上,关窗户声响起。 木桶里的红色玫瑰花被递到她面前,被动接过,拿在手上的戒指被拿走,片刻功夫,重新回归到于她眼前。 戒指上的那颗星星丝毫不逊色于这个世界的任何光芒。 他和她说:“林馥蓁,你再也没有任何借口去拒绝戴上它。” ☆、飞蛾与火 他和她说:“林馥蓁, 你再也没有任何借口去拒绝戴上它。” 林馥蓁一动也不动着,手一点一点悄悄别于背后,抬起眼睛,看着近在眼前的那张脸。 “怎么了?”他问她。 摇头,她也不知道,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林馥蓁, 我再给你三秒钟考虑。” 三秒钟是多久?心里模糊想着, 三秒钟也不过是几个眨眼间的时间, 连嘉澍说只给她三秒钟考虑时间。 “明白了?”他忽然说。 “什么?”她慌慌张张问。 “我能等待的就只有三秒, 多出一秒都会成为心理负荷,我讨厌承受任何心理负荷。” 这是什么话?呆呆看着他,手牢牢别于背后。 他点头。 眼前人影一晃, 重重踩在石板上的脚步声响起,又乱又急, 回过神来, 那抹人影已经跑到小巷尽头。 又怎么了? 顿脚, 嘉澍今晚怎么老是干一些让她摸不着头绪的事情。 眼巴巴看着连嘉澍的背影, 看着他扬起手来,手往前一挥—— “不要!”声音比任何时候都来得尖锐。 撒腿,往小巷尽头跑。 小巷尽头衔接的是杂草园, 衔接着杂草园的是湖。 瞬间傻眼之后,撒腿跑,跑到他面前,气喘吁吁, 嘉澍你在吓唬我的吧,对吧对吧? 没有应答。 明白了。 拉起连嘉澍的手,手掌是紧握着的,她就知道,这是嘉澍在吓唬她,嘉澍总是这样,好不容易掰开手掌。 睁大眼睛—— 连嘉澍手掌里空空如也,嗯,这只手没有,那肯定在另外一只手上了。 “另外一只手也没有。”他把另外一只手摊开在她眼前,冷冷说着。 真没有! 应该夹在指缝里,她想。 连嘉澍手掌朝向她,缓缓展开手指。 也没在指缝里。 顿脚,林馥蓁往着杂草园,弯腰,一一拨开草丛,那么耀眼的东西在夜里应该会很容易被找到。 怕的是…… 不会的,不会的,戒指不可能被扔到湖里去,湖的距离还是比较远的,远是远,可是要是有个万一呢? 不是说了吗,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万一……怎么还没找到戒指,急死人了。 “林馥蓁。” “闭嘴!”头也不抬,手快速拨着草丛,从这一茬到那一茬。 “林馥蓁。” “烦死了,你不要管我,我……”冲冲说着。 余光中,有跌入凡间的星光一闪一闪,在谁的手中。 直起腰,顺手折了一支草干。 草干没头没脑往连嘉澍身上砸,嘴里不停重复着连嘉澍你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 烦死了,草干断成几节。 “骂累了没?”他问她。 点头。 “打累了没?” 点头。 他展开臂膀,像森林等待倦鸟。 靠在他怀里,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天际。 林馥蓁不知道眼看到的这片天空存在了多少光年,林馥蓁也不知脚踩着的这片土地历经多少海陆变迁,这个世界发生的事情她能记住多少。 但有一件事情她永远不会忘记。 林馥蓁二十岁这年,披着餐桌布,在一家名字也没有的杂货店门口吃着冰淇淋,冰淇淋是薰衣草味的,很甜,很甜很甜。 从头顶处—— “先订婚,等完成学业后再结婚。” 点头。 在即将到达家门口时,林馥蓁忍不住触了触无名指上的戒指,硬邦邦的。 她也只不过是散了一趟步,怎么回来手里就多了这玩意,这可不是普通的装饰戒指,这个戒指代表地是…… “到家了。”他说。 他们已经来到门口处,庭院灯的光线落在嘉澍脸上,细细瞅着那张脸,企图想从那张脸上找出一丝丝和往日间的不同。 但……好像没有,嘉澍的脸和平日里她所熟悉的一模一样。 再看仔细时,那张脸又好像多了一些些不一样。 有风把她别于耳后的头发吹散,他给她整理头发的姿势也和平日里一模一样。 所不同的是,她心里的甜蜜滋味。 如果用水果形容甜蜜滋味的转换,那应该是柠檬和鲜橙,柠檬是从前,比较多的是酸,鲜橙是现在,比较多的是甜。 现在,她似乎不敢像以前那样肆无忌惮看着他了,在他为她整理头发的这会儿,她的目光在他脸上不敢多做停留,匆匆而过,但又忍不住想去看一眼。 “林馥蓁。” 慌慌张张抬头。 “想看我多久就看我多久,我们……”触了触垂落于她胸前的发末,“我们的相处模式和以前不会有任何改变。” 倒也是,他们去了情侣餐厅;他们去了情侣电影院;他们穿着情侣衫去旅行;他们也同睡一张床过。 甚至于,他们还去了汽车旅馆,所有和情侣相关的事情他们都尝试过了,除了……不不,最后一步也被打破了。 虽然,不是她想象中的那样,但,也做了。 若有若无的疼痛隐隐约约,说不清那是来自于心理上,还是来自于生理上。 “林馥蓁,”很是嫌弃的语气,“你头发好几天没洗,臭烘烘的。” 什么! 她戴上他的戒指才多久,这家伙就原形毕露了,看来,这几天的低声下气都是装出来的。 吹胡子瞪眼的,还没等她表达不满意,身体就被他捞到怀里,表达不满的话来到喉咙处却因他的那句“我给你洗头”而烟消云散。 想必,很久很久以后,林馥蓁永远也忘不了的事情又多出一桩。 二十岁这年,连嘉澍用矿泉水给林馥蓁洗头。 问为什么用矿泉水洗头呢? 那是因为停水了。 问那得需要多少瓶矿泉水才能把她的头发洗得干干净净的? “不知道,矿泉水都是嘉澍弄来的。” 是靠出卖色相换来的。 一家家敲开附近邻居的门“女士,我家忽然停水了,我能不能从您这里借点水用。”“我家也停水了,只有矿泉水。”“能把你们家的矿泉水都借我吧。”“可以。”那男孩漂亮得让人无法抗拒,等他搬光家里的矿泉水时—— “要这么多矿泉水做什么?”“给我未婚妻洗头,她的头臭得可以熏死苍蝇。” 未婚妻?嘴角都要抿不住了。 “林馥蓁。”头顶传来一声叱喝,“坐好,头不要到处乱扭,都不知道你留这么长的头发做什么?” 看看,就帮她洗一次头就发了一箩筐的牢骚。 “林馥蓁!” 是是是,屁股紧贴在板凳上,头向大大木桶伸,凉凉的水倒在她的头发上,有点舒服呢,抹在头发上的洗发水味道也很香,夜风也温柔。 悄悄地,悄悄地移动头颅,去看星星。 “林馥蓁!你小时候肯定是多动儿。” 混蛋,手盛了一窝水朝连嘉澍泼去。 此举最后导致的结果就是她头洗了一半,水没了。 顶着一头泡沫,跟在连嘉澍身后,去敲开一家家邻居的门。 “女士,我家忽然停水了,我能不能从您这里借点水用。” 林馥蓁二十岁这年,连嘉澍用矿泉水给她洗头。 也不知道以后在回忆起这一刻时,是甜蜜还是忧伤。 妈妈扔掉书房的那张椅子,那是林默送她的椅子,妈妈包里长期放着阿司匹林。 阿司匹林,一种可以快速起到消灭疼痛的药。 夜已经很深很深,林馥蓁一边触摸着戴在无名指上的戒指棱角,一边侧耳倾听,连嘉澍就客厅沙发上。 也不知道过去多久。 开门声响起,林馥蓁闭上眼睛。 单人床上多了一人,他身体贴着她后背。 纹丝不动着,他同样也是。 许久—— 贴在她后背的人小心翼翼叫了声小画眉。 这声小画眉让林馥蓁眨了几下眼睛,眼睫毛湿润。 “小画眉,我知道你没睡。” 一点点地,她翻过身,一点点往着那个怀抱窝去,垂着眼眸,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触弄他睡衣衣扣。 “小画眉。” 轻捶了他一下。 “小画眉。” 再轻捶了他一下。 “小画眉。” 握成拳头状的手第三次往着他,却在最后关头松开,心里轻叹一口气,脸深深埋在他怀里,从鼻腔处哼出一声“嗯。” “小画眉。” “嗯。” 以一种要把她拆骨入腹的力道,连嘉澍把她紧紧框固于他怀里,她数次说出“疼”了,可他没理会,力道越发得极致。 骨头都要散了都,五官也要被压成柿子了都。 唇重重压住了她额头。 许久—— “小画眉,晚安。” 站在那扇门前,林馥蓁一再向连嘉澍确认,门锁是否牢固,他家的家当和她家的家当是否安全,他们两天前一起领养的土鸡可否托管好,有没有利用他的美色让他们的女性邻居帮忙浇花。 “林馥蓁,你在这里住了十天就变成小老太太,要是让你在这里住一个月……”连嘉澍做出惊吓状,单手扯住她双肩包,把她扯离那扇门。 能不担心吗?这可是她用私房钱买的房子。 十天假期已经结束了,林馥蓁频频回头去看那扇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才有时间回到这里。 站在门口。 四目相对,良久。 “准备好了吗?”他问她。 她点头,把手交到他手上。 紧握,一步一步往前。 不远处的广场停着接他们去车站的车,索菲亚来了萨娜也来了。 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 两个半小时后,林馥蓁和连嘉澍会到达尼斯车站,她和他会以一种共度美好假期的轻松状态接受闻讯而来记者们的采访,这是薇安和小法兰西宣布在一起后的俩人第一次露面,机会难得。 八点,林馥蓁和连嘉澍还将以情侣身份出席新闻发布会,公开即将订婚的消息。 新闻发布会后,薇安和小法兰西将会被推上金童玉女的宝座,两人关注度将前所未有,他们的一言一行被无限放大。 牵手凝望会被视为浓情蜜意的象征;其中一方单独出现在公共场所媒体们会乐于给他们配上“疑似情变”的标签;当然,他们会特别关注女方的体型,稍微一发胖在他们眼中就会变成“薇安和小法兰西有可能奉子成婚”。 尼斯车站,下午三点左右时间,和往常一样,带着水果方绿乔来到诺亚大叔的驻扎点。 她很久没来看诺亚大叔了,这些日子她一直活得浑浑噩噩的,昔日看好她的导师在昨天和她表达了失望之情。 “请您再相信我一次,我不辜负再您的信任。”她向他保证。 她拿到两天的调整时间,方绿乔比谁都清楚,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任何机构都不会在不求上进的人身上浪费资源。 今天,方绿乔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了一趟理发室。 也许觉得她那么长的头发剪掉可惜,发型师再次询问:真要剪? “是的,先生,中国有一句俗话叫从头开始,目前我面临着需要告别不愉快事情的时刻。” 顶着新发型方绿乔去了一趟超市,收银台的男孩头发都比她长,连诺亚大叔都说了,远远看着都以为她是男孩子。 在诺亚大叔的驻扎点,不时能看着带着采访工具记者进进出出。 诺亚大叔说今天车站增加了部分警力,车站今天应该是来了了不起的人,明星、球星、政治人物都可能,车站是很好的秀场。 让方绿乔怎么也没想到的是:出现在尼斯车站的是她千万别急想避开的人。 不敢打开网页,不敢经过杂志摊位,不敢开电视,培训中心一旦有人谈论娱乐话题时她就避开,就害怕一不小心听到某个人的名字。 这个她千方百计想去避开的名字却在猝不及防间灌进她耳朵里。 “知道我刚刚都听到什么吗?说出来你一定不相信,小法兰西搭乘的列车五分钟就进站,难以置信吧,他也会乘坐列车去旅行,而且买的还是普通座位,也就是说他有可能上一趟洗手间都得排队,这听起来有点奇怪吧?”年轻的女乘务人员语无伦次,回过神来拉着女同事就跑,“我得去见见小法兰西,他是我目前唯一认定,真人比电视杂志海报还要好看。” 目送那两名女乘务员离去的身影,那声“五欧元,谢谢。”把方绿乔的目光拉回来。 付了饮料钱,揭开饮料盖,喝了一口。 等回过神来,方绿乔发现她正跟在那两名女乘务人员的背后,一路上跟着她们来到列车出口大厅。 列车出口大厅集聚二十几家媒体,这阵仗吸引来不少旅客,想一探究竟的旅客被保全人员挡在大厅入口处,那两名女乘务人员发现她们的几名同事也和她们一样,几人围在一起交流各自知道的消息。 方绿乔安静站在一边,低头看着手中的饮料,饮料盖拧紧打开,拧紧打开,拧紧—— “薇安会和小法兰西一起出现。”另外一名乘务人员低声说。 松开饮料盖,喝了几口。 列车进站鸣笛声响起,方绿乔转过身,快步往着出口,昂头,猛灌了几口饮料。 喝得太急导致于饮料都呛出鼻腔,脚步越发飞快,饮料瓶狠狠往一边扔:欺负我的东西,我都不要。 是的,欺负我的,我都不要。 饮料也是,人也是。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啦,评论破万了~谢谢大美妞们~ 明天就是【青涩之恋】了,可以打开巨轮了~这次绝壁不是玩“假装进去”游戏~ ☆、青涩之恋 对于新发型, 方绿乔认为自己适应很快。 她给妈妈和子岩发照片,他们都异口同声:新发型很配她。 回到公寓楼,给一段时间没用的笔记本电脑接上充电插头,开始整理起了房间。 电脑满格,慢条斯理打开电脑,浏览完她近期的电子邮件, 迟疑片刻, 方绿乔打开薇安官网。 官网首页, 站在站台上手拉手的年轻男女很养眼, 摄影师很会抓瞬间,两人相视一笑的画面有着一种浑然天成的美好。 这张图片配有文字:当薇安和小法兰西在一起时。 关上电脑,方绿乔打开尘封许久的窗户, 站在窗前,那家日式家庭餐馆依然别来无恙, 林馥蓁说除了汤尼之外所有的都是假的。 都是假的, 都是假的!手往前一伸, 开得很是灿烂的三色花从窗台上掉落, 声响惊醒了已经陷入熟睡的汤尼。 汤尼是害怕寂寞的家伙,这要是换在平常,肯定会蹭过来找存在感, 但这刻,它一动也不动,朝它做出“汤尼过来”的手势,小家伙没过来反而倒退了一步。 心里叹着气, 把小家伙紧紧抱在怀里,嘴里唠叨着“汤尼,不认识我了?我只是换了一个发型,我还是我。” 是的,方绿乔还是方绿乔。 接下来一段时间里,方绿乔似乎回到她初到法国的状态。 天一亮就起床,最早来到培训中心,最晚离开实验室,准时出现在中餐馆,回家时留意路边有没有迷路的小动物。周末晚上和朋友去玩,把自己拍到的照片发到分享网站去,定时和家里人通话,有点空余时间网上冲浪,浏览娱乐休闲趣闻。 在这些娱乐休闲趣闻中她自然没少看到薇安和小法兰西的新闻。 薇安和小法兰西成为目前最为炙手可热的名人情侣之一,这对情侣还算低调,寥寥被拍到的几次,两人看起来和平常没什么两样,举止较为亲密的一次是在一家私人会所门口,小法兰西低头亲吻女友的头发。 问方绿乔对于这些新闻有什么看法,她能有什么看法。 她说过,欺负她的人她都不要,她今天心平气和培训中心其他学员聊天,聊天主题围绕这对被誉为“梦幻情侣”的金童玉女。 拿着小法兰西亲吻其女友的图片,其中一名学员问她的看法。 “他们很配。”老老实实回答。 十月上旬,关于那对梦幻情侣的最新消息:有航空人员据称,从航空内部了解到这两位定了这个周末到加勒比区的机票。 这则新闻出来的三十六个小时后,各大主流媒体都在他们的头版刊登了“在双方家长朋友的见证下,薇安和小法兰西在加勒比小岛完成他们的订婚仪式,过程简单温馨。”的新闻。 方绿乔把这则新闻看了三遍,确信这不是因自己最近用眼睛过度所产生的错觉。 呼出一口气,揉了揉眼睛,目光移到这则标题下的图片上。 蓝天、白云、成群结队的海鸥、相互凝望的年轻男女。 刹那间,天旋地转。 瘫坐在地上。 许久,许久,方绿乔摸到手机。 谢天谢地,电话接通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泪水抑制不住。 “妈妈,我觉得我好像要死了。” 这一刻,方绿乔觉得自己正走在前往死亡的路上,胸口处有一口气堵住她的呼吸,宛如下一秒这个世界似乎就会飞灰湮灭。 耳畔,一声声焦虑迫切的“小乔”似远又进。 “妈妈。”喃喃说着,泪水四横八溢。 “小乔,你听妈妈说。” “好。” “告诉妈妈,发生了什么?” 要告诉妈妈她被人欺负了,而欺负的人是她最为得意的学生吗?不行,不行的,这样妈妈会伤心。 而且,这样一来,她上了欺负她的人的道。 不,不能让林馥蓁得逞。 “小乔,告诉妈妈,发生了什么,好吗?” 一下子,仿佛回到儿时,妈妈就坐在她床前,温柔凝望着她。 “妈妈,我爱上了一个人,可,我今天才发现我和这个人是不可能的事情,妈妈,我和他之间的身份差距太大了,妈妈我没另外的女孩优秀,对于我他也没存在真心,妈妈这些我都知道,可是妈妈,我现在难受,难受得快要死掉了。” “而且,妈妈,是他先来招惹我的。” “小乔。” 方绿乔呜呜哭了起来。 也不知道过去多久,她问妈妈我要怎么办,我以后要怎么办? 电话彼端声线很轻很柔。 “小乔,现在你去洗澡,洗完澡睡觉,一觉醒来,你要好好想清楚,想这个人对于你的意义,如果说,这个人的存在意义超越你生命的话,那么,”柔和的声线像在半空飞舞的羽翼,“小乔,你就要学会等待,像一颗尘埃一样去等待,有一天,命运终将会给你正确的答案。” 十月中旬,更衣室,一切打点得差不多了,水手制服为连体设计,制服纽扣扣到一半,索菲亚的电话响起。 维持索菲亚离开时的姿势,林馥蓁斜靠在墙上。 自从和连嘉澍订婚后,她的社交活动成倍增长,每个周末行程都安排得满满的,她都要累死了。 现在,让林馥蓁觉得头疼地是,十五分钟头后,她得穿上水手服和法国人心目中的动物明星小北极熊为南法第一主题公园的周年庆典来一趟“薇安和小北极熊的第一次亲密接触”表演。 据说,这个表演节目是这家主题公园精心打造“周年活动系列”最被期待的节目。 耸肩,她又不是小丑,而且,她和小北极熊有不熟。 一想到待会还要亲吻小北极熊的嘴,林馥蓁心里把那个设计整套表演节目的家伙从头发到脚丫子骂了个遍。 打了个哈欠,林馥蓁决定趁索菲亚接电话期间眯一下眼睛。 迷迷糊糊中,开门声响起,水手服纽扣迟迟没扣上。 再磨蹭下去,她非迟到不可。 眼睛也懒得睁开,拉长声音:“还等什么?” 还是迟迟没动静。 “索菲亚,你要让孩子们看到薇安和小北极熊上演限级表演吗?” 下一秒,身体被重重压在墙上,一边承受着忽如其来的吻,一边拼命踮起脚尖,手紧紧缠上那人的颈部,喘息问着“怎么来了?嗯?不是说得两天后吗?” 连嘉澍五天前去了吉隆坡,说要一个礼拜才回来。 他的回应牛头不对马嘴“小画眉,水手服很适合你”伴随着扣在她后腰的力道,林馥蓁脚尖离开地面,陷落于他和墙之间,昂起头,任由他的唇直接从嘴角往下移动,再往下移动。 小别胜新婚,这话好像说得没错,这次,她没有阻止他的唐突行为,即使现在他的行为远远小于他们之前的尺度,但……在休息室发生的事情让他们之间在面对彼此时多了一份小心翼翼,她只允许他的拥抱亲吻,偶尔隔着衣服触摸她。 连嘉澍前往吉隆坡前夜,一如既往,他们在台阶上接吻,他久久不肯离开,她也因为一个礼拜的离别时间恋恋不舍,那阵风铃声停下,他再次吻住了她,那吻来势汹汹让她几近瘫倒在地上,他在她耳畔“今晚我住你房间。”心里一抖,那种撕裂般的疼痛卷土重来,她低声和他说“你明天不是赶早班机吗?”“我现在护照放在身上。”她一下子就恼了“连嘉澍,你是不是连避孕套也准备了,不要忘了,不久前,你对我干了些什么?!” 气氛当即变得凝重起来,屋檐下的风铃叮叮当当响个不停,她凝望着暗夜中的海平面,直到地中海的夜景模糊成一片他亲吻了她额头:“别担心,以后不经过你的同意我不会对你乱来的。” 挣脱他的手,低声说了声晚安,脚往着台阶上。 背后。 “小画眉,晚安。” 那声“小画眉,晚安”在他离开后的夜晚天天来到她梦里,在梦里她懊恼的一次次亲吻他。 她怨恨他在休息室对她做出那样的事情,与此同时,她也想念他,那想念比他们以往任何离别时都来得浓郁。 而且,他现在是她的未婚夫。 连嘉澍是林馥蓁的未婚夫,她拥有对连嘉澍的部分管辖权,这个想法让林馥蓁忍不住溢出声音来,腰侧结结实实挨了一下,他在耳畔呵“笑什么?嗯?”“我没笑。”一边笑一边频频躲避着他。“还说没笑。”捏住腰侧的手又多了几分力道,迫使着她往着墙里躲,没扣上扣子的水手服也不知道是她的躲避还是他故意的拉扯,滑落至腰间,逐渐,喘息声取代了笑声,本来想避开却因他无比懊恼的说出“林馥蓁,我知道你现在心里很得意,我提前两天回来,一下飞机就往你这里跑。”迎了上去。 开门声响,连嘉澍反应很快,把她拉至他背后。 借着他背部遮挡林馥蓁开始扣水手服纽扣,现在自然不能让索菲亚帮她扣纽扣,遍布于她胸前的红色印迹是怎么一回事,索菲亚怎么会不明白。 身手利索是索菲亚的优点之一,也只不过扣了两个纽扣,脚步声已经越过屏风。 “Yann?”略带讶异的声音。 “那边的事情我提早两天处理完了,今天由我来送林馥蓁回家。” 脚步没有丝毫放慢的意思,水手制服还有两颗纽扣没扣完。 “索菲亚,你今天看起来很漂亮,口红很衬你肤色。” “谢谢。” 小法兰西哄女孩子的那一套在索菲亚身上毫无用处,脚步还是没有放慢。 “索菲亚!你……前……前门没……没……没拉。”这语气高低程度,节奏把握绝对可以媲美一名指挥家。 脚步声终于停下,林馥蓁也终于把水手服纽扣扣完。 前门没有拉这种事情自然不会发生在索菲亚身上,但小法兰西的话还是把索菲亚唬住了。 然后,连嘉澍一把她揽到面前来:“我刚刚和她打了一个赌,赌这话能不能成功让你停下脚步。” “这个赌很无聊吧?”林馥蓁朝索菲亚扮了一个鬼脸。 三人走在通前场的走廊上,索菲亚走在前面,林馥蓁和连嘉澍走在后面,他低声问她“真亲?” 这是一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问题,拿眼睛瞪他。 “你真要去亲吻一头北极熊?”他声音压得更低。 原来是指这个,给了他一个“那还能有假”的表情。 “林馥蓁。”小法兰西声音忽然间严肃了起来。 “干什么?”真是阴晴不定的家伙。 “我建议你还是不要去亲了。” “为什么?” “你去亲吻一头北极熊的时间点发生在和我刚刚接吻后的第三十七分钟。” 皱眉,一头雾水。 “也就是说你亲完我再去亲一头北极熊不觉得奇怪吗?” 还是不明白,侧过脸,眼睛打着问号。 连嘉澍连续做出了两次呼气动作,说:“林馥蓁,记住,未来,如果在气氛很棒的情况下我吻你了,然后那个吻吻到一半没继续下去的话,不是你的错。” 这人在说什么,时差还没有倒过来吗,说话颠三倒四的。 “不是我的错,那肯定是你的错了。”林馥蓁耸肩。 “不,是那头北极熊的错。”抚额,连嘉澍做出要敲她头壳的手势。 停下脚步。 连嘉澍也停下了脚步,目光落在她唇瓣上,说:“这嘴唇吻过一头北极熊。” “所以……” “还不明白?”连嘉澍臭着一张脸,手在她头顶敲着,“未来在气氛很好的情况下没有延续下去的那个吻有可能是由于‘林馥蓁的嘴唇吻过一头北极熊’这个比较奇怪的回忆所造成的。” 原来……原来!! 林馥蓁睁大眼睛,不,已经是怒目圆睁了。 “别用那样的目光看我,你也可以要求我不要去吻一头北极熊。” 艹!要不是索菲亚回过头来催她,她还真想给连嘉澍一脚。 这天,来到主题公园看《薇安和小北极熊的第一次亲密接触》表演的孩子们在散场后都在讨论一件事情:忽然冒出来的小法兰西代替薇安亲吻了小北极熊。 针对“小法兰西为什么要取代薇安亲吻小北极熊”孩子们展开了热烈的讨论。 其中一名孩子以忽然发现什么的语气:“我知道小法兰西为什么要吻小北极熊了。” “为什么。” “能为什么,你们想想小北极熊的性别就明白了。” 众所周知,法国人心爱的小北极熊是雄性的,而薇安是雌性的,这样说来…… 切—— 年纪大点的孩子不约而同发出嘘声。 板着手指,一一道来:“小法兰西多酷,他怎么可能干这样的事情,只有幼稚鬼才会干去吃一头北极熊醋这样的事情,小法兰西为什么会亲吻小北极熊我猜这一定是主题公园安排的惊喜环节。” 法拉利最新推出的弯道刺客系列名不虚传,小型气动弹性效应风翼结合空气学设计,两者间产生的风动物理在转弯被展现的淋漓尽致,在华灯初上的时分宛如一道魅影。 可此刻,林馥蓁无暇去欣赏弯道刺客的美丽身影,也无暇去赞美小法兰西精湛的车技,海港的风把她的头发吹得乱七八糟也没能影响她的好心情。 好不容易止住的笑声又在连嘉澍的“林馥蓁,那是主题公园特意安排献给孩子们的惊喜环节!”强调下,咯咯笑开。 她笑声越大车速就被提得越快,下一个弯道时,笑声还在继续着。 笑声惹来了他的叱喝“林馥蓁,你是我见过最会自作多情的女人。” 她可没有自作多情。 “这嘴唇吻过一头北极熊。”连嘉澍的话言犹在耳,等笑完她一定要和小法兰西说未来那个气氛很好的吻没继续下去不是他的错,是小北极熊的错。 在海风的催生下,笑声越发的肆意。 “林馥蓁,再笑的话我就吻你了。” 更多的头发遮挡住她的脸颊,咯咯笑个不停。 “林馥蓁,再笑的话我把你按在车椅上玩进去的游戏了,不是假装的。” ☆、青涩之恋 “林馥蓁, 再笑的话我把你按在车椅上玩进去的游戏了,不是假装的。” 看来小法兰西是真的生气了,林馥蓁在暗地里扮了个鬼脸。 “好……好,我不笑……”很严肃的声音,但不到一秒钟时间,笑声再次爆发, “嘉澍, 不觉得很好笑吗?” 一边笑着一边模仿孩子们的语气:“小法兰西吻了小北极熊, 这标题听起来像不像动物界两大巨星擦出爱的火花。” “林馥蓁!”咬牙切齿的声音。 “干什么?” “你眼睛瞎了吗?不是隔着一层塑料膜吗?” 对了, 亲吻时,工作人员给小北极熊的嘴唇贴上塑料膜。 “是的,是有贴塑料膜, ”笑声越发的抑制不住,“嘉澍, 你让工作人员给你那塑料膜时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不知道塑料膜是不是薰衣草味的。” 车子骤然停了下来。 “林馥蓁!”连嘉澍的声音忽然间变得很冷静。 周遭的风似乎也在这个瞬间停顿了下来, 不是风忽然停顿下来, 而是车顶棚被拉上了。 那个有风有海有天空有灯火的大大世界似乎被瞬间浓缩进这个窄小的空间里头, 她的笑声变得有一下没一下的,只不过那已经和心情无关了,那听起来更像是在给自己壮胆:我是兰朵拉的外孙女, 我拒绝任何威胁。 “林馥蓁,我刚刚说过话不是和你开玩笑的。”他说。 笑声断断续续,边笑边问是那一句。 “你再笑的话我把你按在车椅上玩进去的游戏了,不是假装的。”他又说。 顿住, 笑声干干的:“嘉……嘉澍,你……你还不快开车,你把车停在这里……很……很容易造成交通事故。” 连嘉澍瞅着她。 后知后觉,林馥蓁才发现车已经驶离海港公路,现在车停泊所在为连嘉澍家的私人码头。 码头不远处就停着连嘉澍的游艇,她比谁都清楚游艇都有些什么,目前在她脑子最清晰的有两样,双人大床和双人浴缸,他们曾经一起在双人浴缸里待到天亮,这片私人码头,也是这样的天色,他们一次次在车里……画面历历在目。 落在她身上的视线越来越灼。 他的指尖轻轻抚上她脸颊,从眉形顺着鬓角一路往下,轻轻触弄她耳垂。 透过车前镜,海平面黑乎乎的,白色浪花一卷一卷涌向岸边,月牙形的海岸线空无一人,也不见一盏灯火。 垂下眼眸,结结巴巴的:“嘉……嘉澍,我现在……现在不是不是没……没笑吗?” 笑声是什么时候停止的,她自己也不知道。 “小画眉,晚了。” “那……你……你要干嘛?” 他的手再一路往下滑落,滑落至她的衬衫领口处,手指轻触衬衫领口,低声说着:“水手服很可爱,可爱得让我想起了,嗯,还真像小书呆子,没半点的防备心,也不看看进来的人是谁,就让人帮忙扣纽扣。” “我……我以为……”投递在自己脸上的气息越来越灼。 最终闭上眼睛。 单脚踩在地面上时脚还在抖动着,脚抖动程度让林馥蓁忍不住都要怀疑,她是否能站起来,站起来都成问题了,更何况是走路。 低低叫了声嘉澍,赫然发现连嘉澍已然不在车里。 挡风玻璃前,人影一晃,眨眼间来到副驾驶座位车门前。 迟迟疑疑,伸出手,手也就刚触及,迅速被握紧。 握紧,一扯,身体被动离开副驾驶座位。 低头,跟在连嘉澍背后,往他游艇停靠点,刚刚在车厢里,在情潮的驱动下,她点头了。 她知道,她点头了就意味着什么。 “要不要到游艇去待会,嗯?” 没应答,就只点头。 她自然不会以为他们在游艇真的是只待会那么简单,很明显,连嘉澍把车开到这里有其的目的。 游艇的保洁员正在抽烟,一看到他们迅速掐灭烟。 拿着连嘉澍给的钱两名保洁员乐滋滋离开,附近有酒馆,五百欧元够他们大吃一顿了,这也不是连嘉澍当着她的面干这种事情,只是,这会儿当触到其中一名保洁员的了然眼神时林馥蓁比任何时候都来得不自在。 这没道理啊,她和他是未婚夫妻关系。 今天码头只停着连嘉澍的游艇,两名保洁人员也走了,这里是私人海滩,也就是说数十公里长的海岸线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这个念头让林馥蓁下意识间后退了小半步,正在开房间密码锁的连嘉澍回过头来,迅速回以微笑,但也不知道嘴角处的笑意是在哭还是在笑。 “滴——”的一声,密码锁打开的声响额外清脆。 门缓缓打开,榻榻米衔接着两个台阶,顺着两个台阶往上是半透明屏风,透过屏风隐隐约约可以窥见那张双人床。 连嘉澍站在门口处,安静的看着她。 垂下眼帘,身体挨了过去,手穿过他的臂弯。 站在窗前,放眼望去,唯一的亮光来自远处的灯塔,她先洗的澡,现在穿在她身上浴袍是上次留下的,在这个房间里,她留下的痕迹不少,泳衣口红拖鞋背包睡衣,甚至于冰箱还放着她没吃完的零食。 所以,在这样熟悉的环境进行应该不会太糟糕。 冲水声停下,林馥蓁迅速低下头,垂着的手放进浴袍兜里,脚步声来到她背后。 浴袍兜里一边多了一只手,十只手指在兜里纠缠着,她手想从兜里离开可他不让,陷落于他怀里,动弹不得。 唇轻触她耳垂,低低说着:“别怕,我保证不会疼。” 点头。 “嗯?” 迟疑片刻,再点头。 身体被打横抱起,那扇窗距离她越来越远,倒是那张床距离她越来越近。 房间光线是她所喜欢的亮度,像破晓时分,周遭只能辨清事物剪影,不像白天,也不像黑夜。 床很柔软,在窸窸窣窣的声响中她的身体没有因为他温柔细致的吻变得柔软,反而是伴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为僵硬,他在她耳畔一次次哄着她“别怕,嗯?”“腿打开,嗯。”“我会一点点放进去。”他每说一次她就点一次头,然而身体却是背道而驰,企图去挣脱开他的掌控,双腿并得紧紧的,当意识到他企图强行分开她的腿时,“那你能保证进去了我说疼你就退出吗?”这话就这样脱口而出的,而且声音还不小。 低低的咒骂声响起,林馥蓁一心想打破这种让她觉得慌张且不舒服的气氛,提高声音重复之前的话。 “嗯。” “你答应得这么快,很明显,你在撒谎。” “林馥蓁!” “我就知道,即使到时候我喊疼你也不会出去,”得理不饶人的样子,“你还会和那天在休息室一样,一点也不顾及我的感受,你那样和强……” 瞬间,周遭光线大亮。 在明晃晃的光线下,触到那双眼痛苦满溢。 耳朵一嗡,后知后觉中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搁在一边的浴袍由经他的手轻飘飘覆盖在她身上。 脸侧到一边去,不敢去看他,唯有嘴里低低说出“你说在这里待一会的。” 两名在酒馆喝酒的保洁工人被临时召回,一看到游艇主人的脸色,不敢造次,弯腰站在一边。 林馥蓁垂着头跟在连嘉澍背后。 坐在副驾驶座位上,还没等她系好安全带,车子就弓箭般弹出去。 一路上谁都没开口说话。 挂在屋檐下的风铃叮叮当当个不停,嘴第三次张开又第三次闭上,最终手落在安全带上,解开,低声说了句“再见。” 关上刚一关上,车子再次像弹出去的弓箭一样,车子带出来的风速把她的头发吹得乱七八糟的。 慢吞吞整理好头发,慢吞吞往公寓门口,走完台阶,不死心,回望,空空如也。 看来,嘉澍真的是生气了。 只是这个时间点生气很糟糕,在他们举行完订婚典礼的三天后,连钊诚因劳累过度忽然晕倒住进伦敦一家医院。 昨天,连嘉澍的管家代替连嘉澍向莱德学院以爷爷身体不好需要照顾为由递交休学申请,连嘉澍将缺席这个学期所有课程。 两天前林馥蓁在萨娜的陪同下去看了连钊诚,连钊诚精神还算不错,他告诉她,他会好好考虑医生提出三个月修疗期,连嘉澍的休学计划想必和连钊诚的三个月修疗期有关。 也许,也不止这个原因。 “四月惊奇”之后,连嘉澍很少去提及另外一些事情,她也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她总是想起那个患有幽闭症的女孩。 垂着头,打开公寓门。 夜晚,迷迷糊糊中,林馥蓁听到了声响。 梦游般来到窗前,打开窗,窗外什么也没有,敲打她窗框的也许是某只落单的红嘴鸥。 她在窗前站了一会,玛莎家的车厘子树现在一颗车厘子也没有了。 也许在她不知道的时间里,玛莎已经戴着她的珍珠项链,在自家院子里用自己种植的车厘子招呼她的朋友们,她还给每位到她家来的朋友准备了半公斤的车厘子,让朋友们带回家去和亲友分享。 这么想来,玛莎也是挺可爱的女人。 可爱的女人?怎么会?在数月前她还觉得玛莎是噪音制造机,是这片蔚蓝海岸区最让人倒胃口的女人。 这会儿,她怎么觉得玛莎可爱了? 明明,今天早上,玛莎还在用她的大嗓门念叨她的儿子,念叨完儿子后又抱怨起她那没用的丈夫。玛莎的先生已经连续五年没升职了。 关于玛莎变得可爱这件事情,躺在床上,林馥蓁百思不得其解。 把脸蒙进被子里。 许久,许久,轻声叫了声妈妈。 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问着“妈妈,我是不是长大了。” 这一次,是真真正正长大了。 不知道这长大和来自于身体某个夜晚所留下疼痛是否有关。 “妈妈,嘉澍那个混蛋对我做了一件很糟糕的事情,可是,我就是真正生不起他的气来,妈妈,你说这是为什么?” 其实,答案在她心里已经再清楚不过了。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女孩很爱一个男孩。 次日早上,林馥蓁接到连嘉澍的电话,在电话里他就说了,我去一趟伦敦。 “好。” 沉默,片刻,两人同时选择挂断电话。 周四下午,四点,林馥蓁通过电视看到这样一则新闻,新闻事发点为伦敦第三电信大楼,新闻主人公为连嘉澍。 五年前的春天,连氏集团宣布,将耗资一百一十亿欧元在欧洲收购一百家电信。 这个项目被命名为《春稔计划》,截止今年四月,这个项目已经完成对九十九家电信的收购。 四点,伴随着这项计划负责人和伦敦第三电信签订的合作协议,《春稔计划》宣告圆满完成对欧一百家电信收购计划。 完成象征《春稔计划》圆满收官的敲钟仪式执行者为连氏家族最小的孩子连嘉澍。 敲钟活动现场,连钊诚也来了。 面对数百名记者,连钊诚告知《春稔计划》含带着一名父亲对儿子的亏欠。 《春稔计划》中的稔来自于连钊诚死去儿子的名字。 谈起死去的儿子,连钊诚眼泛泪光:“在座的你们,知道孔融让梨的故事吗,在中国有这样的一个传统,在一个家庭里,年幼的要把梨让给年长的。” “我的阿稔是好孩子,他把梨都让给他的哥哥姐姐们,可遗憾的是,他的哥哥姐姐们都不领情。” 相信,此时此刻,连嘉澍的伯父伯母听到这句话时肯定头冒冷汗,还以为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呢,林馥蓁调大电视声音。 相信,好戏还在后头呢。 果不其然。 连钊诚眼眶的泪光还没如数隐去,连钊诚的律师就宣布,连嘉澍后半程参与了《春稔计划》的执行,第一百家电信收购为连嘉澍独立完成。 连嘉澍是这个项目的继承者。 诸多目光齐齐转向连嘉澍,连家最小的孩子站在不是很起眼的角落处,一点也不像那个只会拉小提琴的漂亮男孩。 身着深色礼服,神色冷峻。 即使在连家最小的孩子身上隐隐约约间可窥见王者之风。 但当听到连钊诚的律师说要把连氏三大实业之一的科技经营权交到连嘉澍手上时,现场出现了短暂的骚动。 毕竟,连嘉澍今年刚满二十岁。 针对连嘉澍将继承连氏科技,记者们抛出一系列问题,甚至于有记者直接询问连钊诚这个决定是否因其身体原因从而导致在判断上出现问题。 连钊诚让律师出示精神科医生开出的健康证明。 他还以玩笑性质让记者去翻娱乐版,娱乐版不止数次报道过他曾经在公共场合说明:谁要是能得到兰朵拉孙女的青睐他就把连氏科技交给他。 “我就不能任性一回吗?”连钊诚反问记者们。 记者们没有想到连钊诚会忽然间不按常理出牌,瞬间愣住。 “当年我没能把兰朵拉娶回家,现在我的孙子最后把兰朵拉的孙女带回家,这听起来很不错,不错到想送给他们一份厚礼。”随之,话锋一转,“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把连氏科技交到嘉澍手上,那是因为我相信他有那个能力,这才是最大的原因。” 记者们再次把目光齐齐转向连嘉澍。 连嘉澍取代连钊诚站到台前,他先是向记者表明目前因经验不足暂时不考虑接手连氏科技,他会把连氏科技交给他的特聘团队。 连嘉澍公布的团队名单让全场鸦雀无声。 毫不夸张说,连嘉澍公布的名单人员相当于科技界的复仇者联盟,能把这些顶尖人才聚集在一起也是一种能力。 公布完名单,连嘉澍宣称未来几年里他会把精力放在学习上,等到他认为自己没问题才会接手连氏科技。 关上电视,林馥蓁打开窗,屋檐下的风铃叮当叮当个不停。 那个脑子住着独角兽的孩子,终于迎来了他的收成季:那一百亩麦田只要是我的,到手九十九点九都不行。 五年前,他和她刚满十五岁。 两名刚满忙十五岁的孩子拿着一张一百万欧的支票按响ENSO网创始人家门铃。 那位留着络腮胡的男人在听到他们说“先生,请把你的网站卖给我们”曾笑着说“我不和小朋友做交易。” 现在,不知道那位络腮胡先生有没有在看电视。 不,林馥蓁笑。 那位老兄想必一刻也不能忍受去看连嘉澍那张脸,因为他口中的小朋友用一百万欧元的支票买走的ENSO网现在商业价值达到五十亿美元。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那章不能养肥~还有明天那章我们的文贱菌超级可爱~~ ☆、青涩之恋 周五中午, 图书馆。 琳达花了将近半个钟头谈论昨天连嘉澍的表现以及他穿的着装和发型,其兴奋程度就好像和连嘉澍佩戴同款戒指的人是她一样。 为了让琳达闭嘴,林馥蓁朝她亮出无名指上的戒指。 被无视。 琳达继续喋喋不休:“林,不觉得这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情吗?Yann的表现太酷了,今天莱德学院半数以上的姑娘们都在谈论他。” 好吧,垂下手, 做出了荣幸的表情。 “林……”琳达手忽然往她肩膀重重一拍, “要是我的话, 昨晚就飞到伦敦去, 和Yann共度一个火热的夜晚。” 又是火热的夜晚,拿开搭在肩膀上的手。 忽然想起什么,琳达问起了林馥蓁“你和Yann一晚几次。”这样一个问题, 问完自言自语开来:“我忘了,你们东方人在性方面上一向很保守, 我可以给你们一个参考, 像你们现在这种岁数正常一个晚上两次, 感觉好时可以三次, 周末可以试下四次。” 这人,还把图书馆当成露天咖啡场地呢,虽然现在图书馆没人, 但有管理员呢,林馥蓁拿起包和书。 琳达的喋喋不休从图书馆延续到走廊,这会儿,她讨论起了“你和Yann看起来不像未婚夫妻关系, 也不像情侣关系。” 皱眉,林馥蓁停下脚步。 琳达也停下脚步,煞有其事:“我觉得你们以前更像情侣,所以,我好几次碰到你们接吻都没什么奇怪的感觉,林……” “你吵死了!”冷冷说着。 “我……” “喂,”手机敲着琳达的头壳,“你这里除了这些就没别的事情吗?” 理所当然的点头。 “林,我是在替你担心,”又是煞有其事的样子,“你们现在太年轻了,我认识的人在很年轻时订婚结婚到最后都分手了,分手后他们都在背后说彼此的坏话,我觉得那样不好,我不想看到你和嘉澍变成那样。” 再可笑不过的言论。 伸手,让琳达看清自己无名指上的戒指:“是不是我把这个借给你戴你就会闭嘴了。” “什么……什么意思?” “我和嘉澍订婚打击到你了?你刚刚那番话听着很像是变相的诅咒,”冷笑,“最后,即使你的所愿了,我和嘉澍分手了,我的前未婚夫也不会看上你的,不要忘了你妈妈的出身。” 说完,大步往着走廊另一头走去,走了几步,折回。 不敢去看琳达,手掌遮住半边脸,低声说了句“对不起,琳达,我……我最近心情不好。” 我最近心情不好,这话听着不可思议吧? 单是莱德学院的女学生就饶不了她:“别装了,你的另一半是小法兰西。” 独自走在走廊上,林馥蓁在想琳达和她说的话。 也许吧,也许是因为太年轻,起码,但她吹灭二十岁生日蛋糕时,她从来没想过她会和谁订婚。 这个和她订婚的人还是连嘉澍。 周五,八人小组例行聚会,离开蒙特卡洛赌场他们去了一家日式会所,这家日式会所的现场三维影画在蒙特卡洛区小有名气。 一进入会所,宛如置身于战国时期京都的赏樱季,数以万计的樱花花瓣从头顶上飘落,落于脚下,那阵风吹来,脚下的樱花瓣随风起舞。 琳达给她挑选了一件粉色和服,等她穿上和服,洋洋得意:“林,你现在看起来更像小粉猪。” 白了她一眼,回到自己座位。 八人小组聚会只来了七名,这七名成员中有三张新面孔,马修斯当兵去了,安德鲁跟随着他的卡特表兄进入北美社交圈。 安德鲁表兄弟走了,来了从加拿大来的唐纳德兄弟,坐在林馥蓁对面的是诺瓦卡。 诺瓦卡全名为诺瓦卡.金,韩国人,韩国电子巨头最小的孩子,上个礼拜才加入八人小组。 本来,林馥蓁是八人小组成员中年纪最小的,来了个诺瓦卡,她就摆脱了老幺的身份。 诺瓦卡比她晚出生两个月,小伙子一看就是那类对社交圈有排斥,但又不得不听从大人的话硬着头皮上场。 八人成员小组中韩国人毫无存在感,笑、搭话、参与话题讨论都像在答作业,好在小伙子有一张无害的娃娃脸,八人小组中的三名女成员和他相处得很好。 这其中,就数林馥蓁和他处得最好。 包厢设有游戏厅,搁下一众喝酒谈天调情的人,林馥蓁和诺瓦卡玩起赛车游戏。 他们面前放着酒,谁输了谁就得喝酒,三轮游戏下来,林馥蓁已经喝下三大杯酒,她和诺瓦克打成了三比零。 三杯酒下来,林馥蓁思绪已经不大清楚,偏偏,比她小两个月的人还口出狂言“下轮我让你三十秒。” 艹,酒杯丢到一边,席坐变成半跪着,揪着诺瓦克的领口:“小子,谁要你让了,必须真刀真枪。” 平常看似木讷的韩国人笑嘻嘻说出:“林,你现在样子很可爱。” 可爱?待会你就知道了,林馥蓁压根和可爱不搭边。 揪着努瓦克的手刚想发力,从屏风外传来包厢门被拉开的声响。 紧接着,是琳达献殷勤的“Yann,你怎么有空来,我以为你要陪爷爷呢?爷爷身体还好吗?” 爷爷,叫得可真亲热。 金融家千金也不甘示弱,在金融家千金的引荐下,小法兰西和两名新成员打招呼。 “林和诺瓦卡在打游戏。”琳达好不容易插上了嘴。 透过屏风,林馥蓁看到连嘉澍往屏风处走来。 拽着诺瓦卡领口的手变得柔和,改成手掌心贴上诺瓦卡的领口,吐气如兰:“说看看,我具体可爱在哪里?嗯?” “我也……我也不知道,上……上个礼拜,你……还不是三个女孩子中……最好看的,可……可现在我觉得……你是三个女孩子中……中最可爱的,当然,也是最好看的,我想……我想,这和你穿了……这件和服……有关,你穿和服……美,我……” “林馥蓁,站起来,你现在样子难看,特别是那件衣服。”从屏风处传来冷冷的声音。 样子难看?特别是那件衣服,刚刚韩国人可是说了,她穿和服美,那到底是好看还是不好看呢。 目光落在诺瓦卡的脸上。 “林馥蓁,是不是刚刚‘你……穿和服美’这样的话让你产生某种错觉,错觉导致于你误认为可以在两名男人间左右逢源?还是,你在说话不利索的男人身上找到昔日共鸣,比如说‘嘉……嘉澍,很……很高兴认识你’,现在是变成了两个小结巴的相见恨晚了?” 这个混蛋,他们不是说好了吗,不要拿她以前在他面前说话不利索嗅她! “林馥蓁,司机还在外面等。”连嘉澍言语间透露出不耐。 可怎么办,任林馥蓁怎么想都觉得她不能被比自己小两个月的韩国人三比零干掉,然后灰溜溜回家。 坐回到自己座位,招呼韩国人进行第四轮比赛。 见韩国人迟迟没有拿起游戏机,在酒精的驱使下她说:“你要是第四轮赢了我,我就陪你睡觉。” 话音刚落。 游戏屏幕瞬间变成黑屏。 把游戏机往地板上一丢:“连嘉澍,你想干什么——” 尾音还留在屏风里,身体已经被强行带离屏风外,下意识间,林馥蓁手想去抓那堵屏风,下一秒,脚离开地面,身体如一根木棍被连嘉澍架在后腰处,指尖和屏风擦肩而过。 余光中,韩国人一脸愕然,倒是琳达拼命和她挤眼。 一出包厢,林馥蓁便开始挣扎。 电梯门关上,连嘉澍把她往电梯角一搁,让她的身体陷于他控制范围,手一左一后往电梯门板狠狠一拍:“林馥蓁!是不是不再是处女了,和谁睡都无所谓了?!” 这个混蛋!很好,很好! 呼出一口气,瞅着他问,嘉澍你和几个女人睡过? 连嘉澍皱眉。 扳起手指,一根手指一根手指数着:“如果你和十一个女人睡觉的话,我也和十一个男人睡觉,如果你和十二个女人睡觉我也会和十二个男人睡觉,如果和你睡觉的女人达到五十名以上,那我也要和五十名以上的男人睡觉。” “小画眉。”连嘉澍语气变得异常温柔。 “嗯。”应答着,目光落在他的太阳穴上。 太阳穴处暴起的青筋出卖主人的心情。 连嘉澍一字一句:“就算你和一百个男人睡觉也改变不了,连嘉澍是你的第一个男人这个事实。” 混蛋,连嘉澍这个混蛋,得了便宜卖乖,这个世界哪有这么的好事情。 摘下无名指上的戒指,戒指朝着连嘉澍脸上扔去,趁着连嘉澍去找戒指,林馥蓁打开电梯门。 一出电梯,林馥蓁就看到另外一出电梯入口处有几个男人正在等电梯,看了一下,皱眉,阿拉伯人?不过现在的她处于饥不择食的状态中,阿拉伯男人也是可以的,她得赶在电梯开启前和他们表明来意:老兄,我合你们的胃口吗?对,你们。 该死的,那套和服限制她的行动,无奈,只能以小碎步的方式往阿拉伯男人们移动。 终于,林馥蓁赶在电梯开启前表面自己的来意,用阿拉伯语说出口的。 几名阿拉伯人面面相顾。 是她表达没到位?于是,放缓语速,配合手语一字一句:先生们,想不想和我共度一个火热的夜晚。 数着人头:一、二、三、四。 “你们四个可以一起。”语气表情豪放极了,说这话时林馥蓁心里不无得意,她现在穿的是和服,这些人一定把她误以为是日本妞了。 这些人心里一定在想着:日本女人可真豪放。 日语她会一点,这些阿拉伯人不见得听得懂日语,她只要稍加卖弄,全程装扮成日本女人都没问题。 四名阿拉伯人经眼神交流之后,觉得这好像是不错的买卖。 电梯门打开,其中一位朝她做出请进的手势。 莞尔,拉去裙摆,模仿日本女孩的走路方式。 一只脚刚踏进电梯—— 脚是在往前,可身体却在往后,被动往后。 回头,触到连嘉澍目无表情的一张脸,她就像一个拉杆箱一样被他单手夹在腰侧,倒立着往前。 还是之前的电梯,这一次是强行被塞入电梯里。 一进入电梯,那句“林馥蓁,你这是在给你外婆,给你妈妈丢脸。”就把她震得耳朵嗡嗡作响。 安静站立着。 “我知道,你刚刚的行为是为了气我。”他低声说着。 泪水垂落。 “林馥蓁,我还知道,你也和我一样,对于我们关系转变,有不适和慌乱。” 垂下头。 “你在心里埋怨我,以那样的粗暴残忍的形式打破你对于性的美好幻想,”手落在她头顶上,顺着后脑勺,让她的脸搁在他肩膀上,“小画眉,相信我,和你一样,我也在心里一次次埋怨自己,我那时一定是疯了,那是小画眉。” “十岁说要和我结成莫逆之交,说即使全世界都唾弃我,也会用永远和我站在一起的小画眉。” 泪水滴落在他肩膀上,一滴两滴,成片成片。 只有两个人的空间里,紧紧握着的拳头往他身上砸,像受尽欺凌的孩子终于找到发泄的缺口。 哭诉着:“是的,连嘉澍,你是疯了,你知不知道你那时就像一个恶魔,都和你说疼了,都求你不要在进去了,你就是不听我的,你知不知道有多疼,疼得我都以为自己要死了,而且……和我想象中不一样,我的想象中有多美,你的行为就有多残酷。” 拳头却握越紧,所以委屈愤怒汇聚而成,一下下往他身上。 哭声越大狂肆:“连嘉澍,你这个混蛋,你什么都不知道,自始至终,那都属于你的,只能给嘉澍,不愿意给别人,自始至终,只等你。” 沉默。 落在她后脑勺的那只手无比温柔,但扣在她后腰处的手却像要把她揉进她身体里似的,生疼生疼。 可是呢,这一刻的疼痛又带有某种让她心生欢喜的力量。 他亲吻着她,从头发到鬓角,从鬓角回到头发,再到发顶又移到额头,但凡能用亲吻以示安抚的,他每一寸都没有忽略过。 那吻似乎带着神奇的治愈能量,那个晚上的愤怒绝望痛苦一寸寸被抚平,被雨水冲淡被微风带走,就仅剩下了委屈。 一种只可以告知最为亲爱的人的委屈。 一想到那晚他对她说的话。 泪水又开始汇聚生成。 自始至终,小画眉只等小法兰西,林馥蓁只等连嘉澍,可…… “可你,不仅对我做出那样的事情,你还说我,说我……”新一轮哭诉又开始了,“嘉澍,你知道的,我只有你,可你对我说了那样的话,说我不可爱,说我丑陋,这像话吗?这像话吗?!” 声音一缕一缕从她额头处传来:“是不像话,这是连嘉澍说过最不像话的话,这绝对是连嘉澍说过最为不像话的话。” 这话还差不多。 电梯门关了又合,合上又打开。 也不知道上上下下了多少次。 泪水早就流干了,拳头也早就松开了。 她问他,嘉澍,你说,那几个阿拉伯男人会不会把我认出来,然后,到处去嚼舌头。 “不会,我会让他们明白到,他们要是敢那样的话,舌头就保不住了。”他说。 切—— 漂亮的话谁不会说。 “小画眉,这话不是哄你的,他们要是敢那样做的话,我真会把他们的舌头割下来。” 叮—— 就像对付伊万那样吗?眼角的泪痕没如数干透,嘴角已经扬起。 电梯门再次打开。 垂着头,不敢去看他,说了一句,嘉澍,我们还要继续待在电梯里吗? “不了。”他拉起她的手。 走在深幽的走廊上,这是会所最高楼层。 不时间,有紧紧搂抱的男女和他们擦肩而过,这家日式会所在蒙特卡洛区还是偷情的代表,提起这家会所,人们往往会想起某某名人,某某富豪,某某政要在这家会所留下的风流韵事。 停在独立式日式阁楼门口,连嘉澍叫了声林馥蓁。 低头,应答。 “我们今晚就住在这里。” 点头。 连嘉澍用低得不能再低的声线叫小画眉。 “小画眉,你心里知道,对吧?” 低着头,拉开门。 先于连嘉澍之前,林馥蓁进入房间里。 午夜。 磕、磕、磕。 敲门声响起,林馥蓁躲在连嘉澍背后,看着他打开门。 门口站着推餐车的服务生。 服务生把餐车推进房间,餐车放着红酒、甜点,鲜花,蜡烛。 自始至终她都躲在他背后,理由很简单,她现在穿着浴袍,可实际上是她舍不得他,是一刻也不想离开他,想着每分每秒和他腻在一起。 房间门一关上。 他手一拉,她被从他背后被扯到他面前来。 低着头,手轻轻搁在他浴袍领口处,有一下没一下触弄着。 “抬起头来,嗯?”他亲吻她的鬓角。 “不要。”头越发低下,再次躲回他背后去。 他和她保证,我发誓,我不会笑你。 “骗人。”瞅着他的拖鞋,忽发奇想,脱掉自己的拖鞋,强行把脚塞进他的拖鞋里,“嘉澍,带我走。” 脸贴在他背上,手环住他的腰,四只脚塞进一双拖鞋里,他向左她跟着向左,他脚向着右边她就跟着往右边,他们在屋里瞎兜圈。 阁楼房间窗户都是采用珍珠白的纸结合原木制作而成,透过窗纸,地中海的夜景层层叠叠。 兜完了一圈又一圈,一圈又一圈…… 点上蜡烛,关掉灯,往杯里倒酒,把若干甜点水果分到碟子里,在他做这些事情时她自始至终都低着头。 “把头抬起来,”他轻声说着,“我保证,我不会笑你。” “骗人。”撇嘴。 “你不抬起头来,我怎么吻你。” “那就不要吻好了。” “抬起头来,嗯?” 再撇了撇嘴,想了想,缓缓抬头,明晃晃的烛光落在她脸上,眼睛投到窗外,就怕看到他笑她的模样。 她以前就大哭过一次,撒哈拉沙漠那一次,他嘲笑她哭肿的眼睛像金鱼,笑了很多次来着。 “这次更像金鱼了吧?”嘴里说着,紧盯窗外。 等不来笑声,眼睛眨巴着,一点点往室内移动,触到他眼睛时,再也无法移开了。 在他的唇重重印在她唇上时,闭上眼睛。 一切就从那个吻开始。 烛光把房间一分为二,三分之一处于光明处,三分之二处于阴影处,床处于三分之二的阴影所在。 床是日式的,卧具采用浅灰色系,柔软舒适,她半靠在墙上,双颊绯红,手深深陷落于被单中,“大?撑坏?”他在她耳畔咬牙切齿着,“这是在特定时刻对于男人最佳的赞美!伴随着这句,从林馥蓁口中发出的尖叫声断成几节。 也不知道是她的尖叫声太过于激烈把蜡烛都吹灭了,还是因为风还是蜡烛已经到了燃烧殆尽时刻。 周遭陷入黑暗,黑暗中她眼泪汪汪的。 黑暗让感官前所未有的活跃。 颤抖的手去摸索着人类最为原始的占有方式,没有被撑坏,可疼,疼得眼睛只能直直看着天花板,颤抖的声音在问着,进去了? “嗯。”黑暗中,这声线又暗又哑。 伴随着这句,泪水哗哗直流,也不知道为什么,唯一想起的是琳达的话,你和连嘉澍就像是连体婴。 现在,她和他成为名副其实的连体婴了。 黑暗中,有温热的指尖在触摸着她眼角,他低声叫了一声小画眉。 没有应答,不想去应答,太疼了。 “小画眉,你应该谢谢那阵风。”他在她耳畔。 什么?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谢谢风做什么?眼睛直勾勾看着天花板。 “风吹灭了蜡烛,风带来黑暗,黑暗有时候可以让人敞开心扉,林馥蓁你要听好,这话我只说一次。”低得不能再低的声线,“和小画眉一样,小法兰西也是第一次。问他为什么呢?大约是小法兰西对于异性身体结构的全部好奇以及幻想,小画眉都已经充分给足了。” 和小画眉一样,小法兰西也是第一次,这是什么意思?眼睛直勾勾看着天花板,一点点的,因疼痛涣散的思想一点点回笼,汇聚。 低低的,低低的说了一句骗子。 可不是,都是为了让她乖乖听从于他,男人在床上的时候最爱撒谎,这是一家权威杂志最近得出的调查结果,这点连男人们之间也承认。 没有应答,看吧,被她说中了吧,都不敢应答了。 手在黑暗中摸索着,轻轻触他的五官眉目,这是小法兰的眼睛眉形,嗯,眉头是敛起的,委屈了吧,心里很委屈了吧,她低低问了一句,真的? 手被拍开。 “假的,你也知道的,男人在床上会习惯性撒谎,为的是女人能乖乖听从于他们。”不是很友好的声音,但要么的好听。 轻声叫了声嘉澍。 “闭嘴。” 眼泪分明还挂在眼角,可嘴角处正在以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极致状态上扬:“嘉澍,你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我是指在那方面上。”说完马上捂嘴,这个担忧很明显不妥,小法兰西刚刚已经向她证明他一点问题也没有,她刚刚还哭着喊着嘉澍要撑坏了呢。 “林馥蓁,你现在很得意吧?嗯?” “我没得意,我一点都没得意。” “林馥蓁,现在我们还要继续这个话题吗?” “不了。” 伴随着这句,周遭有了淡淡光晕,连嘉澍打开壁灯。 在淡淡的光晕中,她迎着他的目光,手去擦拭他额头处的汗水,刚刚擦完汗水,又有新的汗水从他额头处源源不断。 手垂落,在他灼灼目光下,也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最终,垂放在床单处,掌心放平贴向床单,手指随时随地等着随时随地去抓住任何可以抓住的东西。他手盖上她手背,手指从她手指穿过,紧扣,再紧扣,直到用尽所有,在她的默许之下他开始尝试律动。 只要嘉澍喜欢的,她都愿意干,愿意给。 数之不清的汗水从额头处淌落,在微光中温柔的瞅着他,然而映在他瞳孔里的那张脸脸色却是煞白煞白的,他吻想吻她时她就让自己的嘴唇呈现出邀请的状态,当他想找寻更加深入的位置时,她就让自己的肢体呈现出极致的姿态。 瞅着他:嘉澍,记住我模样了吗?记住小画眉二十岁的模样了吗? 如果说,小画眉真是注定只是那红磨坊的跳舞女郎。 那么,也只为你,只为你跳舞。 嘉澍,要记住,那只小画眉也有自己的灵魂。 垂眸。 嘉澍,那灵魂也是属于你。 闭上眼睛,跟随着他的节奏,整个房间在飞快旋转着,像失控的旋转木马。 伴随着那声女声尖叫声,旋转木马脱离轨道,她坐着那个木马是彩虹色的,彩虹色的木马被甩向了天空。 头顶,有巨大的棉花糖。 呵—— 伸手。 下一秒,脚踩了个空。 重重跌在地面上,头脑似乎要炸开。 嘉澍,我这是要死了吗? 缓缓闭上了眼睛。 呢喃。 “嘉澍,我这是要死了吗?嘉澍,我还没拿到我的棉花糖呢。” 浅浅笑声,来自于头顶。 那道声线就像迷离午夜。 “傻姑娘。” 林馥蓁很讨厌人家叫她傻姑娘来着,可这会儿,她一点也不讨厌了,因为,叫她傻姑娘的是嘉澍。 累极。 脸趴在他胸腔上。 在思绪往着深海的最后一秒,她问他,嘉澍,我棒吗? “棒呆了。” 心满意足,像一尾累极的鱼,往着深海。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这张有文贱菌哟~看完文贱菌记得肥来留言~ PS:给新来的妞科普,所谓文贱菌就是群文件,晋江为了呼应净网要求,一些尺度大的发了会被锁,峦帼是人来疯选手,有时候写兴奋了会写出很多大尺度床戏,这就是文件菌,想看的话去文案找群号加群,加群后要留意有没有管理员加你。 ☆、青涩之恋 在漫长的梦境里, 林馥蓁还以为那一觉醒来会是天荒地老。 被汗水浸透成一条一条的头发还贴在颈部处,肩膀处,头枕在连嘉澍臂膀上,两人脸朝窗外,透过一格一格窗纸,天光是亮蓝色泽的。 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窗外。 问:“嘉澍, 现在我们处于哪个年份。” “公元2010年。” 歪着头, 想了想, 公元2010年, 那岂不是现在她处于的年份,那么,她现在还是二十岁。 公元2010年, 小画眉二十岁,小法兰西也二十岁岁。 没有一觉醒来翻天地覆。 切—— 不好玩。 分明, 是他懒得陪她玩, 看看, 这就是让他得到她所带来的弊端, 据说,这也是普遍男人都会有的弊端。 抬脚,想要给他一腿。 不料—— 疼得, 呲牙。 一点点的,腿挪移了回去。 闭上眼睛,手触了触自己眼角,干干的, 一点也没有泪水流过的痕迹。 眼睛一闭,暗夜里,喘息声哭泣声,低低诉说声来到她耳畔,最终,所有思绪聚集在那一句“风带来了黑暗,黑暗有时候可以让人敞开心扉,和小画眉一样,小法兰西也是第一次。” 分明,这不是做梦来着,可……她不仅一次听到那些女孩子夸小法兰西在某方面上技艺了得。 轻声叫了声嘉澍。 “嘉澍,你昨晚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什么?”懒懒应答着。 “小画眉和小法兰也一样是第一次这话。”扭扭捏捏说着。 “傻妞。”很是平静的声音。 细细咀嚼着这声“傻妞”以及说话语气。 分明是:傻瓜,那是为了让你能在床上乖乖听话来着,你还信以为真,用你的脚趾头想一下,就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一个三个月换一任女友的男人怎么可能? 是啊,这是用脚趾头就可以想到的事情。 手摸索着,触到无名指上的戒指,今天醒来它就戴在她手上了,她记得那时她把戒指丢在电梯里来着,一定是他昨晚偷偷给她戴上的。 脱下戒指,卯足力气,坐了起来,戒指就往他脸上扔。 半空中,手腕被拦截。 “又怎么了?”他冷冷问着。 这语气和他昨晚哄她坐上去可是天差地别,瞪着他,咬牙切齿:混蛋。 他皱起眉头。 “你昨晚干脆不要和我说那样的话!” “小画眉和小法兰西也是第一次的话?” 看看,表情很平静,声音也很平静,哪有人以这种平静的声音标榜着自己是处男,不是应该觉得难以启齿吗? “骗子!”恨恨说着。 “所以,你现在觉得我昨晚的话是为了让你在床上乖乖听话撒的谎?” “难道不是谎话吗?” “傻妞。” 又……又说她傻妞。 “连嘉澍!” 他放开她的手:“林馥蓁,你丢戒指丢上瘾了?” 盯着他的脸,眼睛直勾勾的。 一秒、两秒、三秒。 他别开脸去,说了一句“戒指你爱丢就丢。” 想了想,把戒指戴回去。 重新躺了回去,头一点点挪移去找寻那个臂膀,头枕在那个臂膀上,脸朝着窗外。 窗外,天色已经从亮蓝色转变成为淡蓝色。 轻声问了声嘉澍,为什么? 没有应答。 她洋洋得意:“我知道,一定是那些女孩子没有小画眉来得可爱,伦敦来的艾米丽身材火辣但总是缺少点什么;米兰来的艾米丽样貌性格都挑出不出一点毛病来但还是不对劲;布拉格来的艾米丽条件更是没得说但抱着她时没有激情;而小画眉的身材脸蛋虽然没艾米丽们出色,但艾米丽们身上欠缺的小画眉都有,世界上的事情往往就是这么奇妙,嘉澍,是不是那样?” “你真还……真还……” “真还什么?”不依不饶。 手捏了捏她脸颊,语气无奈:“如果这样可以满足你的话,就那样吧。” 切—— 当天光再亮一点点时。 她又问了他一句,为什么。 许久。 “我也不知道,也许就像你说的那样,世界上的事情往往就是这么奇妙。”他说。 她问他为什么。 为什么?到现在连嘉澍自己也没有答案。 伦敦来的艾米丽很漂亮美好身材火辣,亲吻她时他心里想着,等过一阵子,等他更加喜欢她时再去拥有,毕竟她身材火辣。 然而,一切并没有如他所猜想中那样,初初见面时的喜欢却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淡;越来越提不起劲去亲吻当时看起来很美好的嘴唇;也越来越来懒得花心思在她面前说漂亮话。 甚至于,她模样在脑海中越来越模糊;甚至于,他需要花点精力才能想起她的名字。 于是,趁着自己还没把她名字忘记之前,友好分手。 伦敦的艾米丽是这样的一种存在,米兰来的艾米丽亦然,布拉格来的艾米丽亦然。 偶尔,连嘉澍也会想,也许某天他会碰到不一样的艾米丽,一个不会被时间摧毁的艾米丽。 一晃,二十岁。 至于这位曾经标榜过自己是“北京来的艾米丽”的女孩,她是一种比较特殊的存在,她也不是来自于任何地域的艾米丽,这个连嘉澍早就已经清楚地去认知过。 十八岁?十七岁?也许可以追溯到更为遥远的年代,十五岁。 更遥远的十五岁时,十五岁的连嘉澍一定是做梦都不会想到,未来的某天,他和林馥蓁会在彼此身上终结自己的第一次。 这感觉很是荒唐,但不能否认地是,这荒唐中带有某种隐隐约约的潜在可能。 这一刻意外,也不意外。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是十五岁那年夏天吗? 记不清楚具体时日,某天清晨醒来,她以一种极为变扭的肢体形态窝在他怀里。 林馥蓁睡相极其糟糕,但好在那张脸总是有种让人生不起气来的可爱,即使他的睡衣沾着她的口水印记,但那张脸的模样足够可爱,粉嫩嫩的,顺着那张脸往下,少女的酥胸一半沐浴于晨光之下,忍不住伸手,最初是帮忙她整理头发来着,也不知道怎么的顺着那条沟,从指尖处传来的触感就像……就像是巴黎最地道的马卡龙,趁着糕点师傅不注意,食指偷偷抠了一点,放入口中,入口及化,柔软得不可思议。 马卡龙,别名:少女的酥胸。 这之前,连嘉澍对于这种比喻嗤之以鼻。 从指尖处传来的柔软触感瞬间蔓延至全身,那个十五岁夏天清晨,连嘉澍遭遇了少年时代最为明显的尴尬征兆。 从洗手间回来,看着还在呼呼大睡的人,真是越看越像猪,一只只知道睡觉的粉猪。 艹!食指抵住她鼻尖,缓缓朝天。 配上那肉嘟嘟的脸,简直是女孩们养在家里的宠物猪。 他不可能被长得像宠物猪的女孩子挑逗到,这只是个巧合,是的,这只是个巧合。 况且,这头宠物猪还是粉红色的宠物猪。 想必,林馥蓁做梦都不会想到,先说林馥蓁像宠物猪的人是他。 “林馥蓁像宠物猪。”记不清是在白天还是黑夜,他和喝得醉醺醺的琳达说,后来,“林馥蓁像宠物猪”就变成来自于琳达之口。 连嘉澍闭上眼睛。 十五岁那年夏天的清晨是一颗种子。 这会儿,林馥蓁又在问他为什么了? 为什么可真多。 这次的为什么又是为哪般? “为什么……为什么……想和我……”她扭扭捏捏说着。 他和她做出示意安静的手势。 她倒是乖巧得很,他让她安静她就安静。 为什么,也许是为了这一刻吧,他让她安静她就安静,不闹腾,乖乖窝在他怀里。 所有说不清道不明的都被冠以意识形态统称,你知道其意义所在,但你无法用言语表明其形状。 为什么要她,这个问题于连嘉澍而言就像一种意识形态。 这种意识形态有一个环节就叫做征服。 那叫林馥蓁的女孩,我熟悉着关于她的一切一切,就只剩下最后一样了,让她臣服于身下。从此以后,她就完完全全属于他,这个念头让他忘乎所有,这是那些艾米丽们身上所没有的。连嘉澍也不仅一次想过进入她时的感觉,也许很乏味也许很美妙,也许开始感觉不错但到后面就兴致缺缺。 轻触着她头发,具体会是哪样,连嘉澍也无从而知,唯一能肯定地是,近阶段,他很难从她身体在某一个瞬间所能给予他的愉悦中解脱出来。 是愉悦,也是快乐至死。 “嘉澍……你还没……还没有回答我呢。”她又低声说着。 低声说话所带出的气息轻轻打在他颈部处,惹来他内心的一阵烦躁,这种烦躁被传至中枢神经就变成最为简单明了的诉求:要她。 甚至于,这个要她的借口都有了,呐,她问题太多了。 翻身,把她压在身下,堵住她总是会问出很多问题的嘴唇。 这下,她终于安静了。 她在躲避他,这让他心里很不高兴。 于他身下的她,一张脸煞白,双手在拼命阻挡他。 瞅着她,皱眉,松开手。 手刚一松开,就马上被反握住。 “嘉……嘉澍,还……还在疼……”垂着眼眸,眼睫毛在轻轻颤抖着,“没……没骗你……我刚刚不是想踢你吗……然后,抬脚……就疼了,嘉澍……很疼。” 一颗心在那个瞬间柔软得不可思议,以一种状若棉花糖的形式往着四面八方延伸,在那个瞬间,忘记人世间之种种,连同那首在夜月时总是会响起的歌谣。 小画眉,小书呆子,我的。 松开眉头,唇轻轻落在她额头上,说,你刚刚不是问我为什么吗?因为……因为…… 有点难以启齿。 她蠕动着嘴唇,轻声叫了声嘉澍。 连嘉澍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手轻触着她头发。 “因为你好。”低声说出。 那个叫做林馥蓁的女孩,以她独特的方式陪了他十年。 十年是一段漫长的时光。 那似乎是以一缕一缕渗透出来的话要不是她精神高度集中;要不是这清晨的周遭太过于安静,怕是一下子就丢了。 再想让他说出第二句,就难了。 小画眉熟知小法兰西的真话和假话,他什么时候说的话是真的,什么时候说的话是假的,大部分时间里她心里都知道。 “因为你好。”林馥蓁心里咀嚼着这句话。 越是想呢,心里就越开心。 这开心,一定会延续很久,不会像以前那些短暂的瞬间,嘴角还在上扬着心里却已经开始暗淡,笑声还在头顶上徘徊而悲伤却已经充斥于心灵。 手渗透进他发底下,在心里低低说开:嘉澍,日子好像变得有趣了起来。 即使以后漫长的时间里妈妈不在身边日子也应该会很有趣;即使终此一生她都需要去扮演性格和她一点都不像的薇安日子也应该会很有趣。 即使……她以后需要去接触那些肮脏的交易,日子也不会糟糕到哪里去的。 因为嘉澍在呢。 她现在是嘉澍未婚妻,未来,她还会变成嘉澍的妻子。 这是林馥蓁在浑浑噩噩中戴上连嘉澍给她的戒指后,第一次真正感觉到无名指上那只戒指的分量。 嘉澍,以后,我不会再随便丢戒指了,我发誓。 天再亮透一点点时,他们离开那家会所,连嘉澍还得赶前往伦敦的航班。 连嘉澍的司机在会所门口等了他们一夜。 两人坐在车后座上,他脸望着窗外,她头搁在他肩膀处,手有一下没一下触碰他的衣袖,想起什么,她问他昨晚急急忙忙让她和他一起回家有什么事。 “没事。”又是不太友好的声音。 想着昨晚自己戴着他的戒指,还以哪种轻佻的语气询问年轻小伙子要不要一起睡,林馥蓁自知理亏。 “嘉澍,”声音放得极软,“我保证,我以后不会说出那样的蠢话。” “嗯哼。”脸还是一丁点没看她的打算。 也顾不得司机,倾身,唇落在他下颚处,这边亲一下那边亲一下,每亲一下就叫一声嘉澍。 “嘉澍,嗯?” 再想去亲他时扑了个空,他食指抵住她额头,她朝他皱鼻子。 他瞅了她一眼:“小粉猪。” 靠,手在空着做出我揍你了。 “小结巴。” 好啊,真揍了啊?! 手在距离他脸还有一寸距离被拦截,轻轻一带,她身体就往他怀里扑。 下一秒,绘着可爱花纹的盒子被递到眼前。 他说:“礼物,我觉得很合适你,就带回来了。” 她并不急用去接:“你挑选的?” “嗯。”语气淡淡,“以未婚夫的名义。” 以未婚夫的名义,这听起来可真不错,这日子真的变得很有趣呢。 那,这到底是什么呢?宝石?珍珠? 小心翼翼打开。 被包装得十分精美的粉猪冲着她笑眯眯的。 笑容僵在嘴角,还以未婚夫的名义送的礼物,那家未婚夫会送未婚妻这样的礼物啊! 连嘉澍在送礼物这件事情上谁都没他幼稚。 一把那只小粉猪给抠出来,在她打算往他脸上扔时,小粉猪开口说话了。 “小画眉、小糊涂虫、小呆瓜……小结巴。” 这人,把她的所有外号都叫了个遍,可真够无聊,无聊且幼稚。 最后—— “小书呆子。” 手缓缓收回,把那只笑得像傻子的粉色猪放回盒子里。 “不觉得它像十五岁时的你吗?胖嘟嘟的,一看到没人就呼呼大睡。”很是一本正经的声音。 这家伙变本加厉。 “我哪里胖嘟嘟的,我哪里一没人就呼呼大睡的,我哪里像猪了?!”冲冲说着。 见他没反应提高声音,把话再循环了一次,还是没反应,这个混蛋。 “我哪里像猪了,我哪里像猪了?”真奇怪,她怎么在这个问题上较真了,而且还是非常的认真。 这家伙,她刚刚才觉得日子有趣,他就给她一盆冷水。 见他没反应委屈感来了,这混蛋,昨晚他们才刚刚做了那样的事情,没过几个小时就说她像猪,能不委屈吗? “连嘉澍,你说,我哪里像猪了?”委屈得像什么似的。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的小画眉和小法兰西是峦帼的心肝宝贝~ ☆、青涩之恋 车子行驶在往林馥蓁公寓途中, 窗外天色正一点点亮开。 “连嘉澍,你说,我哪里像猪了。”看着连嘉澍一副没把她的气恼放在眼里,她心里委屈得像什么似的。 在她重复多次,最终—— “是我不好,是我的不是, 像猪的人是我。” “是, 像猪的人是你, 还是一头自以为是的猪。” “……” “连嘉澍, 你还敢说你不自以为是吗?”委屈感又来了。 “是,是,连嘉澍自以为是。” “是你自己承认像猪的, 你自己也承认你的自以为是,这两样加起来就是连嘉澍是自以为是的猪。” “……” “连嘉澍!” “是, 是, 连嘉澍是自以为是的猪。” 连嘉澍是自以为是的猪这个说法得到本人的承认了, 林馥蓁咧开嘴。 从这个角度, 连嘉澍可以清楚地看到她扬起的嘴角。 明明那语气那表情委屈得就像他不听劝,把最得她欢心的蛋糕吃得一干二净的模样,这会儿, 笑得有股全世界都被她踩在脚下的得意劲。 这一刻,连嘉澍得承认,这是他所乐意见所见的:逗她,惹她生气, 再又哄她开心。 目光落在她手里的盒子上。 盒子里的小玩意完成它的使命:惹她生气。 二十岁的女孩,有点娇气,再加上有几分姿色,身材有不错,一直听惯好话,被形容成猪肯定会生气的。 伦敦一家商场,他看着那只粉色小猪时心里就想着,把它送给林馥蓁,说她像小粉猪的话,她非气坏不可。 林馥蓁气呼呼时的模样尤为生动。 偶尔,闲暇时间,备受压力时,连嘉澍会乐于去逗她,把她气得呱呱大叫,在把她气得呱呱大叫时安静的看着,瞪眼呼气皱眉,一笑一颦举手一投足,每一个表情变化都和他心中想象的如出一辙。 车子停在公寓门口。 连嘉澍打开车门,林馥蓁一小步一小步挪移着下车。 当听到他问她脚怎么了她很想给他一拳。 那五节台阶让林馥蓁有点头疼,据说之前这片区域住得都是在码头干活的工人和水手,换言之,那都是一些身材强壮的汉子,台阶都是按照壮汉们的跨步,平常时间爬这些台阶就让林馥蓁觉得吃力了,更别提现在了。 硬着头皮,抬脚。 下一秒。 脚离地,他打横抱起她。 连嘉澍平常没少抱过她,竖着抱打横抱像菜卷一样把她甩到肩膀,可这会儿,被他抱在怀里,一张脸没来由涨得通红。 怕被他逮到自己脸红的模样,脸深深埋在他怀里。 索菲亚开的门:“又喝醉了?” 来到南法,林馥蓁没少遇到这样的时刻,酩酊大醉被送回家。 房间门关上,连嘉澍一句“我来处理”就把索菲亚被拒之门外。 一直到门口脚步声远去,连嘉澍这才放下她。 林馥蓁背贴在门板上,低着头,手绞着,低声问着你不走吗?你不是赶时间吗? “你把门挡住了,叫我怎么走?”他轻声说着。 该死的,一张脸因这话更为通红。 低着头,让出位置。 他还是半点没想走的意思。 片刻。 他轻声说,小画眉,你穿和服很好看。 这人昨天晚上还说她穿服装丑,现在倒是夸起她的服装来了,不过,发生在这样的一个清晨的赞美还是让她觉得受用。 嘴角不受控制,上扬。 下一秒。 “你穿和服的样子像一颗粉色桃子。” 粉色桃子,又是粉色?! 板着脸,抬起头,目触到连嘉澍的表情,林馥蓁就知道自己上当了。 这下,红得像猴子屁股的脸被逮到了。 而他似乎还觉得她脸不够红。 “昨晚……是我的错,害你上不了台阶。”听着很是自责的声音。 做势要打他。 手被他牢牢握在手里,在那片阴影朝往她脸上覆盖时,闭上眼睛踮起脚尖,几番纠缠中背部贴回门板处。 尝试几次推开他都无果,只能在他耳边提醒,嘉……嘉澍,你不是……不是说赶时间吗? 断断续续连续提醒几他这才放开她。 连嘉澍单手撑在门板上调整气息,她忙着整理被弄乱的衣服头发。 一切整理妥当,她继续垂着头,听他说晚上我让管家给你做好吃的。 点头,点完头又摇头。 “怎么又不愿意了?” 回:“索菲亚在呢。” 以前她老是住在他家是因为索菲亚不在,现在索菲亚都在了,她还住在他家说不过去,再说了,她的公寓距离学校近了三分之一路程。 “那让索菲亚也住到我家里。” 摇头。 “小画眉。” “嗯。” 他低声在她耳边说我想回家第一时间就能看到你能吻到你能摸到你。 就这样,涨红着一张脸,傻傻点头。 连嘉澍走了,林馥蓁还站在原地发呆。 连嘉澍走了一会儿了,林馥蓁还是一动也不动。 连嘉澍走了好长时间了,太阳都爬上窗框了,林馥蓁还保持原来的姿态。 磕、磕、磕。 敲门声响起。 如梦方醒,一步步往更衣室走去。 站在全身镜前,细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还是那张脸,眼睛还是那双眼睛,一切似乎未曾改变,但……一切仿佛和从前不一样了。 洗完澡,吹干头发,挑了柔软的衣服,坐在阳台上的秋千椅上,等待上午的第一束日光来到她脸盘。 在微风中: 妈妈,我也变成一个女人了,一个真真正正的女人。 妈妈,你能问我这样一个问题吗? 妈妈,请你问我:“小书呆子,变成一个女人有什么感觉呢?” 变成一个女人又什么感觉啊? 妈妈,你能把肩膀靠过来吗? 这问题我得趴在你肩膀上回答,这样一来你就看不到我红着的脸颊了。 变成一个女人有什么感觉呢? “妈妈,老实说,我现在内心有一些些的慌张,又有一些些的期待,还有,一些些小小的幸福感,剩下的,是奇妙。” 林馥蓁,也变成女人了。 日光如期而至。 那束顺着屋檐倾斜在她脸上的日光,是向日葵色泽的。 之后,在漫长的岁月里,这向日葵色的日光变成了林馥蓁心上一道不可磨灭的伤痕。 周一。 中午,莱德学院学员餐厅,林馥蓁从琳达那里听到这样一个消息:诺瓦克转学了。 懒得应答,眼睛继续盯着液晶屏。 琳达又是一番自言自语“财经新闻有那么好看吗?” 财经新闻一点也不好看,但一旦和嘉澍扯上关系就变得好看。 财经频道正播放午间访谈,受邀嘉宾是两名经济学家,嘉宾和主持人访谈话题围绕连氏实业对欧完成一百家电信的利弊。 五年前,这项计划被欧洲人称之为“不可能完成的计划”,五年后,这项“不可能完成的计划”已经连续一个礼拜占据各大财经版热点要闻。 伴随连氏实业对欧一百家电信的收购成功,更多细节被披露了出来,后半程连嘉澍的加入起到推动作用,第一百家电信更是连嘉澍的个人秀,从游说到谈判再到拍板再到签约都由他一手包办。 但即使是这样,一干人等对今年刚年满二十,长期活在海报上的年轻人依然不看好,在连嘉澍接手连氏科技经营权这个消息经被证实后,连氏科技股价连续两天下跌。 第三天连氏科技召开新闻发布会,刚接手连氏科技的青年身着深色衬衫出现在发布会现场,长达十五分钟的说明没有手稿,更没有助手上前提示。 在这十五分钟的说明中,连嘉澍口中阐述的连串数字和记者们笔记本电脑记录的数字高度吻合,这位刚满二十岁的青年企业家向在场的人展示了他非凡的记忆里。 十五分钟说明完毕,连嘉澍用他被诸多媒体戏称为“只会拉琴的手”给记者们展示一份份资料。 一份份资料证明了连氏科技两天来的股价持续下跌都是因有人在暗箱操作。 至于是谁在暗箱造作—— “我们现在不便透露他们的身份,在座的各位只要按照资料提供的联系电话到相关部门求证,就会知道我们所提供的资料不存在任何造假成分。” 新闻发布会结束两个小时后,连氏实业在官网宣布撤销部分高层职务。 几名不愿透露姓名的连氏职员对外透露,这部分被解雇的高层就有连氏的姑爷。 此消息一出,看客们露出了然表情:这又是一起家族成员占地为王的利益博弈。 第三天,连氏科技止跌。 第四天,连氏科技股价小幅上涨,伴随着连氏科技公开新的领导团队名单,截止到今天,连氏科技股价仍保持小幅上涨走势。 电子屏幕上,两名经济学家侃侃而谈,连氏科技现在还不是高枕无忧的时候。 其原因:即使连氏科技新的领导团队不乏有在专业领域如雷贯耳的人物,但新的领导团队平均年龄不到三十一岁这会让诸多投资者持观望态度,未来几年里连氏科技在融资市场上会遭遇诸多困难,但也有弊有又利,一旦未来几年,连氏科技新的领导团队表现出色,连氏科技必然会更上一层楼,年轻表现出色的新团队会让更多投资商把资金投入到连氏科技做长期投资。 两位经济学家一致认为可以给连氏科技未来的领导者更多的成长空间,毕竟他只有二十岁,年轻是资本,况且。 “他的未婚妻是薇安。”主持人代替那两位说出。 结合种种,连嘉澍算完成了初步阶段的市场考核。 这份外界眼中不错的市场考核代价是每天只有几个小时睡眠时间。 这几天,林馥蓁打给连嘉澍的电话都是他的助理接,在电话里她一再让连嘉澍的助理传话,让嘉澍有时间给她打电话。 但林馥蓁一直没接到连嘉澍的电话,这要是放在以前她肯定会气坏不可,可现在……触了触无名指上的指环。 她没必要为这样的事情生气,也不能为这样的事情生气,嘉澍很忙,她如果还像以前那样乱发脾气嘉澍会很累吧,很累也会很烦。 而且,现在她是他的伴侣,她要做到的是给予他支持。 目光离开电视屏幕,午餐已经凉了,琳达还在继续着她的喋喋不休。 她问她最近和连嘉澍一天保持几通电话,视频,电邮。 “三通电话,晚上视频,电邮懒得数。”没好气回。 “Yann现在哪里吗?”琳达又问。 “伦敦。”回。 连钊诚在伦敦疗养,连氏科技大本营在伦敦,连嘉澍大多数时间都在伦敦。 “林,Yann……” “我都说了,嘉澍现在在伦敦,我和他半个小时前刚通话,”头也懒得抬,“琳达,不要问我这些问题,我在吃饭。” 话音刚落,林馥蓁就听到熟悉的声音。 抬起头—— 连嘉澍笑得颠倒众生,不过,那是在液晶屏上,而且笑容也不是给她的,而是给站在他旁边穿白纱裙的年轻女孩。 还是经济频道,经济频道正在播放连嘉澍到意大利经济部长私人庄园做客的新闻,这则新闻发生的时间点就在半个小时之前。 “都说我,嘉澍现在在伦敦,我和他半个小时前刚通话,”言犹在耳。 侧过脸去看琳达。 琳达又是摇首又是举手:“我不是故意的,我就随口问问而已,我也不知道会出现这么巧合的事情,林,再说了,你已经充分向我展示了格斗术的威力,我不可能在你面前再说蠢话,对了,我想起了我还有个约会……” 顾不得剩下的午餐,溜得比兔子还要快。 背部靠回椅子上,横抱胳膊,林馥蓁专心看起财经新闻来。 一直跟在连嘉澍旁边的白纱裙女孩是意大利经济部部长的千金,既然是私人庄园,家属会出现不足为奇。 意大利经济部部长的庄园设有马场,一行人来到马场,马场工人牵来两匹纯种白马,在一众人的鼓动下,到访的青年企业家和意大利经济部长千金换上骑士服,双双上马。 蓝天绿地,白色骏马,身材修长玉立的年轻男女并肩表演马术的画面很容易让人以为这是一款旅游广告大片。 林馥蓁很耐心地把这段新闻看完。 嗯,小法兰西表现不错。 在以铁腕著称的资深政治家面前无任何怯色,甚至于凭着不凡的谈吐让庄园主人拿出珍藏多年的美酒。 一听到父亲要拿出珍藏许久的美酒,白纱裙女孩笑得很是灿烂,灿烂的笑容吸引到了来访的青年企业家目光,二人相视一笑。 相信,这个画面会让不少人在心里或多或少产生以下想法。 如果不是这位青年企业家和中美商务部部长千金早有婚约在身的话,这则新闻一出,很多意大利人会对这位青年企业家抛出橄榄枝:意大利人民代表XX先生,欢迎你成为他的女婿。 这个下午,林馥蓁第一次被她一向很尊敬的教授指名道姓,让她留在课堂上反思静坐四十分钟。 “我不欢迎五十分钟就有四十八分钟都在梦游的学生来听我的课。”那位一副恨铁不成钢。 当晚,林馥蓁没有回连嘉澍埃兹的家,对了,她还再一次让索菲亚把她的行李搬回来。 午夜,迷迷糊糊中,林馥蓁听到若干的声响,汽车引擎声,轻声打开车门声,脚步声,脚步声越来越近…… 想起什么,起身,反锁窗户。 反锁完窗户,侧耳细听,周遭并没有任何声响,再侧耳细听,还是没有。 真可笑,她凭什么那么认为,这自作多情可真是要不得。 说不定连嘉澍今晚会留在意大利经济部部长家的庄园过夜呢,那位经济部部长家的千金也是学古典音乐的,两人说不定这一刻正在美好的氛围下交流音乐。 闭上眼睛,塞上耳塞,她讨厌耳朵随时随地去捕风捉影的那种状态。 似乎过去很久也似乎才刚刚过去一会,林馥蓁被压在自己身上的那股重量弄醒。 作者有话要说:敢和别的女孩谈人生,小画眉要傲娇~明天那章不能养肥~美~懂不 青涩之恋就只剩下三章了,大美妞们且看且珍惜吧~【但凡没有变心的,所有甜蜜都有存在意义】 ☆、青涩之恋 似乎过去很久, 也似乎才刚刚过去一会,林馥蓁被压在自己身上的那股重量弄醒,不需要睁开眼睛,她就知道此时此刻摸到她床上的人是谁。 只是,她都把窗户反锁了,这个混蛋是怎么进来的? 以及, 他现在不是应该在意大利吗?还有!他怎么敢?!怎么敢这么放肆, 这个混蛋压根没把兰秀锦的女儿放在眼里是不是! 睁开眼睛, 奋力推着压在她身上的那具身体, 嘴里说着:“你走,你马上走,不然我就叫人了。” 他单手把她奋起反抗的手紧紧锁住, 那声音压根没一丝一毫的友好:“怎么叫?来人啊,我未婚夫爬到我床上来了?嗯?” 混蛋!欺负她力气小是不是, 欺负她现在刚刚醒来脑子不好使是不是?手被框固住了, 不是还有脚吗。 脚以倒钩式往着他背部, 还没碰到就再次被拦截, 也就几个眨眼功夫就被他的腿严严实实压制住。 全身唯一能动地就只剩下腰了。 借着微光,眼睛死死盯着近在眼前的那张脸,扭动着腰, 以示抗议。 “不是让你住我家吗?为什么要再次干把行李搬回来这种蠢事?!说看看,家里的佣人那点怠慢你了,那点让你不满意了?只要你告诉我,我马上让科恩解雇他们?嗯?小公主?”连嘉澍声音带着浓浓的情绪。 这个混蛋又拿小公主这个名号来嘲笑她了。 “嗯?!”语气加重。 “我讨厌住在你家里。”冲冲说着, 继续扭动着腰。 “我家哪里让你讨厌了?嗯?”这语气简直就像在质问犯人了。 “我不住在我讨厌的人家里。”不甘示弱。 他松开她的手,冷冷问:“你口中说的讨厌的人是我吗?” “那还用问。”冷冷回。 沉默。 片刻,他从她身上起身,背对着她。 垂着头,嗓音极低: “他们告诉你,这段时间对于你来说很关键,有很多双眼睛在看着你,你只有二十岁,你肩膀背负诸多,你手里掌握着全球五百强企业最为重要的一把钥匙,在这之前,你只是一个拉琴的,你的每一步都需要在计划框架内,当我提出回尼斯一趟时,他们说,那不行,你未来半个月行程已经排满,他们还说,现在是你的起步阶段,类似于在排得行程满满的时间里挤出十几个钟头,去看未婚妻这样的事情我建议你还是免了吧,这样的行为会让人很容易和你现年二十岁这样的事实联系在一起。” “他们说得很有道理,他们都是我爷爷精挑细选的,我没理由不去信任他们,而且,我需要打从心里去尊敬去相信他们,因为,未来我还有一段很长的路需要和他们携手共进。”顿了顿,“可我还是对他们说,我想她了。” 听到最后,眼睫毛抖啊抖啊,一直抖个不停。 在眼睫毛抖动过程中,频频有泪水沿着她的眼角。 低沉的嗓音继续着:“我和他们说请给我十五个小时时间,从都灵飞尼斯花了两个小时半小时,从尼斯再回家用去一个小时时间,我打开你的房间门,房间里压根没人,管家说你今晚没回来,具体原因科恩说不清楚,因为薇安没打电话交代,更没交代索菲亚为什么要把你的行李搬走。” “又一次把行李搬走了,我来猜猜,该不会是因为我和意大利姑娘骑了一回马吧?如果是那样的话也许我应该马上掉头回去,起码,我还可以回酒店睡几个钟头。” “事实是,我用了四十分钟时间把车开到你家楼下,在你门外徘徊又用去我半个小时时间,为什么要在你门外徘徊我也不清楚,那种感觉就像是一名身上只有一丁点资源的赌徒在赌场门口犹豫不决的心情一样,要是从此以后上瘾了呢?我是不是要一次次申请十五个小时。” “但,最终,那个身上仅有一丁点资源的赌徒还是推开赌场大门,十五个钟头已经用去了三分之一,可我听到了什么,‘我不住在我讨厌的人家里’。”他淡淡说着。 沉默。 微光中,她看到他的手伸向搁置外套的地方。 不要,心里急急的,慌慌张张的喊出。 可嘴巴却是紧紧闭着。 他站了起来,她伸手想拉住他。 手被他甩开。 她嘴里急急说出:“嘉澍,别走。” 他往着门口走的脚步没有因为她的挽留有丝毫犹豫。 她都让他别走,可他没听她的话。 顾不得穿拖鞋,赤着脚追上,用身体阻止他开门。 两人就那样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没说话,都不说话。 先投怀送抱的人是她,以一种极为矫揉造作的模式扑到他怀里去,手紧紧缠上他颈部强行让他头附下。 在他头俯下时送上自己的唇。 一路辗转,跌跌撞撞着往着床的方向,挂在他臂弯处的外套掉落在地上,台灯被他们碰倒歪歪斜斜往着沙发边,手紧紧缠上他颈部,整个身体挂在他身上,他双手牢牢框固着她的腰,以防她从他身上掉落下去,两具身重重撞到墙上去,唇齿交缠着,就深怕时间再也来不及了,距离床还有一定的距离。 他亲吻着她脸颊鼻尖耳垂问她可以吗?手紧紧缠住他,嘴里发出“唔……唔”的发音。 海港传来船只鸣笛声,听着水手们的吆喝,她就知道,船舱里一定放满了又大又肥的金枪鱼,他们的爱人们正在码头上等着他们。 席坐于床上,闭着眼睛,承受着他落在她身上密密麻麻的吻,拉链声响起,迅速睁开眼睛,推开他。 “怎么了?”他把她的身体往着床上压。 身体往着和他相反的方向,企图去逃开。 “怎么了?嗯?”他又使坏了。 直把她……结结巴巴说着:“你说得倒是好听。” “我怎么说得好听了?嗯?”他的语气好像在和她玩猫和老鼠的游戏,和她玩这个游戏不仅是在口头上,还有行动,他公然做起了模拟推动动作。 混蛋,混蛋。 “你说得倒是好听,说什么十五个小时,我想你……你口中所谓的十五个小时是为了和我做这档事对不对?”林馥蓁越想越觉得这话十分有道理,单是从他挑选晚上来就可以看出,她还因为他说的十五个小时心里感动不已,感动又自责来着,心里又气又恼,“连嘉澍,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他脸埋在她肩窝处笑。 “你笑什么?这有什么好笑的?” 他还在笑。 “混蛋,不许笑。” “小画眉,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可爱。” “闭嘴,快回答。” “是的。” “什么是的?” “回来是想和你做那档事。” 混蛋,混蛋,手推他,身体拼命往外挪。 “你再闹吃亏的人是你。”笑声停止,那具躯体在微微颤抖着。 “什么吃亏的是我自己?”很快的,她就知道连嘉澍口中的吃亏的是你自己的意思了,“你休想。” “小画眉,你就不想吗?”手握住她的手,指引着,嗓音黯哑,“你就不想吗?” “不……我……” “也并不是全是想和你做那档事情,还有别的。” “还……还有什么别的。” “看看你,亲亲你,家里的厨师有没有把小画眉养胖了;小画眉今天穿的是什么衣服;她是不是又好几天没洗头了;有没有擦我给她买的香水;这些够了没有,没有的话可以继续,小画眉……” “够了,嘉澍,够了。” 温热的气息打在颈部处,他唇轻轻触了触她肩窝。 若干脚步声踩在午夜时分的小巷上,听细碎的脚步移动,林馥蓁就知道水手和妻子情不自禁吻在了一起,地点就在她窗外,水手的妻子背靠在她家围墙上。 难解难分的那一对一定想不到,那扇窗户里有年轻男女也在吻得难解难分,窗外的那对走了,窗里的那对还在继续着。 林馥蓁再睁开眼睛时,天色还是昏暗的,小法兰西的十五个小时也不知道还剩下多少个小时。 侧过脸去,从化妆镜映出极为神奇一幕,如果不是那垂落在床单上的头发,一定不会有人知道在那男人身下藏着一个女人,女人长长的头发一缕一缕缠住男人的臂膀,男人的臂膀即使在睡梦中还是呈现出紧握时肌肉所呈现出来的纹理。 那么,男人即使在睡梦中紧握住的会是什么呢? 顺着美好的肌肉纹理,眼睛找到被紧握在男人手里女人的手。 十根手指紧紧纠缠,他的修长她的纤细。 此时此刻,男人和女人紧紧纠缠着的不仅仅是手。 双颊再次染上红晕。 镜子里的影像让林馥蓁看得直发呆。 叮咚,叮咚,声响清脆悦耳。 潮汐褪尽,起风了,屋檐下的风铃响个不停。 在叮叮当当的风铃声中,她叫着嘉澍。 嘉澍防备心很强,这类人一般稍微有个风吹草动触角就会如数展开,平常时间只要她叫他一声,他就会醒来。 可这会儿,她都叫了五次了。 怕吵醒索菲亚,她抓起他手腕,轻咬一口,一口还不醒?看来她是没用力,也许第二口他就醒了,嘉澍太重了,都要把她压得喘不过去来了。 低头—— 从头顶处传来:“信不信,你要是再咬一口的话,你让你今天出不了门,还下不了床。” 屋檐下的风铃还在叮叮当当响个不停,她和他挤在单人浴缸里,他靠在浴缸双手横向搁在浴缸沿上,她侧身躺在他身上,脸朝着窗外。 窗外,暗沉的天色被一团团乳白取代,一团团乳白正在缓缓晕开,扩散,当扩散到一定范围时,淡淡的蓝铺在大片乳白之上。 很快,天就亮了。 十五个小时就剩下了六个小时。 从尼斯机场飞都灵需要差不多一百分钟时间,从他家赶往尼斯机场需要四十分钟左右时间,这期间,还需要多放三十分钟时间以保在途中遭遇堵车等等此类意外。 算起来,他们还有两个小时的相处时间。 她刚算完时间,就听到他的笑声。 “林馥蓁,你现在一根头发也没少。”他笑着说,手指从她漂浮于水上的头发缝隙穿过。 “什么?”拉长声音,现在她压根也不想去动脑子。 “不知道谁说了,嘉……嘉澍,我会死,嘉……嘉澍,我会死的。”他模仿着她的语气。 瞬间…… 侧身变成背朝天花板,脸埋在他胸腔上,低声说,我可没那么说。 “小画眉,你知不知道。”唇落在她发顶上,“你说那句话时有多可爱,可爱得……” 伸手,去捂住他的嘴。 忽然想起什么,急急忙忙坐了起来:“连嘉澍!我不是让你给我打电话吗?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你难道忙得给我打电话的时间都没有吗?!还有,干嘛对意大利姑娘笑,干嘛和她一起骑马?” “骑马?”很是不经意的语气。 看来,压根没把她的话放在心里,加重声音:“是的,骑马!” “小画眉。” “不要叫我,都和别的女孩骑马了还叫我干什么?” “小画眉。” “你……你……干嘛……干嘛用那么……那么奇怪的声音……”最后,在他的灼灼视线下声音越来越小。 干嘛用那么奇怪的声音叫我?这话她没能说出口,愤怒的情绪导致于她肺活量激增,激增的肺活量导致于眼前大片雪白大幅度起伏着,再加上此时此刻她的姿势。 他目光灼灼,轻声呢喃出:“不觉得你现在姿势更像在,骑……” “闭嘴!”急急忙忙伸手,严严实实挡住他的嘴。 伴随着她的这个动作。 大片雪白看似就要送到他眼前,意识到某种强烈的征兆,收回手,就想跑。 然而,手被抓住。 当晨光以一种不可阻挡之姿态占领浴室的每个角落时,他把她从水里捞了出来,放在沙发上,拿来毛巾,有模有样地擦拭起她的头发,直到头发呈现半干形式,再如数包进干毛巾里,再把她从沙发抱到床上,这不是她愿意的,只是她这会儿脚抖得厉害,在浴缸里她的力气似乎都用光了。 林馥蓁身体一点点藏到被窝里,就只留下眼睛,眼睛追随着他,以一种极为专注的状态记录着他每一个微小举动。 浴袍放在一边,牛仔裤也穿好了,弯腰捡起地上的衬衫,提着衬衫衣领,一抖,细小的空气微尘在光合作用的催生下,形成一小粒一小粒颗物状,像透明杯子里的水汽逐一散开。 臂膀舒展均匀,晨光落在那具年轻精悍的躯体上,每一条纹理都浑然天成,一时之间……口干舌燥的. 衬衫在她眼前晃了晃。 “林馥蓁,擦擦你的口水。” 触了触鼻尖,低声说了句哪有。 显然,这是小法兰西玩的伎俩,在女人们面前,小法兰西偶尔会很乐意于展现造物者赐予他的优厚资本。 这个想法让林馥着拉下脸来。 “又怎么了?”声音近在眼前。 连嘉澍已经穿好衬衫。 继续拉着脸。 “嗯?”他捏了捏她下颚。 顺着下颚力道,脸被动上扬。 四目相对,她给了他一个唾弃眼神。 做出思索状,片刻,浅笑,轻声:“又怎么了,我的未婚妻大人。” 未婚妻大人,这个陌生的称谓带着神奇的魔力,就这样让她紧紧抿着的嘴角一丁点一丁点松开。 在近在咫尺的那道视线下,眼睫毛抖啊抖啊。 连嘉澍嘴角笑意加深,瞅着她,低声说了一句:“我会记住的。” “记住什么?”低声问着。 “今天,我还会继续在意大利当客人,我会记住,不对意大利姑娘笑,不和意大利姑娘骑马。” 嗯,这还差不多。 在他的注目下,勉勉强强地,她给了他一个好脸色。 唇触了触她额头:“好好休息,今天哪里也不要去。” 点头。 “我走了。” 点头。 他起身时,手急急忙忙去拉住他。 “不仅不能和意大利姑娘笑,也不能和法国姑娘笑,不能和伦敦姑娘笑,比利时姑娘也不可以,还有……”急急忙忙说着。 “林馥蓁。” “啊——”急急抬头,触到溢满笑意的眼眸,呐呐地,“嘉……嘉澍。” “不对意大利姑娘笑,不能和法国姑娘笑,不能和伦敦姑娘笑,不能和这个世界任何国家的姑娘笑这可不行。”他一本正经说着。 这个她也知道,她刚刚说的都是傻话,她自己想了也觉得不行,不对这个世界任何姑娘笑听着很是不讲理。 “小画眉。” “嗯。”兴致缺缺应答着。 “和意大利姑娘笑的人叫Yann,和法国姑娘笑的叫也叫Yann,和伦敦姑娘笑的还叫Yann,唯有对北京姑娘笑的叫连嘉澍。” “这世界,唯一能得到连嘉澍打从心底里的笑容的姑娘叫林馥蓁。” 这世界,唯一能得到连嘉澍打从心底里的笑容的唯有林馥蓁。 声音小小的:“即使她动不动就让索菲亚搬回行李?” “即使她动不动就让索菲亚搬回行李。”他声音也不大。 伸手,用尽全部力气去环绕他,脸紧紧贴在他身上。 许久,许久。 “我得走了。”他轻声说着。 恋恋不舍松开手。 捏了捏她脸颊,连嘉澍往门口走去。 “嘉澍。”急急忙忙叫住他,“你不能走那里。” 连嘉澍一脸不解。 林馥蓁手指向窗外,低声说:“你得往这里……这里走,不然……不然会被索菲亚发现。” “索菲亚已经发现了。”很是淡然的声音。 “啊——” “昨晚索菲亚给我开的门。” “啊——” “林馥蓁,你以为我昨晚是从窗户进来的?” “你不是从窗户进来的吗?” “不是。” 连嘉澍的回答让林馥蓁做出揪头发的动作。 “而且……”连嘉澍拉长声音,“你昨晚的声音让我待会在见到索菲亚时,无法和她说出‘我和林馥蓁愉快的讨论了一整晚功课’这样的话,说不定,索菲亚今天在早餐桌上放了碳酸饮料。” 背部贴会床罩上,身体一点点滑入被单里头。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了,评论都有看,谢谢大家,这张有文贱菌 PS:萌新们想看群文件去文案找群号,申请加群。 ☆、青涩之恋 关门声响起, 接着是脚步声,脚步声往餐厅时停顿了下来。 林馥蓁头探出被单,侧耳,索菲亚该不会在餐桌真放了碳酸饮料吧? 索菲亚:“早。” 连嘉澍:“早。” 索菲亚:“要走了吗?” 连嘉澍:“是的。” 继续侧耳倾听,开门声响起,他们没谈到碳酸饮料的问题, 心里松下一口气, 索菲特没准备碳酸饮料也许说明她什么事情都没察觉到。 索菲亚:“再见。” 连嘉澍:“再见” 关门声响起, 林馥蓁放下心来, 继续侧耳细听。 脚步声落在鹅卵石铺成的小径上,庭院不是很大,几十步就走完碎石铺成的小径, 小径连接着台阶。 “吱哑”一声,门被打开。 打开, 再轻轻关上。 接下来应该是下台阶的声音了。 可没有, 林馥蓁等了小会时间还是没等来下台阶的脚步声, 没有下台阶的脚步声也没有汽车发动机声音。 嘉澍这是怎么了, 他不是赶时间吗?嘉澍可不能迟到,那么多双眼睛在看着他,如果他迟到了, 看客们想必会说“二十岁的年轻人总是没什么时间观念。” 从床上爬起。 床距离窗很近,无需要下床,膝盖跪在床上身体往着窗那边,手肘垫在窗台上, 手掌托腮,拉开窗帘。 从这处所在可以看到庭院门。 鲜花是这片蔚蓝海岸区居民们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他们在庭院上台阶上种满花,为了让庭院的鲜花能更长时间接触到阳光,围墙砌得很矮,也就一米高左右。 庭院摆不下了就摆到围墙上,围墙再也没地方摆花了,没事,屋檐按上挂钩,把花盆系在挂钩上,风一吹,花朵摇曳。 最受这片蔚蓝海岸区居民欢迎的就数红色海棠花,南法人总是对到访的客人们说,我们这里的海棠花和别的地方不一样,你们看,它们像不像一簇簇火焰。 林馥蓁住的公寓围墙上窗台上,屋檐下都种满和红海棠。 十月,正是海棠花开得最欢的季节。 透过窗,连嘉澍就站在她家的围墙外,这片蔚蓝海岸区的清晨是淡蓝色的,那抹蓝清澈得宛如月夜下挂在美人鱼眼眸里的泪光。 在那片淡蓝色的天色底下,在大片盛开的朱红色海棠花下,站在她家围墙外,二十岁的连嘉澍是林馥蓁心里的一幅油画像。 十岁,他是她漫画里的梦幻少年,二十岁,他是她油彩画里的青年。 二十岁这年,在这个淡蓝色的清晨底下,连嘉澍第一次知道,遍布于法国南部名称叫海棠花的蔷薇科植物盛开时有着如火焰般艳丽的色彩。 这个清晨,从林馥蓁的房间走出,脚步频率和平常没什么两样。 和索菲亚打招呼,法国女人表情了然,也只有林馥蓁才会一厢情愿去认为,在索菲亚眼里,他在她房间里纯聊天纯交流功课,纯一起看电视纯一起打游戏,她和他睡床睡沙发互不干涉。 嘴里嚷嚷着“我长大了”的女孩其实一直未曾长大过。 和索菲亚说再见。 沿着鹅卵石小径,打开庭院门,关上。 他的车就停在台阶下。 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情,脚并没有第一时间去找寻台阶,而是站停在那里,那阵风吹来,屋檐下的风铃声叮咚叮咚响起。 在风铃声中,抬头,去看那扇窗户。 那扇窗户,窗帘紧紧拉着。 窗台上摆满红色海棠花,南法的红海棠开到一定程度时,花瓣像火焰。 火焰般的花朵在这个浅蓝色的清晨别具魅力。 窗帘被拉开,先布满他眼帘的是浓密的黑发。 在火焰般的色彩中,他看到那张映在玻璃窗上年轻女孩的面孔,玻璃水般清澈,女孩面孔是他所熟悉的。 长长的头发滑落于她肩膀处,肌肤粉嫩雪白,依稀间,他可以窥见遍布于她锁骨处的粉色印记。 顺着锁骨,目光往上。 嘴唇红艳,色泽可以和窗台上海棠花的朱红媲美。 目光再往上。 鼻尖挺翘,像正戴着红帽的小狐狸,可爱娇俏。 再往上看。 就是那双眼眸了。 触到那双眼眸时,第一感觉—— 一直嚷嚷着“我长大了”的女孩在假装自己长大了,模仿文艺杂志的封面女郎,摆出撩人的姿态,就以为那是风情了。 一旦,一个女孩和和风情挂钩,就意味着女孩蜕变成为了女人。 林馥蓁变成女人了?摇头,这个他可不承认。 扬起嘴角,朝映在窗台上的那张脸挥手。 脚往着台阶。 若干年后,列车穿过不知名的小城镇,小城家家户户种满红海棠,坐在连嘉澍对面的旅客是戴着老花镜的妇人,妇人眼神温和。 想起某年某日映在窗台上的女孩面孔,他问了坐在对面不知名的旅客一个问题。 “女士,您相信永恒吗?” 不知名的旅客没点头,也没有摇头。 “女士,我给您讲一段故事吧。” 不知名的旅客点头。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男孩见证一个女孩的成长,就在一个眨眼之间。” 不知名的旅客一脸茫然。 “女士,我相信永恒,因为我遇见过,它就藏在一个眨眼之间。” 只是,在说起那段故事时,连嘉澍忽然想不起林馥蓁的脸来,他只记住那抹火焰般的色彩。 不知名的旅客递给了他纸巾。 不知名的旅客和他说,先生,你一定很爱那个女孩。 “不,女士,您想错了,我没有在爱着她,我已经很少会去想起她了,所有,我才会忽然间想不起她的脸来。”他回答。 列车轰隆隆响着,满目的朱红映在车窗上,一时之间,他分不清那是海棠花的色彩,还是年轻女孩朱红色的唇瓣。 那唇瓣,他吻过。 汽车引擎声响起,眨眼间消失在石头和水泥湖成的墙角处,片刻,周遭恢复平静,恋恋不舍放下窗帘,回到床上。 嘉澍说得对,她得好好休息,幸好她今天上午没课。 躺回床上,心里想着要休息的人眼睛却是睁得大大的,盯着天花板发呆,盯着天花板发呆可不好,嘉澍又没躲在天花板上。 侧身,面对墙的那一侧,目光结结实实触到那面镜子,脸瞬间红透,迅速闭上眼睛,也不过是几秒时间,眼睛又缓缓睁开。 敲门声响起,索菲亚问她要不要吃早餐。 装作没听见,继续看着镜子。 钟表滴答滴答响着,风铃声叮咚叮咚有一下没一下的。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少时间。 手机响起。 来电用户让她一阵手忙脚乱,整理完头发之后发现,压根没用,头发整理得再漂亮嘉澍也不可能看到。 哑然失笑,接起电话。 电话接通。 沉默。 林馥蓁干咳了几声。 电话彼端传来很低的一声“小画眉。” “有什么话快说,我要睡觉。”她用听起来很是不耐烦的语气。 沉默。 “连嘉澍。”不是很高兴的语气,“你没听到……” “你下午有课,在去上课前你得去一趟药店。”他轻声打断她的话。 “去药店……”皱眉,“去药店干嘛?我又没生病。” “昨晚……昨晚没戴套。” 这次轮到她陷入了沉默。 “你要是觉得不方便的话,我可以打电话给琳达,让琳达去……” “不需要。” “林馥蓁。”电话彼端稍微加大了声线。 “别担心。”冷冷说着,“不需要琳达,我自己可以到药店去。” 电话两端都陷入了沉默。 “小画眉。” 抿着嘴。 “下次,不会再这样了。” 继续抿着嘴。 “我知道,那种药对身体不好……是我不好。” 垂下眼眸。 “生我的气吗?” 电话彼端传来催促连嘉澍上飞机的声音。 于是,她和他说嘉澍你应该上飞机了。 不理不会,他重复着之前的话,小画眉你生我气吗? “你再不上飞机的话迟到了可不关我的事情。” “在生我的气吗?” 心里叹了一口气,说我没生气。 “没生气的话那叫我一声嘉澍,你叫我一声嘉澍我就会知道你有没有在生我的气。” 艹,这人是在得寸进尺。 电话彼端再次传来催促连嘉澍上飞机的声音。 林馥蓁心里叹了一口气,轻声叫了声嘉澍。 挂断电话,眼睛重新望着天花板,缓缓的手轻轻抚上自己的小腹,妈妈,你说,这里有没有可能已经有新生命在形成了呢? 妈妈,嘉澍有点坏。 出门前,林馥蓁用了很多心思才说服索菲亚让她自己开车出门。 她不敢找距离学校近的药店,也不敢去距离人气很旺的区域,车子绕了一大圈,才在一个比较冷门的旅游景点找到一家药店。 戴上假发,墨镜,涂上色彩浓烈的口红,林馥蓁低着头推开药店的门,递钱时中年男服务生没接钱,手直接压上她手背。 “你干什么?”迅速往后退。 那一步由于跨步大,导致于她某处所在隐隐作痛,勉强站好,抬头,触到那位一脸了然的表情。 甚至于,趁着店里没人,他还和她说起了“你看着年纪应该还小。”“能告诉我,不戴套一次需要付多少吗?”“你住在哪个区域,接不接受□□,有没有周末预约服务。” 钱狠狠往那张脸丢,拿着药,逃一般离开药店。 打开车门,头趴在方向盘上,低声骂了一句,连嘉澍你这个混蛋。 林馥蓁把车开到海边,面向海,慢条斯理拆掉印有二十四小时避孕字样的包装纸,看了没看一眼,摸起来形状圆圆扁扁的小玩意往口中一扔。 味道不是很苦,最后留下舌尖处有股怪味道,那股怪味道让林馥蓁的胃部翻江倒海。 打开车门,干呕了起来。 这已经不是林馥蓁第一次服用这种药,第一次明明没这么不舒服来着,当时避孕药是巴黎酒店服务生给她的,那位怕她空腹吃药,让她在服药前先吃了甜品,她吃点甜蜜也许胃部会好点。 中午时分,头顶上的日头明晃晃的。 在一阵阵头晕脑胀中林馥蓁朝临海处一家零售店走起,递上十欧元:“给我你们这里最甜的。” 零售店员给了她白巧克力棒。 迫不及待地剥开巧克力棒包装纸,刚想送入口中,迎面而来的重力让林馥蓁手里的巧克力棒掉落在地上。 真……真倒霉,倒霉透了。 似曾相识的声音在说着对不起。 抬起头,冤家路窄。 撞到她的人是方绿乔。 “我很抱歉。”方绿乔分别用英文法文说着。 数个月前,方绿乔还用憎恨的目光看着她,这么快就忘了从她这里领到的教训了? 林馥蓁满腹疑惑,透过墨镜镜片林馥蓁打量起方绿乔:怀里抱着传单,长发变成了短发,还穿着二十欧的布鞋,看她的眼神状若陌生人。 后知后觉中,林馥蓁想起自己的金发头套还有大墨镜。 方绿乔频频道歉之后,低头离开,快步往那家零售店走去,面对零售店店员,又是点头又是哈腰,也不管人家要不要接受,就把传单往柜台上放。 确认传单放的地方没问题,方绿乔往另外一家零售店走去,如法炮制。 林馥蓁目送着方绿乔,这处所在是游客较为密集的区域,方绿乔的小身板混在大堆欧美人中显得越发的不起眼。 比起第一次看到的,方绿乔看起来更瘦了,瘦得让人怀疑她怀里的大叠传单会不会把她的瘦胳膊瘦腿压垮。 直到方绿乔的身影被一拨又一拨的游客覆盖,林馥蓁折回零售店,再次递上十欧元,在接白巧克力棒时她顺便手拿走放在柜台上的传单。 回到车里,还有点时间,林馥蓁一边吃巧克力一边看起了传单。 这是一份爱心传单。 摊开传单,林馥蓁就看到棕色卷发大眼睛尖下巴坐在轮椅上的少年,传单另一面印着关于轮椅少年的身份介绍、遭遇。 少年名字叫做让.皮埃尔.帕,来自于法国南部的偏远小镇,父母双亡由外公抚养长大,从小热爱音乐,性格开朗。 少年在一次放学途中遭遇到车祸,这场车祸让他失去了一条腿,车祸后少年变得沉默寡言,两年前,少年的外公去世,他被接到了外公的亲戚家。 外公去世后,少年不吃不喝拒绝和外界交流长达半年之久,后,被送进青少年精神疾病机构,经机构的员工志愿者一再努力,少年终于开口说话,并且开始尝试融入周围环境。 半个月前,少年被检查出小脑髓母细胞瘤,手术定在下个月,少年通过手术康复的机率仅为百分之三。 面对这个结果,少年显得很平静,他把车祸得到所有赔偿捐给慈善机构,在手术时间定下当天,青少年精神疾病机构的工作人员问他有什么想实现的愿望。 少年告诉工作人员,他想在一个地方表演,那也是他和外公的约定。 少年提出的演出场所让工作人员心里为难,那是尼斯著名景点,位于马塞纳中央广场的“天空之境”。 “天空之境”处于政府圈定的高度保护建筑景点,这类场所限制各类攀爬涂鸦踩踏,商用,演出。 为了让少年圆梦,精神疾病机构的工作人员和志愿者们经商量,决定向尼斯居民征集五万份签名。 蔚蓝海岸大区有条不成文的规定:一旦收集到五万名当地居民签名,就可以向当地政府提出诉求。 方绿乔是这则事件的一名志愿者。 林馥蓁再去看传单上的少年。 少年眼眸清澈。 合上传单,目光落在蔚蓝海面上。 传单上的少年有很拗口的名字,但她一下子就记住了。 让.皮埃尔.帕。 记住也不奇怪,她两岁半就会背上千个英语单词。 少年的出身地林馥蓁是知道的。 在某年某月某日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之后,她就不愿意去记住那个偏远小镇的名字,那场忽如其来的大雨也让小法兰西和小画眉有了那样的一个约定:红绿灯口,永远不吵架。 这个晚上,林馥蓁做了一件事情,循着传单的网址填上自己的名字,只是,她不是尼斯居民,也不知道填下的名字到时候会不会被算进五万份签名之中。 尼斯也就三十几万人口,要募集到五万份签名谈何容易。 作者有话要说:闻到淡淡的离别滋味了吗? ☆、青涩之恋 十月末, 凌晨,林馥蓁被那阵窸窸窣窣的声响所惊醒,这点声响要是换做平时她肯定毫无知觉。昨晚,她等了连嘉澍一个晚上,说是八点回来的人十二点还没出现,电话也打不通, 闷闷不乐回到房间。 那点闷闷不乐导致于睡着不踏实, 在窸窸窣窣的声响中她偷偷瞄了一眼钟表, 三点钟左右, 连嘉澍整整迟到了八小时。 紧紧闭着眼睛,熟悉的气息来到她耳畔“小画眉”手就熟门熟路,压住想伸进睡衣里的手, 睁开眼睛。 “我就猜到你没睡。”他一个翻身侧躺在她旁边,没被遏制住的手蠢蠢欲动。 狠狠拍开他的手, 转身背对天花板。 混蛋, 这下不能摸了了吧, 只是, 她似乎高兴得有点早。 连嘉澍的身体贴上她背部,手横过她,用蛮力让她的身体倒着往他怀里送, 这下,她整个空间都没有了,一动也不动,这个时候她哪怕稍微一动就会被这坏家伙倒打一耙, 理由是:我性取向正常,我现在处于容易性冲动的年纪,你的行为更像是另类的引诱,这个时候不发生点什么是对你自身魅力的一种质疑。 目光直直,一动也不动。 “又生气了?”他趴在她耳畔。 又?又生气了,也就是说,她对他经常发脾气,整整迟到八个小时能不生气吗?一回来不道歉就说她又生气了?! “走开。”冷冷说着。 他拨开她的头发,唇重重印在她后颈部上。 “连嘉澍,我明天有早课。”加重声音。 “两点十分下飞机,两点五十分打开房间门,在我床上呼呼大睡的女人在那一刻足以消除旅途上的劳累,特别是她又踢被子了,露出大半截腰肢,白花花的,小画眉,你说我能怎么办?嗯?” 嗯,小法兰西式的说辞。 只是,在他卖弄说话技巧的时候也不观察一下周围环境吗?这是她的房间。 “嘉澍,你都不看一下吗?”她和他说。 “看什么?” “房间。”没好气说着。 床头柜上放着她的书呢,每当有早课时,林馥蓁总是习惯把明天要用到的课本放在床头柜上。 “林馥蓁,应该看一下的人是你。” 皱眉,触了触床单。 心里暗骂了一句,走错房间的人是她,可这也不能怪她啊,昨晚她都等他到午夜,最后还是管家叫醒她。 那我回自己房间去,她和他说。 框固于她腰间的手收得更紧。 拉起他手腕作势要咬。 还是一动也不动。 嘉澍,我真咬了!真咬了!! 囤积的力量在他的那句“我想你”中烟消云散。 脸埋在枕头里。 想了想,低低问了一句:“你都是怎么想我的?” 是不是也以她想念他的那种方式。 场景一:清晨,映在镜子里的那张脸红扑扑的,看着像让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的红苹果,看了身边那个位置,空空的。 心里遗憾极了,嘉澍不在身边,所以没能咬上一口红苹果。 场景二:要出门了。 出门前,对着镜子擦唇彩,唇彩让唇瓣显得水嫩嫩的,看着让人想一亲芳泽,背后响起脚步声。 这个时候可不能让嘉澍看到,否则唇彩就白擦了,心里是这么想的,可……还是迫不及待回过头去,意图很明显,大不了再擦一次唇彩。 看清楚身后的人,心里瞬间黯淡下去,是索菲亚,嘉澍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呢。 场景三:等红绿灯,从老城小巷走出身穿小丑服装的艺人。 艺人在表演吹彩色泡泡,迎着风,数以万计的彩色气泡在阳光底下五彩缤纷,目光追随着彩色气泡,扬起嘴角,手不由自主往身边伸:嘉澍,你看—— 手落之处空空如也,侧过脸,车子里只有她一个,心里遗憾得下一秒眼泪似乎就要掉落下来。 嘉澍不在右手边,右手边没有,左手边也没有。 诸如此类的场景在她脑海里不停上演,这应该叫做想念吧。 有时笑,有时眼泛泪光,有时对着空气喃喃自语。 在心里悄悄问着“嘉澍,你是不是也像我那样想着你?” 他问她这想念也需要具体罗列出来吗? “当然。”她回。 这有什么难的,某月某日,在某个时刻,环境,周遭,因何物引起的念想,因何种香气引发的念想。 “我是怎么想你的……”连嘉澍拉长着声音,思考片刻,说,“就像男人想念女人那样想你。” 在他说这话过程中,心里的期待被拆成两个段落,上半程一颗心扑通扑通跳着,下半场就像着陆的飞机。 闭上眼睛,兴致缺缺。 “又不高兴了?”他问。 又,连嘉澍又用了“又”的称谓,可以想象,她在他心目中是动不动就生气,动不动就不高兴的姑娘。 还未婚妻呢。 “没。”懒懒回答。 “也许,我可以尝试描绘一下比较详细的想念方式。” 嗯哼,懒懒回应。 可耳朵已经悄然竖起。 “夜深人静,她肌肤胜雪。”似乎是想了好久才让他想到这句佳句。 她还能奢望他什么呢? “酒店房间,电视打开着,电视在播放一款沐浴产品广告,广告里长发的妙龄女郎穿紫色纱裙,风一吹露出曼妙的身姿……” 林馥蓁接过连嘉澍的话:“紫色纱裙要是穿在林馥蓁身上效果应该也不错,当然,最好里面什么也不要穿,隐隐约约更具美感。” “小画眉,你好像对自己的身材有盲目的自信,”他在她头顶上笑,“事实上是,紫色纱裙一点也不适合小画眉。紫色纱裙换上白色纱裙应该会好点,纱裙不是重点,重点是广告里的妙龄女郎头发和小画眉一样长,可小画眉的头发要浓密得多。” 笑声隐去,嗓音骤然低沉了下来:“由头发引起的联想来势汹汹,忽然间……想听她的声音了,想听她叫嘉澍。” “拿起手机,在拨打电话前看了一眼钟表,把手机放回,时间已经很晚,小画眉应该在呼呼大睡,我在这样的时间点打电话给她只会为自己惹来不怀好意的罪名,说不定,她会说‘连嘉澍,你现在都几岁了’。” 很安静很安静。 他脸深深埋进她头发里,低低问: “小画眉,这是不是就是想念?” 这是不是是想念啊?其实……她也不大明白,可从扬起的嘴角上看,这……这应该就叫做想念吧。 “嗯?”他鼻尖轻蹭她头发。 低低的,低低应答出:应该……应该算吧。 “那让不让摸?”低声问。 “洗完澡再……嗯?”她低声回应着。 “洗完澡就不仅是摸了。”他的嗓音黯哑成一片。 点头,怕他没看见,从鼻腔里哼出一句“嗯。”在他起身时急急忙忙拉住他的手,嘉……嘉澍,你房间里……有没有准备……准备那个。 “什么?”他似乎没听明白她的暗示。 声音低得像蚊子:“我……我可不想再吃药,我讨厌那种……味道。” 沉默。 他该不会是以为她又…… “嘉澍,我没生气。”低声说着,“我只是讨厌那种药的味道。” 片刻。 “小画眉。” “嗯。” “之前的事情……对不起。” “没事。” 沉默。 她主动去触摸他,头发,脸颊,鼻梁,下颚,他唇轻触了她手指,低声说我去洗澡。 “嗯。”羞羞答答应到。 他在她耳畔:“你说的那个我房间里没有,可行李箱有,从酒店房间顺手带回来的,我去洗澡,你负责把它从行李箱找出来。” “为什么要我去找,你自己的东西自己拿不是更好吗,嘉澍,你也知道的,我讨厌找东西。”她说着。 “笨!”他说她。 “什么?!”她不高兴了。 “我这是在给你一个机会检查你的未婚夫在外面有没有乱来,要是一盒完整就代表你可以高枕无忧,要是包装盒被拆开,那你就有机会赏给他几巴掌。” 起身,连嘉澍往浴室走去,浴室门关上的声音响起。 林馥蓁这在回过神来,从床上起身,往衣帽间走去,打开衣帽间的门,她就看到行李箱。 很快,林馥蓁就找出印有某酒店标签精美得就像糖果盒的小东西。 把那小东西里里外外检查了个遍,眉开眼笑,原封不动。 仔细看清楚那盒小东西的注解时,一张脸瞬间发烫,拿在手里的小玩意瞬间就像会灼人似的,花样可真多,号称七星级酒店怎么也干起这样的勾当,即使心里唾弃,可还是忍不住偷偷瞧着。 当衣帽间门被打开时,林馥蓁下意识把手背到背后去:“嘉……嘉澍,你……你怎么这么快就……就洗完澡。” 是啊,嘉澍怎么这么快就洗完澡,他平常洗澡时间一般都维持在三十分钟左右,林馥蓁打赌嘉澍这次洗澡时间也就七八分钟。 没有应答,他往着她靠近。 手紧紧绞着,垂下眼眸,看着地面。 她穿浅色拖鞋,也就几个眨眼间,眼前多了一双深色拖鞋,深色拖鞋比浅色拖鞋看起来大得多,正一步步朝着她靠前,咄咄逼人的样子。 抬起头,触到他的目光,脚一抖,想夺路去找寻衣帽间的门。 遥控器就拿在他手上,她就这样眼睁睁看着那扇门最终一点缝隙也没有。 遥控器往一边丢。 她大致猜到他想干什么了,愤愤说着:“说得……说得那么好听,故意的吧?故意把我骗到这里来,然后……然后……” “然后什么?”他处于她咫尺所在。 混蛋,随便找了一样东西,往他脸上丢:“你休想。” 在他进入她时那句“你休想”言犹在耳,据说发生在更衣室里的一切责任都在于她,“我又没有更衣室情节。”“小画眉,这都怪你,我一进来就看到你脸红红的,很可爱。”“红着一张脸,让人很想咬上一口。”“还有,你坐在领带柜上的样子也可爱。” 手机闹铃第二次响起,孜孜不倦“林馥蓁,快起床。” 关掉手机闹铃,想起身时被忽然伸出来的手捞了回去,推他,嘉澍,我今天有早课。 毫无反应。 耐着性子:“嘉澍,我今天有早课。” 特属于晨间的沙涩嗓音很是撩人:“今天我会一天在家。” “所以呢?” “今天我们玩翘课躲在家里亲热的游戏。”很是理所当然的语气。 那怎么他在她没课时不和她玩翘班陪她去逛街的游戏?心里冷笑,随手拿起床头柜上的书,狠狠往他头壳拍去。 砰—— 在极度安静的氛围中,林馥蓁试探性叫了声嘉澍。 介于昨天她看到马赛大学一名女学生用书就把自己男友拍成植物人的新闻,她有点怀疑也许她下手过重把他拍晕过去。 还是没任何反应。 身体也就刚一动就被压回去:“再待一会。” 大大松下一口气,继而,皱眉:“我都说了,我要……” “再呆一会,我送你去学校。” 连嘉澍都好久没送她去上学了,今天天气很好来着,她要坐在小法兰西漂亮的敞篷跑车副驾驶座位上,在路上买一份热狗配汽水。 在小法兰西漂亮的跑车上一边吃一边看风景,是林馥蓁喜欢干的事情,但却是连嘉澍讨厌的事情。 他讨厌热狗的味道,他讨厌她在他车里吃东西。 这么想来,连嘉澍讨厌的东西可真多,以后他们要生活很长一段时间呢,这个想法让林馥蓁在心里唉声叹气着。 漂亮的敞篷跑车开上在海湾公路时,林馥蓁还在唉声叹气着,海湾公园的小贩朝着她挤眼,刚出炉的热狗牛奶递到她面前。 眉开眼笑接过,小法兰西臭着一张脸。 车子停在银石赛道的红绿灯处,连嘉澍看了眼副驾驶座位,已然空空如也。 林馥蓁嚼着热狗喝着汽水的脸似乎就存在于上个眨眼间,近到让他忍不住想开口提醒“林馥蓁注意你的口水。”“林馥蓁,你的头发沾到热狗了。” 真是邋遢的姑娘,连嘉澍心里叹着气。 下一秒—— “连嘉澍,不许说我是邋遢的姑娘。” 单手搁在车窗上,扶额,真是阴魂不散。 目光继续落在副驾驶座位上。 嘴角还沾着牛油,声音倒是委屈的很:“嘉澍,这不能怪我,你忘了,我在训练期间得到的食物有限,好不容易分到牛排,可谁知牛排掉落在了地上,下次吃到牛排还得等一个礼拜,能怎么办呢?我只好把地上的牛排捡起来,嘉澍,沙滩很干净,再说了,浪费食物会是很不好的行为,我……” 艹!真是没完没了。 手往方向盘一拍,把那喋喋不休的邋遢姑娘给拍走。 下一个红绿灯路口。 周一早上九点左右时分,广场人行道上人大多数为附近居民,老人慢跑回来,年轻人急着上班,极少数游客在广场看海景,几名女学生在派发传单,连嘉澍目光无意识落在穿浅色衣服的学生身上,几人中就她手脚最为麻利。 目光继续跟着那名女学生从广场来到人行道,朝他停车方位走来。 女学生身影举止越看越熟悉,符合这个形象的人物名字呼之欲出,下意识间连嘉澍戴上墨镜。 隔着镜片去辨认。 果然是方绿乔。 作者有话要说:小法兰西逐渐要跟上小画眉的脚步了~ PS:乃们以后也要想峦帼哟~ ☆、青涩之恋 红绿灯口。 方绿乔现在距离连嘉澍停车所在方位绝对不会超过二十步。 还有十二秒时间红灯才会换成绿灯, 方绿乔脚步很快,也就眨眼时间,二十步剩下十五步。 连嘉澍今天开的是正红色法拉利,这辆车平常他很少开出门,原因是太过招摇,可林馥蓁小公主喜欢, 她说开起来像一团火焰。 一大堆等红灯的车就数他的车最为显眼, 不被注意到都难, 连嘉澍心里苦笑。 如果问连嘉澍不愿意在路上碰到的人有谁, 在这些不愿意碰到的人中方绿乔应该占有一席之地。 那身材瘦小的女孩让连嘉澍想到自己身上多了一项冠名:感情骗子。 这是他再巧舌如簧也摆脱不了的一项冠名。 假以时日,知道真相的人会说:“你和你妈妈一样,都是拿人家感情当儿戏的骗子。” 方绿乔停在距离车子十五步距离所在, 这距离应该足以她把那辆红色法拉利车驾驶座位上的人看得一清二楚。 那么,此时此刻, 她应该有点遗憾手上没有饮料吧。 不对, 像方绿乔那样性格的女孩, 即使手里拿着饮料也不会往他身上泼, 怎么说,红色法拉利车车主是她的初恋。 冲着所谓“初恋”现象,她也许会在自己的脑子自动导入过滤器, 把特属于他身上所有卑劣属性一一过滤干净。 留下那些虚假的美好,以此来标榜真善美人生。 这么想来,有点无趣。 连嘉澍冷冷看着那抹人影。 地中海海面上的气流形成旋涡式,风和气流在海面上相遇, 形成风卷朝着陆地扑来,椰子树发出淅沥沥的声响,方绿乔怀里的传单被吹向天空。 红灯跳成绿灯。 在风声,在漫天的传单中,车轱辘压过斑马线,箭一般穿行在垂直街道。 拐过那个弯道。 垂直街道的所有景物,连同呆站在人行道上的人如数消失在后视镜里。 车子开进车库,熄火,摘下墨镜,墨镜副驾驶座位一扔,打开车门,迈出去的一只脚收了回来。 驾驶和副驾驶间隔处多出了一样东西。 好巧不巧,被风卷走的传单有一张掉落在他车上。 打开传单,传单分成两面,一面为彩色一面为黑百,彩色面映着大眼睛少年的面孔,左下角有少年的名字年龄。 看了一眼少年的名字,这个名字连嘉澍知道。 不久前,在连家的私人海滩,当时方绿乔也在场,他应一个孩子要求在一件球衣上写下这名字。 让.皮埃尔.帕。 让.皮埃尔.帕:一名住在青少年精神疾病机构的男孩,一场车祸夺走男孩一条腿,男孩热爱音乐。 翻开传单黑白面。 为了节约成本,密密麻麻一大堆字体挤在一张4A纸上,这让连嘉澍看得有些吃力,当在那堆密密麻麻的字体上看到熟悉又陌生的小镇名称时,连嘉澍揉了揉眉骨。 把传单丢进垃圾桶。 连嘉澍已经连续十天每天睡眠时间维持在3-4个钟头,好不容易,他拿到两天休息时间,按照计划,他会把这两天时间花在补充睡眠上。 一整个上午,真正进入睡眠时间还不到二十分钟。 中午,连嘉澍让科恩到尼斯市政厅走一趟。 华灯初上,在十五层公寓楼上,林馥蓁透过半个落地玻璃窗俯瞰。 停在篮球场边的黑色法拉利小得就像一个火材盒,更别提去看清楚驾驶座位上的人了。 这会儿,他应该等得不耐烦了吧? 她也没办法啊,她总不能丢下被揍得脸青一块紫一块的琳达一走了之吧。 琳达脸上的伤是她新任拳击手男友的杰作,当然,现在已经变成前任了。 提起琳达脸上的伤,这应该算是一起一女两男引发的情感纠纷:为了让约会更加刺激,琳达分别把上任男友和现任男友约到同一家餐厅,在约会期间以上洗手间为由在两任男友间转换,并且把部分约会内容传到她的私人社交网页上。 约会临近尾声,琳达的事情败露,患有轻度狂躁症的现任拳击手男友把琳达揍了一顿。 琳达第三次哭诉她被揍经过。 让琳达最难以忍受地是,她被揍的丑样在互联网疯传。 “我知道,那些人一直在等看我的笑话,这下好了,我打赌她们现在已经笑掉大牙。”琳达一边哭着,一边拿着镜子,“林,你一定不会像那些人一样,把别人的出丑当成乐子。” 林馥蓁不敢告诉琳达,她也看过视频。 “当然。”林馥蓁说着,又看了一眼窗外。 “林,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今晚得陪我喝酒,我们一醉方休。”琳达拉住她的手。 说干就干,琳达去找酒。 第五次,林馥蓁电话响起,还是连嘉澍的来电。 半个月也就给她打了三通电话的人忽然间半个小时给她打了五通电话,这让她有点不习惯呢。 接起电话:“嘉澍。” 正在拿杯子的琳达回过头来,林馥蓁朝她比出不用担心的手势。 “林馥蓁,距离你说马上下来已经过去十分钟。”小法兰西语气不大美妙,“现在,拿起你的包,和琳达说再见。” 看着琳达,支支吾吾的:“可是……嘉澍,琳达现在很难过。” 琳达大力点头。 “难过得她非得要拉着我和她一醉方休。” “一醉方休?!” “嗯。” “林馥蓁,我给你五分钟时间。”说完,挂掉电话。 看看,原形毕露了,一确定关系那种□□就出来了。 慢吞吞把手机放回去。 琳达已经把酒,酒杯,下酒的零食一一摆上桌。 五分钟,看了一下窗外。 小法兰西说到做到,他开着他的漂亮跑车离开了。 走就走,她也不稀罕。 他意图明显,想一整个晚上把她困在床上,在没做那种事情之前日常生活中有洁癖的人让多多少少有点瞻前顾后,就怕头发被单等等等沾满汗臭味,一旦做了那种事情,这些他们会自动选择忽略。 琳达开始倒酒。 门铃声响起,林馥蓁看了一眼钟表,八分钟,琳达已经喝完一大杯酒,她也喝了小半杯。 连嘉澍在佣人的带领下上了楼梯。 小法兰西的到来让琳达都快要喜极而泣了,迎了上去:“Yann,我就知道你会来看我的。” 连嘉澍没有应答,径直往林馥蓁放包的地方,一手拿着她的包,一手把她从沙发提起。 林馥蓁被动跟着连嘉澍往楼梯口。 琳达挡在楼梯口:“Yann,你就不关心你的朋友是怎么被揍的吗?” “听说揍你的那位是七十九公斤级选手。”小法兰西开口。 这话听在琳达耳朵里被当成一种发自朋友的关心,之前还有点心虚的人开始破口大骂:她给了那位七十九公斤级拳击手这样机会和著名连锁酒店大亨继承人之一约会,即使知道自己被耍也不是应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毕竟,她分手费总是给得很阔绰。 连嘉澍很耐心把琳达的话听完。 “Yann,我会让那蠢货为他的行为提前结束他的职业生涯。”琳达越说越气。 “琳达,”小法兰西轻触琳达乌青色的眼角,“听说一名七十九公斤级别的拳击手一拳下去,足以让一位体重在五十公斤左右的普通人变成植物人,你现在应该庆幸那位先生手下留情。” 说完,一把推开挡在门口的人,强行揽着她往楼梯。 一进入电梯,连嘉澍松开手,松手的重力过大导致于林馥蓁一时间收不住脚,身体往电梯墙冲去。 显然,连嘉澍因她没在规定时间把她送到他面前这件事情上耿耿于怀,小法兰西还没从他们之前相处的模式中解脱出来。 平常时间他可以哄她可以顺着她,但关键时刻,她得无条件听从于他。 现在,她是他未婚妻。 对未婚妻呼来喝去这像话吗? 背也就刚靠上电梯墙上,迎面而来的包就往她怀里扔。 接住包。 她的未婚夫可真粗鲁。 也不生气,一本正经说着:“嘉澍,不觉得琳达的行为很有趣吗?” 没回应,眼里满是警告。 置若罔闻,一脸兴奋:“嘉澍,我也要像琳达那样,把两个男人约到同一个餐厅,我觉得我可以做得比琳达成功,直到约会完都不会被发现。” “林馥蓁!” “别担心,”似乎在瞬间明白连嘉澍很是糟糕的脸色来自于什么,举手保证,“你不会是其中之一的约会对象。” 下一秒,他利用自身身高条件对她形成遮天蔽日之势。 手指戳在她太阳穴上:“看来你还以为是从前,林馥蓁,不要忘了,你现在的身份。” “什么身份。”语气茫然。 低低的咒骂声一番,抵在她太阳穴上的手越发用力,一字一句:“你!现在的身份是连嘉澍的未婚妻。” 抿嘴,细声细气说了一句:“嘉澍,林馥蓁是连嘉澍的未婚妻可不是光在床上才得到体现的。” 毫无意外地,让小法兰西皱起眉头。 “忍让、温柔、体贴、沟通、理解、信任这才是一对定下婚约的男女间应有的相处方式,嘉澍你以上六样可没达到一样。”瞅着他,说。 又飙垃圾话了。 林馥蓁那女人吃错药了,怎么和他说起这样的话,不要忘了,他今天早上牺牲自己的睡眠时间送她去上学,还有,他允许她在车上吃热狗,热狗的钱还是他掏的,掏钱是小事一桩,最难以忍受的是来接钱的小贩不戴手套。 忍让、温柔、体贴、沟通、理解、信任他一样都没达到这是见鬼的言论,谁都说小法兰西的公共形象很好,以上几点他不可能没一样达到。 对别人都能保持礼貌,更何况是对自己的未婚妻,他得举个例子来让消灭林馥蓁的高姿态。 然后…… 眼睛开始不敢去看正在细细观察他的人。 “嘉澍,你现在皱眉我可以理解为不耐烦吗?”她问他。 “没……”不动声色舒展眉头,“没有不耐烦。” 没有不耐烦啊? 目光飘向正抵在自己太阳穴处的手,那双手迅速松开。 于是,目光慢悠悠来到自己怀里的包上。 提包的手有点酸呢。 电梯门打开。 连嘉澍接过她的包,揽着她肩膀,配合她的脚步频率往门口走去。 距离车还有数十步左右,连嘉澍快速绕到副驾驶座位的那一边,打开车门。 小法兰西绝顶聪明。 初步对于自己未婚夫的测试林馥蓁还是觉得满意的。 但—— 这满意因连嘉澍接下来的一句话被打折扣。 “好吧,以后,从五分钟增加到十分钟。” 林馥蓁拉下脸。 “我是指在你所在方位距离我车子停放的方位路程在五分钟时间的情况下。”连嘉澍的语气俨然把自己当成了一位大慈善家。 艹! “林馥蓁,这个十分钟建筑在我有很多事情要做的背景下,如果我过的是悠闲日子,我可以花上一整天时间等你化妆挑选衣服。”小法兰西振振有词。 好……吧。 这话还是有一定的道理的。 忍让、温柔、体贴、沟通、理解、信任不能要求他一个人来实践。 他们现在才二十岁,不是吗? 以后多的是时间,总有一天,他们会很直觉地去遵守。 连嘉澍空出一只手,触了触她的脸:“我带你去看电影。” 看电影?眉开眼笑,这是小画眉和小法兰西确定关系后做的第一件符合普通情侣流程会做的事情。 爆米花,大屏幕,邻座陌生观众。 如果是惊悚片的话她肯定要往他怀里躲;如果是动作片的话即使是无比无聊她也会一副被精彩剧情吸引到的样子;假如是文艺爱情片的话在他想吻她时她会欣然接受。 但愿是文艺爱情片,林馥蓁在心里很是不害羞的想着。 沉浸在幽暗电影院男女间忘我的亲吻画面,车子行驶在海湾公路,她提醒他嘉澍,错了,这不是往电影院的路。 事实证明,错得人是她。 车子停在连嘉澍家私人海滩码头上。 连嘉澍打开车门。 坐在副驾驶座位上,林馥蓁一动也不动。 自作主张解开她的安全带,用很是亲爱的语气: “电影院空气不好,电影院的工人们总是对观众号称座椅每天都经过消毒,这话可信程度为零。” 林馥蓁还是一动不动。 “小画眉,吉隆坡的机票已经订好了,明天九点二十分的航班,我们剩下的相处时间还没到二十四小时。” 继续低头不语。 唇轻轻压上她的唇,辗转,停在她嘴角:“如果你喜欢到电影院去看电影的话,等下次,嗯?” 点头。 游艇被开到距离堤岸有二点五海里左右所在,游艇驾驶员开着冲锋舟离开。 一弯半月悬挂于夜空,稀稀疏疏几颗星星围绕着半个月亮,投影机打横铺出滚筒式的光柱,甲板上的宽银幕里男女在站台上吻得难解难分,画面唯美。 遗憾地是,欣赏唯美画面只有海风星星。 甲板上铺着质地极好的皮草,皮草少放着靠垫,部分零食,还有剩下的半杯红酒,一件女式遮风掉落在一边,紧挨着女式遮风的是一只女式拖鞋,如果不仔细看的话,你可能忽略掉甲板通往房间通道的深色发带。 顺着通道,是往下的楼梯,另外一只女式拖鞋就掉落在楼梯口。 楼梯衔接着卧房,卧房房间门没关好,露出拳头宽的缝隙,缝隙处传出男人粗重的喘息声,喘息声刚落下,女人低声抽泣声响起。 卧房的双人床上空无一人,从拳头宽的缝隙就只能看到女人的脚踩在掉落在地板的男式衬衫上,脚也就刚着地,伴随着男人粗重的那声低吼又离开地面,踩在男式衬衫上的脚换成了男人的脚,粗麻布料裤管把男人的脚遮挡住了四分之三,男人有很漂亮的脚趾头,从脚趾头可以充分感觉到男人的腿部力量。 “砰”的一声。 那堵在微微震荡的墙让人一时之间分不清是海浪促使,还是人体的力量驱使,连续数声的砰砰作响让人替那堵墙捏了一把冷汗。 林馥蓁脸颊紧紧贴在墙上,展开的双手手掌心牢牢的贴在了墙面上,连嘉澍的身体紧紧贴在她背上,贴在墙上的脸和手掌心可以充分感受到它的每一次震动。 灯影印着他们两的模样,真像连体婴呢。 累极,脸趴在床面上,睁开眼睛又闭上,闭上又睁开,反反复复着。 身体宛如落于一团棉絮,海风托着那团棉絮,有很温柔的手在帮她梳理贴在颈部处的头发。有和指尖一样温柔的女性声音在问她:幸福吗? 幸福吗? 问这话的可是海里的精灵? 奇怪的是,她一点也不惧怕。 缓缓睁开眼睛。 这里是远离陆地的海,这里无需要拉上窗帘,这里也不需要关上窗户。 透过窗,半个月亮早已经不知所踪,一帘星空像儿时看到的舞台戏布景,星光亮得让人总是怀疑,会不会把这个蓝色星球给捅出一个个大窟窿。 “幸福吗?”那个声音在内心深处很远很远的地方。 侧过脸,林馥蓁就看到了正在熟睡的脸盘。 舍不得眨眼,目光一动也不动注视凝望。 心里忽然间有了一个极为幼稚的念头。 他会听到她在心里呼唤他的声音吗? 集中精神,心里念念有词着: 嘉澍,嘉澍,嘉澍,嘉澍,嘉澍…… 第一百声嘉澍完毕。 那张脸还是毫无反应。 这是为什么呢? 要不,换个法子。 念:嘉澍是坏胚子,嘉澍是自以为是混蛋,嘉澍是大棕熊,嘉澍是猪—— 近在咫尺的眼睫毛忽然抖了抖。 吓得慌忙捂住嘴,她没骂出声音啊。 眼睫毛抖动后,是微微敛起的眉头。 林馥蓁连气都不敢喘了。 眼睛依然紧闭着,手往着某个方位。 手落了个空之后,眉头越发紧闭,呢喃着“小画眉”手在空着找寻着。 原来…… 身体往着他最近方位贴过去,让他的手成功找到她。 手找到落点之后,眉头松开。 脸贴在他胸腔上,闭上眼睛。 “幸福吗?” 是的,幸福,看到了没,那是我的男人,他就在那里。 作者有话要说:之前算错了,今天才是青涩之恋最后一章,下一章就是【荆棘花园】了,以及,相信峦帼,都是为了让剧情更加跌宕起伏来着。 在晋江写虐文没有市场,写虐文也需要背负诸多压力,现在峦帼存稿箱的字不多了,所以,害怕催,一催节奏就乱,如果大家急了就养肥,但不要忘了记得回来看,【咳咳,最好还是不要养肥,不然,作者菌就太寂寞了,现在已经到了靠爱发电的阶段了。】 还有,这一章有图图菌~ PS:明天峦帼要陪妈妈到老家过中元节,请假一天~biubiu,后天不见不散。 ☆、荆棘花园 十一月上旬末。 蔚蓝海岸区多家媒体不约而同刊登出了这样的一则新闻:蔚蓝海岸大区旅游局首次批准马塞纳中央广场的“天空之境”可以暂时充当表演场地。 在“天空之境”表演的是一名叫让.皮埃尔.帕的少年, 近三千名观众手持标语前来观看少年的表演,即使当天少年因体力不支没能完成《魔鬼的颤音》全曲演奏,观众们还是给予少年最为热烈的掌声。 少年是一名癌症病患,他是靠药物支撑才站上马塞纳广场的表演舞台,下个月,少年即将接受手术治疗, 康复机会微乎及微, 甚至于有可能死在手术台上。 少年演出当晚就住进了医院, 现处于昏迷阶段。 很多人在看完这则新闻后去医院探望少年, 林馥蓁也买了花束让索菲亚去了一趟医院。 十一月中旬初。 顶着“连嘉澍未婚妻”身份,林馥蓁没少被和她打过交道的记者问及这样一个问题:对于连氏实业的七十二小时人事大变奏有什么看法。 这些记者口中的“七十二小时人事大变奏”为十一月上旬第一天开始,这一天为周五。 一个周五再加一个周末, 七十二小时,连氏企业内部管理层翻天覆地。 周一, 连氏实业各部门告示榜上贴着连钊诚亲自撰写的一封告员工信, 洋洋洒洒数千字, 把连氏实业老员工们感动得热泪盈眶。 而新员工们更加关心贴在致告员工信旁边的连氏内部人员变动名单, 名单很长。 最开始,看到那份名单排在最前面的两个名字时,很多员工都忍不住去揉眼睛, 揉完眼睛再看,没看错! 排在这份名单第一名和第二名赫然是连氏家族第二代长子和次子。 这两位涨工资了,包括年终奖金等等等一系列翻倍,但—— 再看看这两位的职务, 恐怕,工资翻倍的人心里会非常的不美好,那是可有可无的职务。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什么回事:你们老了,你们现在的能力无法肩负企业发展经营,你们现在更加适合拿着丰厚的薪金在自家花园摆弄花草。 常言道:树倒猢狲散。 在这份人事变动名单上,被解雇的、被贬职的、明升暗降的百分之九十都是这两位一手提拔的亲信。 若干几名刚踏进职场的菜鸟员工对公告栏的事情比不感兴趣,出于好奇他们小声问陷入沉思的老员工:“为什么一个个不说话,这是怎么回事。” 老员工看了一眼连氏实业招牌全球五百强企业的标志,以一个职场老鸟的口吻:“一个企业改朝换代的时间到了。” 连氏实业七十二小时人事大变奏打了媒体们一个措手不及。 没等媒体们回过神来,连氏实业就在官网公布新的人事任命,取代连氏二子职务人选除了出身,履历业绩都在这两位之上。 这行动堪比火箭。 到了这个时候,媒体们这才意识到,这看似匆忙的人事大变动其实是一场酝酿许久的大改革。 针对这场“七十二小时人事大变动”连家二子透过其助手对外界传达:无可奉告。 倒是这两位的妻子频频对外放话:“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拿不到我公公的探望权。”连钊诚的女儿们也在个社交网页上提及:“我现在都是透过律师和我父亲联络,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他了。” 这场“七十二小时人事大变奏”似乎对连家第三代影响更大。 他们在私底下对朋友们说是嘉澍软禁了爷爷,朋友提醒,那份人事变动名单有连钊诚和连氏几名大股东的签名。 “是嘉澍利用药物控制了爷爷,如果不是用药物就是用巫术。”这是连嘉澍其中一位堂姐说的话。 当欧洲媒体把这个问题抛到林馥蓁面前时,围绕着连氏实业那场“七十二小时人事大变动”已然尘埃落定。 连家二子以身体不适为由拒绝走马上任,而他们之前的办公室已经易主,取代他们的更年轻,更具效率。 联想到连钊诚一直由连嘉澍在照看,以及不久之前连嘉澍刚拿到连氏科技的经营权,连家最下的孩子很难和这场“七十二小时人事大变奏”撇清干系。 作为连嘉澍的未婚妻接受这个问题理所当然。 “我是历史系学生。”薇安式的招牌笑容。 冲着自己和薇安多次打交道,那位陪上笑脸:“目前,外界有很多传言,关于连钊诚先生拒绝多位亲人探望是否和你未婚夫有关?” 连老先生拒绝多位亲人探望是否和你未婚夫有关?! 收起笑容,拉长着连:“阁下说的可是,我未婚夫软禁了连钊诚先生,然后利用巫术控制了他,再干掉了自己的大伯父,二伯父?”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您爱怎么写就怎么写,但值得一提的是,我未婚夫目前的状态,他现在忙得连睡觉和我亲热的时间都没有,睡眠不足导致于他脾气糟透了,我都动常常挨骂,”看了那位记者证一眼,慢悠悠说:“您你最好不要撞到他枪口去,不然,他一枪崩掉你的饭碗。” 这话成功让那位闭上了嘴。 记者走后,林馥蓁拿起手机,好几次都想按下那个号码,但最终还是把手机放回去,她已经有将近半个月没见到连嘉澍了。 这半个月连电话也没几通,最后那次还是以她一直说个不停,电话彼端一片沉寂结束,显然,她的恼怒,她的温柔,她的撒娇,她的心疼都是独角戏。 连嘉澍睡着了。 林馥蓁以为隔日会接到连嘉澍的电话,不解释没关系,不道歉没关系,只需要温柔叫一声“小画眉”就可以了。 可没有。 次日没有,一个礼拜后还是没有。 十一月中旬周末,林馥蓁前往伦敦看望连钊诚,没通过连嘉澍,来时搭乘罗斯家族的私人飞机,回去机票也是黛西阿姨帮她准备好的,从希思罗机场飞戴高乐,下午四点四十分的航班,索菲亚到时会和她在机场回合,参加当晚由罗斯家族号召的慈善晚宴。 这也是一场为她十二月西班牙之行的热身晚宴,晚宴邀请在法的西班牙商人和在西班牙很有影响力的艺人。 林馥蓁到达伦敦为上午十点半左右时间。 连钊诚的状况让她吓了一大跳。 并不是连钊诚的身体状况出了什么问题,而是…… 在这个世界上,有一种病症叫做阿尔茨海默症,这种病症的属性即使你是国家总统,即使你富可敌国,即使你手握滔天权利,但在特定时间里,该忘不该忘的你都统统留不住。 疗养院后花园草坪上,两名护工站在距离他们十米远所在,连钊诚坐在轮椅上,林馥蓁以半跪形式蹲在他面前。 “你是朵拉的外孙女。”老人用了将近十分钟时间才认出长相酷似昔日心上人的女孩。 “是的,爷爷。”手盖在他手背上,微笑着。 那声爷爷似乎让老人很满意。 手反盖在她手背上,笑得像孩子:“你和朵拉长得真像,你应该听说过,兰朵拉是第一个拒绝连钊诚的女人,也是唯一拒绝过连钊诚的女人。” 回答:“是的,我知道。” 老人点头,目光落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朵拉也是我真心想一直陪在身边的人,我总是在想,要是朵拉肯嫁给我,我会很喜欢那个家,出差回家前,我会在我公文箱里放上能讨得女人欢心的小玩意,一个别针,一个指环,或者是一支我特意为她制作的干花。” 数个小时前,伦敦刚下一场雨,那阵风吹过,湿冷的空气从脚底灌入,林馥蓁结结实实打了一个冷颤。 在被誉为“法国没有冬天的天堂”的蔚蓝海岸区呆久了,她都忘了,这个世界还有冬天。 今年欧洲冬天来得比往年晚,秋冬交替的季节,上一秒还觉得冷飕飕的,下一秒太阳一出来,就迫不及待脱掉外套。 一件毛毯以披肩的形式盖在了她身上。 抬起头,林馥蓁触到那双眼眸。 片刻,脸别到别处,心里微微揪着。 现在,林馥蓁总算明白来伦敦前,黛西阿姨在电话里说的“我们在每个人生阶段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事情,遇到时不要慌张也不要难过,那对于已经发生的事情没什么帮助。” 看着连钊诚嘴角处的笑意。 林馥蓁明白了为什么嘉澍最近一段时间总是频频在伦敦和吉隆坡之间跑了;也明白一个礼拜前,围绕着连氏实业那场被媒体誉为“七十二小时人事大变奏”;和连家人为什么说拿不到探望权了。 如何去守护祖辈留下的家业,给连钊诚的时间不多了。 家族的争权夺利对于大企业是一道催命符,这时刻,是到了当机立断的时间了。 老人唠叨他最近记性不好了。 “爷爷,我是兰朵拉的外孙女。”林馥蓁语气有一点点不高兴。 “我知道,你的名字叫做林馥蓁,我第一次见到你时是在埃兹。”老人以一种小心翼翼的眼神看着她,像不大确定答案的孩子想通过老师的表情来确认自己答案是否正确。 林馥蓁笑开,笑容无任何敷衍成分,的确,她和连钊诚见面是在埃兹。 那时她在嘉澍的床上呼呼大睡,然后连嘉澍一句“爷爷来了,我爷爷想见你,林馥蓁,你得跟我去见爷爷,我爷爷讨厌花时间等人,特别是等一个小丫头。”就让她直接拿起搁在一边的眼镜,匆匆忙忙戴上。 那可是嘉澍的爷爷,也是嘉澍口中“唯一的亲人。” “当时,你戴着土里土气的眼镜,呆头呆脑的。”老人这次语气自信多了。 “当时,您脸上表情写满了,那呆头呆脑的小丫头是兰朵拉的外孙女?”甜笑:“于是,嘉澍拿下我的眼镜。” “然后,我看呆了,然后我就想,朵拉十几岁时应该也是这个样子。”老人沉浸在往日的回忆中。 循着逐渐模糊的时日,回到他们的青年时代。 彼时间,她未嫁,他已婚,在那场社交舞会上,他来到她面前朝她伸出手,她看了他无名指上的戒指一眼,把手交到同样把手伸到她眼前的青年手上。 那个青年后来成为她女儿的父亲。 在那一刻,她一定永远都想不到,她孩子的父亲是一个习惯把无名指上婚戒放进兜里,放进抽屉里的家伙。 情感是一片白纸的年轻女孩遇到这类人后果可想而知。 当真相被揭开时,兰朵拉刚拿到怀孕化验单。 兰朵拉公开宣布,孩子她会生下来,冠她姓氏,未来,她是孩子妈妈也是孩子的爸爸。 而连钊诚也倾情演绎了“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戏码,仅仅十天,他就让那个家伙身败名裂远走他乡。 之后,他和兰朵拉成为了好朋友。 脸贴在老人的手掌上,说是的,爷爷,我听妈妈说外婆十几岁时和我一模一样。 “爷爷,知道我当时为什么要戴眼镜吗?”她问他。 “为什么呢?” “万一,我眼里的眼屎被发现了呢?要知道,我可是兰朵拉的外孙女,听说那个老头子年轻时暗恋过我外婆,我可不能让他发现我眼里有眼屎,兰朵拉的外孙女眼里有眼屎那像话吗?” 老人哈哈大笑。 “你性格比你外婆有趣多了,林……林……” “林馥蓁。”迅速接上。 “我知道你叫林馥蓁。”老人语气不是很高兴,“林馥蓁,我跟你说,连家第三代的男孩们随便你挑,你看上谁就拿去。” 这番话连钊诚不仅一次说过,林馥蓁心里叹了一口气。 “谢谢连先生,”很是高兴的语气,抬头,“连先生可以给点意见吗?” 老人稍微做出思考状,片刻,问你觉得嘉澍怎么样。 嘉澍怎么样啊,让她想一想。 “别想了,就嘉澍了,嘉澍是连家最漂亮的孩子。” 是啊,嘉澍是连家最漂亮的孩子,嘉澍还是这个世界最漂亮的孩子。 笑着说,爷爷我会好好考虑的。 老人点头。 护工在和她打手势,提醒她老人休息时间到了。 站起来,唇触了触老人的额头。 “爷爷,我得走了。” 手被拉住。 “爷爷……” “孩子,我知道你外婆有记日记的习惯。” 兰朵拉故居放着一个大箱子,大箱子放着兰朵拉数十本日记。 日记由黛西阿姨管理,因兰朵拉之前曾口授过她的助手,日记为她私有物未经允许任何人不得阅读,这任何人中包括至亲。 这是连钊诚第二次和林馥蓁提起兰朵拉日记的事情。 “爷爷,这恐怕……” “爷爷只想看看我和你外婆认识的那一段时日,看完就归还,爷爷知道你和嘉澍很要好,你就当看在嘉澍的面子上卖给爷爷一个人情。” 老人眼神迫切。 想了想,林馥蓁点头:“我想想办法。” 号称连嘉澍助手的中年男子等在疗养院门外,把她带到距离疗养院大约十分钟车程的一栋独立式老式公寓门前,给了她一把钥匙说连先生在两点半之前会赶来。 ☆、荆棘花园 林馥蓁一出病房, 号称连嘉澍助手的中年男子等在病房房间门外,把她带到距离疗养院大约五分钟车程的一栋独立式老式公寓门前,给了她一把钥匙说连先生在两点半前会赶来。 之前连嘉澍告诉她,为了方便照顾连钊诚,他在疗养院附近租下一套公寓。 距离两点半还有差不多三个钟头时间,距离飞巴黎航班还有将近五个小时时间, 林馥蓁接过钥匙。 打开公寓门, 一股淡淡霉味扑面而来, 显然, 房子主人在外多时。 连家最小的孩子对外宣称:未来几年是他学习时间,他会沿着爷爷的成长轨迹,一切从基层开始, 从基层做起就意味着他不能带着他的管家司机佣人到处跑,所以, 不会有佣人管家帮忙他打扫房子。 她可不是他的佣人管家, 她是他未婚妻。 未婚妻帮自己未婚夫打扫房间是一种生活情趣。 在打扫房间前, 她得先把衣服换下。 和琳达一起出现在机场的还有一家巴黎杂志社的记者, 她最近很少在巴黎媒体面前露脸了。 打开连嘉澍衣柜,顺便检查衣柜里有没有可疑的女性物品。 里里外外翻了个遍,眉开眼笑, 拿起一件工装衬衫。 工装衬衫长度都及到膝盖呢。 穿好衬衫,找了一个方块格子手帕束好,打开窗户。 房间刚收拾好一半,琳达打来电话。 琳达问她给自己未婚夫收拾房间有什么感觉。 “能有什么感觉, 就那样。”轻描淡写。 事实上,就只是“就那样吗”? 当然不是。 问具体怎么样,其实林馥蓁也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心里很高兴就对了,如果没有嘉澍接她电话时睡觉了,她应该会更高兴。 对了,待会见到嘉澍,她得好好警告他一番。 一点,林馥蓁还可以一边跟随着音乐节拍一边把吸尘器当成自己舞伴,一点半,喵了一眼墙上钟表,节拍跟不上音乐节奏了。 两点,关上音响设备,打开电视,告诉自己,不是还没到两点半吗? 嘉澍说了,两点半前会回来。 她四点四十分航班,她只需要在四点二十分到达机场就可以了,这里距离机场不远,而且没堵车路段,她四点从这里出发就可以了。 这样算起来,他们还有一点半的相处时间。 两点二十分,林馥蓁眼睛直勾勾看着墙上的钟表。 两点半,那扇门还没有丝毫动静,迟到一两分钟也没什么,说不定嘉澍的车已经停在楼下了。 来到窗户,哪里有车。 也许,再过五分钟车就出现了,最多五分钟,如果超过五分钟的话,她立马走人。 是的,立马走人。 五分钟过去了,那站在窗前一动也不动的人让林馥蓁一度怀疑,那不是她。 三点,那扇门还是毫无动静。 她的手机迟迟没有响起,来不了也得打个电话啊,混蛋。 电视正在播报伦敦市区一起忽发车祸。 “如果对方遭遇车祸,怎么给你打电话。”这个声音忽然间冒了出来。 打了一个冷颤,林馥蓁急急忙忙拿起电话。 找出了连嘉澍的手机号,拨通。 骤然响起的声响让她手一抖,手机从手里脱落,目光直直落在那扇门门板上,那声响就来自于门外。 那是手机铃声,她怎么可能听不出这手机铃声来自于谁。 电视还在播报车祸新闻。 门缓缓被打开。 有人进来。 门又被关上。 他站在那里,安静地瞅着她。 把她的心瞅得生疼生疼。 嘉澍的爷爷生病了,生了一种慢慢会忘掉自己身边的人的病,到最后,也会把连家最小的孩子也忘记了吧。 不能忘啊,爷爷。 您是嘉澍唯一的亲人,爷爷,您要是把嘉澍忘了,嘉澍心里肯定会特别难过。 站在门前的人在移动脚步,脚步往她的方向,可她已经看不清楚他了。 眼前雾蒙蒙的一片。 “我就知道会这样。”他伸手,手往她眼角。 脸别开,几个眨眼,眼前重新恢复一片清明。 “生气了?”他问她。 还好,没用“又生气了。” 直挺挺站着。 “我已经把车开得够快了,今天市区堵车特别严重。”他说。 没事就好。 想及自己还没换衣服,打扫时出了一身汗,现在还有点时间,她应该洗个澡,洗完澡再换回衣服。 时间差不多了,赶往机场途中她要给琳达打个电话告诉他,第一次给自己未婚夫打扫房间的感觉糟透了。 刚移动脚步,身体就被牢牢禁锢住,真的是连一丝一毫空间呼吸都不给。 可是,她为什么会在心里面会有小小的高兴呢,是因为她从牢牢框固住她的那具身体感觉到了被需要吗。 被需要,被依赖着。 明明迟到将进半个钟头,一进来就用质问的语气问她生气了是不是。 不生气才怪。 仅有的意志力支撑着她的手去掰开他环在腰间的手。 他脸深深埋在她鬓角处,低语,小画眉,别生气。 他低声说着:“小画眉,别生气,听我说,一切比我想象中的还要艰难,周遭都弥漫着窃窃私语,即使不去听也可以从那些人的表情看出他们窃窃私语的内容,‘他才二十岁’‘他还是更加适合海报而不是办公室’‘可惜,要和他打交道的不是在房间摆满他照片的小姑娘们’‘他取得的那点小成就都是他幕后团队的功劳’,这些就算了,可当他们的窃窃私语声变成‘他真的软禁他爷爷吗’‘他真的像外界所说那样,用药物甚至于医术控制了他爷爷,从而得到经营权吗’我内心觉得难受极了。” 停止掰开他手的动作。 低头,看着他穿的鞋子,一双连商标也没有的鞋子,这种鞋子满大街都是,如果碰到商贩心情好二十欧拿下都没问题。 “到最后,那些窃窃私语声变成了‘那个二十岁的年轻人身上贴着中美商务部部长女婿、薇安未婚夫的标签,有这两样标签做起事情来事半功倍,有才华的人多的是,但他们没有他那样的长相,即使有那么一两个,但也不会有他那样的幸运,爷爷是连钊诚,未婚妻是薇安’,是的,那些人把这些称之为幸运。” 手也就刚刚触碰到他的手,就被他牢牢拥进怀里。 “小画眉,我最近脾气糟透了,所以我不能给你打电话,我怕会在电话里和你大发脾气,别的人还不至于,可如果是你的话,我说不定会对你破口大骂。” 这是什么话,如果是你的话我说不定会对你会破口大骂。 可是呢,她心里似乎没怎么生气,而且越来越不生气,连同他迟到半个小时的事情也似乎不生气了。 “觉得我的话奇怪吗?不仅奇怪而且说法也矛盾不通顺,我也不知道答案,唯一可以确信的是,在这个世界上,你是我最舍不得破口大骂的人,不仅这样,我连大声和你说话都舍不得。而且,似乎越来越舍不得了。” 的确,这话听起来奇怪极了,奇怪且矛盾极为不通顺,但是呢,却是把林馥蓁听得心里酸楚成一片。 伴随着那阵酸楚的还有形成规模的柔情。 手掌贴在他手背上,低声说,嘉澍,你能不能松开手一点点,嗯? “不,不松手。” 为什么呢,她轻声问他。 “我一松手,你可能就走了。”极具孩子气的回答。 心里好气又好笑。 “我不走。” “真的?” 点头。 他一点点松开手,也就一点点而已,一副你休想移动一步的样子。 艰难移动身位,和他变成面对面,捧着他的脸。 瘦了,眉宇间有淡淡的疲惫之色。 踮起脚尖,奉献自己的吻,唇也就刚刚触及,等待她的是爆发骤雨般的掠夺,浴室里,莲蓬的水打湿了他们的头发衣物,两具身体紧紧贴在一起,两人双双往着那堵墙,背贴在墙上,挺腰深深没入,哗啦啦的水声混合着他低吼声混合着她哭泣尖叫。 水声还在继续着,她状若起死回生的人,半眯着眼睛,目光在浴室无意识游走着,最终落在眼前的人身上,头发湿漉漉的衬衫也还是湿漉漉的,一张脸埋在她肩膀处,保持着极致时的那种姿态。 关掉水源,周遭安静了下来,手搭在他肩膀上,手指轻轻触摸着他发角。 “嘉澍。” “嗯。” “十岁,我就认定你是脑子住着独角兽的孩子,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那意味着你在我心里无所不能。” 他唇轻轻触了触她肩窝。 她缓缓闭上眼睛。 脑子晕乎乎的,身体极度疲惫。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想起什么,无奈眼帘太重,只能以半打开的形式。 在半展开的眼缝里,目光悠悠荡荡落在那面镜子上,镜子的水蒸气体已经化开,镜面清楚映出她的模样,男式衬衫湿漉漉挂在她身上,衬衫纽扣最上面的几颗纽扣被解开,一边衣领被褪至肩膀处,头发湿漉漉的毫无章法贴在她颈部处,衬衫处,也有若干贴在趴在自己身上男人的肩膀处,如果不是忽然想起索菲亚在机场等她,她的目光怕是一时半会儿无法从镜子里的男人女人身上离开,大力推着他肩膀。 “嗯?”他还是一动也不动。 “我得走了。”她和他说。 “走?”他抱得更紧,语气像一门心思想耍赖的孩子,“你之前可是答应我不走的。” 推变成捶打:“不要装了!” 分明,她来伦敦的事情他一清二楚,包括她离开时的航班时间。 还是一动也不动。 “嘉澍,我要是不去的话,黛西阿姨会很生气的,我最近已经做了不少惹她生气伤心的事情了。”她用很是严肃的口气说。 片刻,他这才放开她,掉落在地上被撕成碎片的衣料纤维直把林馥蓁看得一阵脸红耳赤,庆幸地是穿在身上的衬衫够长,用脚把惨不忍睹的衣料纤维勾到她看不到所在。 林馥蓁已经在浴室站了一会时间了,她在等嘉澍给她拿衣服。 衣服就挂在榻榻米的衣架上,要找到应该很容易,嘉澍离开浴室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连叫几声嘉澍都没反应。 想了想,捂住衬衫衣摆,往浴室门口走去,手搁在门框处探出半个头,第一眼林馥蓁就看到背对她站在窗前的连嘉澍,她的衣服还完好无缺挂在衣架上呢。 再看看时间,距离四点也就几分钟。 顿脚:“连嘉澍!” 站在窗前的人回头,似乎才想起什么,取下衣架的衣服,衣服递到她面前,和她解释他在找衣服时忽然想到一件事情,导致于他忘了衣服的事情。 看看,这人从来就没把她的事情放在心上。 瞪了他一眼,接过衣服。 楼下响起车喇叭声,那是她预约的司机。 急急忙忙换好衣服,拉开窗帘,朝楼下司机做出了我马上下去的手势。 穿好鞋,手往挂在衣架上的包。 手被拉住。 “怎么了?” 他看着她的头发,大皱起眉:“林馥蓁,你要用这种发型去见记者吗?” 现在还能怎么样,还不是他所造成的,再次瞪了连嘉澍一眼。 然,身体不听她使唤,半推半就跟着他。 连嘉澍拿起吹风机。 林馥蓁看了一眼时间,在路上她多给司机钱让司机开快一点应该没问题,嘉澍说得对,她不能以这种发型去见记者,再说了,小法兰西难得给她吹头发。 吹完头发刚好四点。 踮起脚尖。 唇触了触他唇,真要命,十寸高的鞋子外加把脚尖踮到极致,她这才勉勉强强亲到他。 一触,离开,挥手,我走了。 手再次往搁包所在。 还是没能成功拿到包。 看着连嘉澍,顿脚:“又怎么了,嘉澍你是怎么回……” 剩下的话被如数堵住。 再次响起的车喇叭声让林馥蓁从那个绵长的吻解脱了出来,奋力推开他,看了一眼时间,气呼呼说着:“连嘉澍,你这是想让我赶不上航班是不是?”说完,朝连嘉澍警告性抡起拳头。 第三次,林馥蓁终于成功拿到包了。 拿着包,气呼呼往门口走去。 手也就刚搁上门把。 背后—— “你说得对,我是故意想让你赶不上航班。”他说。 一呆…… 回过神来。 这家伙太坏了,再和他辩论下去,她真得会耽误航班,黛西阿姨可是说了,再胡闹的话就揍她屁股。 黛西阿姨还不是问题,慈善晚宴在罗斯家举行的才是大问题。 这会儿,她也懒得骂他了,没时间骂他,也懒得骂他。 扭开门把。 “小画眉,留下来陪我,我想要你陪我。”他说。 疯子,嘉澍是疯子。 他们比谁都明白,什么时间可以玩乐,什么时间不能玩乐。 门缓缓打开。 可是,脚就是迈不出去。 楼下再次响起车喇叭声。 那扇门顺着他的手掌轻轻合上,他从背后环住她。 淡淡声线落于她头顶。 “爷爷的样子你也看到了。” 脸轻轻贴上她鬓角。 “小画眉,我很害怕,爷爷不记得我了。” 小法兰西在和小画眉诉说恐慌。 一种更加趋近于脆弱的恐慌。 垂下眼帘,说: “别担心,即使以后爷爷记不住你,我也会记住你,一直,永远,记住你。” ☆、荆棘花园 十一月的巴黎, 特属于寒冬时节的阴冷空气让人有种它们就躲在窗外,躲在枝头后躲在云层上,蓄势待发,就等着那场雨一降落,前呼后拥,一夜之间, 万物萧肃, 白雪皑皑。 午后, 三点左右时间, 林馥蓁喜欢挑在这个时间点见黛西阿姨,这个时间点的黛西阿姨总是比较好说话。 成为罗斯夫人的黛西阿姨依然延续她运动员生涯的所有习性,生活过得极有规律:下午一点半午休, 两点半醒来。 林馥蓁两点四十五分就等在黛西阿姨的房间外。 两点五十分,佣人推着黛西阿姨的轮椅出现, 林馥蓁从佣人手中接过轮椅把手。 午休后, 黛西阿姨喜欢在圆形玻璃厅待一会, 一边喝咖啡, 一边看着玻璃厅外的游泳池发呆。 罗斯家的游泳池曾经入选巴黎最美十大私人游泳池,那是罗斯家长孙迎娶黛西阿姨的聘礼之一,很多人把游泳池当成是这两人爱情的见证。 佣人端上两杯咖啡。 五分钟后, 咖啡逐渐冷却。 黛西阿姨目光自始至终都没离开那面泳池。 今天……黛西阿姨不是那么好说话了,说了一大堆保证了一大堆,最终得到她一句“林馥蓁,给我安静点。” 好的, 好的,安静点。 手垂落于两侧。 黛西阿姨会生气是应该的,昨天索菲亚和那位记者没在机场接到她。 昨天,给萨娜打了一通电话后林馥蓁就把手机关了,连嘉澍也关掉手机,昨天晚上,他们就躲在连嘉澍的公寓足不出户。 今天一到巴黎,索菲亚就给了她昨晚参加慈善晚宴的人员名单,慈善晚宴的嘉宾名单让林馥蓁很是头疼,巴黎市长都通过秘书室拍下当晚的拍品。 索菲亚还告诉她,昨晚晚宴结束,罗斯先生和罗斯太太大吵一架,凌晨,罗斯先生独自开车离开。 在罗斯先生和罗斯太太大吵一架时她都在干什么呢? 目光落在蓝得像一帘幻梦的泳池上。 在带有淡淡霉味的空间里,她穿着嘉澍的衬衫撒娇让他陪她玩捉迷藏游戏。 跨坐在他腿上:“嘉澍,看你能不能找到我。”他目光落在她领口上“如果找到你了可以吻你吗?”想了想,点头,他目光继续落在她领口处,在那束目光下,她双颊逐渐燃起红晕。 “林馥蓁,要不要玩更加刺激的。”“什么?”“想不想知道连嘉澍在三分钟时间里能不能找到林馥蓁。” 三分钟时间?咯咯笑了起来,怎么可能。 “如果连嘉澍能在三分钟时间里找到林馥蓁呢?”他信誓旦旦。 脑子把公寓结构想了一遍,她已经找到在三分钟里不被找到的理想场所了,唇来到他耳畔,低声“如果连嘉澍在三分钟里能找到林馥蓁,那就……那就让他随便摸。”“想摸哪里就摸哪里吗?”“想摸哪里就摸哪里。”说到这里还不忘舔了舔嘴唇。 不到两分钟,连嘉澍就把她找了出来。 那可是她认为的绝佳藏身之所,一口咬定“连嘉澍你一定作弊了。”边说边退,边推他。 逮到一个机会,她逃脱他的框固,满屋子跑,到最后,她直接跑到他怀里,呱呱大叫着,他说林馥蓁你太吵了,叫得更加大声,直到他的唇堵住她的唇,双双跌落在沙发上,那是他第三次要她,第四次时发生在清晨,她被他弄醒,气得她又哭又闹,最终,他把她的哭闹声切割成细细碎碎的断片,一缕一缕从嘴角溢出来。 蓝得像一帘梦的水面上,细细碎碎的声音从房间延续到厨房,最开始,他是想给她弄吃的,日头已经老高,住在附近公寓的人已经陆陆续续离开家门,他也换好上班穿的衬衫,外套就搁在一边。 在去上班之前他还得做一件事情,给他那不会做饭的未婚妻弄早餐。 她靠在一边看着,头发剪短了,深色衬衫,卷着衣袖,少了一些散漫多出了一些简练,这样的一副形象搭上精致的五官。 艹!心里暗自骂了一句,连家最小的孩子简直是尤物般的存在,和他公事的女性们可以大饱眼福了。 他的电话响起,公司打来的,她在他接电话时开始吻也,一边吻一边动手动脚的。 她成功让他迟到了近一个钟头,这将近一个钟头所付出的代价是她从琉璃台下来时腿都是在颤抖着的,而他换好鞋来到她面前,亲吻她额头说“我去上班了。” 一张脸红潮还未如数散开,点头。 回过神来急急忙忙拉住他。 “怎么了?” “嘉澍,”她期期艾艾说着,“下次,我们……我们不要老是躲在……躲在房间里。” 仔细想来,他们自从在一起后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躲在房间里,躲在房间里大多数时间他们都在床上度过,他笑着回答好,离开时手还在她胸前抓了一把。 关门声响起,她看到掉落在地板上我碗碟,没勇气去算掉了多少,再回头去,她看到他给他她做的甜鸡蛋饼。 跑到窗前,拉开窗帘,眼睛第一时间就触到他。 他就站在那里,似乎算准她会有这一遭,挥手的手势都已经准备好了。 游泳池水面多了淡淡的金色光芒,日光穿透厚厚云层,寥寥几束来到罗斯家后院,在淡淡日光下,周遭事物开始变得柔和。 柔和得让看的人心都要化开了,思绪再次沉溺,去找寻最为甜腻的角落:公寓是旧公寓,厨房琉璃台不是很牢固,它能承载四十七公斤的重量勉勉强强,但那具四十七公斤重量的身体再去承受另外一具躯体就变得摇摇欲坠了,那摇摇欲坠极富节奏感,一时间,水壶磕碰到碗,碗磕碰到刀叉收纳柜,刀叉收纳柜最初坚定不移,但无奈来自于琉璃台的动静越发凶悍,年轻女声断断续续叫着“嘉,嘉澍——”,在那串尾音中,刀叉收纳柜往摆在琉璃台边沿处的水杯狠狠撞去。 水杯掉落在地面上,与此同时低哑的那声“小书呆子”近在耳畔,侧耳去细细听,那句“真紧”紧跟在“小书呆子”后面,就这样溜她耳畔。 “林馥蓁,林馥蓁!”另外一股声音也来到她耳畔,似远又近。 目光无意识游走,思绪陷落于醉生梦死的场景中,目光慢悠悠游走着,触到落在自己脸上的那束目光,恍然醒来,嘴开始不停使唤,哆嗦:“戴……黛西阿姨。” 慌忙垂头,就怕着来不及从脸颊处褪去的躁红被黛西阿姨看进眼里,悄悄去打量那两杯咖啡,已然冷却。 嘴里说着“咖啡凉了,我去给黛西阿姨换热咖啡”转身。 手被拉住。 林馥蓁只能再回过头来。 在极为充足的光线下,她清清楚楚看到黛西阿姨凹陷下去的脸颊,以及眼角处即使想去忽视也疏忽不了的细纹。 黛西阿姨比兰秀锦小两岁。 妈妈在变老,黛西阿姨也在变老。 和儿时候一样,身体紧紧挨着轮椅,脸枕在黛西阿姨搁在轮椅扶手处的手臂上。 等待黛西阿姨用手为她梳理乱糟糟的头发,即使现在的头发整整齐齐,她还是以一种比较蛮横的姿态去拉黛西阿姨的手,指引着她的手去轻触自己头发。 从黛西阿姨为自己整理头发的手指力道就可以知道,黛西阿姨不生气了。 扬起嘴角,说:黛西阿姨,昨晚的事情我以后都不会允许它发生了。 光说可是不行的。 举起手,做出发誓状:我保证。 “阿蓁。” “嗯。” “蔚蓝海岸区美吗?” 法国有一个天堂永远没有冬天,没有冬天的天堂怎么会不美呢? “美。”由衷说出。 “你喜欢那里吗?” “喜欢。很喜欢。喜欢极了。”微笑着,闭上眼睛,“在阳光没出来之前,它是蓝色的,当阳光一出现,它就变成了向日葵色的。” 触摸她头发的手越发的温柔,声音也温柔: “阿蓁,那也是黛西阿姨能为你争取的。” 那也是黛西阿姨能为你争取的,这话让林馥蓁收起嘴角的笑意,隐隐约约中心里有淡淡的不安感。 “黛西阿姨……” “昨晚和嘉澍在一起了?” 呃……话题转得太快,一时之间让林馥蓁无所适从。 在那种害怕被逮到小辫子的情绪驱使下急急忙忙蹦出了一句:“我们没干别的事情。” “一个晚上都在交流功课?” 呃…… 从头顶处传来浅浅的笑声。 勉勉强强:“真……没……” “那为什么要穿高领毛衣,你以前不是很讨厌高领毛衣吗?说它总是堵住你的呼吸。” 其实,讨厌穿高领毛衣是因为林默冬天最喜欢穿高领毛衣,林默穿高领毛衣总是比别人的爸爸们来得更为好看,这让幼小的她心灵总是沾沾自喜着。 后来,穿高领毛衣总是很好看的林默变成别人的丈夫,别人的爸爸,从此以后,她就开始讨厌上了高领毛衣。 而现在,想必她会更加讨厌高领毛衣了吧? 方绿乔送给嘉澍的毛衣也是高领的。 “黛西阿姨……”拿出老伎俩,抵赖不过就撒娇。 “阿蓁。” “嗯。” “你喜欢嘉澍,对吧?” 大大咧咧:“当然。” 都戴上他送的戒指,还说不喜欢的话就显得她幼稚了。 “从第一次见到他就心里喜欢,对吧?” 心忽忽跳着。 时间回到十岁那年圣诞夜,下着鹅毛大雪,她在街上看着漂亮得就像从童话世界来的男孩在为有着金色卷发的女孩拭去发梢上的雪花。 猛然收住脚,匆匆忙忙找了一个角落。 躲在角落里,也不知道为什么开始伤心了,泪水哗哗直流。 听到黛西阿姨叫她,匆匆忙忙擦掉泪水,黛西阿姨问她眼睛怎么了?她说是摔了一跤才哭的。 的确,那天她从商场的玻璃窗看到嘉澍就匆匆忙忙跑了出来,在追赶嘉澍的过程中摔倒了,连疼痛也顾不了,从地上爬起,拼命往前,拐过那个街角,她就看到了嘉澍。 嘉澍……和那位伦敦来的女孩。 那一幕,林馥蓁已经很少再去想及了。 垂下眼帘。 继续撒娇,说怎么可能。 “去看看你的房间吧,黛西阿姨给你换了新床单。” “好。” 床单从她离开的冷色调换成暖色调,为了配合床单颜色窗帘也换了,窗帘换了很多小物件都换了,房间干净明亮,放在书桌上的水杯,门口处的毛绒拖鞋让人以为,房间主人刚出门。 离开前,林馥蓁和黛西阿姨一再保证:下个月的西班牙之行她一定会好好表现。 索菲亚去买车票期间,林馥蓁接到连嘉澍的电话。 她的未婚夫大人终于想起了该给自己未婚妻打一个慰问电话。 “挨骂了没有?如果被骂觉得丢脸想离家出走,欢迎来到伦敦,从衣食住行……” “嘉澍。”她打断他的话。 片刻。 “真挨骂了?” 没有应答。 “看来是挨骂了,小画眉。”温柔叫唤着,“我还有三分钟时间,这三分钟时间里你可以用来骂我,我保证,骂不还口。” 扬起嘴角,叫了声嘉澍。 “嗯。”顿了顿,说,“下个礼拜我不去你那里了。” 沉默。 低声解释着:“下个月我要到西班牙去,接下来的时间我要好好学习西班牙语,我答应过黛西阿姨要好好表现。” “西班牙语我可以教你,到时候你来了我可以教你。”他说。 冲着昨天小法兰西的表现,西班牙语教着教着最后都会教到床上去的,这个想法让林馥蓁脸颊添上淡淡红晕。 “我不要。”她和他说。 电话那端传来了呼气声,呼气完是飙垃圾话。 她问他怎么了。 “你的声音。” “我声音怎么了?”午后日光斜斜落在她脚边,懒洋洋的模样。 “你声音在勾引我。”他嗓音压得极低,“看来我待会得去一趟洗手间。” 这人…… “连嘉澍!”顿脚,“我在和你说正经话。” “正经话,小画眉,更要命了。” 一时之间,呆住,嘉澍最后的语气好像真的很要命似的,一时之间也不敢说话了,就怕着…… 车站走廊人来人往,她就握着电话在那里发呆。 “小书呆子……”电话彼端传来浅浅的笑声,“现在叫你小书呆子肯定没错。” 艹! 还没等她骂出口。 电话彼端,他柔声说着:“林馥蓁,下个礼拜来我这里,我给你做甜鸡蛋饼,中午是鱼片粥,晚上我带你去游船河。” 有那么一瞬间,她都想说好了。 索菲亚已经买好车票了。 看着索菲亚,说:“嘉澍,我表现好了,你可以加分,就像你表现好了,我也可以得到分数,我和你是一加一可以得出三的算式题。” 沉默。 “嘉澍,我挂了。” “好。” “再见。” “再见。” 连嘉澍的电话比她先挂断。 接下来的一个礼拜里,林馥蓁除了上课,剩下时间都用在学习西班牙上。 期间,琳达给她打过几次电话抱怨生活没意思,新男友太粘人,聚会因为少了她和连嘉澍很没意思,甚至于她开始说有点想念安德鲁了,想念安德鲁,也想念Yann埃兹家的大花园。 最后,琳达问她“林,你有没有觉得今年夏天特别的漫长,夏天很长很长然后冬天一下子就到了。” 打开窗外,蔚蓝海岸一望无际,海上点点风帆。 十一月,是扬帆的好季节。 除了风,这片蔚蓝海岸线依然别来无恙,就像她拿着莱德学院入学通知书踏到这片土地上时一样。 在法国,有一个天堂永远没有冬天。 如果不是去了一趟巴黎,梦里,现实里她都以为自己还活在夏天。 很久很久以后,林馥蓁在回忆起她二十岁这年夏天时,也许会和琳达说出一模一样的话“那一年夏天很长很长。” 屋檐下,风铃叮当叮当响着。 在叮叮当当的风铃声中,林馥蓁以为,一切已经尘埃落尽。 其实,没有。 林馥蓁的二十岁,还有最后一记绝唱。 作者有话要说:蓁澍的荆棘之路要开始了。 PS:峦帼刚刚剪了一个马桶头,跪求安慰,不然会哭晕在厕所,5555厕所和马桶头太相配了55555..... ☆、荆棘花园 十二月, 第一个周五,下午四点左右时间。 林馥蓁坐在化妆镜前,索菲亚正给她化妆,庆幸的目前还不需要冲天马尾,但土里土气的眼镜还是需要的。 四点二十分,她需要从这里出发到达摩纳哥港口, 和几名年轻的皇室成员一起晚餐后, 乘坐摩纳哥皇室提供的中型邮轮抵达巴塞罗那港口, 周六上午, 她在巴塞罗那有两个活动:和巴塞罗那当地华人社团聚餐,见由朵拉之家走出的几十名吉普赛人,这些吉普赛人目前在巴塞罗那有稳定的生活, 周六晚上抵达马德里,西班牙之行真正拉开帷幕。 接受西班牙语电视台采访, 甚至于全程以西班牙语作答对于她来说应该不存在问题。 住在这片海港码头区的居民大多数把林馥蓁当成是来自巴黎中产阶级家庭的女孩, 顾及到自己还得在这里呆上一段时间, 林馥蓁让车队在港口等她。 萨娜也来了, 这让林馥蓁感到有点头疼。 门口静悄悄的。 距离出发时间还有十分钟左右,化好妆,接下来就是摆弄头发了, 又黑又长的头发也是薇安的标志,这个标志让每次洗头发时吃尽苦头。 索菲亚有一双很柔和的手,给她打理头发时总是让她想打瞌睡。 眼皮越来越重,恍恍惚惚间, 林馥蓁想起今天早上上学途中遇到的那两个身影。 推轮椅的是方绿乔,坐在轮椅上的是那位名字叫做让.皮埃尔.帕的少年。 轮椅上的少年现在备受蔚蓝海岸区人们的关注,他们亲切称他为皮埃尔。 关注这名少年的人也包括她的邻居玛莎。 玛莎总是在和朋友打电话聊天过程中说“那孩子太可怜了,我每天都在和上帝祈祷皮埃尔能再次回到这片蔚蓝海岸区。” 这月中旬,皮埃尔会前往德国做手术,少年的遭遇传到德国,几名德国脑部肿瘤科权威专家为少年成立了专门小组,力图能提高少年手法康复几率。 蔚蓝海岸大区的人们送出的祝福鲜花放满医院长廊,偶尔也有好事者问及少年那场导致于他失去一条腿的车祸,对此少年闭口不谈,只是说一切过去了。 一名医院护工几天前在她个人社交网页上贴出少年的照片,现在都瘦得就只剩下一双眼睛了。 三天后,少年即将启程前往柏林。 那早上看到的两抹声影可是少年在那名叫做方绿乔志愿者的帮助下,和这片蔚蓝海岸区做出告别。 少年可是在害怕,从此以后也再也回不来。 淡淡的叹息飘向内心深处的角落。 关于方绿乔—— “我相信假以时日,她会在巴黎拿到她的一席之地。”和林馥蓁认识的花宫娜香水工厂一名高层这么说。 很近,很是亲爱的声线在她耳畔:“在想什么呢?” 如果不是那缕流连于鬓角处的灼热气息,她会以为这是一个梦,她在梦里就没少梦过这样的时刻。 就那么的,他忽然而至。 缓缓睁开眼睛。 索菲亚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的,取代索菲亚位置的是连嘉澍。 此时此景,很像她二十岁生日的那天早上。 凝望着眼前的这张脸。 垂下眼眸。 林馥蓁和连嘉澍已经有半个多月时间没见面了。 这些时日,她总是透过电子文字电子图片去知道他的行踪。 上月月末,连氏科技和欧洲最顶尖的隧道工程团队签下长期合同,签下合同当天宣布,他们已经拿到阿联酋政府的许可权,以围绕迪拜卡塔尔等十几个阿拉伯城市构建时速为七百五十公里超音速列车,这项工程将在二零二零年竣工有望二零二一年投入使用,一旦投入使用,绕完整个阿拉伯只需要七十五分钟。 这项工程总策划为不久前被某位商业巨头称之为“他还是更适合待在海报里”的毛头小子。 当身穿正装的连嘉澍和阿拉伯皇室成员在哈利法塔最高楼层言笑晏晏的图片出现后,最会见风使舵的媒体们纷纷把“连氏科技年轻的CEO”冠在他头上。 在他言笑晏晏之时,她就只能通过液晶屏看着他的脸发呆。 她不敢给他打电话,他太忙了,还有一个爷爷让他烦心。 她盼着他给她打电话,可没有。 于是,她给他找借口,他不是说了吗,因为工作忙脾气不好怕打电话会忍不住和她发脾气。 好了,借口代替他想好了。 可几个小时后,她就看到他在帆船酒店楼顶和美人儿打网球,那是迪拜公主。 很迪拜公主打网球是一种应酬手段,为的是和阿联酋的大人物们打好关系,她又如是告诉自己。 转眼,某当红女星就在她个人网页上贴出和小法兰西的合影,该女星暗示小法兰西夸她黑丝袜漂亮。 众所周知,一个男人夸女人黑丝袜漂亮代表的是:我想上你。 最近几天里,很多人来到她的社交账号留言提醒她,那位女星在勾引年轻男孩上很有一手。 的确,该名女星以富有风情著称,纯真和妖娆兼并,二十出头的男孩们最喜欢这款了,小法兰西今年二十岁岁。 掀开眼帘。 细细瞅着这张脸。 意气风发的一张脸。 收回目光,拿起搁在一边的黑框眼镜,戴上。 看着压在自己肩膀上的那只手,说,索菲亚在外面等我。 “不高兴了?” 又,又来了。 林馥蓁狠狠拍开连嘉澍的手,站了起来。 他手横在她和椅子之间,冷冷说着:“告诉我,这次不高兴是为了什么,只要你说,我都会很诚意和你陪不是,你也知道,我现在拿你没办法。” 我现在拿你没办法? 抬起头来。 再细细瞅着这张脸。 哑然失笑。 换来他极为恼怒的声音:“我并不觉得我刚刚说的话有什么可笑之处。” 指着腕表,好脾气和他说,嘉澍我没不高兴,我真的是赶时间。 “我知道你在不高兴。” “我没不高兴。” “你不高兴了。” “我没有。” “别装了,不高兴就说出来。” “是,我不高兴,可以了吗?” “说看看,都在不高兴些什么,一一告诉我,以后那些你不高兴的事情,我会尽量避开去做。” “不需要。” 狠狠推开他,往门口走去。 先她之前,他堵在门口处。 林馥蓁怎么也想不明白,在上个瞬间还势同水火的两个人为何下一秒间会肢体纠缠唇齿交缠,吻着吻着她的泪水就沿着眼角,这下,索菲亚给她化的妆都坏掉了,他拼命吻着她眼角的泪水,他和她说对不起,说小画眉我想你。 “和迪拜公主打网球时也在想我吗?”分明,在说这话时身体是应该去避开他的纠缠,可也不知道怎么变成是迎向他的。 “想,在和迪拜公主打网球时小法兰西心里在想着小画眉。”似乎还觉得他们之间贴得不够紧,手扣住她后腰。 胡扯,想怎么都不打电话。 林馥蓁之前看过一则新闻,一对恋人在热恋期间每天平均打7.3通电话,每通电话维持在20分钟左右,这还不包括各类社交软件。 可他和她呢? 自然,她不会把这些告诉他,那样一来太丢脸了。 眼镜掉落在地上,可已经无暇顾及。 “那……那和娜塔莉合照时也在想我吗?”声音不无讽刺,但细听,像在撒娇。 “娜塔莉是谁?”他的唇落在她颈部处。 “你夸她丝袜很漂亮的俄罗斯美女,是影星也是超模。”这下够明白了吧。 他趴在她肩窝处笑。 “有什么好笑的。”她心里生气极了。 “我没夸她丝袜漂亮,那时她问我她的鞋子配丝袜合适吗?我说合适,顺便我夸了她丝袜漂亮,你口中的美人是迪拜王子们的亲密的朋友,讨她欢心比讨好迪拜公主更有用。” 听听,听听,和迪拜公主打网球,夸迪拜王子们的情人的丝袜漂亮。 狠狠推开他。 “连嘉澍,你还真像他们说的那样,把自己的脸当成筹码来使用了!我看不起你。”这话就忽然从她口中说出来了。 气氛在瞬间遭遇冻结,他手还在她衣服里面。 她别开脸,他手从她衣服里解脱出来。 弯下腰,捡起眼镜。 戴上眼镜,整理好衣服,转过身去,心里苦笑,就像那些人说的那样,当朋友容易,当恋人难。 她动不动就生气,他的热情来得快去得也快。 手落在门把上。 顿住——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不约而同。 他从背后轻轻环住她。 “我知道,你也和我一样,很难适应我们之间关系的转变,但别担心,我可以和你保证,一切会好起来的,小画眉,我和你保证,我会负责让我们的关系变好。” 点头。 沉默。 片刻。 背后很低的嗓音在说。 “夸俄罗斯女人丝袜漂亮时,小法兰西也在想小画眉,想着,黑丝袜要是穿在小画眉身上,命运肯定会很悲惨。” “怎么悲惨了?”低声问着。 贴着耳廓的声线:“你说呢?” 瞬间,扬起嘴角,笑,一边笑一边躲避他气息,嘴里说着嘉澍,别,痒,嘉澍,都说痒了,这话换来了局促的喘息声,开始一缕一缕最后成片成片落于她脸上,鬓角处,颈部处。 眼镜第二次掉落在地上。 门外响起敲门声。 “我得走了。” “好。” 嘴里说好的人手却丝毫没放开的意思。 林馥蓁再低低说出,嘉澍我得走了。 “嗯,小心一点。” “嗯。” 还是没放开手呢。 “嘉澍,我得走了。” “听说行程有观看斗牛舞表演。” “嗯。” “小画眉。” “嗯。” “在观看表演时目光不许落在斗牛士身上,就看那只牛好了。” 斗牛舞表演不看斗牛士,看那只牛做什么? “你不答应的话,我就不放开你。” 再这样下去她可要迟到了。 “好。”无奈回答。 还是没有放开她呢。 “小画眉,我刚刚希望你不答应,这样一来你就走不了了。”他很是认真的说着。 这是什么话,她又不是去玩。 门外再次响起敲门声。 顿脚。 他这才松开她,随之,拉住她的手。 低声说着:“我明天上午要飞吉隆坡,接下来行程都安排很满,我们晚上一起晚餐。” 说什么傻话呢,她哪有时间和他一起晚餐。 “是不是晚餐过后,再开一个房间。”她笑着说。 “是,我让酒店留了房间。”连嘉澍说得像模像样的,“我上个月拿到飞行执照,从尼斯飞巴塞罗那还不到一个小时,来得及。” 四辆车一字排开,缓缓行驶在前往摩纳哥港口的海港公路上,萨娜来了,罗斯家也派人来了,一行十几人,林馥蓁坐在第三辆车上。 如果不是索菲亚第三次敲门,也许在糊里糊涂中她就答应了他,陪他晚餐,晚餐过后跟他去酒店房间。 真疯狂,难舍难分时她甚至于想着和连嘉澍从窗户离开,去敲响玛莎家的后门,从玛莎家后门离开。 是不是?所有二十岁陷入爱恋的人都会像她和他那样,需要不断在彼此身体找寻依存感,这种依存感被称之为“性”,扣除“性”这部分,两人间的情感还剩下多少?而那剩下的部分能不能支撑往后漫长岁月的朝朝暮暮?是不是?林默和兰秀锦从一开始也像她和连嘉澍一样…… 闭上眼睛,强行让自己去忽略这两个名字。 连嘉澍所带给她的悲伤和甜蜜如两个极端,来势汹汹,上一秒冰下一秒火。 光是发生在房间短短十几分钟就让她倍感疲惫。 疲惫却又是甘之如饴。 车子往埃兹方向的海港公路行驶,到了最热闹的海边浴场区,连嘉澍让浩二放缓车速。 身体微微往车窗倾斜,车窗外有一对年轻男女在自拍。 男的拿着自拍杆女的手比出V字型,两人头挨得很紧,拍完,又开始换姿势,自拍杆由女的拿,两人单手举到头顶上,比出心字型造型。 那对年轻男女很好地诠释出“我们现在在恋爱中”的状态。 纯粹幼稚平淡温馨。 那也是连嘉澍理解中的恋爱模式,在合适时间遇到;合适时间确定关系;合适时间步入结婚礼堂;合适的时间点等待着下一代来临。 偶尔,他也曾经想过自己未来一半的形象,那应该是一名温柔的女性。 温柔的女性形象?心里苦笑。 膝盖处还在隐隐约约疼痛着,林馥蓁再一次让他体会到作为拿过青少年帆船赛洲际冠军的实力。 膝盖狠狠往他膝盖顶:“嘉澍,别闹。” 此时此刻,连嘉澍不能否认地是,林馥蓁那句“嘉澍,别闹”合情合理。 十几人在等她,她这次西班牙之行罗斯家族动用了关系,让摩纳哥皇室借出私人码头,甚至于让她乘坐皇室邮轮出行。 可当时他压根没往这方面想,伴随着她那句“嘉澍,别闹”手更为的不安份,就想着把下飞机时忽然串出的疯狂想法付诸行动。 谈谈他脑子里的那个疯狂的想法吧。 一下飞机,拦下辆计程车,让计程车司机直接把车开到林馥蓁家门口,这期间他打电话到巴黎饭店定位置,也让他们留了房间,还特意让服务生准备一切关于一对男女在酒店房间待一个晚上的所有必备品。 想她吗,是的,非常想,想她柔弱无骨的身体,想她被汗水浸透的长发,想她躺在自己身下浑身潮红的模样,想用一次次撞击让她上一秒在哭泣下一秒变成哀求,还想让她偷偷和自己从窗外溜走,他们躲在玛莎后院的车厘子树下,他喜欢从后面进入她,在索菲亚到处找寻时她正疯狂摆动着腰肢,那名叫做玛莎的法国女人一如既往拿着电话和她朋友没完没了,电话说了一半停下,十二月的海风很大,但不至于让那一棵车厘子树摇动得那么厉害,收起电话,在玛莎来到树下时,她和他已经悄悄打开了玛莎家的后门,海港传来又响又亮的口哨声,她潮红着一张脸,脱下一只鞋作势要扔他。 哪能,一把抱起她,她要是还闹的话,他就把她丢到海里去,大不了他来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自然,要吻够了才把小美人鱼带到岸上。 以上,是连嘉澍脑海中疯狂想法中的一部分。 窗外,那对年轻男女拍完照,一路说说笑笑离开。 目送那对年轻男女的身影,连嘉澍想他和林馥蓁会不会有一天也终将变成那种状态,想了想,再想了想。 答案很清晰:不会。 他和林馥蓁之间有太多太多的利益纠葛导致于他们无法像那对年轻男女一样享受恋爱时光。 不是他不愿意去努力,而是太晚了,一些东西已然根深蒂固。 从一开始,他就怀有目的去接近她,在三名挑选出来的女孩中,最后凭直觉他选出了林馥蓁。 后来,就有了十岁那年,那个晚上事情。 满天星光下,她和他说:“连嘉澍,你愿不愿意和林馥蓁结成莫逆之交。” 一切如他所想要的那样。 小画眉。 时间不能再拨回到我们十岁那年。 那怎么理解他下飞机时的疯狂念头呢。 也许是一时间的心血来潮吧,这个解释目前最为合理。 连嘉澍看了一眼正专心开车日本人,日本人无名指上戴着婚戒。 他见过日本人皮夹里放着的一家三口合照,那张合照让人一眼就知道,这是一个幸福的家庭。 出于好奇,连嘉澍问了日本人和他妻子的相识过程。 聚会认识,彼此有好感,经过一年的相处时间确定男女朋友关系,一年的交往后觉得共度一生没问题,步入礼堂的时机成熟了。两年后,他们生下孩子,目前孩子六岁,妻子在一家育儿机构工作,他会和妻子分担部分家务,周末有时间一家三口会外出。 一对男女从相识到结合阐述用时一百十六秒,两分钟都不到。 完毕。 日本人回到司机的角色。 “一个晚上做几次。”连嘉澍又问。 日本人支支吾吾了老半天说出一周两次,周末要是没外出就三次。 一周两次,如果连嘉澍没记错的话他那天要了她四次,加上早上一次是五次。 结婚前和结婚后自然不能相提并论。 “结婚前呢。” “我们……是婚后才开始的。” 也就是说婚后才开始性行为。 “那是多少次。” “四次,有时候五次。” “一天?” “不……不是一天,是……是一个礼拜。” 也就是说还不到一天时间他就把浩二和他妻子一个礼拜的数量筹齐了。 “尝试过一天多次吗?” “是的。” “那是多少次。” “两次。” “最多两次?” “是的,最多两次,我……我妻子性格比较害羞。” 看吧,这就是常规的情感生活。 和他想象中差不多。 忽然响起的车喇叭声打断连嘉澍的思路。 一个穿条纹衬衫的中年男人挡在车前,此时车已经开在通往他家那扇大门的单行道上。 中年男人背着个大双肩包,展开双臂,以大鹏展翅方式挡在车前。 在没成为他司机钱浩二是一名空手道运动员,连嘉澍一点也不担心,就几下功夫,那男人就被搁倒在地上。 被搁倒在地上的男人开始高喊,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就这样闯进连嘉澍耳朵里。 这名字也带来了久违的愤怒。 连嘉澍打开车门。 明可芝。 关于这个名字,他曾向林馥蓁做出如是介绍。 “明,明亮的明,可,可爱的可,芝,芝麻开门的芝。” 让他猜猜,那个识感情为玩物对于金钱有着极度渴望的女人这回找上门来做什么? 钱花光了?让她的情夫上门要钱了? 停在那个男人面前,居高临下,看着他。 男人也在看着他,似乎想通过他的那张脸找寻出什么。 “我不会是一个好说话的人。”冷冷说着。 那男人摸索着从地上站起来,把双肩包抱到前面,低头,亲吻,自言自语:可芝,我终于见到他了。 男人迎着连嘉澍的眼睛,缓缓说: “我在这里等了你两百二十一个小时。” 作者有话要说:天天大肥章要把峦帼的身体掏空~~ ☆、荆棘花园 连嘉澍第一次观看了白天变成黑夜的整个过程。 这个过程中, 就数最后阶段最为神奇,一束束亮光相互交汇,一拨一拨被赶至海面,之前还暗沉沉的海平面忽然间放亮,状若老人弥留前的那一下睁眼,想去再看一眼世界再看一眼亲人, 无奈心有余力不足。猛地, 瞬间又暗淡了下去。 最终, 不管情不情愿不管舍不舍得, 缓缓合上眼帘,最后一缕暮光被收进海底,天空海面变成黑色幕帘, 孩子手里的彩虹糖瞬间暗淡无关,女人嘴唇上的唇彩变得死气沉沉。 面对黑压压的海平面, 坐在堤岸上, 腿悬空, 海浪从连嘉澍脚底下前仆后继。 那只黑色双肩包就放在他左手边, 黑色双肩包的主人走了,不,确切一点来说, 双肩包的主人叫连嘉澍。 把双肩包带到他面前的男人自称叫阮民生。 阮民生,越南人,一名心理医生,他爱上了一个叫做明可芝的女人。 明可芝是他爱的人也是他的病人, 他说最后连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爱上的是明可芝的心灵创伤,还是她的那张美丽容颜。 男人什么时候走的连嘉澍也不清楚,男人千里迢迢赶过来没能从他口中听到一句谢谢。 甚至于,怕那个看起来有点像明可芝情夫的男人玷污到家里的空气,连嘉澍把他带到这里来。 那个男人不远万里,为的是给他讲一个故事。 嗯,这个故事有个很鲜明的主题:母爱。 连嘉澍相信,当那段故事来到尾声时,那男人流泪了。 越南女人以多情闻名,越南男人应该也是情感丰富。 男人讲的故事曲折离奇到让连嘉澍觉得,即使是编剧也编不出这样的一段故事,所以,这段故事不会是真的。 小画眉,你说是吧。 对了,你没听到这段故事,自然无法做出精准的判断。 为了能让你做出更出精确判断,这个故事得再搬上来一次。 故事背景和那场臭名昭著的越南战争有关。 越战的二十年间,为了躲避战乱很多越南人摇着船带上妻儿在海上流浪,船摇到哪里家就在哪里。 这批越南人遍布东南亚海域河岸,被称之为水上人家。 越战结束,不少水上人家习惯了水上生活模式,并没有回到岸上,他们在海岸边港口处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 小画眉,故事开始了。 很久很久以前,住在水上的渔民明先生带着自己刚满五周岁的女儿阿芝去了一趟理理发店,明先生上一趟岸不容易,他让理发师给阿芝剃了个大光头,阿芝妈妈去年过世了,他不会给她梳头发,既不会梳头发也不会做衣服,只能和邻居要来他家孩子穿不下的衣服,邻居家的孩子都是男孩。 穿着男孩衣服的阿芝剃成光头后,看起来和街上的男孩没什么两样。 为了能赶在天黑前回家,明先生挑了山路走。 在那个三叉路口,忽然冒出来几个人。 那几个人拿着棍子在他头上一阵乱敲,明先生手里紧紧握着阿芝的手,眼前一黑。 醒来后,明先生发现自己被丢到黑压压的船舱里。 庆幸地是,他的阿芝就在他身边。 三天后,明先生被带到更大的船上,背部被烙上记号,一个象征着“海奴”的记号。 小画眉,我们曾经一起看过一部由BBC摄制的“海奴”的纪录片,当时,米其林大厨正在给我们烹饪龙虾。 小画眉,还记得吗,纪录片以极为煽情的开场白告知喜欢顶级海鲜的食客们,你们盘子里的山珍海味有可能都来自于“海奴。” 海奴,统称为海的奴隶。 海奴:一旦在后背被烙上记号,就意味着你之前的姓氏家庭和你毫无关系,你将终身在海上劳作,不知年月。 船只需要维修或者兜卖海鲜时,海奴们会被送到小岛去,这个小岛永远没有靠岸的船只。 生病丧失劳动力时海奴们就被留在小岛自生自灭,好了就回船上,死了就堆成一堆白骨,白骨堆插上以树木拼接的十字架,一条生命就此消完,没人知道他来自哪里,姓甚名谁。 在这些人没变成海奴之前,他们也许是律师,也许是教师,也许是谁家的宝贝儿子,谁家女儿的心上人。 现在,怕是要添上两样,是谁的外公,是谁的……母亲。 小画眉,故事还得继续下去。 云上云下,潮来潮往,也不知道过去了多少个日日夜夜。 明先生眼看着阿芝一天天长大,眼看着阿芝出落得越来越标志,杂草般的发型,满脸的泥垢都要掩饰她俏美的模样,也许,下一趟,船主就会把烧得通红的铁钳烙在阿芝背上。 那时,怕是阿芝女孩的身份要瞒不住,到那时…… 抱着“当真那时到来时,他就抱着阿芝双双坠落深海”的念头明先生一边提心吊胆,一边寻找机会逃脱。 终于,机会来了,船上混进来一名外国记者。 在那名外国记者的帮助下,明先生九死一生,带着阿芝离开那个炼狱。 小画眉,到这里,你以为故事就结束了吗?以为从此以后这父女两就过上幸福的日子吗? 远没有。 生活中还有一样,叫做贫穷。 回到岸上的明先生生病了,一种需要大量金钱维持生命的病症,阿芝从街上看自己的男人目光里明白到一个道理,她是一个美丽的女孩。 为了爸爸的病,她只能出卖美丽了。 歌舞厅的老板请认为阿芝脸蛋漂亮是漂亮,但身材太单薄,他请来了营养师,他相信不出一个月阿芝就能卖出好价钱,他把阿芝的照片贴在歌舞厅门口,照片引来自称来自吉隆坡的男人。 吉隆坡的男人对阿芝很好,他不仅安排爸爸住进医院还给阿芝请了老师。 半年后,在男人的指示下,阿芝出现在名字叫阿稔的青年面前,阿稔被阿芝的美丽和温柔所吸引。 小画眉,接下来故事的结局你猜到了吧? 阿芝的全名叫明可芝。 只是,那个越南男人讲的故事和爷爷讲的故事有些落差。 爷爷讲的那个故事明可芝是为了钱才和爸爸在一起的,而越南男人讲的故事是开始明可芝是因为钱和爸爸在一起的,可后来她真正爱上爸爸,真心实意想和爸爸生活在一起。 小画眉,现在谈论哪个版本的故事是真,哪个版本的故事是假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 因为明可芝死了,明先生也死了。 明先生是什么时候死的越南男人没有告知日期。 但明可芝的死亡时间为二零一零年十二月一日凌晨三点,走得很平静,房间井井有条,床头处放着一个双肩包,和双肩包放在一起的还有给自己心理医生的一封信。 此时此刻,那个双肩包就放在他面前。 “那是你妈妈让我一定要交到你手上的,它是她活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理由。”越南男人如是说着。 越南男人还告诉他,他自作主张在包里多放了一样东西。 当着他的面,越南男人深情亲吻着包带,自言自语着:阿芝,现在,你可以好好看看他了。 小画眉,老实说,越南男人当时的行为有点吓人。 死了的人,要怎么去好好看活着的人。 对了,小画眉。 故事还有一个尾声。 故事尾声:阿芝患有产后抑郁症,怕伤害到孩子,她才忍痛把那个孩子留在那座贴有“风流病”标签的城市,两年过去了,她的产后抑郁症非但没有痊愈而且越发严重,在绝望中阿芝想到孩子的爷爷,于是,阿芝把自己彻彻底底变成为了钱,可以视感情为玩物,可以抛弃亲情的女人。 故事到了这里真真正正结束。 结束了。 小画眉,你有没有在认真听这个故事,没有也不要紧。 反正…… 阿稔死了,阿芝也死了。 是啊,都是死了。 再去评价这段故事的真伪似乎已毫无意义。 小画眉,这是一个很费劲的故事。 故事讲完,讲故事的人也精疲力尽了。 今晚的海风让人感觉到极度不舒服,他得回去,回到自己房间去,洗个热水澡,再喝杯酒,一觉醒来,这段故事被束之高阁。 呼出一口气,连嘉澍站了起来,脚毫不犹豫越过那只双肩包。 堤岸两边都是海。 十二月,季候风肆虐的时节,十极以上的海风足以把行走在堤岸上的人吹得摇摇欲坠,连嘉澍不得不放慢脚步。 走了一段,回看。 那只双肩包孤零零躺在堤岸上,海风把它吹得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会掉落到海里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顿了顿,回头,弯腰,捡起双肩包,垫了垫,有点重。 他的司机还等在那里,直挺挺的,像雕像,想了想,连嘉澍打消了回家的念头。 连嘉澍示意他的司机离开,还是一动也不动,于是,连嘉澍朝他做出你再不走的话我就解雇你。 日本人开车离开了。 海湾随处可见背包客和晚饭后的游客,提着双肩包连嘉澍和一张张脸孔擦肩而过,他似乎还没从那个费劲的故事中缓过劲来。 再走走,再吹吹海风精神应该会好点,不远处,是连家的私人海滩,他也许可以到那里待一会,这里人太多,当地人还好,最不能忍受的是外来游客,吵死了,聊天吵打电话也吵。 走在前往连家私人沙滩的人行道上,不时间有机车从身边呼啸而过,这个时间点执勤警察少,这片海湾公路就成了飞车党的天下。 下一辆迎面而来的是红色机车,机车几乎贴着连嘉澍耳畔呼啸而过,手一麻,回过神来,手里已经空空如也。 在轰鸣的机车噪音声中,连嘉澍跟随着红色机车车尾狂奔。 那只双肩包已经到了飞车党手中,一得手,那伙人就迫不及待打开双肩包。 这一晚,海湾的风比任何时候来得大,一叠叠纸张从双肩包裂口像雪花片一样飞出,最后,包里就只剩下一个瓷器,它起来很像是用来装骨灰的。 打开瓷器,粉末状的东西从瓷器壶口飘出,在灯光下,像一缕青烟。 风里,传来了男声的怪叫声:“真晦气——” 脚在路面狂奔着:不,不,不能,不行! 瓷器被抛向天空。 脚在路面狂奔着,连嘉澍听到自己在风里大声叫喊的声音:我要杀了你们,我发誓我要杀了你们!! 和他声音一起从风里传来的,还有瓷器破碎的声响。 砰—— 在那个瞬间,一颗心似乎被硬生生掰成两半。 “阿芝,现在,你可以好好看看他了。”越南男人深情亲吻着背包肩带,喃喃自语着。 在男人深情的喃喃自语声中,无数粉末幻化成轻烟从他头顶上飞过,举手,它们从他指缝穿过。 展开的手指呈现出曲卷状,就盼着,就期盼着。 妈妈,妈妈。 合上手掌,小心翼翼打开。 手掌里什么也没有。 真的是什么也没有。 呆站在那里。 有什么在他脚底下发出了瑟瑟的声响,低头,连嘉澍看到被踩在脚底下的剪报,捡起,他在剪报上看到自己的名字和演出照片。 照片里,当年,他还年幼。 如果不是这张照片,他都忘了曾经有过这么一个瞬间。 “那是你妈妈让我一定要交到你手上的,它是她活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理由。”越南男人说。 现在,他知道背包里放的都是什么了。 又有一辆车从他身边驶过。 车轮从掉落在路面的瓷器上压过。 小画眉,你曾经说过,我是一个倒霉的孩子。 不,不是的,还有更倒霉的人。 比连嘉澍更加倒霉的人叫做明可芝。 那个叫做明可芝的女人从一出生到死去的那瞬间都是倒霉的。 到最后—— 小画眉,到最后! 到最后,这个世界还是容不下她的一丝一毫。 没有了,没有了。 明可芝在这个世界再也没有留下任何的证据。 什么都没有。 到最后,什么都没有了。 千里迢迢,为了来看他一眼。 一眼,都没被允许。 小画眉,快来。 小画眉,你快来。 晚餐过后,林馥蓁和摩纳哥皇室几位年轻成员一一拥抱,最小的成员还偷偷问她,和Yann接吻是什么样的滋味。 款款走下象牙色的楼台,回头,和他们一一挥手,提起裙摆,坐上轻轨车。 索菲亚萨娜一群人和穿着制服的邮轮技术人员工作人员已经等在码头上,随行摄影师的镜头对准了她。 面对镜头,微笑,和等在那里的人一一挥手传达感谢之情。 踏上邮轮的那一刻,林馥蓁听到了久违的声响。 她都忘了,她有多长时间没听到这个声响了。 十岁,林馥蓁和连嘉澍注册了共享邮箱。 这个共享邮箱有一个永恒的主题:风雨无阻,不见不散。 她生气时,她愤怒时,她寂寞时,她不快乐时她伤心时她想发泄时,就会登录那个邮箱,在邮箱放上见面地址时间点。 他亦然。 他们登上埃菲尔铁塔,脸朝北纬三十度方向,用录音机记录下他们的呐喊,呐喊声经过处理,就变成独一无二的邮箱提示声。 一旦邮箱提示声响起,就意味着:我需要你。 黑夜来临,他们来到邮箱指定的所在点。 公园一角,相视一笑。 他们变成了小画眉和小法兰西。 手拉手,笑颜无邪天真,眼神无辜。 被愚弄的人往往哭天抢地:你们不要被他们的样子欺骗了,那是两个小混蛋,不,是小恶魔。 逐渐地,两个小恶魔长大成人。 逐渐地,他们的事情多了起来,多得没时间去愤怒去发泄去寂寞去伤心去不快乐。 他们长大了。 长大有长大的玩法。 逐渐地,那个共享邮箱连同那个独一无二的提示声被他们所遗忘。 九点零五分,在林馥蓁一脚踏上邮轮时,特属于遥远以前,他们在埃菲尔铁塔脸朝北纬三十度的呐喊声响起。 :我需要你。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提到“海奴”为真实事件,目前也依然存在于我们生活的这个时代。 ☆、荆棘花园 九点零五分, 在林馥蓁一只脚踏上邮轮,特属于遥远以前,他们在埃菲尔铁塔脸朝北纬三十度的呐喊声响起。 一愣。 那一个瞬间,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脚步顿住。 第一时间把踏上邮轮的脚收了回来。 低头,林馥蓁看握在手里的手机一眼,只要把手机翻过来就可以知道, 那久违的声响是不是来自于她的幻听。 背后。 “薇安。” 走在她后面的是萨娜, 索菲亚走在她前面。 垂手, 脚重新踏上邮轮。 几步之后, 脚步有些虚,海风迎面而来,把她的头发如数吹向背后, 翻开手机。 不是她在幻听。 小法兰西在他们的共同邮箱留下讯息,至于留下什么信息, 不得而知, 难不成嘉澍看谁不顺眼, 想约上她去捉弄谁一番, 就像对付那个倒霉的托尼。 自然不是这样,他明天要飞吉隆坡,而她已经在前往西班牙途中。 那么, 让她来猜猜,小法兰西心血来潮登录他们从前象征不见不散的邮箱是为了什么呢? 舍不得酒店房间定金?小法兰西可是说了,他定了酒店房间。 疯子。 与其说舍不得房间定金,倒不如说是在为都已经放进皮夹里的薰衣草避孕套派不上用场而懊恼吧。 以及, 小画眉没上他的当,小画眉居然抛下他。 所以,拿他们旧日似是而非的约定来唬弄她。 她才不会上当。 笑了笑,继续跟在索菲亚身后。 打开房间门,和索菲亚说晚安。 接下来她要做的是养足精神,周一她还得回学校,四十几个小时时间她就得走十四个行程。 拉开房间窗帘,邮轮已经距离对岸有一百多米远。 在洗澡之前,林馥蓁觉得得看看小法兰西在他们共同邮箱里都留了些什么。 把自己身体往床上一扔,手机背面朝天花板方向,眯起眼睛。 林馥蓁只在邮箱里看到连嘉澍发给她的一张位置定位图片,图片位置显示他在他们家私人海滩附近。 图片配有文字:小画眉,快来,在午夜来临之前我都会等你。 换言之,午夜来临之前,她要是没出现他就不等她了。 切—— 朝图片皱了皱鼻子,她还以为小法兰西在邮箱给她留了一起拯救世界,或者毁灭世界的详细计划呢。 显然,小法兰西不想和她去拯救世界,也不想和她一起毁灭世界,他只想和她上床。 他的游艇就在码头上,游艇配备双人大床双人浴缸。 林馥蓁给连嘉澍打电话。 电话没接通。 连嘉澍关掉了手机。 这个她早就料到。 给她邮箱发似是而非的东西,关掉手机,制造紧张感,让她在紧张之余胡思乱想,最后不得不把自己送上门。 真幼稚。 幼稚而且蛮横,而且自私,从来只为他自己着想,不为她的处境着想。 手机往一床上一扔,林馥蓁闭上眼睛。 迷迷糊糊中,思绪悠悠荡荡。 心底里有那么一根玄,就忽然间地,被谁拨动,隐隐约约的疼痛感传来。 猛地睁开眼睛。 林馥蓁来到窗前,邮轮距离码头已经有数千米远了,海平面黑压压一大片,邮轮灯光所折射出来的部分海面风高浪急。 混蛋,连嘉澍这个混蛋。 就不能让她舒舒服服过日子吗?这个自私的家伙! 这个自私的家伙在她邮箱留下那样的讯息到底要告诉她些什么?! 林馥蓁得承认,连嘉澍的法子真起到了作用。 呼出一口气,林馥蓁决定把一切交给天意。 从花瓶抽出一支玫瑰。 最后一片花瓣要是奇数的话就代表她得去找他,要是最后一片花瓣是双数,就代表她要好好待在房间里。 第一片玫瑰花瓣掉落在地板上,第二片玫瑰花瓣掉落在地板上……第十四片玫瑰花瓣掉落在地板上。 第十五片……手扑了个空。 没有第十五片玫瑰花瓣。 最后掉落在地上的玫瑰花瓣为双数,双数就代表着她要好好待在家里,这是冥冥中的天意。 嘉澍,是双数。 林馥蓁缓缓闭上眼睛。 脑海中,有什么东西在挥之不去着。 :小画眉,快来,在午夜来临之前我都会等你。 距离午夜还有三个小时零三十五分。 如果现在赶过去,应该还来得及。 这个念头一冒上来,林馥蓁就觉得自己是疯了。 的确,她是疯了,她答应过黛西阿姨这次要好好表现,而且……现在距离岸上至少有一千五米左右。 衔接着邮轮和码头的是海,没计程车可以叫,也不能用脚走过去,要她游过去吗? 游过去?一千五米的距离要游泳过去,现在是黑夜,现在海面风大浪急,疯了,她一定是疯了。 更加疯狂的还在后面。 邮轮忽然响起的火警预警让所有人都跑向甲板,当所有人往着甲板上跑时,唯有林馥蓁往着相反方向。 五分钟后,那些人就会发现这是有人在捣鬼,她没有多少时间,她要在事情没被发现之前往海里纵身一跳。 她在房间里留下给索菲亚的便条,边条上写,让索菲亚帮忙她瞒住萨娜和罗斯家的人,她还以自己的胸部和索菲亚做出保证,要是没在规定时间出现在巴塞罗那港,她胸部就会严重缩水。 这次,她一定不能让黛西阿姨失望。 嘉澍,你要是害我让黛西阿姨失望了,你就完蛋了。 即使自认为没问题,作为一名曾经从事帆船运动的人在面对海不应该有丝毫的惧怕,可当站在甲板上往下望时,林馥蓁还是感觉到了惧怕。 浪花在夜间显露出了它狰狞的一面,在风的鼓动下,像一张张血盆大口,仿佛下一秒就会把人吞没。 深深呼出一口气,那没什么,她以前天天泡在海里。 “你也说了,那是以前,林馥蓁你已经离开太久了。”一个小小的声音忽然间冒了出来。 呸呸呸。 再呼气,她现在没时间来想这些事情,因为这样邮轮距离对岸只会越来越远,十极风,游一千五百米是她的极限。 而且,她又不是傻子,偷到的那个救生圈可以帮她证明,她在做一件很理智的事情。 她可没把自己的生命当成玩笑。 第三次呼气。 把救生圈往海里丢。 为了不让自己往海里跳弄出的火花惊动邮轮上的人,她得像一名跳水运动员一样,在跃入海底时轻盈得就像一条鱼。 庆幸地是,以前因为好奇林馥蓁和跳水运动员学了一点点。 邮轮距离海面有十五米的高度。 后来,林馥蓁在回忆起往十五米高处纵身一跃的那一瞬间时会想,当时到底是为了什么? 答案她也不清楚,唯一比较清楚的是,当身体扎进冰冷的海底时,她心里是充满着奉献与被需要的喜悦。 嘉澍,我来了。 怀揣着那个念头,咬着牙,一步步往着海岸。 真傻,可真傻。 那样一门心思想游向对岸,想在午夜来临之前,出现在爱人面前的女孩一定万万不会想到,在岸上等待着她的是什么。 最后一片玫瑰花是双数。 冥冥中,神明下达了旨意:留在房间,哪里也不要去。 当时,为什么就不相信呢? 二十岁,总是不愿意去相信那些。 当手触到柔软的沙滩时,林馥蓁感觉自己就像一尾搁浅的鱼,瘫倒在沙滩上,那阵风吹来,她才感到了后怕,要是一个博不过那个浪头呢…… 结结实实打了一个冷颤。 接下来,她需要按照计划行事。 这是摩纳哥皇室的私人码头,这个码头平均每二点五米就有摄像头,她从正规的渠道出去无疑是自投罗网。 这个自投罗网的后果会导致于她在西班牙人眼中的诚意会被打了个大折扣,罗斯家族会颜面扫地,更别提在午夜来临之前出现在嘉澍的面前了。 所以,这需要她冒一点险。 好吧,不是一点险,是比较大的险。 在摩纳哥公国和法国交界点处有一个特殊的定居点,这个定居点最开始是流浪汉聚集区,后来来了非法移民者;后来,吉普赛人来了;再后来,难民也来了;再再后来,毒贩也住进了这里,逐渐的,这个大约五个足球场面积大的区域变成了人们眼中的乌合之众聚集区。 由于这个聚居区一半领土归属法国一半领土归属摩纳哥公国,为了节省资源两个国家开始推卸责任,他们反正这个区域自生自灭。 再后来,这个区域变成附近孩子们都知道天黑就不能靠近的地方。 越过那个定居点就是银石赛道,她可以叫一辆计程车,让计程车把她带到嘉澍身边。 去年年末,由于好奇林馥蓁和琳达曾经在白天进入这个定居点,半个小时也没发生什么。 甚至于她们还和住在那个区域的人聊起天来,就像那个居住点的人说的那样,只要不招摇过市就不会惹来麻烦,倘若你穿的是十几欧的球鞋,你还有可能得到他们友善的问候。 “倘若你穿的是十几欧的球鞋,你还有可能得到他们友善的问候。”心里念念有词着,林馥蓁艰难从沙滩上爬起来。 虽然她没有十几欧的鞋,但她现在穿的鞋子也不贵,或者进入那个区域时,她可以顺手牵羊走谁家阳台上十几欧的球鞋。 林馥蓁把绑在救生圈的干外套解开。 穿上外套,外套帽子拉到头部,牢牢遮挡住长发,低头,紧捂外套领口,跌跌撞撞往那个定居点走去。 爬上堤岸。 抬头,看了那个定居点一眼。 它看起来和别的地方没什么两样,家家户户窗口都透露出灯光,灯光有暖色系也有冷水系。 那个定居点只是比别的地方多了一道铁丝网而已,铁丝网随处可见被孩子们破坏的裂口。 低头,深深呼出一口气。 林馥蓁钻进其中一个裂口。 “倘若你穿的是十几欧的球鞋,你还有可能得到他们友善的问候。”心里念念有词着,脚不停往前走。 往着高处走,那是通向银石赛道最快的路段。 约十分钟过去,什么事情也没发生,期间她也遇到一两个人,低头和他们擦肩而过。 爬上那几节台阶,道路宽敞了些许,距离她数十步左右是一座篮球场,有几人在篮球场上抽烟聊天。 想了想,林馥蓁往和篮球场背道而驰的方向,没看到脚边的垃圾桶,想收脚已经来不及了,垃圾桶滚下台阶。 勉强让自己镇定下来,把外套帽子拉好。 头垂得更低,加快脚步。 很快地,夜间行走的脚步从一窜变成了好几串。 不停从额头处掉落下来的林馥蓁已经分不清是从头发滴落的海水,海上从额头滴落下的汗水了。 慌不择路间,她钻进墙上满是涂鸦的废弃隧道。 忽然挡在隧道前面的人让林馥蓁停下脚步。 那人一步步往她走进,后退,回头。 那一回头间,更多汗水聚集。 另外两人堵在隧道另外一个入口,左右两边是隧道墙壁,前后入口处被堵住。 不,不会的,她不可能这么倒霉。 缩在角落里,低着头,看着那几双鞋,那几双鞋的站位对她形成包围圈,身体往更加角落的方位缩,然而背后是墙。 已然,无路可退,那一千五米已经耗尽她所有力气。 外套帽子从头上滑落了下去,响亮的口哨声响起。 那声口哨声似乎在传达着:猎物不错。 林馥蓁抬起头,触到三张男人的脸,都是白种人,站在中间的正眯着眼睛看她,伸手,他挑开了她那件外套。 外套底下的衣服还湿哒哒贴在她身上。 “偷渡客?”其中一位如是说。 把手先伸进她衣服里的还是站在她面前的男人,然而,她动弹不得,她双手被另外两个人控制住了,那人的手以一种极为粗暴的方式在她衣服里面游动。 一边游动一边和他的同伴们分享心得,男人笑得十分的肆意,三人笑作一团。 在那三人笑得前俯后仰间,林馥蓁咬着牙关卯足力气,伸脚,脚狠狠往那男人小腹处踹去,大力挣脱那两双框固她的手,拼命朝隧道出口方向。 “砰——”的一声。 来自于后背处的重力让她身体承受不住负荷,晃了晃,入口处的光亮在晃动着,空气越来越稀薄。 身体直挺挺往后。 嘉澍,没办法了,也没力气了。 躺在地上,三张男人的脸围成一个圆圈,居高临下看着她。 “先生,求你们不要,我得去见一个人。”她很是天真告诉他们。 回应她的是衣服被撕开发出的声响,在深幽的隧道显得特别清脆。 一声,两声……那件外套被抛到了空中,继而是衬衫的一只衣袖,继而……是胸衣,颜色是嘉澍喜欢的。 侧过脸,不去看。 站在她左边的男人小腿处有纹身,纹身字体似曾相识,集中精神,那是雅利安文字,吉普赛人常用的语种之一。 布料被撕裂的声音还在继续着,林馥蓁用尽力气去扯小腿处印有雅利安文字的男人的裤管。 终于,男人低下头看她。 迎着男人的眼睛,用尽力气,用雅利安语说出:“先生,求您了,帮帮我,我外婆……我外婆的名字叫兰朵拉。” 那男人没听见吗?是她声音太小了吗? 可那已经是她能发出最大的声音了:“先生……” 那人回应了,挣脱她的手,鞋底狠狠映在她脸上,让她的脸紧紧贴在地面上。 在男人鞋往林馥蓁脸上伸时,她的思绪已经开始涣散,黑暗在四面八方形成包围圈,虎视眈眈着。 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这样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只是…… 她不能到嘉澍身边去了。 也许…… 也许,她永远也到不了嘉澍的身边了。 蔚蓝海岸区的夜很美丽。 有很多人在这样美丽的夜色里走着走着就消失不见了,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渔民们每隔一段时间就能在他们捕捞的鱼的鱼肚中找到戒指,表带,发饰等等等。 缓缓闭上眼睛。 嘉澍,如果说,我永远也到不了你身边的话,能不能别忘记我。 起码,不要轻易忘记我。 因为呢。 在林馥蓁二十岁这年,她为连嘉澍做了一件她认为很是了不起的事情。 虽然,这件事情有点傻。 可是,她最终信守了她的承诺。 小画眉对小法兰西的承诺。 风雨无阻,不见不散。 在最后那缕黑暗侵袭而来时,男人身体重重压上了她。 十极海风把一拨又一拨的海潮送往海岸,声势浩大。 连嘉澍背靠在人行道栏杆上,风把他的头发如数往额头处堆砌,透过头发缝隙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一辆又一辆,红的,黄的,黑的,灰的,低调的,张扬的。 从人行道走过的有人把他当成酒鬼,骂骂咧咧说他挡住他们的路。 有的把他当成流浪汉,往他身边丢了硬币,也有坏心眼的脚直接从他腿上踩过。 也有若干几位女人出于好奇拨开他额头上的头发,怪叫一通,然后问他愿不愿意和她们回酒店,这若干位女人还和他着重介绍她们的国籍。 用卷舌音:美利坚,美利坚合众国。 来着美利坚的女人们:“我们住的酒店房间床柔软极了。” “不,我不能和你们到酒店去,我在这里等人。” 是的,他在这里等人。 小法兰西在等着他的小画眉。 见到小画眉时,他会让她的头靠在他肩膀上,和她说: “小画眉,我给你讲一段故事吧。” 回到我们十岁那年,在老旧的广场上。 讲完这段故事。 他会问她愿不愿意和他成为莫逆之交。 那一刻,时间一定会变得很纯粹。 在讲故事之前,他得先问她一个问题。 “小画眉,和我回到十岁那年,好吗?” 她问他回到十岁那年做什么。 “回到十岁那年,我们重新开始。” 从此以后。 他和她之间再无掺杂任何利益。 ☆、荆棘花园 午夜来临, 那阵风吹过,连嘉澍意识到他似乎干了一件蠢事,林馥蓁并没出现在他面前。 林馥蓁没有出现。 这可以理解,他们的共同邮箱荒废已久,久到可以追溯到十五岁之前,甚至于更早。 隔了那么多年, 偶尔为之可以被归类到“心血来潮”事件上, 如果闲暇时间, 她也许会陪着他玩玩, 但很明显,这个晚上对于林馥蓁来说不是闲暇时间。 不仅不是,而且还是关键时间点, 稍微一犯傻,她就会坏了兰朵拉和罗斯家族的名声, 她妈妈在国际政治舞台上有远大前程。 他凭什么会认为, 她会抛下那些出现在他面前。 去登录他们旧日共同邮箱本身就是很不理智的事情。 更蠢的事情还在后面, 他把自己极为软弱的一面摊开到她面前, 其后果也许会换来她“嘉澍只是想和我上床”这样的糟糕想法。 画眉:著名笼鸟,为权势所钟爱。 那阵风吹来,笑。 现在, 他似乎没理由在这里待下去了。 林馥蓁没来,这意味着他不需要去讲那个费力的故事。 那么晦气的故事,不讲也罢。 连嘉澍站了起来,现在他应该打电话给浩二, 他应该回家,洗一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吉隆坡还有一场硬仗等着他。 目前,三伯父心里应该还处于窃窃自喜当中,一直没什么野心的人忽然间遇到天上掉馅饼的事情,两位哥哥权利被架空,这意味着他的机会来了。 在他的鼓动之下,妻子频频往娘家跑,也许他可以利用岳父大人的人脉巩固自己势力,为他的私生子私生女们争取到更多财富。 三伯父对那个一直住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的女人是真爱,这一点毋庸置疑。 为什么没有打电话让浩二来接他,连嘉澍自己也说不清楚。 毫无目的行走着,在二十四小时便捷酒店门口,他强吻了一位衣着朴素的女孩,直到女孩朋友强行把他扯开。 一脸意犹未尽的表情,连嘉澍问女孩愿不愿意和他回家。 当看到女孩的手高高扬起时,连嘉澍开始微笑。 然而,巴掌迟迟没落在他脸上。 吻她的混蛋有一张漂亮的脸,所以,下不了手了?! 真没劲。 衣着朴素的女孩身边站着同样衣着朴素的女孩,一看就是两位乖乖牌,手贴上另外一位乖乖牌脸颊,问她要不要我也吻吻你呢。 手被拍开,只是力道软绵绵的。 笑着离开那两名女孩,连嘉澍继续往前走。 十字路口处那起车祸吸引住他的注意力,漂亮跑车和送餐车撞到了一起,是送餐车的不对。 这下糟了,虽然只是小小一个刮蹭,但送餐的即使是送一年的餐也未必能赔偿得了。 围观的人让漂亮跑车车主想来一个即兴表演,车主以一种很是慷慨的语气告诉送餐少年:只要他把落在车盖上的番茄鸡块当场吃得干干净净,就可以不需要付任何赔偿费。 少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中餐馆,低着头,拿起一次性餐具。 车主拿走少年手中的筷子,示意少年用手。 顿了顿,众目睽睽之下,少年用手拿起小块鸡块往嘴里送。 来到嘴边的鸡块在听到叱喝声后掉落在地上。 循着声音,人们看到现场忽然多出一位围着围裙的中年妇女,少年在中年妇女的示意下来到了她跟前。 中年妇女一把少年挡在身后,不卑不亢,问跑车车主:“去问问你妈妈,问问她愿不愿意让你这么干。” 继续往前走,那场车祸最终会以什么样的方式解决连嘉澍已经不关心了。 他能知道的是,送餐少年不会吃下那看起来很恶心的番茄鸡块。 “去问问你妈妈,问问她愿不愿意让你这么干。”这句话在连嘉澍的脑海来来回回。 继续走着,走着。 经过那个红绿灯口时,连嘉澍想起某年某日,某个不知名的小镇,他的漂亮跑车也出事过,不过那时他撞到的不是番茄鸡块。 那时他撞到的是一个人。 当时他是怎么想来着:那是意外,他又不是去故意撞到那个人。 会有人帮忙他处理这件事情,理所当然的离开,甚至于为了证明自己是有良知的人,他和林馥蓁约好,以后红灯亮起时永不吵架。 当时,那被撞到的人应该也有着他/她的家庭,这个家庭成员中也许就有“母亲”这个角色。 停下脚步,也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心态,连嘉澍打了个电话给科恩。 当连嘉澍听到科恩报出地址时,他心里松下一口气,有居住地址就代表着这个人还健在。 尼斯老城区。 连嘉澍站在那扇门前,思考了大约十秒钟,伸手,按响那户人家门铃,此时为凌晨两点十分。 在凌晨两点十分按响一户人家的门铃,这怎么想都是极为不理智的行为。 但他有他的理由,明天中午他得赶飞机。 不,已经是今天中午了,距离那趟航班还不到八个小时时间,这八个钟头他还有不少事情要处理,这是比较客观的理由。 比较不客观的理由是:难得他良心发现一回,他不清楚自己的良知在明天太阳升起时还存不存在。 连嘉澍也不清楚自己按响那户人家门铃的目的。 是想道歉吗?应该是吧。 现在,他手里拿着鲜花一副要道歉的样子。 鲜花是在老城广场一家花店买的,店主问他要做什么用,他随口回答,他需要得到一个人的谅解,于是店主给了他代表道歉的花束。 那户人家灯亮了。 来开门的是一位老太太,对于他的到来老太太似乎并不感觉到讶异,看了他手中的花束一眼,说进来吧。 老太太把连他带到客厅。 还不到十坪的空间堆满了花束,花束放着贺卡。 老太太一边和他表达谢意一边给他张罗水,发现水壶空了,她让他稍等一会,她去给他烧水。 拿着水壶,老太太指着和楼梯紧挨着的那个房间,说那是小土豆的房间,先生你要是觉得无聊的话可以去看看小土豆的房间。 小土豆? 老太太还说,小土豆要是知道你来看他,他肯定会很高兴。 这话很是莫名其妙。 转过头去,老太太已经进入厨房。 连嘉澍这时才想起科恩只给他地址,没给他那个人的名字。 这个小土豆也许是那人的昵称。 连嘉澍并没在小土豆房间看到任何人。 站在门口,环顾四周,从贴在墙上的海报就可以清楚触摸到房间主人的脉络:男孩,年纪大约在十五岁左右,热爱音乐,尤其是古典音乐。 让连嘉澍头疼地是,他在墙上诸多海报中找到自己的海报,海报还贴在极为醒目的所在。 这下,连嘉澍总算明白老太太说的那句“小土豆要是知道你来看他,他肯定会很高兴”。 假如这个小土豆就是当天他撞到的那个人。 那么,真相揭开后,他是不是可以如是问小土豆:小子,你以后还会贴那家伙的海报吗? 这真是一个迷幻夜。 距离天亮还有几个小时时间,也不知道在剩下几个小时里他还会经历多少可笑的事情。 笑。 目光离开海报墙,落在挂在床头的那件球衣上,一件前法国足球队员亨利退役时的纪念版球衣。 球衣上的签名从笔迹到名字连嘉澍再熟悉不过。 如果你此刻在想,亨利球衣上的签名自然会签着亨利的名字。 不,如果你那样想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 亨利球衣上的签名另有其人。 现在,不需要他再去求证小土豆是谁;小土豆是不是他当天撞到的人。 这世界……最妙的际遇,也是最残酷的际遇。 如果,此刻,由连嘉澍来介绍小土豆的话,他肯定会娓娓道来: 小土豆全名让.皮埃尔.帕,这是一个可怜的孩子,出生不久后父母亲在一次意外中身亡由祖父抚养。在一次放学路上他遭遇一场车祸,在这场车祸中他失去了一条腿。祖父去世后,他被送到亲戚家。 那场车祸、祖父的去世让他承受着巨大的心灵创伤,他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到心理机构去接受治疗,更加倒霉的是,在他十六岁这年被检查到患有脑癌,通过手术康复机会为百分之三。 医学上的百分之三不是说一百人中有三个人会康复,医学上百分之三的康复机会等同于遇见奇迹。 这个世界又有多少人能遇见奇迹呢。 这世界,倒霉蛋们往往从一出生到离开人世一直都会很倒霉,如这位叫让.皮埃尔.帕的男孩,如那个叫做明可芝的女人。 通常,奇迹是上帝馈赠给幸运儿的礼物,此类礼物锦上添花居多。 对了,不久前,我还给这个叫让.皮埃尔.帕的男孩签名。 我假惺惺写下几句鼓励他的话。 这个倒霉蛋怕是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的偶像是害他失去一条腿的人。 值得庆幸地是:这个倒霉蛋不久之后将离开人世。 到这里,介绍完毕。 都听明白了吗,如果还听不明白的话,那可以采用更加直接的说法:当天,连嘉澍撞到的人就是让.皮埃尔.帕,当天,开车时他关顾着和林馥蓁斗嘴了,没发现斑马线上的一个人。 现在,他要做到的是离开这个房间。 这样做可以说是一片好心,他没必要给不久于人世的人添堵,当然,在金钱人力方面他会慷慨解囊。 把球衣挂回原处,连嘉澍转过身。 趴在脚上毛茸茸的物体让连嘉澍在猝不及防间伸腿,那团毛茸茸的物体一下子被甩到地上去,滚了几个圈又活灵活现,朝他摇头甩尾。 这个房间又多了一样让连嘉澍觉得眼熟的物件—— 一只博美犬。 应该……应该不会那么巧吧? 这个想法还没从脑海撤离,半掩的门被缓缓推开。 门口站着的又是一倒霉蛋,一个因为其母亲的过错而招来坏运气的人。 方绿乔。 抚额。 此刻,连嘉澍这才发现,方绿乔把长发剪成短发。 稍微做出思考,连嘉澍往门口走去。 现在不是和人家说“发型很适合你”的时候,想必这样的问候会招惹来对方的巴掌。 不是巴掌的话,就是泪盈盈的“为了忘掉你,我把我头发剪短了”,虽然,后面想法有自作多情的嫌疑,但发生在方绿乔身上的机率还是有的。 那是一个傻姑娘。 一想到不久前这傻姑娘的钢管舞,连嘉澍加快脚步。 房间门也就只能容纳一个半身位,站在门口的人看似风一吹就会倒下的模样,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连嘉澍侧着身离开那扇房间门。 离开时老太太水还没烧好。 拐过那个小巷,往着老城广场,背后响起急急忙忙的脚步声,连嘉澍皱起眉头,加快脚步。 临近广场。 “连嘉澍,你给我站住。” 连嘉澍?眉头敛得更紧,他好像不仅一次警告方绿乔,不要叫他嘉澍这个名字。 继续往前走。 凌晨,空无一人的老城区,方绿乔声音又响又亮:“他相信你。” 不知所谓的话。 连嘉澍加快脚步。 “连嘉澍,他相信你,小土豆相信你。” 脚步往前,继续往前,在第三个跨步时,收回。 站停在那里。 背后响起脚步声,人的脚步声,狗的脚步声。 一人一狗来到他面前。 人安静站立着,狗用爪子轻抓他的鞋以示亲昵。 连嘉澍想不明白,他和这只叫汤尼的博美犬不是很熟悉,小家伙所表现出的亲昵劲到底从哪里来。 “汤尼是害怕寂寞的孩子。”方绿乔和他说。 连嘉澍抬起头。 方绿乔站在路灯底下,额头处垂落若干碎发,半垂着眼眸,面容柔和。 透过方绿乔的肩线,是空无一人的老城广场。 凝望着老城广场。 连嘉澍说:“方绿乔,陪我散散步吧。” 旧城广场是什么时候开始有人走动方绿乔不知道,又是谁打破旧城广场的宁静方绿乔也不知道。 方绿乔更不知道连嘉澍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当那件外套滑落至手上时,手指头动了动,那一动状若一发千钧,睁开眼睛,在淡淡的亮白色中,方绿乔看到广场商贩们忙着开张的身影。 天亮了。 低头看着滑落在膝盖处的外套,那是连嘉澍的外套,外套有在巴黎刚刚流行起来的飞行服元素,穿在连嘉澍身上很帅。 外套质感柔和,外套质感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外套是实物。 也就是说,昨晚在这个老城广场所发生的是真的,千真万确。 此时此刻,方绿乔正坐在台阶上头靠着雕像,记忆里,挨着台阶坐的是连嘉澍。 昨晚,她头搁的位置可不像现在这么硬邦邦的,昨晚,她头搁的位置温暖又安全。 凌晨时分,她和连嘉澍散步到广场,坐在广场台阶上,他问她,这个时间点怎么出现在这里。 她答:因小土豆提前一天要飞柏林,放在家里的那件球衣没来得及带,于是她从医院连夜来到小土豆的家。 他问她就不怕危险吗? 她说有汤尼陪着她呢。 其实,她所不敢告诉连嘉澍的是,对于那件球衣她是有私心的。 比如说,在球衣上签名上的人,那件球衣不仅对于小土豆有特殊意义,对她也有。 “这应该是他们说的傻人有傻福。”这句话和着老城夜风轻轻钻进她耳朵里。 连嘉澍的话方绿乔总是得需要费很多力气去分析。 她反问他,那句话的意思是上帝钟爱傻里傻气的人吗?因为钟爱所以会在冥冥之中守护。 他没有应答,而是问她怎么知道他是让小土豆失去一条腿的罪魁祸首。 之前通过漂亮跑车,跑车上座位上的年轻男女,以及小土豆对于那场车祸肇事者的维护,方绿乔隐隐约约知道是谁。 直到推开那扇房间门,看到连嘉澍手上的花束,她才确定他就是那场车祸的肇事者。 她没告诉他这些。 她回他:因为我聪明。 他又问她,那个孩子又是怎么知道的。 方绿乔也不知道小土豆是怎么知道的,也许当天他看清楚肇事者的长相;也许是通过亲戚口中知道肇事者的名字;也许通过车辆车牌;也许…… 具体是哪样她也无从得知。 每当有好事者问起那场车祸肇事者时,从小土豆的眼神和语气隐隐约约可以窥见那种打从心底里的维护。 于是,有一天她也问起小土豆这个问题。 那个孩子说我听懂一个人的音乐,因为懂,所以我相信,终有一天他会来到我面前,等他来到我面前时,我会原谅他。 方绿乔把当天小土豆说的话告诉了连嘉澍。 老城广场静默成一片。 许久,他问她方绿乔你就不怪我吗? “我这不是把头发剪短了吗?剪短头发,忘记那些欺负过我的人……”接着,方绿乔没再说下去。 的确,在剪掉头发时她是那样想的,可是……抿嘴,不说话。 又是静默。 然后,连嘉澍说方绿乔给我说说小土豆的事情吧。 方绿乔开始说小土豆的事情。 说完小土豆的事情,方绿乔后知后觉,连嘉澍和小土豆的成长轨迹惊人的相似,而且他们同样喜欢音乐。 那个瞬间,方绿乔终于理解到小土豆口说的“我听懂一个人的音乐。” 因为懂,所以相信。 小土豆的那份信任没被辜负。 最终,连嘉澍来了。 等她把小土豆的事情说完了,天还没有一点要亮的意思。 她和他说,小土豆的事情讲完了。 “那讲你的事情吧。”他和她说。 于是方绿乔开始讲自己的事情,从小时候开始讲起,过程中她刻意避开自己妈妈当林馥蓁补习老师的这一段。 到最后她都讲了些什么连她自己也不太清楚了,因为太困了。 到底是她自己找到那个肩膀靠,还是连嘉澍把他肩膀借给她,方绿乔也不清楚了。 醒来后,她只看到连嘉澍的外套。 手轻轻触摸着那件外套。 作者有话要说:现在心情比较复杂,如果大家从上一章细节看就应该会明白蓁不会有事的,外婆的善到了那一刻意义就出来了。【我其实是希望大家去发现的】 PS:也许有些人会不理解蓁来见澍的行为,觉得傻,可我认为这样的事情发生在二十岁不是一种傻,她信守了承诺,这个很重要,二十岁有些努曼有些的冲动还没有沾染过多的世故,带有一点点奉献精神。【这样恰恰是真实的】想想我们的二十岁。 所以,妞们要温柔点看漫一点,相信峦帼。 ☆、荆棘花园 方绿乔匆匆忙忙赶到医院, 小土豆在十分钟前已经离开医院前往德国。 医院护工告诉她,小土豆离开时心情不错,因为有人把他心心念念的球衣送到他面前,那件球衣最终如愿以偿和他一起去了柏林。 不仅如此,今天一大早就有好心人打电话给医院,说愿意提供私人飞机。 这样一来, 小土豆就不需要经转机可以直接抵达柏林, 这对于目前小土豆的身体状况来说是一件好情。 说完一切, 医院护工给了方绿乔一张卡片。 卡片是小土豆留给她的。 打开卡片, 方绿乔就看到画在卡片上大大的笑脸。 卡片下方除了用中文写出的谢谢之外,还有一段法文:他来看我了。 小土豆还托医院护工转告方绿乔:在做手术前希望能再见她一面。 方绿乔把卡片放进包里。 今天是休息日,有大把时间, 她需要花上一点时间把过去六个小时发生的事情想一想,这个凌晨对于她意味着什么。 走着走着, 方绿乔发现自己走到医院内部。 这是较为敏感的区域, 刚想离开, 出现在走廊处那张似曾相识的面孔让方绿乔下意识间停下脚步。 几眼后, 方绿乔就把那张熟面孔给认了出来。 她去埃兹找过连嘉澍,当时就是这位接待的她,这位号称连嘉澍的管家。 和连嘉澍的管家一起出现的还有这所医院院长。 那两人在门口处停下了脚步, 方绿乔隐进角落处。 停在门口的两人有大约三分钟的短暂交流。 在两人短暂交流中方绿乔知道了一件事情:连嘉澍的管家此行目的是让医院修改小土豆的病历,这份病历着重需要修改的是小土豆几年前遭遇的那场车祸时间点,以及事发地。 也许是顾忌到自己是这所医院的负责人,院长一再追问修改病历其原因。 连嘉澍的管家只回答这样的举措不会损害到医院一丝一毫的利益, 也不会对他的病患造成任何伤害。 见院长表情迟疑,“我的小主人认为有些事情他一个人承担就足够,他只是在以他的方式维护一个人,无恶意。”连嘉澍的管家如是说。 最终,那两人达成协议。 那两人离开后,方绿乔还站在角落处。 “我的小主人只是认为有些事情他一个人承担就足够,他只是在以他的方式维护一个人,无恶意。”连嘉澍的管家话里头的一个人指得可是林馥蓁? 如果方绿乔没猜错的话,当时出车祸,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的女孩应该是林馥蓁。 也许,林馥蓁在那场车祸中也有一定责任,比如说,她的举止严重影响到驾驶人的注意力。 这应该也是连嘉澍需要修改病历的原因吧?当初被撞的人有着这么悲惨的境遇。 笑,这世界上总是有那么一群幸运儿,连嘉澍现在的行为好听一点称之为维护,难听一点可以说,是给其未婚妻擦屁股。 下午三点左右时间,通过互联网图片,方绿乔看到连嘉澍想维护的人:印有某公益团体标志的制服,戴着土气眼镜的林馥蓁正再和一群吉普赛人联欢,地点为巴塞罗那的吉普赛人广场。 的确,就像看着《我们的薇安》长大的孩子们口中说的那样“薇安看起来总是有点傻,但不能否认地是,她是这世界上最善良的女孩之一”。 在没经历过那个噩梦般的夜之晚前,方绿乔想必也会赞同孩子们说的话:薇安是善良可爱豁达的姑娘。 林馥蓁和吉普赛人联欢的图片被发到薇安官网,官网还附带一封薇安给关心她的人一封信。 在信里,薇安告知所有关心她身体状态的人,现在她精神好了很多,在信里薇安还澄清是由于她的贪嘴才导致的食物中毒,和负责接待她的西班牙社团毫无关系。 这封信的起因是有人今天上午十点左右在巴塞罗那医院看到薇安。 用这人的话来说,薇安当时看着就像刚刚做完大手术的人,整个人的状态看着一副随时随地会倒地的样子。 后,经证实,薇安是初到巴塞罗那就遭遇了食物中毒。 食物中毒导致于薇安缺席了和巴塞罗那当地华人社团餐会。 获知这个消息,很多薇安支持者跑到官网留言表达关切,更有部分支持者指责西班牙接待团在薇安的事情上表现太过于漫不经心。 三点左右,薇安官网贴出薇安活动照片。 见出现在吉普赛人联欢会上的薇安除了脸色略显苍白外,精神状态还算不错,大家这才放下心来。 六点左右,薇安官网又贴出薇安前往马德里的几张照片,出现在机场的薇安精神看起来已经很平日一般无异。 次日,经过考虑再三,方绿乔再次来到连嘉澍埃兹的家。 此行无他,她是还连嘉澍外套来着,那件外套看起来很棘手,放在家里想必会惹来自己的胡思乱想。 归还外套远没有方绿乔想象中那么简单。 门卫对于她特地跑到这里归还外套的行为似乎不是很理解,他招来了保全人员,保全人员把外套里里外外检查了个遍。 之后,还来了年纪看起来很小自称叫南茜的佣人,小佣人告诉她,科恩先生已经打电话给小主人。 “科恩先生是这里的管家,他很棒。”小佣人一副平日里头被憋坏了的样子,现在好不容易逮到同龄人,逮着就大说一通。 她还炫耀她和小主人的未婚妻关系很好。 “薇安没什么架子,她上次去巴黎就给带了礼物,这里就只有我收到她的礼物。”小佣人沾沾自喜,在说话间一双眼睛频频从方绿乔的头上转到脚,再回到她手中的那件外套上。 连嘉澍的外套是小佣人口中的科恩先生拿走的。 他还给了方绿乔一张名片,代替自家小主人向她传达:以后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可以打名片上的电话。 迟疑片刻,方绿乔接过名片。 因林馥蓁个人品牌香水由花宫娜全权负责,林馥蓁在花宫娜集团上至高层下至线下工厂讨论度极高,培训中心方绿乔随处都可以听到“薇安”:薇安发型衣着鞋子;薇安和西班牙年轻皇室成员互动很有爱;薇安在博物馆赠送其外婆的画作三分钟发表声情并茂;薇安在西班牙把法兰西作风展现得淋漓尽致等等等…… 当这些人在谈论这这话题时自动选择去忽略,他们口中的“薇安”黄肤黑瞳。 “薇安”在培训中心被刻意忽略的特征放到中餐馆又被无限放大。 戴着土气眼镜的黑发女孩出现在西班牙皇室博物馆的镜头引来正在用餐的华人食客欢呼。 他们指着电视里的女孩向朋友介绍:“她是我们中美商务部部长的千金,未来,她会和她的妈妈一样了不起。” 一直到方绿乔下班,两名在中餐馆打工的中国留学生还对“在接受西班牙媒体采访时林馥蓁全程采用西班牙语回答”展开热烈讨论。 那两位还如是说“要是我是西班牙人我也会喜欢这样的客人。” 的确,林馥蓁的马德里之行表现得十分精彩,幽默严肃感性俏皮每一个转换都恰到好处。 相信,人们会说也只有这样的女孩才能配得上小法兰西,也只有小法兰西才能配得上这样的女孩。 下午四点半,方绿乔站在街头,面对着金灿灿的日光,心里一片黯淡。 她不知道此时此刻充斥于心底的黯淡心情是否和旧城广场台阶上的时光有关。 不知是出于何种心理,方绿乔从包里拿出那位科恩先生给她的名片。 拨通名片上的电话。 在等待电话被接通时,如果说方绿乔心里没什么期盼的话那是骗人的,隐隐约约中,她期盼着一接通电话就可以听到熟悉的声音。 然而,接电话的是女声,牛津腔。 这通电话直接打到连嘉澍伦敦的办公室。 接电话的是连嘉澍的第一秘书,当那位问她需不需要给连先生留言时。 想了想,方绿乔留下了小土豆的手术日期。 挂断电话,方绿乔心里的黯淡少了一些些。 说不定在小土豆手术前,她能见上连嘉澍一面,哪怕不说话,哪怕远远看上一眼也是好的。 她已经和培训中心请好了假,前往柏林的车票她也订好了。 怀揣着这样的想法,方绿乔每天早起,去培训中心,去中餐馆,回家。 伴随前往柏林的日子一天天临近,一颗心也忽上忽下、忽喜忽忧。 然后,在这个周五下午,等红绿灯时,方绿乔看到连嘉澍的那个会空手道的司机。 目光迅速往车后座车窗移动,连嘉澍昨晚从吉隆坡回伦敦了,即使十点但还是有多家媒体在希斯罗机场等候。 昨晚穿深色衬衫的连嘉澍出现在希斯罗机场的影像今天早上登上各大财经新闻头版头条,他们以“王者归来”来形容连嘉澍抵达伦敦的第一秒。 一夜之间,连嘉澍之前的演出海报从各大剧院、各大机场商场、各大书店商店被撤得一干二净。 被誉为更加适合待在海报里的男孩在以这种方式昭告其身份的转换。 在连嘉澍抵达伦敦的二十四小时前,连氏家族成员和多名股东在吉隆坡总部的大合照向外界正式宣告,这个叱咤亚细亚的商业帝国完成了更新换代。 那位离二十一岁生日还有两个月的年轻人成为连家第三代领衔人物。 昨晚,在希斯罗机场的短暂采访中,连嘉澍回答记者,他给自己安排两天假期,这两天他会待在尼斯。 算来,今天是连嘉澍的第一天假期。 方绿乔没在后车窗找到她心里盼望见到的人,后车窗映着她不想见到的人。 这个她不想见到的人,也是愚弄她的人。 昨晚,在希斯罗机场,一名好事的记者问连嘉澍这两天假期和未婚妻安排了什么节目,连嘉澍以“这是私人事情”拒绝回答。 当晚八点,电视台对摩纳哥足球队和法国足球队的慈善友谊赛进行了直播。 看台上坐满很多熟面孔,在那些熟面孔中方绿乔就看到连嘉澍和林馥蓁,他们和一众摩纳哥皇室成员坐在一个方阵。 在那个方阵就只有连嘉澍馥蓁和摩纳哥公主与其男友坐在情侣席位上,直播信号由摩纳哥提供,转播方频频把镜头切到摩纳哥皇室成员方阵的那两对情侣身上。 两对情侣倒是给足了面子,多次在镜头前表现出亲昵的举动,小法兰西给薇安整理头发;小法兰西在薇安耳边低语;小法兰西手又去握薇安的手了。 球赛半场休息时,方绿乔关掉电视,最后电视镜头定额在连嘉澍揽着林馥蓁的肩膀离开的画面上。 球赛半场休息有一个慈善拍卖,林馥蓁扯了一个借口离开拍卖现场,离开时连嘉澍正在和摩纳哥公主聊天。 前往洗手间路上,林馥蓁听到从角落处传来这样的窃窃私语“比起小法兰西薇安更像是陷入热恋中的人。” 这句话也不知道怎么的在她脑子里挥之不去。 靠在洗手间墙上,闭上眼睛,这是她西班牙之行回来后和连嘉澍的第一次见面,确切一点来说……确切一点来说,是连嘉澍发出似是而非的那个信息后他们第一次见面。 紧紧闭着眼睛,双手交叠放在胸前。 腿部伴随着若干影像开始颤抖了起来,当感觉到腿部无法胜任身体的重量时,手在包里摸索着。 触到那个小瓶子,那是索菲亚给她的,当她的身体总是在夜里颤抖个不停时,索菲亚给了她这个。 打开瓶盖,把一颗绿色药丸放进口中,林馥蓁在心里发誓,这是最后一次。 又有另外一股声音:得了,昨天,你也说这是最后一次。 转过身,额头抵住墙。 这真的最后一次。 但愿吧。 心里叹息着。 那绿色药丸真是好东西,不到一分钟时间,心就变得平静,平静得像一面湖泊。 那面湖泊清楚地映着,日落时分,站在棕榈树下的男人。 坐在车上的她缓缓拉下车窗。 远远地,立于棕榈树下的男子让她心里泛起极强烈的念头:嘉澍和以前变得不一样了。 今天她在各大媒体上浏览到连嘉澍的诸多讯息,他们冠予了他王者的称谓。 一夜之间,人们似乎把他在古典音乐取得的成就忘得一干二净。 以前,提起连家最小的孩子,人们轻描淡写,那是一个在音乐上有着极高天赋的漂亮男孩。 现在,提起连家最小的孩子,人们则是会放下手头上的活,目光注视着远方,说:他是一个有着远大前程的青年企业家,这名青年企业家手握全球五百强企业命脉,他旗下不乏智商在一百三十以上的家伙,这些家伙都受雇于他。 林馥蓁不清楚连嘉澍使用什么手段让他的伯父们一致对外发表以后将退居幕后的说明。 连家第二代发表共同声明后,是亚细亚四大银行的共同声明,与此同时,亚细亚四大银行行长同一时间在自己个人社交网上贴出和连嘉澍一起用餐的照片。 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接下来,就有了那张被誉为连氏企业领导者更新换代的大合照。 在这张大合照中,连钊诚站在最中间,左边是连嘉澍右边是连氏实业的金字招牌,八名董事站在第二排,第三排是连家第三代,最后是对连氏企业有着杰出贡献的老员工和号称将退居幕后的连家三子。 在这张大合照之后,连钊诚在吉隆坡总部发表五个分钟展望:未来一年里,他会好好调理身体,在这一年里连氏实业所有事务将交到连嘉澍手上,他已经说服自己之前的若干名得力助手复出辅佐连嘉澍,新的领导团采取新老结合结构。 一年之后,他会回归。 一年之后,他会回归? 显然,这是连钊诚给予外界的一个障眼法,连钊诚不可能回来了,他相信,未来一年,连家最小的孩子会让所有人看到他的优秀。 在连钊诚离开吉隆坡总部的那一刻,一切已是尘埃落定。 国王已经完成了王位的交接棒。 终于,脑子住着独角兽的孩子拿到应该属于他的一百亩田地,一分一厘都没有少。 是这样的吗? 所以,站在落日下的嘉澍才显得和平常不一样,没有别的原因。 他给她开车门,他亲吻她脸颊,他拉起她的手,他在她耳畔窃窃私语都和平日里一样。 是的,和平日里一模一样。 “比起小法兰西薇安更像是陷入热恋中的人。”这话拿到琳达面前会得出“她们是在嫉妒你”这样的结论。 对的,她们那是在嫉妒。 呼出一口气,林馥蓁走出洗手间。 连嘉澍已经不在拍卖现场,琳达低声告诉她,Yann应该和摩纳哥公主去了球员更衣室。 林馥蓁只在球员更衣室看到摩纳哥公主,至于连嘉澍去哪里了—— “我刚刚看到他往抽烟室方向走去。”一名球员告诉她。 这句话让林馥蓁皱起眉头,嘉澍不抽烟的。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是这个系列最后一章了,下个系列就是【人间蒸发】了,提前预告,想看虐澍的到【人间蒸发】后半段来看,最近在写决裂戏,压力大,我都把Q Q卸载了,为的是能做到全力以赴【写完就回来】,所以,那些觉得慢的就养肥或者弃文,作者菌最近压力大脾气暴躁,体谅一下。 主要是怕被评论影响更讨厌匆匆忙忙毫无逻辑的故事脉络,我一年就写一本,不想留任何遗憾。 ☆、荆棘花园 林馥蓁只在球员更衣室看到摩纳哥公主, 至于连嘉澍去哪里了—— “我刚刚看到他往抽烟室方向走去。”一名球员告诉她。 皱起了眉头,嘉澍不抽烟的。 连嘉澍有很健康的生活习性,不抽烟不嗑药,酒偶尔会沾一点,曾经,他戏称自己比那些好男孩们看起来更像好男孩。 林馥蓁往抽烟室走去。 在推开抽烟室的门前, 她把那位球员说的话当成是嘉澍只是找个地方透透气, 直到推开抽烟室的门—— 站在门口, 林馥蓁用了三秒时间来确认, 隐藏在烟雾后面的那张脸的确是连嘉澍。 靠在墙上的人似乎独自沉浸在尼古丁的世界里头,丝毫没察觉到有人进来。 垂头,林馥蓁看了自己脚一眼, 那一个瞬间,她双脚居然想起往后移, 她不要这样的嘉澍, 这样陌生的嘉澍。 再抬起头时, 靠在墙上的人似乎回归到她熟悉的模样, 伸手,敲了敲门板。 他侧过头来。 关上门,一步一步往那张隐藏在烟雾中的脸靠近。 两人肩并肩靠在墙上, 她在等着他把那根烟抽完。 接下来,林馥蓁还发现一件事情。 掐灭烟蒂的动作嘉澍做起来很熟悉。 “什么时候的事情?”她问他。 “什么?” “抽烟。” “原来是为了这个……”浅浅笑容气息带着淡淡的尼古丁味:“你就把它理解为这是一种行为艺术,适合于用在某个特定场合上的行为表演,餐桌有六人, 这六人中有一位老先生和我聊冲浪;两位和我聊他外孙最近痴迷的游戏;六人中年纪最小的先生结婚早,大儿子今年和我同岁。” 抿着嘴。 “不高兴了?”他问。 又来了,又回到这个讨厌的话题上了,眼睛追随着那缕烟雾,说嘉澍我没有不高兴。 两人陷入沉默。 哨声响起,下半场球赛开始了。 “球赛开始了。”他说。 还是一动也不动。 “还说没不高兴。”他淡淡说着。 她真没不高兴,只是她不知道该如果告诉他现在的心情,然后,嘴一张,那句话就这样溜出来了:“嘉澍,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 他们一起度过十年时间,还是彼此间最为至关重要的十年。 “林馥蓁。”连嘉澍语气充斥着警告和隐隐约约的不耐烦。 他想离开时,她拉住他的手。 “告诉我。”固执说着。 “告诉你什么,我是怎么把我伯父们拉下马来的这些事情?我以为你们女孩子不爱听这类话题。” 摇头:“不是这些。” “那你想听哪些?”不耐烦的语气现在亦然无丝毫掩饰。 抬起头,看着连嘉澍,蠕动嘴唇。 但—— “给我发出那个奇怪讯息晚上的事情。”这话硬生生卡在喉咙口,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唯有看着他,就希望他能明白,然后告诉她。 然而,她等来带有惩罚性质的吻,美名曰:小画眉,想不想尝尝尼古丁味。 舌腔还残留着他强加给她的辛辣滋味。 那辛辣滋味把林馥蓁呛得咳嗽连连,乘她立足未稳间他把她按在座位上,丢给她一份报纸。 第一时间,三具血肉模糊的躯体跳入了林馥蓁的眼帘。 三具躯体都被让砍掉四肢,即使伤口处做了马赛克处理,但还是惹来她干呕连连,更为可怕的是,这三具躯体主人的眼睛是睁开着的。 是活人。 这是一则刑事类新闻,三名受害者来自于这个区域小有名气的飞车党集团,被发现时这三人已陷入半昏迷状态,从事发地,以及作案手法警方初步判断,这应该是意大利黑手党所为。 勉强压住阵阵不适,抬起头,触到连嘉澍嘲讽的目光。 指着报纸上那三人,说以后他们就开不了车也抢不了东西。 顿了顿,继续:“不是想知道我最近遇到什么吗?闲着无聊,我花了一万欧就让那三人变成那个鬼样子,这年头,黑手党的日子也不好过,干这种买卖居然还可以打折,只要是熟人牵线,买二送一。” 林馥蓁把报纸放回原处,站了起来。 他挡住她:“对了,警方现在还不知道这三位老兄被砍掉的四肢都被放到哪里去了,我想,即使整个法兰西出动全部警力,他们也找不到了,因为它们现在已经在鱼肚子里。” 一把推开连嘉澍。 站在抽烟室门口,胃部翻江倒海。 跌跌撞撞往前,她要打电话给索菲亚,她要让索菲亚接她回去。 卷缩在那个角落处,刚拿出电话,电话就被收走。 现在,林馥蓁已经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 那个晚上所遭遇的事情让她动不动就像个病秧子,即使每天安慰自己不下一百次,满怀虔诚默念:时间会带走一切,悲伤、恐惧、梦魇终将被冲洗得干干净净。 但,让人愤怒的是,还没开始默念,泪水就先于信念。 一百遍过去,一张脸没一处是干的。 脸深深埋在手掌里,心里开始疯狂想念一个人,既想他又害怕见到他,任凭泪水疯狂从指缝中溢出。 新一轮的默念又开始。 终于等来了他。 看着这些时日疯狂想念的那张脸,心里周而复始:时间会带走一切,悲伤、恐惧、梦魇终将会被时间冲洗得干干净净。 泪眼婆娑中,她被紧紧拥进一个怀里。 他在她耳边频频说小画眉是我不好,我是疯了;说小画眉求求你,就把我刚刚的行为当成是一个疯子的行为,所以请不要生气;说小画眉,我保证过段日子就会好起来。 脸贴在他胸腔处,心里想着,好巧啊,嘉澍也说这样的话,过段日子就会好起来。 她也觉得过段日子自己会好起来。 是的,是的,过段日子,他们都会好起来。 过段日子,她的力气就回来了,会生他气会骂他会要挟他会恼他。 过段日子,他就不会在她所不知道的时候抽烟,不会话里藏刀,不会拿一些话激她,那样,她熟悉的嘉澍就回来了。 是的,一定会变成那个样子。 缓缓闭上眼睛。 迷迷糊糊,林馥蓁想起马修斯的话,太过于年轻的爱情存在诸多不确定因素。 似乎,琳达也曾说过,她认识的人很早时在一起后都分手了,分手后他们说起彼此的坏话。 不,她不要和嘉澍变成那样,她以后不要和嘉澍说各自的坏话。 为什么会这样,会什么会有那样的想法,她现在无名指上戴着嘉澍给她的戒指啊,拼命摇着头。 “怎么了?”他小心翼翼问她。 摇头,只能摇头。 “小画眉。”落于她头顶处的声线极具呵护。 脸更深埋在他怀里。 “吓坏了吧,我刚和你说的那些都是假的,你也知道我爷爷的事情,我最近情绪极为不稳定,我保证……” “嘉澍,”她打断他的话,“即使那些是真的也没关系,我更没被吓到,我最近只是生病了,因为生病我最近情绪也不好。” 他的语气懊恼极了:“我怎么把你食物中毒的事情给忘了。” 沉默。 一种两人似乎都求之不得的静默。 场外想起哨声,哨声还没落尽就被欢呼声掩盖,是进球哨声。 欢呼声给这份静默带来生机。 她叫了一声嘉澍。 “嗯。” “以后不要抽烟了。” 没有应答。 城市的公益栏处到处贴满禁烟画报,林馥蓁比谁都清楚,画报上那些不堪入目被尼古丁破坏的器官绝对不是耸人听闻。 “妈妈以后会离开我,黛西阿姨也会离开我,那这个世界我就只剩下你了,起码,你不能先于我之前离开,不然,剩下我在这个世界了,那太寂寞。”她和他说。 她总是很怕寂寞。 他还是没回答她的话。 “嘉澍,你明白我的话吗?” 尼古丁,是缩短人类寿命的□□,这宣传语也绝对不是唬人的。 片刻,他说明白。 揪了揪他衣领,再叫了声嘉澍。 从头顶处传来叹息声,叹息声之后—— “好,以后,我不抽烟。” 若干年后,林馥蓁也劝过另外一个男人不要抽烟,她也和他说出类似的话,那个男人在和她保证以后少抽烟的同时,说,傻姑娘,我不在了还有我们的孩子。 那时她想,为什么二十岁的自己就没想过这个问题呢,她没想过,另外一个人也没有想过。 他们似乎都没去认真考虑过,人类生生不息的根源。 大致,因为年轻吧,因为只有二十岁,还不太会考虑未来。 得到连嘉澍的允诺,林馥蓁心满意足。 场外又传来哨声,这次不是进球哨,冲着满场嘘声,就知道被罚下的是大牌球星。 他问她,我们还要在这里呆下去吗? 摇头。 “我们回家去。” 点头。 他们一起回到连嘉澍埃兹的家。 像回到红土城,深夜,她肚子饿,他给她弄吃的,她坐在一边干着急,每隔一分钟就得问上三次“嘉澍,好了没有,我肚子都要饿扁了。” 虽然,没一分钟就得催三次,虽然,在他给她做饭时她一句话也没说,但她脸上表情都写满了:嘉澍,我饿坏了。 的确,回想起来,自从那次“食物中毒”后,林馥蓁似乎就没好好吃过饭,即使索菲亚使出十八般武艺,可面对平日里喜欢的菜肴,她就是一口也吃不下。 也许嘉澍弄的饭她会忽然很想吃。 于是,和他撒娇说嘉澍我饿了,她还特地挑了他在红土城时会穿的衣服,今晚,小法兰西很好说话。 嘉澍穿着她指定的衣服,给她做饭。 海鲜意大利面。 闭上眼睛,真香。 确信到自己肚子饿了,林馥蓁很高兴,这似乎在暗示她,这是好的开始。 手肘搁在餐桌桌面上,全心全意看着为她做饭的男人。 他回过头来时她就冲他笑,第四次她冲着他笑时—— 漂亮的厨师不高兴了:林馥蓁,别笑,你笑起来像食物。 笑起来就像食物? 茄子?花生?豌豆?或者是一碟意大利面?怎么想笑起来像食物的比喻和美丽都没丝毫关联。 这个比喻见鬼了。 但当连嘉澍第五次回过头来时,下意识间扬起嘴角,心里只想着,她扮乖巧的样子能换来可口的意大利面也不错啊。 他忽然间吻住她,用沾满面粉的手捧住她的脸。 摸着自己被吻肿的双唇,这才明白到嘉澍口中她笑起来像食物的比喻。 切—— 分明是想吻她来着。 卖相极好的海鲜意大利面摆在她面前。 味道很美味,当接触到这个讯息时,林馥蓁心里高兴极了,就好像她是一名曾经失去味觉的人。 十分钟,她就意大利面收拾得干干净净,意犹未尽,伸出舌尖把残留在唇瓣上的美味收刮得一干二净。 睁开眼睛,触到他灼灼眼神。 “林馥蓁,你是故意的吧?” 大皱起眉:嘉澍你在胡说写什么。 “真不明白?” 点头:“真不明白。” 呼出一口气,压低嗓音,问:“林馥蓁,接下来你要做什么?” 看了一眼天色,夜已经很深沉了。 “回房间洗澡,睡觉。” “回哪个房间?” 睁大眼睛,对于连嘉澍的这个问题表示出了难以理解,自然是回她房间睡觉了。 扶额,拉起她的手:“猪,去睡觉。” 分明,连嘉澍生气了。 这次,是不是轮到她来问他这个问题:嘉澍你又生气了。 至于他为什么要生气她是不得而知的。 被动跟着他离开厨房。 走廊的风一吹来,林馥蓁瞬间明白到连嘉澍生气的原因,垂着头,食物所给她的满足感在烟消云散。 两人停在她房间门口。 想了想,她说我去睡觉了。 “嗯。”他应答着。 不敢去看他,她低声说,嘉澍,我之前生病,身体不是很好,医生……医生让我多休息,这样有助于我恢复。 这是当天在巴塞罗那医生说的一部份话,当天,医生还说了一大堆。 他亲吻她额头:“小画眉,是我不好。” 摇头。 触了触她脸颊:“我明天给你做好吃的。” 点头。 他唇第二次印上她额头:晚安。 “晚安。” 关上门。 站立在走廊处的人被阻挡在那扇门之外。 慢吞吞脱下一只耳环。 想起什么,林馥蓁轻手轻脚来到门口,把耳朵贴在门板上,侧耳,外面静悄悄的,她这个举动似乎有点傻气。 都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嘉澍不可能在门外。 她怎么老是有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最没有耐心的人一直是连嘉澍。 以前他不会呆站在她门前,现在也不会。 笑。 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她还是打开了那扇门。 门缓缓开启。 门外站立的身影让她在恍然间以为:时光未曾流逝过一分一秒,他刚刚亲吻了她额头,用温柔的声线和她道完晚安。 呆站着,回过神来,林馥蓁手去触摸自己的左边耳垂,耳环没有了,手移到右边耳垂,一只耳环还在,她今天出门时戴了耳环,她不可能戴一只耳环出门。 呆站着,呆看着那张脸,结结巴巴问:嘉澍……我的一只耳环……掉了,你看到没…… “小结巴。”他声线黯哑。 “嘉……家澍……” “我可以进来吗?”他目光一刻也没离开她的脸。 “可……可……” 还没等她回答完,他已经进来了,他还把门关上了。 于是:“嘉……嘉澍,我……我还……还没有……” 剩下的话被他如数堵在喉咙口。 背贴在门板上,腿还在颤抖着,面对着他迫切的目光:“嘉……嘉澍,只……只要你……不要太……太粗鲁的话……那我……我就答……” 还没有等她把话说完,身体已经悬空,他抱着她往床的方向。 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一张发烫的脸深深埋在他怀里,趁着他不注意,摘下另外一只耳环,耳环和鞋一起掉落在了地上。 现在,她想起来了,耳环没掉。 作者有话要说:好了,下一章就是蓁澍二十岁时最后的一个系列了,这一章看到没,我蓁以后计划和大叔生儿育女~~ ☆、人间蒸发 无所事事的周六清晨, 这也是莱德学院圣诞新年假期的第一天。 距离圣诞节还有六天,南法的圣诞气氛远没巴黎来浓烈,琳达昨天晚上就飞巴黎去感受圣诞氛围。 八人小组回家的回家,度假的度假,就只剩林馥蓁没走。 连嘉澍的假期从圣诞前夜才开始,她打算等嘉澍放假和他一起到巴黎去一趟, 兰秀锦答应她会尽量抽出时间来。 连钊诚已经回到伦敦, 到时, 三人可以一起前往伦敦探望连钊诚。 虽然, 现在林馥蓁对于圣诞大餐已没儿时那般的执着,但不执着并不代表不期待,昨晚她都把圣诞大餐要穿的衣服都想好了。 坐在阳台上坐了很长时间, 天光还是维持着同一种色调,距离日出似乎还需要一段时间。 林馥蓁现住在连嘉澍埃兹家里。 这是索菲亚的主意。 这里地处半山腰, 空气好, 四面环海视野开阔花香鸟语, 结合以上, 咋听起来像一家疗养院必备的条件。 疗养院。 笑。 笑时心里涩意满溢。 最近,林馥蓁最常做一件事情就是等待,等待天黑, 天黑早早上床,在天还没有亮透时睁大眼睛等待天亮。 在天亮时等待日出,在日出时等待日落。最后一缕霞光收尽,天黑了。 一天过去了。 夜幕来临时, 手悄悄贴在心上,安静了吗?安静下来了吗?不安惶恐耻辱有没有被带走了一些些? 然而,手掌心下—— 绝望凄厉的哭声叫声还在持续着。 手无力垂下。 不是说时间可以带走一切了吗? 另外一个声音响起“傻孩子,那么一点点时间还不足够带走一切。” 是的,那么一点点时间还不足够带走一切。 于是,继续等待。 在连嘉澍回伦敦的第二天,林馥蓁丢掉装绿色药丸的瓶子。 黑夜来临,半夜醒来,满头大汗,用被单蒙住自己的脸,一声声叫着嘉澍,直到汗水浸透了她的头发,直到她以为自己会在窒息中死去。 松开手,缓缓闭上眼睛,疲惫入睡。 重重压在她身上的那股重量再次让她从梦中惊醒。 睁大眼睛等待着天亮。 今天是嘉澍回伦敦的第五天。 在这五天里,林馥蓁不敢去照镜子,她总是想着,等过几天精神就会好一点。 这五天,她没去碰过绿色药丸,即使她曾经数次徘徊在药店门口,但她还是没有推开药店门。 这是好的开始。 坐在阳台上,林馥蓁想,也许出去走走会好一点,顺便找个位置看日出。 清晨,周遭十分安静,脚踩在草地上一点声响也没有,从几株茶树下穿过,林馥蓁就听到尖叫声。 顺着声音,她看到这里岁数最小的佣人南茜。 南茜话很多,是一个自来熟的姑娘,自来熟点小虚荣,但好在聪明伶俐长相讨喜,再加上总是有一股热乎劲,林馥蓁偶尔会逗逗她。 据说南茜的表妹很喜欢薇安,有一次代替表妹来和她要签名,签完名问她私底下可不可以叫她薇安,后来南茜不仅一次向别的佣人炫耀,她和薇安是可以互叫名字的交情。 在南茜的那声惊呼中,林馥蓁才后知后觉她来到茶园。 正在采茶的的南茜被忽然出现的她吓了一跳。 看看,她把南茜的脸色都吓白了。 朝南茜做出一个张牙舞爪的手势,笑着离开。 走了小段路,后面有脚步声追过来。 南茜看了周围一眼,开始正经八百和她道歉。 她问她为什么要道歉。 在林馥蓁一再保证不生气后南茜说出实话:站在茶树下的她看起来像幽灵。 幽灵?站停,皱眉。 南茜脸再次发白。 看了自己垂落在胸前的长发浅色睡裙,这个形象很符合幽灵形象。 看了一眼天际。 似乎,距离日出还有点时间。 这会儿,她需要有个人陪陪她,分散一下她的焦躁心情。 南茜形容她像幽灵,迟迟没等来的日出让林馥蓁心里十分烦躁。 在面海的长椅上坐了下来,让南茜坐在她身边。 话多的姑娘还是有点用处的,起码这一刻,南茜絮絮叨叨中的日常生活起到催眠的作用,闭上眼睛。 闭着的眼睛缓缓睁开,声音平静告诉南茜把她刚刚的话再说上一遍。 “哪些话?” “还外套的短发黄种人女孩。”她说。 于是,南茜把她那天打发前来还外套的短发女孩的事情再说了一遍,又在她要求下,把短发女孩的年龄特征一一列出。 其特征之一:这名短发女孩穿极普通球鞋。 “打折季三双五十欧的球鞋我都不穿。”南茜嗤之以鼻。 也就是说,当天来还连嘉澍外套的短发女孩穿的球鞋一双也就二十欧左右了。 穿二十欧球鞋、短发、瘦小、黄肤黑瞳、法语不是很地道,结合这些特征前来还外套的女孩是谁再清楚不过了。 林馥蓁又问起南茜,短发女孩出现的时间点。 因为当天是南茜朋友生日,日期她记得清清楚楚。 这个日期……闭上眼睛。 这个日期正是“薇安食物中毒住进医院”的当天。 “南茜,你还记得那件外套长什么样子吗?”问这个问题时她声音在微微颤抖着。 “记得。” 伦敦这个时候已经是冬天,那天连嘉澍穿着伦敦穿的冬季外套打开她房间门,外套设计融入飞行元素,中长款领口外翻,穿在嘉澍身上可好看了。 即使南茜没看到她的小主人穿那件外套时的样子,可她认为那件融入飞行元素的外套穿在她小主人身上一定比模特还要好看。 连一丁点否认的余地都没有了。 林馥蓁无法告诉自己:“不,那天晚上嘉澍没和方绿乔在一起。” 为什么会是那天晚上呢。 因为南茜说了,那天浩二是空车回来,一直到次日她的小主人还是没回家,之后,她从科恩那里听到小主人直接去了机场。 那么,那天晚上,连嘉澍和方绿乔都干了些什么?而连嘉澍的外套为什么会在方绿乔手上。 她需要独自一个人好好想一想。 南茜走了。 有淡淡的光晕落在她脸上,暖暖的。 缓缓睁开眼睛。 太阳出来了。 想去微笑,泪水却爬满她的脸。 在日出之时,她的内心却迎来黑暗。 上午八点,林馥蓁搭上前往伦敦的特快列车。 在不断倒退的景物中,恍然间才想起她和连嘉澍已经有五天没通电话了。 这五天里她没给他打电话,他也没有给她打电话,在这五天里,她都没意识到,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订婚不久的年轻男女身上有任何不妥。 而在这之前,连嘉澍的两天假期后面的时间他们都躲在房间里做,饭也在房间吃,离开伦敦前他亲吻她额头说了句我走了,应答着,连眼睛也懒得睁开。 极浅的叹息声似有若无,门关上时,没来由的,她眼角湿润。 明明,她无名指上还戴着他送的戒指,他亦然。 景物飞一般倒退,耳边轰隆隆,一颗心疲惫得像掉落在角落处的落叶,在风中瑟瑟发抖着,仿佛下一秒就会化成灰融进泥土。 林馥蓁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何种原因坐上前往伦敦的列车,唯一能知道的是:她需要他。 她需要在他怀里大哭一顿,彻彻底底大哭一顿。 如果他问她为什么哭得这么伤心。 自然,她不能告诉那个晚上自己遇到的事情,因为,要是嘉澍知道她那天晚上遇到的事情肯定会愧疚的。 会很愧疚很愧疚的,她才不要嘉澍愧疚。 如果说嘉澍非得知道原因,那么她就耍赖,说是因为太想他了,这个总可以了吧。 当夜幕降临时,她要挽着他的手去散步,去吃大餐,去电影院去游乐场,就像所有陷入爱河的男女一样。 至于那件外套的事情……外套的事…… 捂紧大外套,头缩进外套领口处,集中精神去倾听列车轰隆隆声,直到列车的噪音取代思想,变成类似于催眠曲的单调循环。 在入睡之前,邻座有一对年轻情侣,男孩在看车窗风景女孩在玩手机,他们的面前摆着一杯饮料,饮料放两根吸管,女孩头也没抬手往饮料摆放的地方,结果扑了个空,男孩提前把饮料拿走了,那是故意的,在车上玩手机对眼睛不好。 一番争执,女孩乖乖把手机交到男友手上,头靠着男友肩膀,两人一起看窗外风景。 窗外,阳光明媚。 闭上眼睛。 那是别人的爱情。 日当正午。 林馥蓁站在那扇涂着墨绿色油漆旧公寓门前,手掌心里的那把钥匙都被她捏出汗来了,呼出一口气,打开门。 房里空空如也,房主人不在。 房主人不在这让林馥蓁心里很是失落之余,又有暗地里松下一口气的感觉。 为什么会有松下一口气的感觉,这也是她难以理解的。 她又不是来捉奸在床的。 打开窗户,林馥蓁给连嘉澍打电话。 在等待拨通电话时间里,她已经想好了,当嘉澍问她现在在哪里时,她不要告诉他现在在他公寓里,她只告诉他她想他了。 夜幕降临,嘉澍打开房间门。 她只会煎鸡蛋,所以,她只能让他看到她煎的鸡蛋,以及——自己。 她要笑眯眯问他,嘉澍,这算不算是一个惊喜。 电话没拨通,连嘉澍的手机处于关机状态。 嘉澍为什么要关机? 林馥蓁在窗前走来走去,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想起之前嘉澍给过他办公室电话。 于是,林馥蓁拨打了连嘉澍办公室电话。 操着一口牛津腔的女士防备心很重,在林馥蓁宣称自己是连钊诚住的疗养院医护人员后那位才告诉她,连先生前天晚上取消他今天所有行程。 林馥蓁还想再询问什么,对方交代了一句“今天是连先生的私人时间”后就挂断电话。 拿起外套,林馥蓁打开门。 二十分钟后,林馥蓁来到连钊诚住的疗养院,她没看到嘉澍,医护人员告知她连先生昨晚来过,但今天没来。 林馥蓁费了十几分钟时间才让连钊诚想起她是兰朵拉的外甥女,又用了十几分钟时间才让连钊诚告诉她,嘉澍去了哪里。 “嘉澍去了柏林。”连钊诚说。 连嘉澍去的地方居然和林馥蓁想的高度吻合,女人的第六感真是太可怕了。 头埋在老人膝盖上。 爷爷,可真累。 看着已经熟睡的老人,林馥蓁想,如果她也像他一样,渐渐忘记一些事情就好了,只认得风,认得天空,认得花草树木,那也是好的。 站在医院门口,林馥蓁给她认识的一名花宫娜高层打了电话,那位告诉她,方绿乔今天请假。 好巧啊,方绿乔请假,嘉澍这天取消所有行程。 可是,这个世界巧合事情多的是,方绿乔请假,嘉澍这一天取消所有行程,这不能代表什么。 但,更巧的事情还在后面。 这位花宫娜高层还给她透露一点小道消息,得知方绿乔请假原因是为了去柏林看望那位叫让.皮埃尔.帕的少年后,人事部经理给了方绿乔三天假期。 让.皮埃尔.帕现在是南法人关心的对象,他曾经表演过的场地“天空之境”连续三天放满鲜花和祝福卡片,林馥蓁不想知道他的消息都难。 少年手术时间定在明天中午,要获知他的手术医院地址对于林馥蓁来说也只不过是一通电话的事情。 林馥蓁买了前往柏林的机票。 在登上前往柏林航班时,林馥蓁告诉自己,就当是看那位可怜的少年一眼,那少年的出身地她曾经去过。 在登上前往柏林航班时,林馥蓁内心一派平静。 平静得她自己也感到害怕。 她不知道这种平静是不是名曰理智。 这种理智就表现在她把一切事情处理得井井有条:登机前十分钟,打电话给朵拉之家负责人,让朵拉之家负责人打电话给为少年做手术的医院公关部,表达出作为一个公益组织应有的关怀,在给医院捐出十万欧之余还派上去了慰问人员。 那十万欧捐款足以让医院满足他们提出若干请求,比如说捐款不要公开,比说说特派人员的送爱心行动为私底下进行。 朵拉之家设立在柏林的负责人会在机场接她。 一旦抵达柏林机场,这位负责人会给她相关证件,于是林馥蓁的身份就变成朵拉之家一名常驻柏林的工作人员,前往医院的目的为探望即将做手术的癌症少年。 在医院,等待她的会是什么呢? 其实,林馥蓁心里知道,她来伦敦不是给嘉澍送惊喜的。 送惊喜也得是她貌美如花的时候。 她现在有点丑呢。 这么丑,怎么当小画眉。 小画眉是红磨坊明艳的跳舞女郎。 自从“巴塞罗那食物中毒事件”之后,她已经很长时间没真正睡过觉了,那天,为了去见嘉澍,单是化妆就用去她将进两个小时。 甚至于,她已经很长时间不敢去照镜子了。 ☆、人间蒸发 林馥蓁抵达柏林时, 日已西沉。 朵拉之家的负责人在机场等她,一名在柏林土生土长的德国女人,德国女人带来了她所需要的东西:头套服装证件等等。 厚厚的刘海遮挡住三分之一面部;边框加厚深色镜片眼镜;老气横秋的套装再加可以遮挡住下颚的厚围巾,再配大包包,镜子里的她似乎一下子过度到三十几岁。 乍一看,一目了然, 长期服务于公益机构的刻板女人。 确信没问题后, 戴上证件, 林馥蓁开着德国女人的车前往那位癌症少年住的医院。 医院距离机场有二十分钟车程。 把证件交给医院门卫。 门卫往保全室打电话。 不一会时间, 出来一名自称负责接待她的医院工作人员。 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林馥蓁站在被围栏围起来的体育场外。 那位告诉她,她要看望的人就在里面。 “小土豆今天精神很好。”那位说。 小土豆?是少年的昵称吗? 简单交代几句工作人员离开, 林馥蓁在原地呆站小会时间。 看一眼日头,日光已经变成红茶色泽。 很快, 太阳就要下山了。 体育场围栏采用下半段密封上半段缕空设计, 围栏门打开着, 自然, 她不能大摇大摆从正门进去,工作人员说了,少年现在和他的朋友在一起。 林馥蓁找了一处较为隐蔽的所在, 一人高的松树是很好的天然屏障。 围栏有点高呢。 林馥蓁踮起脚尖,眼睛凑到缕空位置。 体育场不是很大,无任何遮挡物,一目了然。 那一眼, 踮起的脚尖似乎承受不了她的身体重量。 腿一软。 身体轰然倒塌,林馥蓁跌坐在地上。 会不会是在诸多不眠夜晚,以及绿色药丸的后遗症所产生的幻觉?这没道理啊,怎么想嘉澍都没理由出现在这里。 嘉澍对于那些所谓献爱心,公益机构总是嗤之以鼻来着。 应该是她眼花,她没理由自己吓自己。 摸索着,林馥蓁从地上站起。 眼睛凑到缕空位置—— 第二眼。 这第二眼足以把她的眼眶看的溢满泪花。 她就知道。 这世界,没人能把一把小提琴诠释得那般的好看。 眼珠子呈现出停滞状态,呆看着站在草坪上的身影,身影落在草坪上,挺拔修长,落日在他的发末处镀出一道道细细碎碎的金色边角,伴随着手腕抖动或长或短。 悠扬的琴声透过晚风,那是嘉澍的成名曲《魔鬼的颤音》。 那旋律比他给女王表演时还要动听,比任何时候都来得动听。 一曲终止。 掌声响起,无比热烈。 是谁给的掌声? 呈现出呆滞状态的眼珠子循着掌声来源—— 林馥蓁看到了她极为讨厌的人。 在这之前,林馥蓁也没多讨厌方绿乔。 但,这刻,那半蹲在轮椅少年身边,正以仰望姿态去看连嘉澍的楚楚可怜身影让林馥蓁看着心里一阵阵恶寒。 方绿乔,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所昂望的男人是别人的未婚夫,确切一点来说,那个兰秀锦的女婿。 你忘了,你妈妈偷走别人的丈夫,你也打算如法炮制吗? 嘉澍,快点,快点给她一个教训。 你也知道的,那是林馥蓁讨厌的人。 眼巴巴等着。 然而,她等来的却是小法兰西一曲终止,漂亮的谢幕姿势。 这是怎么了,嘉澍这是怎么了? 踮起的脚尖再也承受不住,往下滑落。 第二次瘫坐在地上。 晚风中,传来她熟悉的,热爱的嗓音。 在说着:“让我来猜猜,你为什么会被叫做小土豆呢?你一定一出生就像一颗小土豆,方绿乔……” 脑子嗡嗡作响着。 嘉澍在叫方绿乔时难道忘了吗?他口中叫的人的妈妈是抢走她爸爸的女人的心肝宝贝。 “方绿乔,你觉得我猜得对吗?” “我也是这么想的。”方绿乔语气亲昵,“小土豆,你觉得他猜对了吗?” 三拨浅浅笑声透过晚风传到她耳畔。 耳畔嗡嗡作响声又开始了。 在嗡嗡的声响中,林馥蓁想起一件事情。 再次摸索着,林馥蓁从地里爬起。 第三次从地上爬起时已经很吃力,她需要借助松树才能支撑自己的身体,在爬起来的缓慢过程中,林馥蓁在心里开始念念有词着: 嘉澍,不要,千万不要那样,我已经说服自己去忽略,那天在休息室你对我做出的事情源头是因为方绿乔。 嘉澍,千万不要,我现在已经很累很累了。 颤抖的手紧紧攀在围栏上。 第三次,把眼睛凑到缕空位置。 第三眼。 伤心吗?不知道。愤怒吗?不知道。绝望吗?也不知道。 唯有,眼睛直直落在穿在连嘉澍身上的毛衣上。 连嘉澍穿着方绿乔给他织的毛衣。 他第一次穿上方绿乔的毛衣时,他们还什么也不是。 第二次连嘉澍穿上方绿乔的毛衣时,她无名指上戴着他送的戒指。 还能原谅他吗? 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 就因为他穿了一件毛衣就不能原谅,这听上去很是不可理喻。 可是,那是方绿乔织的毛衣啊。 离开时,那两人在草坪上跳舞。 因为那孩子说了,他至今还珍藏着父母亲在落日下翩翩起舞的照片。 那支舞,林馥蓁可以理解。 可在那支舞之前,连嘉澍和方绿乔之间的默契是她怎么也理解不了的。 孩子话刚刚说完。 那两人的手就在空着交叠。 落日下,男孩身影修长,女孩娇小纤细,每一次旋转都□□无缝。 还要等他们跳完那支舞吗? 不了,不了。 戴着头套,以这样的方式窥探自己未婚夫和别的女孩跳舞是一件可笑又可悲的事情。 如何看待发生在那块场地上的事情。 一百人中肯定有九十九人会说“不要胡思乱想,那是再正常不过的献爱心行为。” 可,这样的献爱心行为发生在任何人身上都会很合适,唯独发生在连嘉澍身上不合适。 他才没那样的好心眼。 车就停在不远处,回到车里日光已经如数退却,奇怪的是,困倦这会儿像忽发症,眼皮沉甸甸的。 索性,闭上眼睛,就休息一会儿。 喃喃自语着,就休息一会儿…… 单调的声音持续循环,不需要林馥蓁睁开眼睛,她就知道那是手机铃声,手机铃声不是来自于她的手机,那应该是这辆车主人的手机。 手机铃声出处距离她手很近,只是,她懒得去接起。 她太困了。 手机第二次响起,她还是懒得去接。 一直到有人用手磕车窗。 咚、咚、咚。 不情不愿睁开眼睛,脸转向车窗。 望向车窗的那一眼让林馥蓁的泪水一下子从眼眶处跌落。 连嘉澍这个混蛋,怎么敢—— 怎么敢! 不,不应该是怎么敢,而是怎么能?! 怎么能穿着方绿乔织给他的毛衣来敲她车窗呢? 质问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敲打车窗的人正在朝她做出手势。 那是什么意思?还有,嘉澍脸上表情为什么会显得那般平淡平静,那坐在驾驶座位上的人是小画眉啊,是小画眉也是林馥蓁,还是他的未婚妻。 手刚去触车门门把。 就听到车外的人用很是不耐烦的声音说:“女士,如果不打算接电话的话请关掉手机,你手机铃声吵到我。” 一呆,手从车门把滑落。 缓缓回头,林馥蓁在车内镜里看到自己的模样。 木然伸手,找到手机。 瞬间,车厢安静了下来。 把手机放回原来的地方。 缓缓地。 脸第二次转向车厢。 隔着深色车窗玻璃,看着车窗外的那个人,那张脸。 在心里叫了一声:嘉澍。 一秒、两秒、三秒。 仓然启动车子,车子快速往前年,夜幕已经降临,周遭光线不足以让她看清楚眼前景物。 “砰——”一声,车头撞在那棵树上。 眼镜从脸上掉落,和眼镜一起跌落的还有数滴晶莹的液体。 现在,林馥蓁所不能否认的是,导致于车撞到树上的不是周遭光线,而且模糊成一团的眼前。 泪水发疯般从眼眶涌出。 骗子,嘉澍是骗子,嘉澍是个不折不扣的大骗子。 说什么五十年后在路上,即使她弯腰驼背,即使她一张脸布满褶皱,他也一定一眼就能把她认出。 她都还没变老,他就已经认不出她来了。 甚至于,距离他说这些话也只不过是过去几个月而已。 几个月时间而已! 嘉澍是个骗子,连嘉澍是一个骗子。 她只是戴了假头套,换了眼镜。 他就已经认不出她来了。 那些曾经在深夜里头,让她听得泪流不止的话原来都是假的。 都是假的。 透过车后镜,林馥蓁去看站在灯下的身影。 那抹身影对那把车开到树干上的“陌生女人”无丝毫关心,很安静站立着,手指缝处那点猩红忽明忽暗。 握紧拳头,所有力量集聚到手掌心,展开手掌。 展开的手掌狠狠往着自己的脸甩去。 “啪——”的一声。 眼前恢复一片清明。 嘉澍不仅拿话骗她,还拿假的承诺骗她。 “好,以后,我不抽烟。”言犹在耳。 林馥蓁再次启动车子。 车从两边排列整齐的车道缓缓行驶,往着出口方向。 再次,林馥蓁忍不住去看车后镜。 于灯光下的那人身影还保持之前的姿势。 还要原谅吗?还能原谅吗? 这是林馥蓁在短短一个小时时间反复想起问题,第一次问时,声音小小的,第二次问时,声音大上一些些。 现在,那个声音已然变成奔腾的怒海: 还要原谅吗?还能原谅吗? 目光木然往前。 车子缓缓驶离,落在后车镜的人消失不见。 伴随着那辆车消失在两边树木林立的路尽头,周遭回归安静。 目光无意识落在那棵树上,那棵树因为受到一定程度的撞击,掉落下了一大片树皮,如果不是车里的手机铃声响起,连嘉澍还以为那是一辆空车,一直到车厢的手机铃声响起,映在深色车窗里的是女人的侧脸轮廓。 手机铃声持续响个不停,有点吵。 他心情烦躁。 伸手,手指关节敲打在车窗玻璃上。 咚咚咚。 车里的女人侧过脸来。 连嘉澍目光落在被车刮伤的树皮处。 在这帘夜幕下,那停在角落处的车;那在车里睡觉的女人;以及骤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显得有点奇异。 后来,连嘉澍每年都会梦到这个场景,当车里的女人侧过脸来时,他打开车门,把她拥进怀里,什么话也不敢说,就怕说了,到最后,连梦里也找不到她了。 梦里,打开车门,就那样把她紧紧拥在怀里。 小画眉,这下,你少了一个丢下我的借口了。 有脚步声由远而近。 连嘉澍目光从树干处收回,那根烟差不多也燃烧殆尽。 掐灭烟,把烟蒂丢进垃圾桶里。 小画眉,我没抽烟,小法兰西只是有点想念尼古丁的滋味。 点燃那支烟,任凭那支烟在空气里,空气里有了淡淡的尼古丁位,任凭思想沉浸在尼古丁味的幻像中。 小画眉,小法兰西在那个孩子身上看到自己成长的轨迹,只是,那个孩子没有小法兰西那般的幸运,身边有一个小画眉。 由远至近的脚步声来到背后。 小心翼翼叫了声连嘉澍。 连嘉澍触了触脸,回过头去。 对上一张笑盈盈的脸,那张脸的主人目光在触到他时,笑容系数从脸上收尽,低低说了句“对……对不起,我……我老是忘了……” 笑了笑,淡淡说出:“我们走吧。” 她点头。 是特属于方绿乔式的大力点头,并附上一句:“下次我会记住叫你的法文名字,一定!” 没有下一次了,方绿乔。 只是,连嘉澍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 林馥蓁搭乘最后一班航班回的伦敦。 本来,她想直接从柏林回巴黎,可也不知道怎么的她买的是飞伦敦的机票。 抵达希斯罗机场,一看不对,于是她和其中一名空乘人员说你们搞错了,你们飞错航线了,我们现在应该在戴高乐机场。 空乘人员让她看自己的机票。 一看,林馥蓁才发现错的是自己。 “亲爱的,你一定是累坏了。”那名空乘人员语气怜悯,“你现在脸色看起来糟糕极了,要不要我帮你叫医生。” 空乘人员落在她脸上的目光让林馥蓁内心慌张,摇头,用双手遮挡住自己的脸,她很害怕从那位口中说她看起来像幽灵。 空乘人员又提出建议,让她找一个地方休息。 的确,她需要找一个地方好好休息。 出希斯罗机场时已是午夜时分。 叫了一辆车,然后她又犯起糊涂来,她怎么让计程车司机把她带到连嘉澍的公寓来了,她应该找一家酒店。 付完钱,脚自行把她带到连嘉澍的公寓门口。 开门的声音很轻很轻,关门声也很轻很轻。 没去开灯,离开时林馥蓁没关窗户,不仅窗户没关电视也没关,把电视声音调低到最小,借助电视的微光,脚步很轻很轻,飘向浴室。 她得洗个热水澡。 当身体往浴缸沉时,林馥蓁想起一件事情。 在她往浴室时,她采用的是“飘”来形容。 好奇怪。 不应该是用走的吗?活生生的人为什么要用“飘”来形容。 这个字大多数时间是用来形容很轻的物体离去时的状态:一片叶子从树枝上飘落;一个气球随风飘向空中;一缕灵魂悠悠荡荡飘向远方。 打了一个冷颤,迅速从水底解脱。 脸一离开水面,就开始大口大口呼吸。 直到呼吸畅通无阻,林馥蓁把头搁在浴缸沿处。 即使开门声很轻很轻,可还是让林馥蓁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睁开眼睛,她还在浴缸里。 看一眼天色,灰蒙蒙的,天还没亮透。 闭上眼睛。 关门声也轻,脚步声也轻。 脚步声停在浴室门口。 她被轻轻从浴缸捞了起来。 身体一触到软绵绵的床单,睡意便铺天盖地。 那位空乘人员说得对:她需要好好休息。 是的,她需要好好休息。 很快太阳就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峦帼要先抱小画眉。再祝大美妞们度过一个愉快的假期。 ☆、人间蒸发 在太阳出来之前…… 晨风掀开窗帘一角, 晨曦从被掀开的一角窗帘处渗透进来,风动,它动,风不动,它不动。 出神凝望着。 在太阳出来之前,林馥蓁有一件事情要做。 翻身, 脸埋在那个胸腔里。 很安静很安静。 当那只手抚上她头发时, 她声音从他胸腔处透露了出来, 一副刚刚睡醒的模样, 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周遭唯有风孜孜不倦逗弄着窗帘的声响,时大时小。 困倦再次袭来。 迷迷糊糊中,她听到他叫她名字。 “嗯。”从鼻腔哼出。 “来伦敦怎么不和我说一声。”他问她。 声音带着浓浓睡意, 你猜。 “我不猜。”他说。 手轻轻捶打了他一下,老大不高兴说本来我想给你一个惊喜来着。 他亲吻她的发顶。 她告诉他嘉澍我昨晚洗头时忘放洗发水了。 他笑。 对了, 嘉澍还没回答她之前的问题呢。 于是, 她用半带撒娇的语气说嘉澍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什么问题?” 这人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勉勉强强找回一丝精神力, “这是以连嘉澍未婚妻名义提出的问题, 你也可以把这个问题理解成为,你有没有背着我出去鬼混。” 还是唯有风声。 睡意再次来势汹汹。 当思绪在最后时刻即将沉入黑暗时—— “我回来时电视正在播报午夜新闻。”他说。 巧合的是,林馥蓁回来时电视也在播报午夜新闻。 淡淡应了一句, 表示她听到了。 这一次,可以好好睡觉了。 她听他低低叫了声小画眉。 没有应答。 “小画眉?”这次声音更小。 怕他继续再叫下去,打断那来之不易的睡意,她以一种十分不耐烦的语气说嘉澍, 我要睡觉,我困。 他安静了,安安静静抱着她,用极为温柔的力道。 一觉醒来,太阳已经升起。 连嘉澍不在。 餐桌留着他给她做的早餐和便条,便条上写着:我订了票,晚上一起去看音乐剧演出。 鱼片粥,煎蛋外加红萝卜汁,早餐看起来还算用心。 这个早上,林馥蓁胃口出奇的好。 人在饱足后呈现的状态十分可怕,十个念头中就有九个是愿世界和平,第十个念头则是世界安稳。 笑。 眼前却是一片模糊。 都怪早餐太过于可口,她怕以后会常常想念烙印着连嘉澍印记的鱼片粥:年少时的篝火,撒哈拉沙漠的万丈星空。 以后,要是吃不到怎么办,她到哪里去找这么合她口味的鱼片粥。 因为舍不得美味的鱼片粥味道,林馥蓁很是没有志气的给索菲亚打了一个电话。 打完电话林馥蓁开始呆坐在沙发上,手机就放在距离她手最近的位置,好便于第一时间接起。 眼睛一刻也没离开墙上的钟表。 在林馥蓁等手机响起的时间里,方绿乔站在绿荫铺满的小径上,呆看递到她面前的纸袋,还是那只印中餐馆标志的纸袋。 这纸袋之前是她用来装毛衣的,装她织给连嘉澍的毛衣。 没去接毛衣,抬头看着拿着毛衣的高个中年男人。 “我叫巫延吉,连先生的助手。”高个男人说。 方绿乔点头,昨天,连嘉澍和小土豆的主治医生谈话时这个男人一直站在连嘉澍身边。 “连先生让我把这个还给你。”高个男人又说。 方绿乔还是没有去接纸袋,目光在高个男人周围巡视的,一颗心没了着落,小土豆昨晚就被送到无菌病房去了。 当时,是她和连嘉澍一起陪小土豆进的无菌病房,离开无菌病房后连嘉澍和她说方绿乔谢谢你。 她看着他傻笑。 “方绿乔,我回去了。”他说。 那时,她以为他说回酒店,现在想,那是连嘉澍在和她告别。 一颗心还是不愿意去相信,今天是小土豆的手术日,连嘉澍没理由回去,目光一遍又一遍在附近搜寻着,就盼着那个熟悉的身影跃于眼前,就像昨天一样,她一回过头,就看到他安安静静站在蓝天底下,穿着她织给他的毛衣。 连嘉澍不能就这么走了,她还没和他说,毛衣特别适合他呢。 毛衣真得很适合他。 目光再次绕过高个男人的肩线…… “连先生回伦敦去了。”高个男人说。 “啊——”这个发音急急从方绿乔口中窜出,听着有点刺耳,触了触刘海,呐呐的,“连……连嘉……” 猛然想起,她昨天答应连嘉澍以后叫他法文名字。 呼出一口气,好吧。 “他什么时候走的。”问题问得很是干脆利索。 高个男人没回答她,而是转告了连嘉澍的一句话。 连嘉澍说了,只要不是太笨的人,都会明白归还毛衣背后想表达的意思。 “我……我不明白。”方绿乔结结巴巴说着。 “方小姐真不明白?”高个男人问。 迟疑片刻,点头。 “那么,”顿了顿,男人说,“我只能按照连先生说的那样做了。” “什么……什么意思?” “连先生还说,要是方绿乔还不明白不接受的话,就把毛衣丢到垃圾桶去,因为以后不会用到的物件留在家里只会占位置,方小姐现在明白了吗?” 缓缓摇头。 高个男人点头,回过头去。 方绿乔急急说出:“请问……你要去哪里。” 头也不回:“找垃圾桶。” 不。 跨出小半步,那小半步之后,脚快速迈开,几个眨眼间挡在高个男人面前。 男人把纸袋递到她面前。 垂头,接过纸袋。 男人并没有立即离开。 “在成为连先生助手之前,我是另外一位先生的助手。”男人如是说。 抬头。 “方小姐,奉劝一句,窥视很容易让人上瘾,当你窥视的物件从别人手中的娃娃变成别人的未婚夫时,这就危险了。”男人看着她,“这话我是以代表另外一个连先生说的,连钊诚先生。” “我……”摇头,“我……我没有,我只是让给……” 在那道视线下,方绿乔没把话继续下去,显然,这位并不理解连嘉澍和小土豆之间的事情,她再怎么说也只能变成是在狡辩。 男人离开前还给予了他的个人看法。 “极度自私的人往往会通过一些手段来让自己获得心安理得,穿上一件手工毛衣对于连先生只是举手之劳的事情。” 墙上钟表来到十一点一刻时,手机响了,索菲亚的来电。 在过去两个多小时时间里,索菲亚去了一趟之前让.皮埃尔.帕住的医院。 挂断电话。 手机从林馥蓁手里滑落。 嘉澍做的鱼片粥味道再怎么好,也于事无补了。 连最后一个可能也被排除了。 让.皮埃尔.帕除了来自于那个让她敬而远之的偏远小镇之外,任何信息都和那场车祸无任何吻合。 那个瓢泼大雨的黄昏,透过车后镜看到倒在地上的人不是让.皮埃尔.帕,导致那名少年失去一条腿的是一名货车司机。 那位货车司机的电话家庭住址都记录在案,甚至于,索菲亚还给那位打了电话聊了一会儿,货车司机在电话里表现的十分自责,现在也已经改行不再开货车了。 手机刚刚跌落在地板上,连嘉澍的电话就来了。 接起。 连嘉澍问吃了早餐没。 “吃了。”她声音平静。 在电话里,林馥蓁告诉连嘉澍,她今晚不能陪他看演出,她得去巴黎一趟。 他也没耍赖留她,就说了到达巴黎时给他电话。 “好。” “再见。” “再见。” 挂断电话。 离开连嘉澍公寓时,日光穿过树叶缝隙落在林馥蓁脸上,风吹动树叶的声响在她头顶上沙沙作响。 和风声形成强烈对比地是她的心。 安静得近乎荒芜。 在前往机场的路上,林馥蓁遇到一起忽发事故,行驶中的一辆车车后轮忽然间脱落,脱落的车后轮导致于另外一辆车撞向护栏,那名司机因没系安全带,在车撞向护栏时整个身体从车前镜冲出,当场死亡。 林馥蓁拉下车窗,是二十出头岁的年轻人。 如果当时他有系安全带就好了,她想。 距离飞机起飞还有大把时间,慢悠悠行走着,从这个角落到那个角落。 机场人来人往,圣诞节即将来临,每一位旅客脸上都写满归心似箭,目光从这位旅客脸上转到另外一名旅客脸上,直到迎面而来的那股力量重重往她身上—— 倒退,踉跄,背部重重跌在地上。 在背部触到地面的那一瞬间。 宛如魂灵归位。 把她撞倒在地的冒失鬼呆站在那里。 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路行走着,来到机场的向阳地带,日光隔着玻璃投递在她身上,她的模样投递在玻璃反光镜上。 脸色惨白得让人怀疑,站在阳光底下的是一具夜行生物。 对着那具夜行生物笑。 怪不得撞到她的那位冒失鬼一脸惊恐,怕是以为当时自己撞到的是一个不久于人世的活死人吧。 是的,活死人。 连嘉澍家年纪最小的佣人也说了,她看起来像幽灵。 心里有一股声音在她跌倒时就以一种无限循环的方式在问着她:还要原谅吗?还能原谅吗?忘了林馥蓁法则了吗? 收起嘴角笑意,对着映在玻璃上的夜行动物,说: 不要原谅,不能原谅了! 因为原谅不了。 为了方绿乔那个晚上在休息室做出伤害她的事情可以原谅;没把她认出来说谎骗她还是可以原谅;甚至于,他第二次穿上方绿乔的毛衣也不是不能原谅。 但! 不能原谅地是:在那个生不如死的晚上,连嘉澍和方绿乔在一起,在黎明来临之前,他把外套盖在方绿乔身上。 在这之前,她只是不愿意去想那个晚上而已,也不愿意去相信而已。 现在,已经容不得林馥蓁去逃避了。 再逃避下去的话…… 四个钟头后,巴黎。 在琳达家的阳台上,林馥蓁告诉琳达,她需要她的帮忙。 确信她的话不存在任何玩笑的成分,琳达问她为什么。 “我怕现在自己告诉自己不能原谅他,但一觉醒来后,我又开始找寻各种各样的借口去原谅他,现在,我需要一个让自己死心的机会。” 琳达还是一脸不解。 去拥抱她那在墨西哥市井长大,号称很重视和她之间友情的女孩。 说:“现在,我不能再逃避下去了,如果一直原谅他的话,最后,这个世界连林馥蓁也没有了,到最后,连自己也失去的话那就太可悲了。” 到最后,如果她连自己也失去的话,那么这十几年来她都不明白自己在坚持是什么。 只有她自己心里明白,这一路坚持下来有多么的不容易。 终于,她的朋友似乎懂了。 但她认为那不是好法子,甚至于那个法子有点蠢。 是,这次她那只会恋爱的朋友没说错。 蠢,还是愚蠢至极。 “林,我一直觉得你是聪明人。”琳达还如是说。 这话的意思大致是想表达,你是聪明人你没理由去干蠢事。 沉默着。 “你有可能失去他。” 笑,嘴角苦涩。 “林,这件事情你非做不可吗?” 点头。 琳达看了她一眼,说,林即使你对我使用格斗术我也得把我对这件事情的看法说出来。 做出洗耳恭听状。 “你太自私了,这对Yann来说是一件很不公平的事情,而且极度不尊重。”琳达说。 仔细想想,琳达的说法好像也对。 可,那个蠢法子也是她能想出最好的方法,她和连嘉澍之间牵扯到太多利益,她单方面提出分手在外界眼中是一种极为不负责任的行为,而且,连嘉澍也不会同意分手。 还有,最最重要的一点……触了触无名指上的戒指。 说:“琳达,我得知道,我所倾注所付出的情感到底值不值得,我得知道,我为这份情感所承受的煎熬到底有没有其存在的意义。” 她的朋友似懂非懂。 目光落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说:“琳达,你眼中的那件蠢事关乎着,嘉澍是不是配得上我拉着他的手,在我妈妈面前,在全世界面前,说,他是我的挚爱,为他,我无怨无悔。” 许久,许久。 她的朋友说,林,我好像懂了。 这样看来,她的朋友并不很笨。 “林,你一定很爱Yann,非常爱。” 看来,她的朋友不仅不笨,还比她想象中聪明。 可,下一秒。 “林,我能提前征求一下你的意见吗?” “当然。” “如果你和Yann闹翻了,我追他你会不会和我断绝友谊关系,就像你对安德鲁那样。” 安德鲁?对了,林馥蓁曾经宣称和安德鲁断绝友谊关系,她都把这事情给忘了。 “林?”小心翼翼问到。 “不会。”她说。 “到时候,我如果成功追到Yann,我会不会给祝福我。”笑嘻嘻说着。 日落之时。 面对落日方向。 琳达说:“林,祝福你,不管结果是什么,我都祝福你。” 祝福,是她所需要的。 “如果结果是好的呢?” 如果说…… 如果说结果是好的话,那么,从那一刻开始,她就要去学习原谅。 在步入人生另外一个阶段时,去学习真真正正的原谅。 作者有话要说:好了,接下来就看我蓁怎么摆澍一道了,到时候小画眉逃出生天,小法兰西还在沼泽挣扎。 PS:明天请假一天,峦帼太累了。你们放假时是峦帼最累的时候,私人牙诊所木有放假,看牙的人多,哭晕~ ☆、人间蒸发 离开琳达的家, 林馥蓁坐上等在门外罗斯家的派车,每次回巴黎,她第一时间回的都是黛西阿姨的家。 是黛西阿姨的家,也是罗斯先生的家。 车子行驶在香榭丽舍大街,圣诞,下班时间, 香榭丽舍大街水泄不通, 打折季, 各大商场人满为患。 车子龟速。 华灯初上时分, 林馥蓁接到连嘉澍的电话。 “到巴黎了吗?” “嗯。” 电话彼端陷入沉默。 片刻,他问她,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对了, 连嘉澍让她抵达巴黎时给他打电话。 她和他说刚想打,他的电话就来了。 再次陷入沉默。 电话彼端很轻的一声“小画眉。” 没有应答。 他问她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 她和他说没有, 她只是最近胃口不好。 “小画眉。”再次温柔低唤。 目光漫不经心, 跟追车子行驶掠过一家家商场门口。 逛商场大多数为一家三口, 一家四口,一家五口,甚至于一家八口。 那一家八口, 妈妈照顾最小孩子,爸爸负责大包小包,哥哥拉着两个妹妹,双胞胎兄弟上一秒吵得不可开交, 下一秒又抱做一团,出神看着那一家八口,直到那句“小画眉”近在耳畔。 “嘉澍,我以后养六个孩子吧。”这话就这样从林馥蓁口中冒出来。 电话彼端再次陷入沉默。 林馥蓁内心一片苦涩,总是这样,想必,美好的画面只存在她一个人的脑海中吧,就像夜深人静,总是她一个人的心在扑通扑通跳着。 嘉澍,那是这世界最寂寞的事情。 目光从商场门口收回。 淡淡说着:“不要把我刚刚的话放在心里,你也知道,我不喜欢圣诞节,我讨厌过圣诞节。” 电话彼端的人语气变得轻松起来:“要不要今年我带你逃到没有圣诞的地方。” 笑了笑。 “我挂了。”她说。 “小画眉。” 懒懒应答了一声。 “我们一起过平安夜。”他说。 “好。” “你在巴黎等我。” “好。” 夜色深沉。 罗斯先生罗斯太太和他们的朋友们在花园品酒,出现在花园的还有刚回巴黎的薇安,罗斯先生的朋友们纷纷表达,薇安变漂亮了。 夸完薇安,又不约而同送出祝福,并一再表达对她恋情的看好。 十点半,罗斯太太提出回房休息,和罗斯太太一起离开的还有薇安。 没和往常一样把黛西阿姨送回房间,而是把轮椅推到黛西阿姨喜欢的圆形偏厅,让她面对着泳池方向。 搬来一把椅子,林馥蓁和黛西阿姨肩比肩坐着,这里不仅可以看到大得像湖泊的游泳池,还可以看到漫天星光。 浓冬时节,巴黎郊外的星星颗颗大如豆。 半盏茶时间过去,黛西阿姨开口:“说吧。” 仰望着那片星空,林馥蓁说:“黛西阿姨,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这个秘密应该从她十四岁那年她陪黛西阿姨去芬兰度假说起。 那是一个冬天,那个冬天在罗斯家度假屋发生一件让那名扫雪工几近要吓破胆子的事情。 那天清晨,扫雪工人扫完雪,在他刚刚清理完的场地上,有一样物体忽然间从天儿降,定睛一看,罗斯家的心肝宝贝薇安直挺挺躺在他脚下,脸朝天空,长长的头发披散开着,一条条深色液体初看和散开的头发一般无异,它们以一种让人咋舌的速度往着四面八方扩展,深色液体渗透到雪堆上,变成鲜红色。 红得让人触目惊心。 扫雪工人一下子魂飞魄散,大声尖叫:薇安从阳台上摔下来了。 薇安住的房间可是在四楼。 庆幸地是,雪水让泥土松软,再加送院及时,二十四小时后,医生宣布,薇安成功度过危险期。 四十二小时过去,薇安从昏迷中清醒过来,那场意外导致于薇安的后脑勺缝了十三针。 两个月之后,出现在公共场合上的薇安除了消瘦一些之外,其他的没什么改变,灿烂笑容,土气的眼镜,冲天马尾辫。 相信,那天所有见到薇安的人都未曾想到,在冲天马尾辫下是一个大光头,因为要动手术外加怕伤口受到不必要的感染,医生不得不给她剃光头。 之后长达一年时间里,林馥蓁一直都戴着假发。 手去触黛西阿姨的手,黛西阿姨的手很冰冷。 指引着黛西阿姨的手,去找寻那次从阳台摔下来留下的伤疤。 她说:“这就是我的秘密。” “阿……蓁……”黛西阿姨手在发抖,声音也在发抖。 “黛西阿姨,别难过,我只是在那个清晨忽然间厌倦了这个世界而已。”她说着。 关于那个清晨,林馥蓁以为她永远不会再去提及。 “阿……阿蓁……” 头搁在黛西阿姨肩膀上,看着星星。 “黛西阿姨,我很讨厌当薇安,讨厌到对这个世界产生出极大的厌倦,黛西阿姨,我总是在想,如果妈妈不那么忙这个世界也许会可爱一点;如果爸爸没离开我,这个世界也一定会可爱一点;如果,我不用每天戴着土气的眼镜梳着高马尾辫假装自己很笨,这个世界一定是可爱的。黛西阿姨,不是我不想,而是这个世界压根不让我看到它的可爱。” “这个世界没人记住林馥蓁,只有林馥蓁自己记住林馥蓁。” 泪光浮动,二十岁的林馥蓁在看着十四岁的林馥蓁在那个白雪皑皑的清晨中醒来,打开阳台,怀里抱着有一张甜美笑脸的毛绒娃娃。 娃娃是送给薇安的,不是送给林馥蓁的,而妈妈…… 在刚刚过去的圣诞节,妈妈陪各种肤色的孩子过圣诞节,而忘却那一直等着她一起吃一顿圣诞大餐的小书呆子。 那个小书呆在一年年长大,总有一天会长大到不相信圣诞节有从圣诞国度来的驯鹿和圣诞老人的年纪。 白茫茫的世界,清晨的风像在召唤着谁,十四岁的林馥蓁站在阳台上安静的等待着,等到着工人把阳台下的雪打扫得干干净净。 二十岁的林馥蓁看着十四岁的林馥蓁把一脸甜笑的娃娃放在阳台上,站在阳台栏杆上,背对山面对甜笑的娃娃,展开双手。 十四岁的林馥蓁身体极为单薄,山风把她的身体吹得摇摇欲坠,脚往后。 下一秒,脸朝着天空,在急速下坠过程中,风把她的长发以一种倒灌形式往上吹,那颗飘向远方的泪水是给嘉澍的。 再见,嘉澍。 嘉澍,酷不酷?这是林馥蓁向这个世界表达愤怒的方式,让那些喜欢薇安的人哭鼻子去吧,让妈妈每年在圣诞节来临时遍寻不获那总是执着于圣诞大餐的坏脾气姑娘,最完美的是,她死在林默之前。 二十岁的林馥蓁目送着十四岁的林馥蓁以那样一种傻气的方式表达愤怒。 只是,她终究还是不敢像那把车开到悬崖下的女孩一样,给自己刚签下离婚证书的父母留下这样一句话“这个世界没能留出我。” 头靠在黛西阿姨肩膀上。 声音平静:“醒来时,我看到妈妈和你,那一刻,我就知道自己做了一件很任性的事情,如果就那样走了,我就对不起妈妈也对不起你,后来有一天,我在街上看到无意间死于意外事故的女孩,我开始想着,要是有一天我死于意外的话,我就不会对不起谁了,逐渐,我就开始对一些事情若有所待,这种若有所待变成我生活中的一部分,黛西阿姨,你都知道我在等待一些什么吗?” 回应的声音已然泣不成声:不,别……阿蓁,别……别说。 这还是黛西阿姨第一次在她面前哭得这么失态。 “好,我不说。”应答到,她也已经有些累了,但还有一些话她不得不继续说下去,“黛西阿姨,过几天,我要做一件事情,以林馥蓁的名义去做一件事情,这件事情也许会带来很糟糕的效果。” 黛西阿姨没说话,她也没再把话继续下去,黛西阿姨最近的身体状况越来越糟糕了。 第二天,黛西阿姨以身体不舒服为由一直没出房间。 午夜来临,林馥蓁被那落在自己脸颊上的手惊醒。 黛西阿姨坐在她床前,对她做出示意安静的手势,低声问她很讨厌当薇安吗? 老老实实点头。 “有多讨厌。” 有多讨厌呢? 讨厌到…… “宁愿自己从来就没有来到这个世界。”目光凝望着窗外黑压压的夜色,“后来。有一段时间,曾经有过一段时间,我也和别人一样开始热爱起这个世界,热爱人们口中所谓的生活,周遭一切也忽然间变得有趣了起来,可是……没有了,后来没有了,然后……” 像儿时候,她吵着要回家时,黛西阿姨用双手去包裹住她的双手。 被黛西阿姨包裹在手里的手已经不是当初小小的模样了,垂下头,说:“然后,黛西阿姨,我又开始观察那些在意外事故中死去的人的脸孔,在伦敦时我遇到一起车祸,死于车祸的人年纪和我差不多,我想象着……” “嘘——”黛西阿姨再次朝她做出安静的手势。 黛西阿姨手在微微颤抖着。 安静了下来。 许久,许久。 “阿蓁。” “嗯。” “黛西阿姨要把小书呆子还给你妈妈了”手轻触着她头发,“把小书呆子还给你妈妈,把林馥蓁还给你。” 这样的午夜,这样的一句似是而非的话让林馥蓁想不到其背后蕴藏的意义。 从床上起身:“黛……黛西阿姨……” 黛西阿姨又用手势示意她安静。 “这话的意思是,你可以去做你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了。” 小时候偶尔在她不听话时会故意拿她的假腿来吓唬她的女人似乎很享受忽如其来的拥抱。 “阿蓁。” “嗯。” “要记住,妈妈也爱你,黛西阿姨也爱你。” “好。” 不久之后,这两个女人以她们的方式诠释了那份爱。 那份爱,穷尽她所有想象。 次日,林馥蓁给兰秀锦打了一通电话,在电话里她问妈妈您相信我吗? “当然。” “即使我即将做出一件听起来很任性的事情?” “即使你将做出一件听起来很任性的事情。” “这件事情……还可能让你颜面扫地。” “说吧,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 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啊。 呼出一口气,再呼出一口气。 一秒、两秒、三秒。 一字一句。 说:“妈妈,我要和嘉澍结婚了。” 薇安和小法兰西要结婚了这条消息四十八小时在互联网上传开,原因是薇安频频接触某著名婚纱设计师,更有消息说薇安官网已经开始着手准备婚礼请柬,围绕着薇安和小法兰西即将举行的那场婚礼,更多细节被披露出来。 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人士宣称她从从事婚礼策划的朋友那里听到,两人婚礼会在戛纳举行,婚礼规模不大,就只有双方共同朋友参加,更有,在航空公司上班的某位职员透露,薇安的朋友安德鲁和他的表兄将在圣诞前一天抵达巴黎。 这些传闻伴随着安德鲁和他的卡特表兄出现在戴高乐机场时的照片越传越真。 巴黎,塞纳河北岸那幢老公寓楼里,林馥蓁和安德鲁正在上演冰释前嫌的戏码,他的卡特表兄笑得洋洋自得,他认定这是他所导致的皆大欢喜,他每个月给她发一份电子邮件,在邮件里畅谈着他们往日交情。 其实,安德鲁是琳达请来了,琳达威胁她,要是不和安德鲁和好就不买她的账。 当时她也没怎么生安德鲁的气,当时她就只是觉得比较丢脸而已。 冰释前嫌就冰释前嫌吧,就当讨琳达的喜欢。 要知道,事情真相一旦揭开,第二要遭殃的是琳达。 琳达可是号称在她和连嘉澍结束关系要追连嘉澍的人,这出戏足以让琳达被排除在小法兰西未来追求者的大名单中。 安德鲁表兄弟来了,曾经称赞她和服漂亮的诺瓦克也来了,凡和薇安小法兰西有不错交情的人能来的都来了。 三十几人把原本不是很大的空间变得十分拥挤,一些人只能到楼上去,这还是林馥蓁第一次在自己家里请客。 他们会在这块场地上度过平安夜,等待圣诞钟声响起。 受邀的三十四人中就有半数以上询问林馥蓁,他们看到的传闻是不是真的,在他们询问时眼睛还不忘往她的小腹瞄。 朝他们挤眼:“我待会问问嘉澍,这个传闻是不是真的。” 肯定有好事者把发生在巴黎的事情带到小法兰西面前。 看了一眼钟表,现在连嘉澍应该在前来巴黎的航班上,他们最后一通电话为两天前晚上,当时,她正在看婚纱秀。 她和他说嘉澍,婚纱漂亮极了。 “以后,我给你卖。”他用哄小猫小狗儿的语气。 五点,聚会现场布置得差不多了,气氛温馨随性。 她目前还是来自于单亲家庭的学生,妈妈充其量也只是一名公务员,她可没有那么多的资本来讲排场。 把现场留给索菲亚和两名服务生,林馥蓁往着自己的房间,她还没化妆换衣服呢,等化完妆换完衣服,连嘉澍差不多到了。 六点,林馥蓁走出房间时连嘉澍还没出现。 六点半,聚会开始,餐桌以拼接方式一字排开,餐桌摆满食物,每人各就各位。 两人高的圣诞树摆在餐桌一头,餐桌另外一头是窗,窗外,是塞纳河的夜景,一艘艘载慢游客的邮轮从窗前经过。 她邀请的三十五名客人来了三十四名,第三十五名客人姗姗来迟。 姗姗来迟的客人并没有因自己迟到表情有任何的歉意,径直拉起她的手,往着楼梯,熟门熟路打开她房间。 关上房间门。 “啪——”的一声。 呈卷筒状的报纸摊开在林馥蓁面前,不需要她去看就知道报纸上写的内容是什么,纸媒写得还算比较含蓄,电子媒体更为夸张。 “林馥蓁,我想听你的解释。”连嘉澍说。 作者有话要说:大美妞们中秋快乐~ ☆、人间蒸发 呈卷筒状的报纸摊开在林馥蓁面前。 “林馥蓁, 我想听你的解释。”连嘉澍冷冷说着。 手抚手腕,埋怨,嘉澍,你弄疼我了。 “林馥蓁。”连嘉澍加大声音。 连嘉澍背对窗站着,目光越过他的肩线,落在塞纳河河面上, 她轻声说, 嘉澍, 我们结婚吧。 “什么?”极度怀疑自己听觉出现巨大问题的语气。 会那样的, 她能理解。 “你没听错,”不得不提高语气,“嘉澍, 我们结婚吧。” 确信听觉没出问题,确信那句“嘉澍, 我们结婚吧”如假包换, 连嘉澍开始摸外套, 从这边外套兜里转移到另外一边兜里。 可是在找烟?想借助尼古丁味道来缓解这忽如其来的消息? 最终, 他什么也没找到。 吁出一口气,刀般视线直射她脸上,沉声, 问:“原因?” 原因早就准备好了,这些原因不久前也被搬到妈妈面前,妈妈用了数分钟时间就接受了。 那数分钟时间诠释了最为本质的东西:爱。 是的,因为爱, 兰秀锦对于林馥蓁的那份爱饱含信任。 就像那个晚上,他把戒指放在薰衣草冰淇淋里,虽然觉得突兀可她还是接受了,几个眨眼之间她就接受了。 那也是因为爱,林馥蓁对于连嘉澍的那份爱饱含的是本能和盲目。 来到窗前,肩膀斜靠在窗框上,邮轮上游客笑语喧然。 林馥蓁缓缓说:“孩子很可爱,婚纱很漂亮。” “就因为这些?!”语气充斥着难以置信,俨然把全天下的女人们都当成这个星球上最让人头痛的生物。 让人头疼且莫名其妙。 “嘉澍,我要给你生六个孩子,第一个孩子得是男孩,因为他要担负保护弟弟妹妹们的任务,第二个孩子得是女孩,娇滴滴的有着柔软的头发看着很可爱,第三个第四个希望是双胞胎,从一开始总是认错,到最后即使他们故意互换身份我还是一眼就能拆穿他们的伎俩,第五个孩子和第六个孩子性别等以后再想。” 沉默,周遭气氛如乌云压顶。 他也来到窗前,叫了声小画眉。 “嗯。” “告诉我,这段时间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 安静注视着他,他也在看她,观察意味浓厚。 迎着那双眼睛,逐渐,近在眼前的脸脸色一点点泛白。 害怕了吧。 瞅着那张脸,细声细气说道,如果我告诉你我怀孕了呢? 一秒,两秒。 第三秒,连嘉澍别开脸去,说:别闹。 好,好,不闹。 安安静静笑开。 片刻。 “林馥蓁?” 好吧。 吃吃笑:“嘉澍,我没怀孕。” 沉默。 那艘邮轮远去,周遭安静了许久。 “如果你最近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告诉我,我衷心承诺和你分享,并且会想方设法让你的心情变得愉快;如果,你是以这种方式抗议我最近没时间赔你,我也将虚心接受,我会尽我的能力抽出时间来陪你,”前一秒语气如春风过境,后一秒冬雪秋霜,“林馥蓁,我希望你能懂得什么是适可而止,如果再继续下去,你就会变的非常的不可爱。” 她问他如果再继续下去会变得很不可爱是指结婚的话题吗? “是的。” 目光重新回到塞纳河畔上,说:“嘉澍,孩子真的很可爱,婚纱也真的很漂亮。” “林馥蓁!” 一下子提高的声音分贝结结实实让林馥蓁吓了一大跳。 呼出一口气。 收拾心神,说:“我已经征得我妈妈的同意了,爷爷现在变成那样我也没办法去征得他同意,但能确定的是他会很高兴的,和连家最小的孩子举行婚礼的可是兰朵拉的外孙女,高兴还来不及呢,选择在这个时间点举行婚礼对于你来说时机也不错,这样一来,在应酬场合上,那些人会先看一眼你的婚戒再决定是不是要和你聊冲浪相关话题。” 顿了顿,她得喘口气。 喘口气,继续说。 “我知道你很忙,所以,我把婚礼时间安排在你假期时间,你三号要上班,我们一号举行婚礼,蜜月我也不要了,礼服的事情你也不需要去操心,到时你只要出现就可以了,还有,我只准备五十张请柬,我只请我们共同朋友,到时候……” “林馥蓁!”话被连嘉澍大声打断。 身体被动转向他,脸被动对向他,眼睛被动看着他。 那张脸表情很冷,可那双眼睛却是下一秒就像即将被点燃的□□桶。 嘉澍生气了。 不,是愤怒。 盯着她的脸,眼神声音不无嘲讽:“小公主,你以为结婚就和你喜欢玩的捉迷藏一样,被抓到了,搞砸了就打几下屁股以示惩罚吗?” 连嘉澍一字一句:“林馥蓁,结婚不是儿戏。” 看着他。 说:“我没把结婚当游戏,在婚礼当天,我会让索菲亚发表声明,这是薇安和小法兰西之间的婚礼,以后,我们会回到吉隆坡补办婚礼,到时,我妈妈你爷爷,所有应该到场的人都会到场,人们希望看到的排场一样都不会少。” 熊熊怒火从他眼眸底下隐去。 怒火隐去,悲伤漫上眼底,瞬间,再被淡淡戾气覆盖,狭长的眼线伴随着上扬的嘴角扯出像笑又不像在笑的纹理。 那声“小公主”叫得如站在他面前是真真正正的“小公主”,声音带着浓浓的憎恶:“你知道的,我有多讨厌被当成提线木偶。” 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嘉澍,这是最后一次了,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木然反驳:“你在薰衣草冰淇淋放上戒指不是也没和我商量吗?” 笑,连嘉澍在笑。 “所以,你这是要扳回一城吗?” 眼睛从连嘉澍脸上移开,目光悠悠荡荡:“嘉澍,在你把戒指戴在我无名指上时,你有真真正正去想过和我共度一生吗?” “林馥蓁!” 继续说着:“我只是把婚礼时间提前了而已,如果在你心里,我是那个将要和你共度一生的人,在面对这件事情时你会欣然接受,就像我当时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戴上那枚戒指。” 手离开她的肩膀,扶额,笑声淡淡。 “所以,你就用这样愚蠢的方法在试探,连嘉澍是不是真心实意和林馥蓁共度一生?换言之,这是林馥蓁小公主给另一半设置的障碍题目。” 抿嘴,低头。 “现在,是不是只要连嘉澍点头答应就能证明他对你忠贞不二,如果说……” “你也可以掉头就走,如果你掉头就走了,那么就意味你放弃了我。”抬头,“如果你掉头就走,就意味着我们的关系今天晚上到此结束。” “林馥蓁!” 伴随着那声“林馥蓁”脚被动离开地面。 连嘉澍单手提起她衣领,看她的眼神已足以让她飞灰湮灭。 迎着那道视线,说:“嘉澍,孩子真的很可爱,婚纱也很漂亮。” 下一秒,身体跌落在地上。 瘫坐在地上,看着他的脚步在倒退,下意识间手想去留住他脚步。 手刚触及,就狠狠甩开,就宛如那双想去留住他脚步的手是瘟疫般的存在。 再下一秒。 他脚步又倒退了一步。 倒退,转身,连嘉澍朝那扇门走去。 目光直勾勾看着那抹背影。 塞纳河上邮轮鸣笛声响起,林馥蓁触到自己脸上的泪水,哑然失笑。 她这是怎么了,就好像她真的被放弃一样,又不是真的,这是小画眉送给小法兰的离别礼物。 十年,是到了离别的时刻了。 这次,是小画眉说的算。 这一次,小画眉和小法兰西是真的要拆伙了,以一种最决绝不给双方留下余地的方式。 不然,会一直没完没了下去。 那抹背影停在门前,眼看,下一秒似乎就要夺门而出了。 开口:嘉澍。 落在门把上的手停顿了下来。 擦干眼泪,站直接身体,脊梁挺得笔直笔直的。 说:“嘉澍,一旦你从这扇门离开,我们就再无可能,明天,喜欢你的女孩们会从各种渠道获知,小法兰西恢复单身的消息。” 即使两人隔着小段距离,但她依稀还是能听到来自于他骨节的咯咯作响声。 嘉澍,这真是最后一次了。 以后,天涯海角,各自安好。 林馥蓁不会再逼你做任何事情了。 以后,那个叫做林馥蓁的女孩会对着星空每夜每夜祈祷:下一辈子,就不要再遇见了,下一辈子,请不要让林馥蓁再遇见连嘉澍。 因为,太累了。 目光死死落在那抹背影上。 也不知道过去多久。 那抹背影缓缓转过身来。 他来到她面前时她的目光还聚焦在那扇门上。 “林馥蓁,你真的决定了?”他问她。 木然点头。 下颚被动缓缓抬起。 四目相对。 他说:“林馥蓁,接下来我说的话你要听清楚。” “好。” “目前,我对于‘小法兰西和薇安要结婚了’的事情走向、心情无法做出任何预先判断,现在,我能给予你的忠告是,由这个事件引发的任何后果我不予承担任何责任,换言之,由这个事件引发的后果全部由林馥蓁个人承担。” 如果你认识一个人十年,如果你稍微集中一下精力,你就可以从这个人在说这些话的语气听出趋近毁灭,甚至于是幸灾乐祸,小公主,生活很有趣来着,游戏让人很是着迷来着。 “好。”应答着。 伴随那声“好”连嘉澍放开她,以一种唯恐避之不及的姿态。 “我们的朋友们现在在等我们的好消息,”目光淡淡落在她脸上,“补完妆,我和你向他们宣布这个好消息。” 再次出现时,林馥蓁挽着连嘉澍的手宣布:二零一一年一月一号下午,他们将在戛纳海边举行婚礼。 他们还以听似轻松的语气告知,在座的各位将成为他们婚礼五十名嘉宾中的一员。 完毕。 林馥蓁着重强调:就把婚礼当成是一场大派对,派对之后,她回学校课堂,他回伦敦办公室。 完毕,歪着头看着准新郎。 “对极了。”他揽着她肩膀附和。 即将成为婚礼嘉宾的人还没从忽如其来的消息回过神,连嘉澍已经走了,原因:旅途劳累。 次日,巴黎几家媒体公布薇安和小法兰西即将举行婚礼的消息。 因正当圣诞季,很多媒体工作者处于休假当中,更多的人忙于和家人共度圣诞;加上这对新人一再强调婚礼就只请了双方朋友,等以后各自有时间会再补办隆重的婚礼;再加上消息太过于突然,很多人都认为这场婚礼更像是两位年轻人一时之间的心血来潮,故而没被大面积报道。 这也是林馥蓁所想要的结果。 和往年一样,圣诞节当天林馥蓁带着礼物去看朵拉之家的孩子们,孩子们问她小法兰西怎么没来。 过去三年,连嘉澍每年圣诞都会陪她到朵拉之家。 “他现在比较忙。”林馥蓁回答。 离开她家后,连嘉澍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今天打电话到他巴黎的家,管家告诉她,连嘉澍没回巴黎,昨天晚上直接去了埃兹。 中午,林馥蓁回到蔚蓝海岸区,随行的还有负责婚礼礼服的设计师和几名婚礼策划。 做做样子还是需要的。 万一…… 万一它真的变成一场真正的婚礼呢。 一回到蔚蓝海岸区,林馥蓁就听到这样一则新闻:让.皮埃尔.帕死了,那么好的医疗团队还是没能把有着清澈眼神的少年留在这个世界。 让索菲亚把随行人员带到预定酒店,林馥蓁回到她的公寓。 屋檐下的风铃依然叮叮当当响个不停,风里传来了玛莎的说话声。 玛莎在和她朋友聊天,聊天内容关于那位刚刚离去的少年。 少年昨晚离开,他最终没等来平安夜钟声敲响。 说到这里,玛莎声音数次哽咽,今天凌晨少年尸体在柏林火化。 两天后,少年的骨灰会被带回蔚蓝海岸区,简短的告别仪式,从此以后,将长眠于这片蔚蓝海岸深海。 屋檐下的风铃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夜幕降临,林馥蓁关上窗户。 次日,十二月二十七号,距离婚礼还有四天。 下午四点四十分,林馥蓁接到黛西阿姨的电话,黛西阿姨在电话里表达了祝福,黛西阿姨还说,罗斯家的事情不需要她去担心。 黛西阿姨一定不知道,她和罗斯先生有过半个小时的通话时间,最终林馥蓁说服了他,甚至于通话结束前这位总是喜欢和她谈西方价值观的先生说很期待她的表现。 犹太人大约怎么也想不到,罗斯家族一手打造的吉祥物居然骗他。 挂断电话,林馥蓁就看到方绿乔。 这次遇到方绿乔绝对不是巧合,她的车在方绿乔工作的中餐馆停了将近半个小时,为地是亲眼确认方绿乔出现时的时间点。 想来想去,她怎么也得往这里走一趟,今天对于林馥蓁来说还算是悠闲的一天,从明天开始她就得忙起来了。 和她拿到的资料一样,方绿乔出现的时间点不多出一分不少于一分,给她资料的人说方绿乔是很有时间观念的人。 女式迷你机车停在一边,脱下安全帽,背着斜肩包,方绿乔走进中餐馆。 没有幽默感的小可爱脚步看似很沉重呢,是不是在得知自己心上人即将举行婚礼而暗自心伤? 目送方绿乔的背影,林馥蓁笑得很是不怀好意。 站在楼梯口,在某种直觉驱使下,方绿乔停下脚步。 停下脚步,往回看。 作者有话要说:先说一下,蓁没有怀孕!没有! PS:已经启动第一波虐澍的了~ ☆、人间蒸发 站在楼梯口, 在某种直觉的驱使下,方绿乔停下脚步。 停下脚步,往回看。 门口停着几辆车,几名滑板少年在停车车位上你追我赶,不亦乐乎,一切看起来和往日没什么两样。 回过头, 抬脚。 一只脚踩在楼梯上时, 方绿乔觉得自己似乎使不上劲来, 这种糟糕感觉从下午在培训中心听到那个消息时就开始了。 初听那个消息, 方绿乔还没怎么放在心里,培训中心的姑娘们最爱捕风捉影了,她怎么想都觉得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直到她走进那家超市,超市门口二十四小时报刊, 偌大的标题触目惊心。 都见报了, 不可能是假的。 林馥蓁和连嘉澍即将在戛纳海滩举行婚礼。 怎么会, 怎么可能? 平安夜, 在柏林,她还接到连嘉澍的电话,在小土豆离开的第十三分钟, 电话里连嘉澍问她小土豆离开时的状态。 那时,他说话语气怎么听都不像是来自于即将要举行婚礼的人。 买了一份报纸。 报纸注明的讯息再次告诉方绿乔,消息是真的。 连嘉澍和林馥蓁真的要结婚了,时间就定在二零一一年一月下午, 婚礼时间为四点四十分。 报纸丢进垃圾桶,脚步开始发虚,状若生了一场大病。 双脚踩在楼梯上,从楼上传来食客聊天的声音,前所未闻的吵。 手在包里摸索着,此时此刻,方绿乔很想打一个电话给妈妈,具体也不知道要和妈妈说些什么。 妈妈,我真的是满怀虔诚在等待着,尼斯老城的台阶上,我以为邂逅刹那间的曙光,他对她发出那样的邀请“方绿乔,陪我去散步”时,夜很安静,每一分每一秒像在品尝着甜蜜的奶酪。 妈妈,那甜蜜的奶酪滋味至今还残留在我的舌尖里,舍不得放不下。 泪水从眼角处掉落下来,找寻手机的手更为急切。 触到手机时,手机骤然响了。 是青少年精神疾病公益机构打来的电话。 电话里,机构工作人员告知她,小土豆告别仪式的时间和地点。 小土豆告别仪式就定在二十九号下午。 连嘉澍对于小土豆来说是很特殊的人,如果连嘉澍出席告别仪式小土豆会很高兴了,到时她会打电话通知连嘉澍。 那时……在他即将举行婚礼前她可以再见他一次。 到时候,她什么都不会干,能见面也是好的。 等仪式完成后,她会向连嘉澍送上祝福。 方绿乔把手机放回包里。 楼上食客的噪音似乎不再像之前那么吵,脚步也不再像之前那般沉甸甸抬脚有千金重了。 离开方绿乔工作的中餐馆后,林馥蓁去见了两位先生,从意大利来的先生和从美国来的先生。 十二月二十八号,林馥蓁起了一个大早,完成五千米慢跑,去了莱德学院医务处,体能测试勉强过关。 把体能测试发给那位来自意大利的先生,林馥蓁给她之前的帆船队体能教练打了一通电话。 这已经是她给他打的第三通电话。 挂断电话,林馥蓁大大松下一口气,虽然免不了挨了一阵子骂但那位倔老头总算松口了,倔老头骂得最多的是:就你现在这样的状态还敢去做那样的事情。 离开莱德学院,日当正午。 林馥蓁沿着她和连嘉澍喜欢在夜间散步的路线走了一圈,接下来一段时间里她需要暂别这里。 下午,应林馥蓁的要求琳达回到蔚蓝海岸区。 喝下午茶时,琳达又忍不住抱怨了她一通:Yann被蒙在鼓里。 “一想到一旦真相被揭露,Yann到时候的表情肯定会让我心碎。”琳达一副迫不及待想要为心仪的男孩心碎的样子。 琳达还如是说“林,我要是Yann知道自己被自己未婚妻这样愚弄,肯定会甩了你,你太不可爱了。” 是啊,她真的是很不可爱。 可是呢。 小法兰西也不可爱,比她更不可爱。 刚走出茶餐厅,林馥蓁就接到兰秀锦的电话,兰秀锦告诉她叶云章已经在前往法国的途中了。 叶云章是应林馥蓁要求来到法国。 “谢谢妈妈。” “林馥……” “妈妈,别担心,”柔声说着,“我保证我有足够的能力来承担这件事情产生的任何效果,妈妈,请您相信我。” “好。”兰秀锦做派,干净利索。 挂断电话,林馥蓁开始擦拭忽如其来掉落的泪水,她刚刚才和妈妈保证过,转眼就哭鼻子了,这像话吗。 夜幕降临,林馥蓁把车开进连嘉澍埃兹家的车库里,现在,索菲亚在忙婚礼的事情,没时间充当她的司机。 从平安夜开始,林馥蓁所有打到连嘉澍手机上的电话都没接通。 连嘉澍手机一直处于关机当中,林馥蓁唯一能获知的是,她和连嘉澍的那场婚礼连氏实业公关部给以外界一律的反应:那是连先生的私人事情。 既没证实是,也没证实不是。 连氏实业公关部的态度使得这场婚礼多了几分扑朔迷离,大部分媒体也不敢贸然做出大篇幅报道,就怕到时候闹笑话,新年圣诞期间谣言总是满天飞,一不小心就成了谣言传播者。 因没能拨通连嘉澍电话,林馥蓁只能亲自走一趟,礼服设计师已经给她打了好几通电话,催促他们去酒店一趟。 科恩说他的小主人最近几天一直在忙爷爷的事情,新年一过,连钊诚会搬到埃兹来,埃兹气候环境更有利于连钊诚的休养。 南茜则是偷偷告诉林馥蓁,除了见连钊诚医生外连嘉澍一直待在房间里,负责送餐的佣人说连嘉澍这几天脾气不是很好,今天早上还解雇一名园艺工人,现在佣人们一个个提心吊胆的。 这听起来真不像是即将结婚的人。 林馥蓁打开连嘉澍房间。 房间窗帘拉得严严实实,连嘉澍正坐在大地毯上玩游戏,巨大的电子屏幕上,在宛如世界末日的场景中重型武器随处可见,被炮火轰炸的尸体满天飞。 连嘉澍打游戏时很讨厌被人打扰,林馥蓁脱下鞋。 对于她的到来他也就淡淡的一眼,那淡淡的一眼自动被林馥蓁理解为太过于沉迷游戏。 安静坐在一边,等待着。 地毯除了放若干饮料之外,还有几张报纸,报纸一角露出那位叫做让.皮埃尔.帕的少年的黑白影像。 黑白影像下又关于一些少年死后的后续报道,其中也提及少年即将举行的告别仪式。 指尖也就刚刚触及到报纸,报纸就被拿走,手扑了个空。 抬头。 林馥蓁触到一双充满戒备的眼眸。 嗯—— 少年还串联着另外一个人物,方绿乔。 在方绿乔的影响下,小法兰西也变得充满了奉献精神。 明白。 林馥蓁垂下眼眸。 连嘉澍继续回到炮火连天的游戏世界去。 敲门声响起,连嘉澍关掉游戏屏幕。 送进来的餐有两份。 “要不要一起?”思绪似乎还沉浸在游戏世界里,询问语气极具敷衍。 摇头,林馥蓁把设计师住的酒店房间号放在连嘉澍面前。 连嘉澍似乎对于她放一张酒店名片的行为不是很理解。 勉强提起精神来,提醒:婚礼。 连嘉澍做出恍然大悟状。 林馥蓁也懒得多说,指着酒店名片:“明天下午三点半。” 耸肩,房间主人虽没在口头上说,可脸上已经写满送客的表情。 林馥蓁拿起包。 刚下一节楼梯,林馥蓁就听到连嘉澍骂送餐佣人的声音,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很快,连家佣人提心吊胆的时间就会结束了。 站在绿色草坪上,林馥蓁看了一眼那幢白色圆形筒楼,在绿色植物的衬托下,它看起来像来自于童话世界,她在这里度过不少悠闲的时日。 以后,她应该再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离开连嘉澍的家前,林馥蓁去看了南茜。 南茜是德国人,今年和林馥蓁同岁,和科恩是同乡兼邻居,南茜十六岁父母亲离异一直和母亲住,后因受不了继父的虐待来找科恩,来时脸青一块紫一块,再之后,她一直和科恩住在埃兹,后顺理成章成为连家最小的佣人。 南茜活泼开朗,有一点点的小虚荣心,一直标榜自己是薇安亲近的人。 对于她的出现南茜乐坏了,当林馥蓁脱下耳环,把耳环放在南茜手里时,德国姑娘两眼泪汪汪的,嘴里一直嚷嚷,薇安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对耳环。 说完,又盯着她细细瞧着,说我怎么觉得你这是在向我告别。 嗯,看来,德国姑娘并不迟钝。 迟钝的是那个和她一起度过十年光阴的人。 十二月二十九号。 中午时间,叶云章抵达尼斯,苏菲亚负责接机。 接到苏菲亚电话时林馥蓁正在观摩一场比较特殊的演习彩排,和她一起出现在演习现场的还有琳达。 这是一场不容有失的特殊演习,为了这场特殊演习,林馥蓁和琳达没少往相关部门跑,在琳达拍胸保证她们会负责整个演习过程的费用,承担演习有可能产生的后果,再加上会一次性捐五辆警车,事情才定了下来。 这场特殊演习时间为二零一一年一号下午,新年的第一天,这个时间点让被临时召回的十八名成员毫不客气的把“你们这类人是不是日子过得太过于无聊了”表情送给了她和琳达。 是正常人应该都会这样想的吧。 三点半,林馥蓁准时出现在礼服设计师下塔的酒店房间里。 三点五十分,连嘉澍还是没出现,那位在巴黎时尚圈以脾气火爆著称的老兄脸色很是不好,想发脾气又看到准新娘可怜兮兮的笑容,再看看放在一边前往里约的头等舱机票只能压下火气,准新娘包下整个头等舱,一旦婚礼结束,他就可以和自己家人、工作室伙伴一起前往南美度新年假期。 在等待准新郎期间,那位老兄应该还在思考着这样一个问题:小法兰西和薇安不是公认的梦幻情侣吗? 很快,心里释然,名利场上,这类事情他见多了:人前恩爱,人后和N号情人不亦乐乎。 三点五十五分,连嘉澍终于出现了。 没有道歉,只是如是告知,他五点半和伦敦来的客人约好在他家见面。 从这里到连嘉澍的家里需要四十分钟车程,也就是说试礼服的时间一个小时都不到。 从进入酒店房间,连嘉澍自始至终都没看林馥蓁一眼。 虽然,林馥蓁知道这场婚礼背后的真实意义,她也努力让自己的状态游离在这场婚礼之外,但—— 在穿上婚纱的那一刻,她还是在镜子前发呆了好长一会时间。 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就怕着,眼睛一眨,泪水就会从眼眶掉落下来。 那名女助理在低声赞美着。 一帘之外,准新郎已经换好礼服,想必,礼服穿在准新郎身上的效果让设计师都忘了,眼前的年轻男子足足迟到二十五分钟。 大大赞美一番之后,那位似乎才想起这里还有一个准新娘:去看看她吧,我给你八分钟时间欣赏她的美丽和亲吻她的嘴唇。 设计师走了,女助理也走了,一干助手和摄影师也都走了。 他们把整个空间留给那对即将步入礼堂的新人。 酒店房间落地窗呈半圆形状,窗帘只拉上一半,没被遮挡的是延绵不绝的天空海岸线,天空是蓝色的海水也是蓝色的,一种让人深信会属于永恒的蔚蓝:很久很久以后,她不在这个世界了,这片蔚蓝也会永远被流传下来。 低头,眼角潮湿。 一帘之外,有脚步声逐渐往她的方块靠近。 屏住呼吸。 那位女助理说婚纱穿在她身上很美。 屏住了呼吸。 林馥蓁没有等来拉帘缓缓拉开的时刻。 一帘之外,手机铃声响起。 从通话内容不难听出是谁来的电话,让.皮埃尔.帕的遗体告别仪式就定在四点半到五点之间。 林馥蓁对一帘之外的人说:“嘉澍,我们待会还得拍照。” 那通电话维时一分钟左右,电话以连嘉澍的“我现在在试礼服。”结束。 那通电话结束,周遭再无任何杂音,他站在帘外,她站在帘内,时间在一分一秒流逝着。 在极度安静的空间里。 拉帘缓缓被拉开。 而她的心已然安静得就像一片湖泊,一动也不动,出神凝望着蔚蓝海面,直到那片阴影挡住她的视线,那声“小画眉”在那个瞬间居然让她生出了恍如隔世之感。 缓缓侧过脸来,触到熟悉的眼眸。 他手触了触她脸颊,轻轻说出“真好看。” 垂下眼眸,淡淡说了声谢谢。 异乎寻常的安静。 片刻—— “小画眉,一切还来得及。”连嘉澍说。 “什么叫做一切还来得及?”她问,语气一派天真。 “不觉得此刻站在这里的你和我很荒唐吗?现在结束这一切还来得及。” 眼睫毛抖了抖,轻声说着:“刚刚是谁给你打的电话?嘉澍,你的语气让我觉得和你通话的是一位可爱且温柔的姑娘。” 落在她脸颊上的手收回。 设计师好心留给那对新人的八分钟时间提前三分钟结束。 在摄影师的镜头下,林馥蓁和连嘉澍摆出各种各样的亲密姿势,或深情凝望或窃窃私语。 薇安官网负责人会在这些照片中选出几张较有代表性的照片放在薇安官网上。 婚礼还会在薇安官网进行直播。 关一天之后即将举行的那场婚礼,日后人们在评价时也许会说“那是一场特殊的分手仪式。”这场特殊的分手仪式到了年轻人眼中也许变成了“在我看来那有点酷。”,年轻人在接受新鲜事物上反应总是很快。 关于一天之后的那场婚礼,问林馥蓁有什么看法。 这是小画眉送给小法兰西的一场一刀两断大会,一场连藕断丝连的机会也不会留下的绝别。碰到她心情好的话她也许会如是告诉。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就是婚礼了~婚礼是大戏。 PS:峦帼已经完成决裂戏了,我知道你们想快点看到撕逼,但一些东西得按照逻辑来,就是那种倒过来有道理,反过来也有道理,横着来竖着来也有道理的东西,这样也不枉费你们每天等着更新。妞们就当多发一点时间陪峦帼吧 ☆、人间蒸发 十二月二十九号, 距离林馥蓁和连嘉澍举行婚礼的时间还有一天。 傍晚时分,方绿乔独自站在海滩上,手紧紧握着手机,一个小时之前,她鼓足勇气给连嘉澍打电话。 前来参加小土豆遗体告别仪式的人都走了,整个海滩空荡荡的, 方绿乔没能在告别仪式上看到连嘉澍, 出现在遗体告别仪式的是连嘉澍的管家。 于是, 鼓起勇气给连嘉澍打电话, 连嘉澍说他在试礼服。 方绿乔没能在连嘉澍变成别人的丈夫之前见上他一面。 “别人的丈夫”这个称谓让方绿乔一颗心似乎被一双无形的手紧紧拽住。 夜幕降临,站在漫天繁星下。 当那颗流星从头顶上划过时,方绿乔在心里许下奇怪的愿望, 一个不是太好的愿望:她希望明天发生在戛纳海滩上的那场婚礼最终以惨淡结局收场。 关于许愿,方绿乔是这样理解的, 那只是人们用来安慰自己, 缓冲某个时刻所产生的焦虑消极, 让自己一颗心得以有所寄托所想出来的傻法子。 这个世界, 每天许下愿望的人千千万万,不见得能实现愿望,那些号称愿望实现的都是机缘巧合。 许完愿望, 方绿乔觉得自己情绪好多了。 十二月三十号,林馥蓁起了一个大早,完成三千米漫步,计时器显示比昨天还快了三分钟, 这个结果让林馥蓁还是满意的。 中午,林馥蓁和叶云章一起午餐。 临海阳台餐厅,身穿淡蓝色衬衫背搭着深色休闲薄毛衣,背海而坐的东方男人看着一点都不逊色于身材高大的外国男人们。 林馥蓁做出一副被其魅力迷倒的姿态。 男人笑而不语。 “叶叔叔。”坐在叶云章对面。 目光在她脸上巡视一番,叶云章眯起眼睛:“林馥蓁,你明明还是那个会偷偷把你妈妈护照藏起来的小眼镜虫,怎么一个眨眼间一下子就要嫁人了。” 是啊,她偷偷藏起妈妈护照鬼鬼祟祟的样子似乎还是发生在昨天的事情。 憋嘴,笑。 映在玻璃杯里的笑容云淡风轻。 这云淡风轻的笑容最近几天林馥蓁反复练习,也许,这样的笑容很快将会被派上用场。 兰朵拉,兰秀锦的骄傲不能丢。 叶云章此行目的将承担在结婚进行曲奏响时把新娘交付到新郎手上的任务。 这个任务原本属于另外一个人,但,那个人已经没资格站在那个位置上了。 “叶叔叔,你心里偷着乐吧。”林馥蓁朝叶云章挤眼。 这个明恋暗恋兰秀锦多年的男人在接到这个任务时肯定心花怒放,特别是这个人物是由兰秀锦指派的。 在外交场合游刃有余的男人难得左顾右他了起来。 午餐过后,林馥蓁和叶云章驱车前往戛纳。 婚礼为西式婚礼,牧师,唱诗班,以及几名司仪已经抵达酒店,下午安排了为时半个小时的婚礼彩排。 原定三点四十分的婚礼彩排因准新郎的关系一直到五点十分才开始。 小法兰西开着崭新的超级跑车,副驾驶座位坐着安德鲁,当着众人,玩了一个漂亮长直线倒车进入车位,才施施然下车。 关于迟到一个半小时时间的原因—— “它比原定时间晚一个半钟头才被送到我车库。”连嘉澍指着那辆亮得都快要让人睁不开眼睛的明黄色兰博基尼。 说完,当着叶云章的面,捧起她的脸,唇重重压在她唇上。 半个小时婚礼彩排还算顺利,安德鲁表兄弟来了,新的八人小组成员也到场了,期间,当牧师询问新郎是否愿意接受新娘为合法妻子时,安德鲁笑场了。 安德鲁笑场。 他的卡特表兄也提出自己的看法:你们确信这是在举行结婚典礼,而不是在玩结婚游戏。 卡特的话招惹来琳达的叱喝,安德鲁起哄,牧师表情略显尴尬,连嘉澍目光淡淡。 彩排结束,一分钟也没耽搁,连嘉澍开着他那辆亮得扎眼跑车离开。 今晚在巴黎大酒店,有一场新年倒计时派对等着他,这场新年派对还有另外一个主题:最后的单身派对,据说,小法兰西的朋友们已经给他准备堪比联合国阵容的热辣姑娘。 今晚,林馥蓁也有薇安官网为她举办的告别单身派对。 目送连嘉澍的车消失,林馥蓁抹了抹脸,眼睛找到叶云章,半个小时的婚礼彩排时间她自始至终都不敢去看叶云章。 庆幸地是,叶云章没说什么,只是拍了拍她肩膀。 新年钟声响起,在渔人码头一家中餐馆阳台,林馥蓁看着漫天烟花在地中海海面荡开。 和她一起看烟花的还有薇安官网的几名工作人员,琳达也勉为其难吃和一顿平价晚餐。 漫天烟火中,拥抱,新年祝福声此起彼伏。 二零一一年到来。 二零一一年一月一号。 新年到来的第一秒,琳达说:“林,希望今天会成为你人生阶段的新起点。” 她那只会恋爱的朋友说了很是了不起的话。 凝望着宛如白昼的地中海海面,是开始还是结束,谜底还有十六个小时就揭开了。 早上七点,林馥蓁跑完三千米,经过玛莎家门口时被横伸出的手拦了个结结实实。 拦住她的人是她的邻居玛莎。 玛莎手里还拿着电话,看来玛莎又在和朋友聊天了。 拿着电话眼睛锁定她的脸,从脸到脚,从脚到脸,小心翼翼试探:薇安?《我们的薇安》里的薇安? 这个一天到晚总是唠叨丈夫儿子的家庭主妇的大嗓门曾经让她烦恼过一阵子,但也有些时候玛莎的喋喋不休打破了寂寥时间里的落寞,玛莎家的车厘子味道相当不错。 也许,再回到这里时,玛莎家的车厘子又该成熟了,又也许,从此以后,她再也不会回到这里。 于是,认认真真站好,点头。 “是的,女士。” 忽然提高的声音分贝让林馥蓁耳膜嗡嗡作响,玛莎一边拿着电话大声尖叫一边看着她。 她只能笑。 玛莎声音更加大声了:“玛利亚,她在对我笑,对了,我还没和你说她是谁呢,她是薇安,玛利亚,薇安在对我笑,对了,玛利亚,告诉你的大儿子,薇安是玛利亚姨妈的邻居。” 电话那端声音也不小:“玛莎,你不是说你邻居是一名长得有点像哈利波特的眼镜妹吗?” 长得像哈利波特的眼镜妹? 她到底还要不要对她邻居笑呢。 终于,玛莎挂断电话。 电话放进兜里,朝她伸手:“很荣幸和你成为邻居。” 两只手握在一起。 客套话说完,玛莎又开始打量她了,她一本正经说着,听说你今天要结婚了,可我怎么看你一点都不像是要结婚的人。 想必,玛莎的话代表大多数人的心声。 一个钟头之后,当小法兰西热吻火辣的南美女孩,在蒙特卡洛赌场一掷千金的图片出现在各大八卦网站时,那场八个小时后即将举行的婚礼在外界眼中更为不被看好了。 甚至于,博.彩公司也来凑这个热闹了,据说每十人中就有九人压婚礼最终会泡汤。 中午十二点半,站在房间门口,第一次,林馥蓁的如此有耐心,把房间里的每一样小物件看了个遍。 最后,目光落在窗外那片蔚蓝海面上,今天天气极好,海面混合深蓝浅蓝,像男孩子们爱穿蓝色条纹衬衫花纹。 “再见了。”当从心里默念出这一句时,林馥蓁心里知道。 真是到了告别的时刻。 关上庭院门时,屋檐下的风铃还在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门口停着车,索菲亚站在车旁边。 车子启动,林馥蓁拉下车窗,和站在门口的玛莎挥手说再见。 在前往戛纳海滩途中,林馥蓁接到黛西阿姨的电话。 黛西阿姨询问了她婚礼的事情,这通电话通话时间前所未有的长,一直是林馥蓁在说,黛西阿姨在听。 电话即将结束前,黛西阿姨叫了她一声阿蓁。 “嗯。” 沉默,片刻。 “阿蓁,谢谢你来到黛西阿姨身边,虽然,这对于你来说不是什么好事情。” 说完,黛西阿姨挂断电话。 让林馥蓁永远也想不到的是,这是黛西阿姨最后和她说的话。 自从,黛西阿姨再也没有开口过。 两点,车停在负责婚礼的酒店门口。 婚礼现场已经布置完毕,白色的临时通道衔接在酒店大厅和沙滩之间。 沿着白色台阶是白色的长地毯,地毯尽头是阿拉伯帐篷,阿拉伯帐篷四角分别放着白色玫瑰花束,帐篷外是嘉宾席,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直播信号车也到位了,负责直播的工作人员在测试信号,若干名保全人员正在清场,也许是现场布置得太过于简陋,游客们也提不起劲围观。 让林馥蓁比较意外的是,连嘉澍比她早二十分钟抵达酒店,一名婚礼策划人员和林馥蓁说,连嘉澍在阿拉伯帐篷站了小会时间。 “你的新郎连发呆时看起来也漂亮极了。”那名婚礼策划一脸羡慕表情。 林馥蓁想,再过三个钟头,这位脸上的羡慕表情也许就会变成同情的表情了。 见完设计师,林馥蓁和索菲亚去了为她准备的房间,到场嘉宾来了一半,另外的陆陆续续已经在来的途中。 坐在化妆镜前,透过镜子去看索菲亚。 仗着黛西阿姨给索菲亚的薪金高,她似乎没少压榨索菲亚,威逼利诱,耍赖瞒骗,还两次让她一个单身女性开车去埃兹把放在连嘉澍家里的行李连夜搬回,不久前的西班牙之行她还强人所难,让索菲亚为自己的任性行为圆场。 真是罪该万死啊。 法国女人手劲一如既往的温柔。 索菲亚今天给她化妆的时间用时比平日里久了些。 化完妆。 索菲亚没和往常一样把空间留给她。 站直身体,林馥蓁给法国女人深深鞠了一个躬。 直起腰,说索菲亚谢谢你。 谢谢你之后是—— “对不起。” 林馥蓁知道索菲亚有一个妹妹,索菲亚的妹妹如果现在还在世的话今年和她同岁,她就是利用索菲亚想念妹妹的微妙心态,稍加卖弄让法国女人偏向于自己。 继而,有恃无恐。 这会儿,她良心发现,把自己的龌蹉心态一一告知法国女人。 “我早就知道了,你其实不喜欢吃荞麦食品。”索菲亚淡淡说着。 呃…… 的确,喜欢吃荞麦食品的是索菲亚的妹妹,但为了让索菲亚在自己身上看到其妹妹的影子,林馥蓁假装很喜欢吃荞麦食品。 好吧,这是一个了不起的法国女人。 “林馥蓁。”压根是一种以姐姐警告妹妹的语气。 “是。”规规矩矩,正正经经应答。 索菲亚看着她。 这个时候,林馥蓁才发现索菲亚有一双琥珀色的眼眸,据说,拥有琥珀色眼眸的人是智慧的象征。 索菲亚看着她,说:“记住,不管遇到什么,都要好好生活,这样才不辜负爱你的人。” 这话听着像临别箴言。 后来,林馥蓁再想索菲亚的话时,明白到,这话就是一句临别箴言。 拥有一双琥珀色的女人什么都知道,而她什么都不知道。 索菲亚离开了,化妆间就只剩下她。 一旦她离开这个房间就意味着,在日落之前,她也许需要去应对一场疾风骤雨。 现在,林馥蓁需要一点独处时间,让自己冷静下来。 闭着眼睛坐下化妆镜前。 开门声响起,之后是熟悉的脚步声。 脚步声停在化妆镜前。 “林馥蓁,我们需要谈谈。”声音也是咫尺的声音。 犹自闭着眼睛。 “这几天,我收集了一大堆一家人其乐融融的画面,企图在这些画面找寻它们的可爱之处,但到目前为止,我没从那些画面上挖掘到它们的可爱之处。” “数个钟头前,在我们即将举行婚礼的场地,我尝试去接受我即将变成一个女人的丈夫这样一个事实,但到目前为止,这个身份在我脑海中一片模糊。” 林馥蓁紧紧闭着眼睛。 “林馥蓁,在我理解里,婚姻是一件严肃的事情,可,到目前为止,即将举行的那场婚礼对于我而言,更像是一出游戏,孩子很可爱,婚纱很漂亮,这理由听着荒唐极了。”连嘉澍以一种极为隐忍的语气说出这段话。 这语气让林馥蓁觉得下一秒他就会爆出垃圾话。 配合着大量的垃圾话这个房间所有东西都会被毁于一旦。 闭着眼睛,说着:“嘉澍,一点也不荒唐,当你把别人阳台上的餐布披在我身上;当我在薰衣草冰淇淋吃到戒指时;当你只给我三秒钟时间让我戴上戒指时;我从来就没有觉得那些时光有一丝一毫的荒唐。” “嘉澍,现在,我来告诉你,那三秒钟的感受,前一秒觉得像在做梦,这个梦还是美梦,第二秒,是用来确认那是不是一个梦,第三秒,欢天喜地,除此之外无他。” 沉默。 时间一点点流逝着。 “林馥蓁,订婚和结婚意义不一样。”连嘉澍艰难说出。 “不,一样的。”轻声说着,“从你心里开始有和一个女人共度一生的念头之后,你的脚会很自然地把你带到珠宝店,你和珠宝店店员细细描绘和即将你共度一生的女人的若干特征,一心希望着店员能帮你挑出讨她欢心的戒指,毕竟在这方面上你是门外汉,终于,你得到店员的一再保证。” “带着戒指,脚步飞快,心怀忐忑来到她面前,鼓足勇气单膝跪地,在你终于如愿以偿把戒指戴在她无名指上时,一时间控制不住自己的激动别开脸去背着她擦拭眼睛,一切尘埃落定,明天后天结婚,或者是两年三年举行婚礼对于你来说从来不存在任何障碍,因为那是迟早的事情,因为你打从内心里知道,那是将和你共度一生的女人。” 沉默。 “除非……”更紧闭着眼睛,以防眼泪寻得机会夺眶而出,“除非,你只是想用戒指套住一个女人,而压根没想过和那个女人共度一生,分享余生。” 沉默。 片刻,他问她林馥蓁这些话你从那位情感专家专栏上看到的? 她听到扯领结的声响。 他可是在想着,林馥蓁这头蛮牛真真是一点都不可爱,不可爱极了。 “林馥蓁,睁开眼睛,睁开眼睛看看我。”他说。 缓缓睁开眼睛。 如他所愿,看着他。 眼前的人,一旦以现以这幅模样出现在蔚蓝海岸区,该会惹来多少女性的尖叫。 这些尖叫的女人们一定没少往“我的上帝,得到他的那个幸运女人会是谁?”这个方面想吧。 只是—— 目光缓缓,从那张脸的眉到目每一处所在,她的眼睛都造访了,她没在这张脸觅得一丝一毫的快乐痕迹。 反而,这张脸给人一种即将前往葬礼现场的错觉。 嘉澍,嘉澍。 是去婚礼啊,不是去葬礼啊。 哪怕你此时此刻表情能有一丝丝快乐,日后,我和朋友谈论起你来时,也不会那么的不堪。 嘉澍,我是小画眉啊。 近在咫尺的脸往着她又靠近一点点,似乎想让她能更清楚看清他:林馥蓁,这样我你要么? 可真残酷。 轻声唤小画眉,一字一句: “如果你接受这样的我,在神父面前宣誓我真心与林馥蓁结为伴侣,那又有什么不可。” 作者有话要说:评论太闹心了,还好是在更新之前才看,不然真的是写不了了,都说了我不怕喷就怕催,灌水,太拖拉了等等等,我之前都说了嫌慢的养肥或者弃文,我每本到最后都会看到类似这样的评论,现在因为工关系,知道自己不可能一直写下去,会更加珍惜写文以及和大家互动,然后,发现,一直说好话没有用,真的没用,那些真心诚意说给你们听的变成了狡辩的行为~我去。 就不能让我好好讲一段故事吗,讲这对男女是怎么相爱的,讲这对男女是怎么分开的,讲情动,讲矛盾,讲为什么会分开的,也讲友情讲亲情讲大自然讲生活,一个人人间蒸发不是像一个气球,拿针戳一下就没了啊亲,亲人!一对相处了十年的男女要撕破脸更不是简单的事情啊。文节奏没问题,那是因为你们急着看爽点,但故事是我的,我就必须为我的故事负责,因为后面还有人来看这个故事,很久很久以后还会有人来看这个故事,这是我想一直留下来的故事模式。 言尽于此。 最后请觉得慢的要么养肥要么弃文,鞠躬。 ☆、人间蒸发 连嘉澍走了, 笑着离开化妆间。 林馥蓁依然维持之前的姿势坐在化妆镜前,化妆室闭路电视记录着婚礼现场情况,前来参加婚礼的五十名嘉宾都已经到场。 三点十分,林馥蓁接到薇安官网负责人打来的电话,一切已经按部就班,薇安婚礼直播室现在访问人数已经突破千万。 也就是说, 现在有一千万人通过薇安官网观看了婚礼, 林馥蓁相信, 再过一个小时, 会有更多人挤进直播室。 这可不是什么好的事情,但肯定是罗斯家想要的结果。 二月那场特属于她的个人香水发布会,香水理念现在已经改成了:在那个二十岁的东方女孩身上刻着:自由、坚韧、独立。 自由坚韧独立这简直是为西方价值观量身打造。 三点十五分, 林馥蓁给防爆队的头打了一通电话。 一切正朝着原计划进行。 三点半,林馥蓁打开房间门。 两名婚礼策划人员已经等在门外。 在通往婚礼现场走廊上, 其中一名婚礼策划人员频频往花园张望, 往花园张望几眼, 又回过头来看她一眼。 后, 在同伴提示下收起好奇心,面朝前方。 花园处,传来男人女人的嬉闹声, 男声她再熟悉不过,至于女声是谁林馥蓁也懒得去关注,无非是住在酒店的女房客,即使和她们搭讪的男人穿着结婚礼服, 但也不妨碍她们愉悦的心情,毕竟秀色可餐。 想必,那位婚礼策划人员现心里还在好奇,新郎和别的姑娘打情骂俏,新娘怎么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可真奇怪。 现在,林馥蓁真的没精力去管这些,仅剩的精力她要留着—— 留着在最后关头把球踢进网窝,那记进球必须要快准狠。 足球场上,两支球队九十分钟比分一直处于僵持状态,补时阶段的进球通常被称之为绝杀。 倒计时时间,那记球飞向网窝,进球哨响起,计时器停止工作,比赛结束。 至此,对手无翻盘机会。 她得把仅剩的精力留在送给连嘉澍的那记绝杀上。 混蛋! “小画眉,如果你接受这样的我,在神父面前宣誓我真心与林馥蓁结为伴侣,那又有什么不可。” 连嘉澍不稀罕,林馥蓁也不稀罕! 一身正装的叶云章迎面而来。 花园里,女人的笑声像枝头乱颤的花骨朵。 林馥蓁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脸堆上笑容:“叶叔叔。” 叶云章的目光落在花园处。 挽着叶云章的手,说叶叔叔,走吧,我还得换礼服呢。 换好礼服,新娘专用室,林馥蓁接受所有一一推开这个房间的人的祝福。 十四人中就有十三人是她和连嘉澍共同的朋友,其中一位还是连嘉澍的前女友,这些人一边赞美她的礼服一边送出祝福,祝福语轻飘飘的。 在这些有着显赫家世的女孩们眼中,这更像是一场好玩的派对。 最后一位进来的是琳达。 一直总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人难得显示出了不爱说话的一面。 好不容易憋出来的那句话是:“林,直觉告诉我,Yann如果选择放弃你的话,那么他以后会一直后悔,后悔他今天的所有行为。” “不要忘了,你有得到嘉澍的机会。”调侃着。 “林,我不是在和你开玩笑,”琳达一本正经,“为了证明我的直觉,我要带走今天婚礼的所有录音带,直觉告诉我,以后,Yann会来找我要婚礼录影带,到时候,我要狠狠嘲笑他一番。” 又是直觉。 “林,你觉得我这个主意怎么样。”琳达煞有其事。 “好主意,如果有一天嘉澍去找你要婚纱录音带的话,帮我告诉他一句话。” 凝望着镜子里身穿白色婚纱的人,说,琳达你过来。 琳达附上了耳朵。 在琳达耳边说完那句话,林馥蓁垂下了头。 沉默。 片刻,琳达恋恋不舍:“林,如果Yann做出让你失望的选择,你会离开很久吗?” 手搭在她肩膀上:“就三个月而已。” 琳达摇头。 说:“不,直觉告诉我,你这次离开会离开很久很久,久到再见面时我们都变成了另外一个样子。” 又是直觉。 这回,轮到林馥蓁摇头了。 想必,在她摇着头心里不以为然时怎么也想不到琳达的直觉在这短短几分钟时间里,可以媲美那些号称有预言能力的先知们。 离开房间前,琳达一再保证,她是值得信任的朋友,她不会把事情搞砸的。 刚刚关上的门又被打开,这次进来的是叶云章。 距离离开这个房间就只剩下五分钟,这五分钟是给新娘和牵她手进入礼堂的人最后的脚步演练。 叶云章把她细细端详一遍,说林馥蓁我收回之前的话。 眼睛打着问号。 “偷偷把妈妈的护照藏起来的小眼镜虫似乎还是昨天的事情这句话,你现在的样子足以让一个足球队的男人天天等在你经过的地方,为的是能看你一眼。” 这应该是高规格的赞美了吧。 “叶叔叔要把这样的好口才留在兰秀锦女士面前展现。”做出叹息状。 “林馥蓁。” 应答一句,低下头。 “在叶叔叔眼中,连嘉澍不应该是等着看你一眼的那支足球队中的一员,他不值得你去看他一眼。”叶云章说。 嘉澍,看看,你的糟糕表现让叶叔叔都说出这样的话来了。 “林馥蓁,现在改变主意还来得及。” 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上前,去拥抱一把年纪还玩暗恋的男人,说:“叶叔叔,请相信我,不值得的,我一眼都不会给。” 这一刻,如果有人告诉她一件事情:不久之后的一个清晨,她会用把一把水果刀刺伤这个男人—— “这不可能,他是叶叔叔。”她肯定会一口否决,否决还不足以表达她对这话的生气程度,加重语气:那是永远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她怎么可能对叶叔叔做出那样的事情。 但,很多彼时间口中的不可能一旦变成可能后,再回想,当时口中的不可能到了某个特定时间点,就变成了一种必然。 四点零五分,林馥蓁和叶云章离开房间,坐上等在外面的酒店电力车。 电力车在十分钟后会抵达海滩。 四点十五分,车子停在临时搭建的帐篷前,嘉宾席位座无虚席,新郎也到位了。 婚礼没有伴郎伴娘,四名花童都来自于朵拉之家的孩子,其中年纪最小的在她走进帐篷时还来摸她的婚纱,以一种很是怀疑的语气问她,你真的是薇安吗? “当然。”莞尔。 “我以后也能像你一样穿上漂亮的婚纱吗?”特殊的成长环境让小姑娘在谈起这个问题时语气担忧。 “会的。” 四点二十分,和往常一样,方绿乔打开中餐馆更衣室门,这一天她都在恍恍惚惚中度过,周遭哪怕一个风吹草动都能让她在瞬间高度集中精神,她总觉的下一秒就要有大事情发生了。 然而,下一秒时,周遭还是静悄悄的,什么事情也没发生。 离开培训中心时,有半数以上的学员都在收看薇安和小法兰西的婚礼直播,之前在外界眼中扑朔迷离的那场婚礼似乎在一夜之间赚足眼球,仿佛所有人都知道了薇安和小法兰西即将举行婚礼的消息。 即将举行婚礼?早上,方绿乔在公车上听到这个消息时心里还想着,即将举行,也就是还没举行。 还没举行,就意味着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时间一点点流逝着,正在收看婚礼直播现场的学员们嗟叹,穿上礼服的小法兰西淋漓尽致诠释了什么是梦中情人。 “这样的人也只能在梦中相见了。”在类似这样的嗟叹中方绿乔仓皇而逃。 骑车前往中餐馆途中,方绿乔想要是她一直这么心不在焉下去,出车祸是迟早的事情。 可是,她并没有出车祸,车一直开得很稳,有一次眼看就要撞上,还好那位司机车技了得,司机打开车窗,指着她:你想找死吗? 一吓,精神似乎回来点。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周遭依然静悄悄的,方绿乔一颗心也越来越为绝望。 换上服务生制服。 低着头,往主餐厅,耳边听不到往日食客的聊天声碗碟的磕碰声,周遭安静得可怕,是她耳朵出问题了吗? 半个身位刚刚越过员工门门线,那把枪枪口抵在她左边太阳穴上。 下一秒,方绿乔明白到,不是她耳朵出问题,而是餐厅出问题了。 同一时间,林馥蓁接过花束。 把花束举在心上位置,另外一只手伸进叶云章臂弯,站停,等待结婚进行曲响起。 蓝天,白云,海风,一望无际的海岸线,象征着爱情的旋律响起,这足以让相爱的人听得热泪盈眶。 在耳熟能详的旋律中,白色花瓣像下在艳阳天的雪花。 先迈出去的是左脚。 伴随着迈出去的那一步,纱裙裙摆在白色地毯上缓缓拖行,白色地毯尽头站着身材修长的年轻男子。 一切…… 一切美好得让林馥蓁产生出了某种错觉,仿佛白色地毯的尽头,她将和他许下共度一生的诺言,仿佛下一秒就抵达了生命的尽头。 生命尽头处,他们白发苍苍。 她变成了老的小画眉,他变成老的小法兰西。 他们的六个孩子也有属于自己的伴侣,秋日草坪下,她依偎在他怀里,看着一箩筐的小不点们吵闹追逐。 变老了的小画眉,变老了的小法兰西。 蓝天,白云,海岸线,等到白色地毯尽头的男人变得模糊不堪的影像。 眨了眨眼睛。 眼前恢复一片清明。 即使她的脚步放得很慢,但叶叔叔还是把她带到他面前。 他站在距离她三步左右的距离看着她。 小法兰西还真是说到做到。 想必,此时此刻,正在观看婚礼直播的人十人中就有九人说出“新郎看起来就像要赶赴刑场。”这样的话。 垂目,从心底里叫唤出的那声“嘉澍”布满哀愁。 往前一步,再往前一步,再再往前一步。 她和他肩并肩站在一起。 演奏乐队也完成了他们的使命。 周遭只剩下海浪声。 先出场的是婚礼司仪,寥寥几句,神父上场念致婚词。 在神父念到最关键时,嘉宾席传来了一声惊呼。 那声惊呼让神父皱起眉头,到底是谁这么不礼貌,在婚礼现场发出这么不和谐的声音? 在场的人也齐齐去找寻声音源头。 当看清楚罪魁祸首是谁时,很多人肯定会在心里说了声:难怪。 惊呼声来自于琳达,那个除了和男人约会什么都不会的连锁酒店千金。 琳达似乎没意识到在别人的婚礼制造出这样的噪音是一件很不礼貌的行为。 她拿着手机解释:在距离婚礼现场五英里处的一家中餐厅发生了绑匪和防爆警察对峙的大戏码,绑匪挟持餐厅数百名人人质,防爆警察已经包围了餐厅,绑匪开出条件要一百万欧和一架送他们离开直升飞机,目前警方给予的回应是,钱正在筹备当中,但直升飞机因新年假期飞行员处于休假期原因,无法提供。 目前,绑匪正在和防暴队派出的谈判专家针对直升飞机进行交涉。 怕大家不相信她,琳达还精准说出了那家中场馆的名字。 中餐馆的名字让自始至终都一副事不关己的人回过头去。 连嘉澍回过头去,林馥蓁手紧紧握住花束,因为不紧紧握住的话,花束也许一下子就从她手中掉落下来。 走在这个时刻,她已是累极。 再过十分钟,一切就解脱了,林馥蓁心里拼命告诉着自己。 本来想对琳达给予谴责的人在听到她说,绑匪号称还有接应同伙,接应他们的同伙就在附近时都没再说什么。 他们现在所在方位就在中餐厅附近。 有若干几位也偷偷拿起手机,视频是从个人社交网站平台流出,正在现场的人用手机记录一切再第一时间传到社交网上,这则消息再通过门户网站快速扩撒,附近区域的人更是奔走相告。 坐在最前排的是安德鲁的卡特表兄,那是一个崇拜暴力又爱凑热闹的家伙,他怎么可能错过这样的事情,他似乎很满意现场气氛,目光落在手机屏幕上,赞美:像在看好莱大片。 这时,琳达似乎又发现了什么,侧过脸去看坐在她身边的安德鲁,大声惊呼:猜猜我在现场看到谁,二十欧……二十欧女孩也……也在现场,一把枪……一把枪正指着她……她的脑袋,二十欧……二十欧脸都吓……吓白了。 “二十欧?”安德鲁皱眉,一把抢走方绿乔的手机。 “那叫什么来着……嘉澍,”没去理会安德鲁,琳达目光转向连嘉澍,“就是那个说喜欢你,然后……跳了钢管舞的女孩。” 连嘉澍目光转向安德鲁,似乎想通过安德鲁的脸色表情去求证事情真伪。 现在,作为新郎的他自然没办法也像那些人一样,拿个手机,时时刻刻关注五英里外那场绑匪和防爆警察对峙的大戏。 很快地,安德鲁给予了他准确的答案:是真的。 安德鲁站了起来,做出抱歉手势,快步往着婚礼出口处。 这一切也仅仅发生在三分钟的时间里。 在牧师的轻咳声中,现场的人才想起这是一场婚礼,注意力从手机移开,坐直。 五十名来宾少了一位。 看来,安德鲁还是没有彻底忘记方绿乔,也许他自以为忘记了,但,这一刻,他发现其实没有。 现场恢复到一场婚礼应有的严肃气氛,牧师手盖在圣经上,新郎站直身体,嘉宾眼睛落在新娘身上,因为新娘迟迟没有到位。 不顾众人目光,林馥蓁手伸向一脸疑惑的卡特。 那位老兄把手机交到她手上时还以一副好学生向老师保证的语气说没事,她把手机丢到海里喂鲨鱼他都高举双手赞成,说这些话时他还不忘朝琳达挤眼:很快,被没收手机的人就是你了。 林馥蓁把手机递到连嘉澍面前。 手机屏幕还在播报中餐馆的人质事件。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就掰了 ☆、人间蒸发 林馥蓁把手机递到连嘉澍面前。 接过手机, 关机,把手机交到牧师手上,一气呵成。 婚礼继续进行。 很快,婚礼来到最高潮阶段,牧师询问新郎是否愿意娶新娘为合法妻子。 新郎的脸映在大屏幕上,开口, 按照口型, 现场嘉宾乃至正在收看婚礼直播的观众都以为即将从新郎口中听到那句:我愿意。 是的, 我愿意。 然而…… 现场只有海潮声, 海鸥的叫声。 新郎脸缓缓转向新娘,像在看新娘又像不是。 一秒、两秒、三秒。 先打破现场沉默气氛的是新郎新娘共同的朋友,她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大声说:“Yann,快说我愿意。” 唯一知道真相的琳达终究还是忍不住了, 是担心新郎还是担心新娘, 不得而知。 让林馥蓁比较意外的是连嘉澍到了这个点才发作。 再细细想, 可以说意外, 也可以说不意外。 也许他真的是尽力,尽力去接受和林馥蓁共度一生的种种可能,怀着一丝丝侥幸心理想说不定顺其自然就结束了。 但, 当决定性的时刻到来时,一切一切开始变得无比清晰了起来。 毫无喜悦,甚至于有点厌烦。 蓝天白云下,牧师问穿着白色礼服的年轻男子:愿不愿意娶林馥蓁为你的合法妻子。 世界在那个瞬间安静得出奇, 就只剩下那个声音。 愿不愿意娶林馥蓁为你的合法妻子? 看着眼前的女孩。 愿不愿意娶林馥蓁为你的合法妻子? 那个答案再清晰不过。 拉起她的手,不是面向牧师,而是往着远离婚礼现场的所在,以一种毋庸置疑的姿态,脚步越来越快。 到最后—— 到最后,林馥蓁都得用跑的才能追上嘉澍的脚步了。 两人面朝大海。 不一会时间,海风吹乱了他们的头发。 先打破沉默的人是连嘉澍:“如果刚刚发生的是一场结婚游戏的话,我会当着全世界说一万次,我愿意,但,那不是在玩结婚游戏,所以,我说不了我愿意。” “明白。”她说。 “你也知道,我极度讨厌被当成提线木偶,让往西就往西,让往南就往南。” 沉默着。 风撩起了婚纱裙摆,海面茫茫一片。 “林馥蓁,”顿了顿,他说,“一场婚礼如果缺失其中一方的喜悦之情,那这场婚礼就会变得毫无意义。” 望着海平面发呆。 “婚礼的一切一切让我觉得极度的不舒服,林馥蓁,我现在需要喘一口气,我需要离开这个让我感觉到窒息的地方。” “好。”也唯有这样回答了。 他开始亲吻她的额头,她被动承受着,他垂下眼眸说小画眉别用那样的目光看着我,我受不了,说小画眉我只是需要喘一口气。 点头,这会儿,她都懒得去回答他任何一句话。 他看着她,她回看他。 他说,林馥蓁,你说点什么吧。 说点什么啊,嗯,那她就说点什么。 她问他嘉澍你想清楚了吗? 他细细打量她,笑着说,林馥蓁你穿上婚纱的样子比我想象中还要美,我没理由放开这么美丽的新娘。 但他又以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但,不会是现在,起码现在我对孩子们无任何好感,甚至于,他们给我的感觉十分的糟糕。” “可,怎么办,嘉澍,”她说着,“现在,我就觉得孩子特别可爱,你就不能因为我喜欢而去喜欢他们吗?” 他看着她。 说:“不能。” “嘉澍,你要走了吗?” “我想我得去透透气。” “嘉澍,方绿乔的事情你应该是清楚的对吧?” “林馥蓁……” “回答我。”表情固执,语气也是极度固执。 片刻,淡淡哼出:嗯。 点头,林馥蓁缓缓开口:“嘉澍,一旦你从这里离开,在我眼里将变成,你是为方绿乔离开,你也知道,我特别的讨厌方绿乔。” “林馥蓁!” “嘉澍,不能否认的是,这场婚礼是因为方绿乔才中途终止。” “不要蛮不讲理。” “可那就是一个事实,嘉澍。”她说,“如果没有方绿乔的事情,我想也许现在婚礼已经圆满结束了,你不是来到婚礼现场了吗,来到婚礼现场穿上结婚礼服,就意味着这场婚礼得到你的承认。” “林馥蓁,你真的是……” “像一头蛮牛对吧?”看着她。 “而且还是一头极度自私的蛮牛。” 真不客气。 “嘉澍,我们一样的自私。” 他深深看着她,逐渐地,眼眸底下泛起淡淡的浮光:“对,我们一样的自私。” 她还穿着婚纱,他还穿着礼服,不远处是他们的婚现场礼。 她若干头发落在脸上,他和往日一样,细细帮忙整理,她的头发似乎对于小法兰西有种特殊的偏爱,到了他手里总是服服帖帖的。 片刻功夫,一张脸干干净净。 捧着她的脸,亲吻她额头,再次—— 和她说着“小画眉,我只是需要喘口气。”,说着“小画眉,最近你因为婚礼的事情忙坏了吧,剩下的事情由我来处理,我保证,会处理得妥妥当当的”,说着“我们以后还会有属于我们的婚礼,到时,我会尝试去喜欢去接受孩子。” 嘉澍又在骗人了,为了能快点离开这里,他把她都当成孩子来哄了。 他还想再说骗人的话。 “嘉澍,别说了。” “好,我不说。” “嘉澍,你可以走了,婚礼剩下的事情由我来解决,婚礼是由我开始,自然由我来结束。” “小画眉……” “你走吧,但是,记住,”机械性重复之前话:“一旦你从这里离开,在我眼里将变成,你是为方绿乔离开。” 他开始发笑,笑着说:“林馥蓁,你真的是一点都不可爱。” “嘉澍,一旦你从这里离开,在我眼里将变成,你是为方绿乔离开的。”直直看着他,像怕他听得不够清楚,一直说一直说着。 终于,他烦了。 手指着她:“林馥蓁,你是个小疯子。” 闭上了嘴。 指着她的手挥向天空,姿态狂肆。 “林馥蓁,我受过你了,现在,如你所愿,现在我就走,马上走!离开这里,叫上一辆计程车,让计程车司机把我带到那家中餐馆门口,我会告诉那些人,警察先生,我是连嘉澍,我想你们应该听说过我,那家中餐馆其中一名服务生是我认识的女孩,我十分关心她的安危,我来是想知道,这里有没有希望我帮忙的事情,对了,听说你们的直升机驾驶员不在岗位,我上个月刚拿到飞行执照,如果你们需要的话我没问题。” 连嘉澍一口气说出这些话,是一口气。 话说得井井有条,这很难不让人做出联想:也许,打从一开始,这个想法就存在于他心里,顺着心里的想法,一气呵成。 即使在这样的时刻,林馥蓁还是因为连嘉澍这样的一番话妒火中烧着。 明明,理想中,她要很酷的送走他。 熊熊燃烧的嫉妒使得林馥蓁那句“连嘉澍,你是一个骗子”脱口而出。 手指向他:“连嘉澍,不仅你受够了我,我也受够了你,你是一个骗子,你骗了我,你一直在骗我。” “我骗你什么了?”迎着她的眼睛。 “你骗我……”所有所有的话在他冰冷的眼神下,宛如忽然遭遇冰封。 明明,想象中,不是这个样子的,起码不能像琳达的朋友们那样,分手后各自说彼此的坏话。 她是小画眉,他是小法兰西,他们一起玩了十年。 却步,紧咬牙关,指向他的手指开始微微颤抖。 而他迎着她的手指,深深看着她。 就那么深深的看着她,似乎,想用这一眼来记住她,又想用这一眼来忘却她。 “林馥蓁。” 这一次颤抖的是心。 他嗓音低沉:“我期待过你,有那么一个晚上我遇到二十岁来最让我难受的事情,我登上我们很久以前的邮箱。” “我在海边等你,只要在午夜来临之前她出现,从此以后,我会为她做很多很多傻气的事情,可你没出现,你没有给我在你面前做傻事的机会,那个晚上,出现在我面前的是另外一个女孩,她陪伴我度过二十年来最为艰难的时刻。” 原来……原来是这样。 现在,之前她所想不通的事情统统得到理解。 所以,他穿上那女孩织给他的毛衣,所以,一向对献爱心没什么兴趣的人应那女孩的要求去看望那个孩子。 这一切很好理解。 他的声线暗淡得宛如即将坠落于海底的最后一缕光:“林馥蓁,那一晚,你没来。” 不,嘉澍,你错了,那一晚…… 手垂落,闭上眼睛,一句话的事情。 可她就是紧紧闭着嘴,不让自己说出口。 二十岁,真是操蛋人生阶段。 一个劲儿固执着,一个劲儿去坚持一些傻不溜秋的事情,一个劲儿去推崇所谓残缺的美好,以为让对方痛哭流涕肝肠寸断,这一生就值了,自以为是着,所有我对你做的事情都应当是理所当然,因为我为你承受了那么多。 多可笑,但不能否认的是,酣畅淋漓过。 二十岁啊。 “这个时刻,肯定少不了‘担心吗,嘉澍,方绿乔的事情让你担心了吗’这个问题,‘是的,是有点担心’这就是我答案,与仁慈无关,只因为中餐馆被枪指着太阳穴的女孩曾经在某个晚上,以她的方式陪我度过极为艰难的时刻,中餐馆被用枪指着太阳穴的女孩对于我而言,是真真实实存在的一个生命体,如果这个生命体忽然间消失,我想我会很遗憾,遗憾到从脑海里闪过那样一个念头,也许我可以去尝试阻止这件事情的发生。” “如果你问我,方绿乔目前对于我而言,是什么一种存在,我可以回答你,她是在某个晚上陪我度过艰难时刻的人,其次才是林馥蓁所讨厌的方绿乔。” “林馥蓁,很抱歉,我现在还没有爱屋及乌的能力,有一点你大可以放心,即使那个晚上出现在我身边的是街头的流浪汉,即使是这个世界的任意一个人,对于我来说,都将成为一种特殊的存在。” “所谓特殊存在,是偶尔我会打从心里感激这个人在这样的时刻出现,假如这个人遇到什么困难事情,只要是我能力所及,我都会乐意伸出援手,就这样而已,只是,比较不巧的是,这个人恰恰是林馥蓁所讨厌的人。” 是啊,巧的是,那一晚出现的是林馥蓁讨厌的方绿乔。 那一晚,林馥蓁千辛万苦想赶到他面前去,但方绿乔却因机缘巧合出现在他面前。 风起,白色浪潮又冲又急,一个浪头过来,把她的婚纱裙摆拖到海上去。 连嘉澍走了。 离开时身影宛如往着天际,让她在某个瞬间产生出错觉,就好像,时间被永远定额在这一刻,他一直在行走,而她会一直站在原地。 潮水满上,沾湿她的鞋。 回过神来。 已不见了连嘉澍的身影,沙滩上留下无数的脚印,也不知道那串脚印是他的。 朝他远去的方向挥手。 林馥蓁看了一眼天色,日已西沉。 她似乎浪费了不少时间。 想必,这一刻,连嘉澍已经揽到那辆计程车,计程车正把他送往方绿乔的所在。 不远处,站着索菲亚。 提起裙摆,往索菲亚走去,被海水浸透的高跟鞋踩在沙地上,走起路来极为不方便,干脆脱掉鞋,婚纱裙摆太过于繁重,提着鞋又顾及不了婚纱。 扔掉鞋,赤脚走在沙滩上。 索菲亚告诉她从意大利来了电话。 “让他们十分钟后来接我。”和索菲亚说。 林馥蓁回到婚礼现场。 这会儿,她的朋友们可真耐心,除了安德鲁之外,没人离场,他们依然保持着身为前来婚礼嘉宾应有的姿态,也没对只有新娘回到现场感到讶异。 牧师的目光盯着她的脚看了数秒。 朝牧师笑了笑。 取代牧师,林馥蓁站上正中央位置。 垂头,她需要用三秒的时间来让心情平和下来。 索菲亚告诉她,收看薇安婚礼直播的人已经突破三千万,新郎新娘忽然消失在直播镜头后,短短的五分钟时间里,收看人数已经突破两千万,最新刷新时,人数已往四千万大关逼近。 现场嘉宾应该猜到发生了什么,可那将近四千万人不知道现场发生了什么。 一分钟后,将有四千万以上的人知道,她和连嘉澍分手的消息,五分钟后,更多的人会知道。 自然,连嘉澍也会知道的,只是具体什么时间点获知,无从得知。 嘉澍,你那口气要喘多久都没关系。 深深呼出一口气。 一、二、三! 抬头,微笑。 说:“婚礼取消了。” 这话语气轻松得像聚会结束,漫不经心摆手:晚安,我的朋友们。 天知道她为了能以这样的语气说出这样的一句话练得嘴皮子都破了,对着镜子,第一次尝试去开口,没开口泪水都已经掉落了下来,第十次,泪水还是遏制不住,当她成功的让这一句云淡风轻得就像是问候语时,一颗心如遭遇了下雨天,屋檐下雨水一直滴答滴答着。 滴答,滴答…… 目光望向波光粼粼的海面。 那阵风吹过。 垂下眼眸。 再次抬眼时,泪光已经消失不见。 清清嗓音,林馥蓁说起了连嘉澍前女友们会说的话。 “我和连嘉澍先生在很和平的氛围下协商分手。” 一切都按照对林馥蓁所说的那样,离开那片海滩,拦下一辆计程车,稍微思考一下,给了计程车司机精确的地址,方绿乔打工的中餐厅连嘉澍去过一次,那是在他和林馥蓁玩的那场游戏中发生的。 五英里的车程也就眨眼的功夫,通往方绿乔打工的中餐馆是步行街。 计程车在步行街入口处停顿了下来,让连嘉澍觉得比较尴尬的事情发生了:皮夹没在身上。 现在,他的情况一目了然,新郎们不可能把皮夹放在礼服兜里。 计程车司机是一名中年男人,这位中年男人倒也通情达理,朝他笑着说没关系。 “谢谢。”连嘉澍刚想打开车门。 “我女儿房间贴满你的海报。”计程车司机说,并且递给他一支笔。 看来这位老兄从他一上车就认出了他。 接过笔,连嘉澍在计程车司机的背心夹克上签下自己名字。 下车前,计程车司机还如是说“新婚快乐,你的新娘很漂亮。” “她现在还不是我的新娘。”连嘉澍解释到。 计程车司机笑着说很快就是了。 看来,这位老兄还不知道那场婚礼灰了。 下车,沿着步行街方向,中餐馆通往海滩,五米宽的木栈道是快速通往中餐馆的便捷之路,连嘉澍以为选择这条路是因为自己急着抵达现场,可踩在木栈道的脚步和在沙滩上散步的人一般无异,不怎么快甚至于有点慢…… 这个念头一出,迅速加快脚步。 越过那个半圆建筑,连嘉澍就看到那家中餐馆,较为诡异的是,连嘉澍没看到堪比好莱坞动作片的特效场面。 ☆、人间蒸发 越过那个半圆建筑, 连嘉澍就看到那家中餐馆,较为诡异的是连嘉澍没看到堪比好莱坞动作片的特效场景。 中餐馆门口是有停着警车,也有防爆警察的身影,也有围观的人,只是,围观的人正在陆陆续续散去。 整个情况更像是一场演出的应有气氛, 演出结束, 观众散场了。 继续往中餐馆门口走, 这一次, 脚步更快了。 在逐渐加快的步伐中,那种被当成是提线木偶的糟糕感觉又来了,在这种糟糕感觉中脚步越来越快, 沿途中他似乎听到有人抱怨,抛下手头上的工作匆匆忙忙赶来就为了看一场演习。 演习?迎面匆匆而来的人和他撞了个满怀, 现在连嘉澍没时间去和一名冒失鬼理论, 一把推开那位。 “Yann”声音很是熟悉。 艹, 心里骂一句, 停下脚步。 回头。 为了追到方绿乔安德鲁可是策划出了一出蹩脚的英雄救美,那家中餐厅发生的,凭着安德鲁家的影响力要实现一场英雄救美还是有极大可能的。 但是, 安德鲁脸上无丝毫收获一场英雄救美的愉悦表情,而是一副恨不得逮到个人大吐苦水的样子。 似乎,现在他成为安德鲁家大倒苦水的对象。 “我没让她发现我,不然, 在她心里肯定会想,那个四肢发达的家伙又干了一件蠢事。”安德鲁半举双手,“你也先别忙嘲笑我了,这全是法国警方的错,我待会要去投诉这群自以为是的家伙,知道这群家伙是怎么和大家道歉的吗?‘很抱歉,我们只是想来一场比较逼真的演习,没想到会导致出这样的结果,我为我们的愚蠢行为向广大法国民众表达歉意,我们会以此为戒。’我一到现场就听到警方这样的声明。” “愚蠢行为?”手叉腰,呼气,“的确,有够愚蠢的,还有把那些传到网上的也是一群愚蠢的家伙。” 日光呈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诡异状态,南法的日光虽然刺眼,但一向很干爽。 这个时间点已经来到下午的尾声,但连嘉澍却感觉自己宛如处于亚马逊流域的酷暑之下,来自于脊梁处似乎正在承受着某种高气压。 一抹,后背湿漉漉的,从衬衫渗透出的汗水也波及到了礼服。 天气太热了,连嘉澍脱下礼服,脱下礼服还不够,干脆把领结也摘下。 摘完领结,连嘉澍就听到安德鲁问他这样一个问题:Yann,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缓缓抬头,日头呈现出一种穷凶极恶的姿态。 连嘉澍和安德鲁说,你能不能把你说的话再说一遍,我刚刚在想别的事情。 对于安德鲁那番长篇大论,连嘉澍承认他没集中精神去听。 安德鲁看着他。 “说来听听,法国警方们都干了什么愚蠢事情。”连嘉澍尽量让自己呈现出较为轻松的语气来说这句话。 答非所问:“Yann,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耸肩,礼服往地上一扔,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这个举动似乎惹怒了这名四肢发达的家伙,他一把揪住他衬衫领口:“你还没回答我,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四肢发达的家伙似乎沾染到林馥蓁的那股蛮劲。 这一刻,连嘉澍不想和安德鲁多费口舌。 于是他说你不也是出现在这里。 下一秒。 一股重力往连嘉澍的下颚处。 从下颚处传来的疼痛感让连嘉澍皱起了眉头,难不成,安德鲁家的孩子因英雄救美不成把气都发泄在他身上了? 他可一点也不想当沙包,活动手关节,没等连嘉澍做出回应。 安德鲁给了他一个三连击,不是来自于拳头,而是来自于语言上的。 “我有权利出现在这里,但你没权利出现在这里,距离这里的五英里处的那场婚礼不是只属于林馥蓁,它还属于你,前来参加婚礼的人都是为了林馥蓁和连嘉澍这两人而来,你是不是把那个烂摊子留给林馥蓁一个人了?如果是的话你就太可恶了!薇安官网对这场婚礼进行了直播,琳达说有四千万人正在收看你们的婚礼。” “你让林馥蓁一个人去面对四千万人,解释一场新郎消失不见的婚礼,Yann,这对于一个年轻女孩来说,太残酷了,婚礼对于女孩子们来说代表着即将收获一场美好,可你!让林馥蓁收获了什么?她是小画眉,你是小法兰西。” 这话宛如一记闷拳,想去反击的拳头松开。 安德鲁居然选择维护起林馥蓁来了,这听起来很可笑。 冷冷说着:“我和林馥蓁事情容不得你来说三道四。” 意思就是说我和林馥蓁的世界你不了解,也不知道这四肢发达的家伙听懂了没有。 安德鲁这回似乎变得极度聪明起来。 他说:“对于你和林馥蓁的世界我也许不大理解,但是,我能肯定的是,如果你现在还认为那场婚礼是一场游戏的话,那你就错了,没人会把自己婚礼当成游戏,特别是林馥蓁,林馥蓁有多骄傲你是知道的,就因为我瞒着接触方绿乔她就和我断绝关系。” “Yann ,我看到林馥蓁和花童说话时的模样,嘴是在笑着,眼睛却在哭。现在我有一点点明白了,当时她大约猜到这是一场无法收到祝福的婚礼。” 第二记闷拳。 拳头落地点无从捕捉,但隐隐约约可以窥见其所带来的不适感,这种不适感正在快速变得清晰,越清晰情绪就越为压抑。 为了摆脱那种压抑感。 连嘉澍说:“以后还会有婚礼的。” 是的,会的,以后他和小画眉还会有另外的婚礼。 “不,我觉得不会再有婚礼了。”安德鲁说。 艹! 松开的拳头收紧,狠狠往安德鲁的下颚,自以为是的家伙,这一次,他得把他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个家伙说了太多自以为是且莫名其妙的话了。 觉得?这个总是给人感觉班级垫底生的家伙凭什么说他和小画眉不会再有婚礼,说得再天花乱坠也改变不了不堪一击的事实。 看看,跌倒在地上的人和一头懒熊没什么两样。 指着跌倒在地上的人,冷冷说着:“给你一个建议,不想再挨揍的话马上滚出我的视线。” 安德鲁从地上站了起来。 “Yann。” “闭嘴。”拳头再次收紧。 “在婚礼即将举行的二十四小时内,蒙特卡洛赌场,你吻了全场最辣的妞,在距离婚礼半个小时前,你和两位俄罗斯姑娘和三位澳洲女孩分别要了手机号,Yann,林馥蓁不生气,对于你的这些行为林馥蓁没作出任何反应。” 此时此刻,安德鲁说话内容以及说话语气都显露出一名聪明人该有的条件:睿智,冷静。 但!话太刺耳了。 这次拳头方向往着安德鲁太阳穴—— “不觉得奇怪吗?” 挥向安德鲁的拳头如瞬间遭遇冰封。 片刻,缓缓垂落。 一一回想安德鲁说的话。 “林馥蓁不生气。”如第三记落在他身上的闷拳。 关于这第三记闷拳,现在还没导致身体出现任何不适感,就稍微有点小小的窒息感。 那种窒息感就像一个人被困在一个无风无日的午后。 是的,林馥蓁不生气。 单身派对上,他故意吻了当晚号称全场最辣的姑娘,他知道摄像镜头在哪,次日,媒体纷纷以热吻来诠释那一瞬间,这也是他所乐于看到的;婚礼的半个钟头前,在他们举行婚礼酒店的草坪上,他和两名俄罗斯姑娘频频做出举止暧昧,还和三位美国姑娘要了电话号,他知道林馥蓁就站在不远处看着。 是的,林馥蓁不生气。 之前他是意识到这一点,但他理所当然的把林馥蓁的不生气归结为“孩子很可爱,婚纱很漂亮”所付出的应有代价。 这原本是一场就不应该存在的婚礼。 所以,他理所当然认为,那是林馥蓁做贼心虚的表现。 是那样吗?会是那样吗? 缓缓抬头,触到安德鲁的眼睛。 安德鲁家继承人这一刻表现得就像一名冷静的旁观者。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是存在于这个世界的哲学之一。 无风无雨的午后开始施展威力,让人感觉到呼吸困难。 解开衬衫最上面的纽扣。 细细想,细细想,林馥蓁真的没生气,林馥蓁真的没生气吗? 再去细细想。 那阵风吹来,蓝天底下,她披着婚纱,她在说话,开始表情平静,逐渐地…… 无风无雨的午后,似乎有谁打开一点点窗缝,有空气从那扇窗渗透进来,连嘉澍窥见自己在某个瞬间所产生的狂喜。 不,林馥蓁有生气,穿着婚纱,瞪着双眼,活灵活现的模样,嘴里骂着“连嘉澍,你是个骗子。” 林馥蓁生气了! 林馥蓁生气了,从另外一个层面上可以反应出安德鲁猜错了,安德鲁说的都是自以为是的话。 他得马上告诉安德鲁,林馥蓁生气了。 “安……”连嘉澍侧过脸去—— 安德鲁在接电话。 林馥蓁穿着婚纱站在蓝天底下的模样宛如一项电子植入程序,在他的脑子里挥之不去着,循着那个画面,去细细看站在海边的人,妆容漂亮,但…… 但眼神忧郁。 就那样看着他。 似乎,下一秒,看着看着,眼泪就会夺眶而出。 不,不,小画眉,别…… 别哭。 伸手,手指落了个空。 哑然失笑,都是那个四肢发达的家伙给闹的,平日里考试分数总是垫底的学生忽然间拿到年级第一,这可真是个怪现象。 他只是被这个怪现象给唬住了,给迷惑了。 离开时,她还站在那里发呆,海浪把她的礼服裙摆推上来,拉下去,那是有时候总是像蛮牛的姑娘,说不定,这一刻,她还在沙滩上发着呆呢。 他得回到她身边去,一会儿潮水就满上来了。 掉头,往着来时的路。 也就刚走几步,从背后传来—— “晚了。” 脚步有些的虚。 “Yann,晚了,现在你说什么做什么都晚了。” 那第三记落在他身上的闷拳开始显露出无与伦比的致命威力,连嘉澍似乎回到巴黎酒店休息室的那个清晨,林馥着放的那把水果刀刀尖正冷冷指着他的太阳穴。 这一次,捶打在他心上的拳头更凶更盛。 闭上眼睛。 停下脚步:晚了? 安德鲁把手机交到他手上。 低头,连嘉澍就在手机屏幕上看到林馥蓁。 回到婚礼现场的林馥蓁。 安德鲁说了,薇安官网负责对这场婚礼进行直播。 直播镜头给到林馥蓁的脸上。 很多见过林馥蓁的人都会说“薇安比电视上看到的还要好看上一百倍”,这句话说明什么呢? 这句话说明了林馥蓁不上相,不适合任何广角角度。 那是自然,林馥蓁身上有着“小粉猪”美名,受脸型影响,出现在电视上的林馥蓁总是显胖。 连嘉澍很认同“薇安比电视上看到的还要好看上一百倍”这个观点。 只是,这一刻,神奇地是—— 出现在镜头里的林馥蓁要命的好看,甚至于那张脸不输给任何一位银幕大美人。 那么,是什么所导致于林馥蓁的脸在镜头下忽然变得好看了起来呢?在林馥蓁身上发生了什么呢? 把手机调整到最为适合观看的距离。 细细去看。 那一看。 内心深处,有一个部位有隐隐作痛感。 脸还是那张脸,眼睛还是那双眼睛,嘴巴还是那张嘴巴,只是…… 只是,那平日里捏起来像面粉团鼓鼓的腮帮子到哪里去了呢,到底到哪里去了呢。 小画眉,告诉我,这些日子到底发生了什么? 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手指抚上手机屏幕,指尖轻轻去触摸屏幕上那张凹陷下去的脸颊,真该死,索菲亚做的菜一定不和她口味了。 手指轻轻触摸着林馥蓁凹陷下去的脸颊。 那张总是粉嘟嘟的脸似乎在一夜之间只剩下一层皮囊。 “这么瘦,看你以后还怎么当猪”喃喃自语到。“没关系,以后我天天给你做鱼片粥,鱼片粥配甜鸡蛋饼”喃喃自语到。“我知道你喜欢红土城,到时候,我带你去红土城住一个礼拜,你小粉猪的名声又回来了。”“如愿以偿变成了很上镜的美人儿,这下你该高兴吧,可我一点也不喜欢你这个鬼样子。”喃喃自语到。 目光从林馥蓁凹陷下去的脸颊落在她唇上。 小画眉在说话呢。 用他吻过无数次的嘴唇说出:“我和连嘉澍先生在很和平的氛围下协商分手。” “我和连嘉澍先生在很和平的氛围下协商分手。”在心里细细咀嚼着。 五风无日的午后,窗已经全部被打开了。 可那种窒息感仍在。 那窒息感。 如濒临。 “我和连嘉澍先生在很和平的氛围下协商分手。”这话显得可笑。 可笑极了。 “小画眉,都和你说了,我只是去透一口气,就只是去透一口气而已……”喃喃说着。 小画眉“我和连嘉澍先生在很和平的氛围下协商分手。”这种话不能乱说,因为直播镜头在对着你,这话说出就收不回来了。 还有,小画眉,是嘉澍,不是连嘉澍先生。 落在海面上的日光也就在眨眼间变成了淡金色,海面波光粼粼。 再次抬眼时,泪光已经消失不见。 林馥蓁说起了连嘉澍前女友们会说的话。 “我和连嘉澍先生在很和平的氛围下协商分手。” 林馥蓁从来就不知道在连嘉澍后面加了一个先生称谓,这个人就变成站在很远很远地方的人,远远的,看不清楚轮廓,有些的陌生。 连嘉澍先生。 在这片沙滩,她目送他离开,目送他离开时她心情还算平和,甚至于有一种从漫长梦境中醒来时的轻松感:我终于醒来,终于不用再去提心吊胆,我受够了那种见鬼的感觉,我终于夺回我理想中的生活状态。 一直担心失去,一直在担心着会在忽如其来间失去,一直在潜意识中认为最后终将失去。 不如…… 不如,选择自己去放弃。 “很遗憾,我和连嘉澍先生一直在努力尝试让彼此更近一步,这场婚礼是我和连嘉澍先生在为我们之间存在的有没有可能做出最大的努力,也是最后的努力,”顿了顿,垂下眼帘,说,“但,结果不尽如意。” 片刻,抬眼。 目光往着前方。 “这个世界最短命的婚姻寿命为五十三分钟,在这个世界上,结婚不到二十四小时就离婚的例子比比皆是,我和连嘉澍先生不想要那样的婚姻。在考虑到我们之间的情感不足以维持我们之后漫长的岁月” “我和连嘉澍先生一致决定,即日起,解除我们之间未婚夫妻的关系。” 林馥蓁拿出连嘉澍送的戒指。 在这里,自然需要她把戒指展现一下。 现在,林馥蓁所站方位距离海还没到十米距离,要把戒指丢到海底里去对于她来说不是一件难事。 让前来参加的婚礼的人,让四千万正在收看直播的人,看清楚她手上的戒指。 侧过脸,拿着戒指的手扬起。 连嘉澍,你这个骗子。 “林馥蓁,如果你问我,方绿乔目前对于我而言,是什么一种存在,我可以回答你,她是在某个晚上陪我度过艰难时刻的人,其次才是林馥蓁所讨厌的方绿乔。” 连嘉澍,你凭什么那么自以为是。 扬起的手往着海面方向—— 日光下。 钻石光芒化成流星弧线,坠落于蔚蓝海面上。 结束了。 一切都结束了。 这是林馥蓁以个人名义送给连嘉澍的。 嘉澍,看到没有,一切都结束了。 但是,有一些的话,还得说,有四千万人在注视着这一刻呢。 在她丢戒指时,琳达是张大嘴巴着的,她的这位朋友可是口无遮拦。 朝琳达的做出示意安静的手势。 琳达合上嘴。 莞尔。 接下来,以下的话是代表兰朵拉的外孙女,兰秀锦的独生女名义。 “我想,以后,在很多公共场合和私人场合上,一定会有人问我这样一个问题:你和连嘉澍以后还有没有可能,在这里,我可以提前回答这个问题,我和连嘉澍先生以后再无任何可能,在中国,有一句俗语,叫做好马不吃回头草,大致意思就是说人要懂得往前看,过去的就让它过去。” 微笑着,面向直播镜头:“记者先生们,如果你在收看这场直播,记住我的话也麻烦转告你们的同行,我和连嘉澍先生以后再无可能,这个任何可能将延伸至我离开这个世界的那一个瞬间。” 以后,该不会有人问这个问题了吧? 远处传来了直升飞机轰隆隆作响声。 那是来接她的马车呢。 林馥蓁得承认,这个举动看似很酷,其实也就只有她心里知道,这是她想出来最好的逃避方法,逃避“你和连嘉澍真的分手了吗”此类问题,逃避这片陆地,逃避和连嘉澍形同陌路的场景。 起码,她需要一点时间来习惯适应,每天早上醒来充斥于心底里的灰暗念头。 这个灰暗念头全部来自于从此以后,将不再参与连嘉澍的生活。 作者有话要说:小画眉要飞走了 ☆、人间蒸发 风起, 白色浪潮孜孜不倦涌向海岸。 远处传来直升飞机轰隆隆作响声。 她已经以兰朵拉的外孙女,兰秀锦的独生女名义表达完兰家应有的骄傲。 现在就剩下最后一样了。 此时此刻,罗斯先生应该正在他的豪华办公室收看直播节目,截止到目前为止,罗斯家的吉祥物表现得不错。 看看,那个东方姑娘的所作所为完全符合西方价值理念, 理智, 有着冷静的思维。 最后一样, 是属于林馥蓁的。 一直以来, 林馥蓁有一句话想对这个世界说。 这一刻,她等得太久了。 此刻,最为特殊的意义在于她手里没有演讲稿, 既没有演讲稿也不需要按照人们的喜好背书。 手一伸,扯掉了老是遮挡在她脸上的头纱。 象征着圣洁的白色头纱就像一方风帆, 往着天际。 把脸上的头发收拾得干干净净的, 对着最佳的镜头方位转了个圈, 目光沿着一张张面孔, 肆意笑开:“看到了没有,没有土气的眼镜,也没有冲天马尾辫。” 是的, 没有土气的眼镜,也没有冲天马尾辫。 “没有土气的眼镜,也没有冲天的马尾辫,这棒极了。”莞尔, “以上不是来自于薇安发的牢骚,而是来自于林馥蓁发的牢骚,现在,牢骚发完了,林馥蓁有一句话要对这个世界说。” 身体站得笔直笔直,这是林馥蓁时间。 这一刻…… 这一刻,从嘴角溢出的笑容弧度是从雪地里开出的夏花,这一刻,漫上她眼眶的是经过骄阳炙烤的泪花。 林馥蓁想说给这个世界听的话再纯粹不过。 就像是初初来到这个人世间。 用最为稚嫩的言语—— “我叫林馥蓁。” 我叫林馥蓁,这就是她想说给这个世界听的话。 “我叫林馥蓁,在东方,这个名字译释为馥郁芬芳,馥郁芬芳,一种品行,它涵盖大自然界中所有逆向生长的植物。” “我叫林馥蓁,出生在北京的一个四合院,我出生的那一天,四合院飘着雪花。” 很安静很安静,唯有海风,唯有海浪,白色头纱已不知所踪。 把麦克风缓缓移动到距离她最近的所在。 面对这那一双双注视着她的眼眸。 “我说,你们都听明白了没有?我叫林馥蓁,这是林馥蓁一直想对这个世界说的话,我叫林馥蓁!此时此刻站在你们面前的女孩叫林馥蓁,馥郁芬芳,一种品行,为逆向生长植物,环境越恶劣就越发香气滋长,我无比荣幸拥有这样美丽的名字,也热爱这个名字,因为它代表着一个个体。” 林馥蓁,一个个体,这个个体包含了独一无二而的喜怒哀乐。 “我深爱着这个个体,无论美丽丑陋。” 眼眶浮动的泪花集聚成了眼泪。 泪水沿着眼角,滚烫滚烫的。 手压在话筒上,唇擦着金属框架。 肺活量前所未有的活跃。 大声询问:“我说,你们听到了没有?你们听懂了没有。” 任凭着泪水肆意滑落。 “我叫林馥蓁!” 麦克风把她的声线送到遥远的天际。 很安静,很安静。 最先打破静默的是她的朋友。 看看,那在墨西哥市井长大的姑娘都不顾自己是知名连锁酒店的继承人身份,踢掉高跟鞋,以八字撇形式赤脚站在椅子上。 站在椅子上,用她的尖嗓门: “我有一个叫林馥蓁的朋友,但我从来就没有和叫薇安的姑娘交过朋友。” 说着,目光转向某一个方位,表情写满了:伙计,接力棒交到你手上了。 八人小组中最年长的卡特表兄在从椅子上站起来,当然,在接过接力棒之前他得先看看他硕大的钻石耳钉有没有掉落。 可以表现自身魅力和品味的机会他从来都不会错过。 接过接力棒。 “很巧,我也有一个叫做林馥蓁的朋友,但我压根不认识那个一直戴着土气眼镜名字叫薇安的姑娘。” 接力棒被丢到八人小组中最圆滑的金融家千金手上。 这真是烫手的山芋。 金融家千金表情无奈从座位站起。 “我也有一位叫做林馥蓁的朋友,据我所知,她两岁半就可以背几千个英语单词,我觉得这样的人不存在丢三落四的臭毛病,你们还认为她是薇安吗?” 任凭眼泪爬满自己的脸。 以后,这些人会在名利场上摸爬滚打。 但是呢。 在回忆起这一刻时,他们一定会说:我也有很俗气的时刻。 在说这话时她的这群朋友们一定是带着窃喜的语气。 直升飞机轰鸣声越来越大,婚礼临时帐篷在直升飞机机翼带动下摇摇欲坠,一架印有著名体育品牌标志的直升飞机缓缓降落在距离婚礼现场五十米左右所在。 那是接她前往意大利的“马车”。 近百双眼睛落在林馥蓁身上,对着那些人做出“谢谢”的口型。 和一直站在一边的琳达拥抱,也许,这位看似什么都会的法国女人一离开这里就会接到罗斯家的解雇书。 “我答应你,会好好生活。”这似乎是林馥蓁唯一能向法国女人承诺的了。 “好。”一贯的干脆利索。 松开手,再回过头去,目光找到了琳达。 琳达朝她做出挥手的动作。 回以微笑。 低头,往直升飞机的方向,头也不回。 接下来,琳达会代替林馥蓁公布:她以耐克公司赞助人的身份加入由十一名航海高手组成的意大利玛莎拉蒂帆船队,和十一名航海成员在意大利会合,明天晚上抵达迈阿密,在迈阿密完成封闭训练后前往旧金山,一月末,玛莎拉蒂帆船队将以加州旧金山为起点,上海金山为终点进行跨越不着陆航行。 这次跨越航行被命名为“金色太平洋挑战”,未来几个月,她会一直过着远离陆地远离网络的生活。 直升飞机缓缓驶离海岸区,透过车窗林馥蓁看到沙滩上有一小点在朝着直升机方向挥手,一边追赶一边挥手。 不需要林馥蓁拿望眼镜,她就知道那是安德鲁,安德鲁的特点很好认,短脖子安德鲁。 安德鲁急冲冲走了,那个四肢发达的家伙离开时一脸沮丧,他错过了当着全世界的面表达:好巧,我也有一个叫林馥蓁的朋友。 “我有一个叫林馥蓁的朋友。”这话放在电影里连嘉澍都觉得蠢,“我有一个叫做林馥蓁的朋友”这话放在现实上简直是…… 灾难。 一场让人忍不住做出抚额手势的愚蠢行为。 夕阳西下。 在过去近一个小时时间里,连嘉澍除了站着发呆之外,他还收看一场婚礼直播的最后时间。 值得一提地是:这是一场他占据一半席位的婚礼。 想必,观看过最后时刻的人都免不了一番天花乱坠: 那是我看过最精彩的婚礼,新郎后半段不见了,新娘坐直升飞机走了,对了,一位老兄很幸运地捡到从直升飞机扔下了的婚纱,撇开那件婚纱的设计师名头不说,单是冲着发生在这件婚纱背后的故事,这件婚纱放到互联网上就可以拍出大价钱,对了,这里必须加上婚纱的主人是薇…… 打住。 “我叫林馥蓁!”这是婚纱主人要对世界说的话。 林馥蓁,连嘉澍的前未婚妻,到时,肯定有好事者会加上类似注解。 也就短短几分钟时间里,连嘉澍以一名普通观众的身份收看了这场婚礼直播。 这场婚礼所导致的结果并没让连嘉澍和林馥蓁共结连理,反而让林馥蓁在瞬间变成连嘉澍的前未婚妻。 “我和连嘉澍先生在很和平的氛围下协商分手。”这话从一个从小就扮演着不同人格的人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 嗯,连嘉澍得承认,这样的说辞对于他和林馥蓁来说都是最好的结果。 那么,此时此刻,问连嘉澍如何看待“林馥蓁变成连嘉澍前未婚妻”这样的一个事实呢? 不远处,是方绿乔工作的中餐馆,现在中餐厅门口已经恢复到往日安静悠闲的状态,中餐馆老板也接受了记者采访,在得知这是法国警方安排的一场特殊演习后也就发了几句牢骚,没准那位心里乐呵得很,现在大半个南法都知道他餐馆了,打广告都没这样的效果。 关于那场演习—— 防暴队十八名成员已经圆满解救出全部“人质”,从报警到防暴队出现,再到解救出人质再到鸣鼓收兵,也就发生在短短二十七分钟时间里。 二十七分钟。 这二十七分钟恰恰和那场婚礼时间点吻合,这场历时二十七分钟的演习很好地诠释了“林馥蓁为什么不生气”这个问题。 只是,为什么? 不过,现在比“为什么”更加重要的一点是:那场婚礼让连嘉澍再次尝到被当成提线木偶的糟糕感觉。 林馥蓁这个名字在那个瞬间变得异常倒胃口起来。 夕阳下,那个孩子穿着他不久前丢掉的礼服在同伴们面前模仿一名新郎应有的礼仪,看着滑稽而可笑,就像那场婚礼一样。 夕阳下,连嘉澍开始尝试让“连嘉澍的前未婚妻”从舌尖流淌而出,毫无感觉,再来。 “林馥蓁是连嘉澍的前未婚妻。”一字一句无任何障碍。 笑。 林馥蓁于他而言也只不过如此。 曾经,连嘉澍偶尔想过这样的问题:要是有一天林馥蓁离开他,要是有一天林馥蓁和他再无交集,他需要多少个年头去适应她不在他身边。 现在,答案有了。 也就短短几秒时间,他就已经适应林馥蓁是连嘉澍前未婚妻这个称谓。 这一刻,连嘉澍都替林馥蓁觉得可悲,她给他讲过住在玻璃屋孩子的故事,她陪伴他十年了。 这个念头一出—— “得了吧,林馥蓁和你那些堂姐伯母们又有什么两样,那场婚礼就是很好的证明。”一个声音迅速冒出。 是啊,那场婚礼就是很好的证明。 “嘉澍,孩子很可爱,婚纱很漂亮。”于是就有了那场婚礼,只是,他没能如愿给她可爱的孩子,漂亮的婚纱。 于是就有了“我和连嘉澍先生在很和平的氛围下协商分手。”,这听起来好比是一个一味要糖吃的孩子,给糖了就是爱的表现,不给糖就是不爱的表现。 他没说错。 “林馥蓁,小公主。” 不,不不,林馥蓁后面的行为已经充分说明她不是一个只会要糖的小公主。 她拉出了方绿乔;她当着全世界告知她叫林馥蓁;她还很合格的扮演了一名受害者:大家也看到了,只有我出现在婚礼现场。 只有兰朵拉的外孙女回到婚礼现场,错的人该负全部责任的是连家最小的孩子。 笑,隐藏在皮相下的骨头在咯咯作响着。 和林馥蓁一样可悲的还有连嘉澍。 他同样陪了她十年时间。 他也给她讲过一个住在钻石屋孩子的故事。 她比谁都清楚,那个住在钻石屋的孩子有多讨厌被愚弄,被当成一具提线木偶。 这样也好。 十年了,十年是一段漫长的旅途,他们也彼此厌倦了彼此。 这样也好。 住在玻璃屋的孩子和住在钻石屋的孩子以这样的方式从彼此的生活中退场。 夕阳下。 连嘉澍深深呼出一口气。 现在,他需要去适应没有林馥蓁的生活了。 离开那片海滩时,穿着他丢掉的礼服的孩子已经说服一名卷发女孩当他的新娘。 连嘉澍相信,随着他和林馥蓁的婚礼破局,正在度假的连氏公关部职员会接到紧急电话提前结束假期;他埃兹的家现在聚集了至少有五十名以上的媒体工作者,这些人分布在前门后门,就等着他一出现就打开录音器,让他发表分手感言。 女性媒体工作者会带有一点点的私心,问他“错过林馥蓁这样的姑娘你会觉得遗憾吗?” 这个问题换一种角度就变成:小伙子,你迟早会因为错过林馥蓁这样的好姑娘后悔。 是的,林馥蓁在婚礼上的一举一动已经奠定她成为好姑娘的基调。 是好姑娘也是勇敢的姑娘。 不,不,连嘉澍一点也不想去回答这个光是想象就足够倒胃口的事情。 所以,现在他不能回去。 庆幸的是,他后天就结束假期,只要他找一个地方呆上一天。 在这一天时间里,相信连氏公关部已经想到应对的法子,股东投资商们已经尝到连氏实业改革后所带来的甜头,他们会把那场宣告破局的婚礼当成娱乐新闻来看。 目前,最要紧的是:他得找到一个能呆上二十四小时的场所。 这些场所中不包含他平常会去的地方,要知道,酒店会所餐厅服务人员们兜里至少有三张狗仔们的联系电话。 夜幕降临,连嘉澍往最热闹的区域,这里人挤人,只要他一直低着头就很难被发现。 这个区域连接数个车站入口,连嘉澍忽然想起去年这个时候,他答应一名车站卖艺人会带上家里最好的红酒去看他,当时他没承诺任何时间点。 也许现在是兑现承诺的好时机,车站的卖艺人们远比公共场合的服务人员可爱多了。 连嘉澍顺利找到那位卖艺人,那位并没有因他没带上红酒而发任何牢骚,比起去年这位日子似乎好过了一些,上个月补了门牙,现在他不需要住地下室宾馆或者在街头凑合过上一夜,他在附近和朋友合租了房子。 租房里,那位拿出他珍藏的酒,打开酒瓶盖,找出最大号杯子,把一大杯酒放在连嘉澍面前。 连嘉澍无法确认酒杯有没有经过消毒处理,又不好意思问出这个问题,没去接酒杯也没说出拒绝的话。 在那个时刻,通过透明玻璃杯呈现出的酒精气泡似乎在对他做出某种暗示,那种暗示有点像传说中的一醉解千愁。 的确,林馥蓁把一个烂摊子留给了他。 林馥蓁…… 看了一眼窗外,此时此刻,想必林馥蓁已经在意大利了,想必,林馥蓁怎么也想不到,此时此刻他正呆在一个流浪汉家里,他坐的椅子一看要么就是从二手店买到的,要么就是某户人家丢弃在门口的。 小画眉…… 小画眉是一种飞鸟。 打住,打住,他才刚刚说要去适应没有林馥蓁的生活。 隔着玻璃杯,酒精缔造出来的气泡正往杯底沉淀。 “我保证,这杯酒喝完,你心情会好过一点。”卖艺人如是说。 停在半空中的手垂落到膝盖处,敛眉,他脸上写着我现在心情很糟糕吗?这家伙一定知道了那场婚礼的事情,然后根据那场婚礼推测出他现在心情不好。 不,这位思路往着相反的方向了。 要是那场婚礼没破局,他这个时候的心情就是很不好了。 让一醉解千愁这种怪念头见鬼去吧。 连嘉澍刚想拒绝。 那个家伙对他说出以下这样一句话: “我在地铁站看到不少失恋的年轻人,你现在的状态看起来和这些失恋的年轻人一模一样。” 失恋? 多么奇异的词汇。 失恋? 他看起来像一个失恋的人? 他不曾和谁恋爱过,哪来的失恋?! 这个比喻简直荒唐绝顶,他身上到底是那点表现得像一名失恋者?! 更加荒唐的是—— “你看起来比那些失恋的年轻人症状更加严重!” 那位又发表了以上的奇思妙想。 艹!艹艹! 接过酒杯,连嘉澍以为自己会把酒杯摔在地上,以这种方式来驳斥这个连家具都是捡来的流浪汉说的话。 在酒杯眼看下一秒就会地面上溅开时。 脑海中—— 映在屏幕上那张瘦得似乎只剩颧骨下颚的脸忽然间来到他的心头,明明,几天前还是肉嘟嘟的一张脸,真是鬼样子。 更让连嘉澍烦躁的是,他似乎在心底里一直为林馥蓁变成那个鬼样子而耿耿于怀着。 林馥蓁…… 艹! 第一口酒布满了辛辣味,最后,留下的是苦涩,那苦涩不止存在于味蕾。 杯子空了,没争得主人同意,再次往酒杯里倒酒。 倒酒期间,有人进来了。 头也懒得去抬。 耳边听说。 “这是我合租伙伴诺亚。” 晚间十点左右时间,方绿乔接到一通电话。 来自于诺亚大叔的电话。 在电话里,诺亚大叔告诉如是告诉:“你的机会来了。” 你的机会来了? “诺亚大叔的出租房来了一名客人,你猜这位客人是谁?”诺亚大叔笑得很奇怪,“这位客人就是Yann,现在相信整个法兰西至少有三分之一的女孩都在谈论Yann恢复单身的问题,你的机会来了,他把我朋友的酒都喝光了,还嚷嚷着让我朋友去给他买酒,他现在酩酊大醉,他现在看起来像很需要安慰的孩子。” 回过神来,方绿乔一颗心扑通扑通跳着。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哈,小法兰西被分手被失恋了~ PS:放心吧,尾巴那里这次方绿乔不是来领好运气,而是领心碎来的。【玛丽苏心心碎】 ☆、人间蒸发 这个下午, 蔚蓝海岸区发生两件大事情:一家中餐馆了遭遇人质事件;距离这家中餐馆五公里外的戛纳海滩有一场万人瞩目的婚礼正在举行。 五点十分,中餐馆人质事件经证实际为法国警方一场出其不意的演习。 五点十八分,戛纳海滩那场万人瞩目的婚礼宣布破局,婚礼进行到最为关键的时刻新郎不知所踪,新娘乘坐直升飞机离开。 五点二十五分,方绿乔接到林子岩电话。 在电话里林子岩告诉方绿乔爸爸今天难得穿起了礼服, 是那种参加婚礼时才会穿的礼服, 爸爸告诉他穿礼服是阿蓁姐姐今天要嫁人了, 爸爸一直在电脑前等着他的法国朋友给他发婚礼现场照片。 一张又一张的把爸爸看得合不拢嘴, 可是到最后,爸爸却哭了,他问爸爸为什么哭了, 爸爸和新郎不见了,他不是怎么懂, 然后爸爸告诉他, 新郎不见了等于两个人约好去游乐场玩, 最好, 只剩下一个人独自留在游乐场。 “阿蓁姐姐一定难过极了,一个人乘坐旋转木马,一个人乘坐过山车那种滋味很不好受。”林子岩说。 林子岩问方绿乔:姐姐, 你能不能代替我揍把阿蓁姐姐丢在游乐场的人揍一顿,他太可恶了,怎么可以丢下阿蓁姐姐。 听到林子岩说让她去把把阿蓁姐姐丢在游乐场的人揍一顿时,方绿乔心里苦笑, 她曾经在繁星闪烁的夜晚许下让林馥蓁和连嘉澍婚礼破局的愿望。 “姐姐,好不好?”林子岩问。 “子岩……” “还是不要了,”林子岩打断她的话,“等我以后长大再坐飞机去把他揍一顿。” 方绿乔心里松下一口气。 中餐馆乱做一团,突遭此事件的食客们怕是以后再也不会光顾这里了,中餐馆老板忙着接受采访,餐厅员工们一脸惊魂未定,和方绿乔最为要好的那位问她,为什么看起来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似的。 甚至于—— “被枪口指住太阳穴让你感觉到很刺激吗?那是真枪,乔,你觉得被一把真枪指住太阳穴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吗?” 方绿乔抹了抹脸,低声说了句没有。 “我没高兴。”纠正着。 六点半,餐厅照常营业,这是海滨较繁华的路段之一,人流量广,新的一批食客压根不知道在这块场地发生过什么。 十点,方绿乔完成换班交接仪式,刚换完制服就接到诺亚大叔的来电,连嘉澍现在正在诺亚大叔的出租房里。 当方绿乔赶到诺亚大叔的出租房时,就像诺亚大叔在电话里说的那样,连嘉澍酩酊大醉。 如果不是满身酒味的话,方绿乔会以为趴在桌子上的连嘉澍只是睡着了。 诺亚大叔的朋友已经回他摊位,出租房就只剩下诺亚大叔。 “你也看到了,我这里没法收留一名酒鬼。”诺亚大叔说这话时朝着她挤眼。 触了触额头上的头发,方绿乔一小步一小步朝连嘉澍移动,手也就刚刚触到连嘉澍的头发就被狠狠甩开。 “滚——” 那声滚充满了戾气。 给连嘉澍戴上口罩,在诺亚大叔的帮助下把他弄上计程车。 诺亚大叔说了,为了连嘉澍现在整个南法的媒体工作者倾巢而出,这个时间点自然不能把连嘉澍送回他家。 想来想去,方绿乔只能报上自家地址。 在计程车司机的帮助下,方绿乔把连嘉澍弄到自家的出租房里。 出租房连个沙发也没有,一张书桌一张单人椅外加一张床,总不能让连嘉澍一个晚上都待在一张单人椅上吧。 无奈之余,方绿乔只能把连嘉澍弄到她的床上去。 站在床前,看着躺在床上的连嘉澍,他可是爱干净的人。 想了想,方绿乔拿来毛巾。 脱鞋,擦手,解袖口,连嘉澍倒也配合。 最后,就剩下脸。 拿下遮住连嘉澍大半边脸的口罩。 此情此景—— 就像回到那个晚上,她穿过那条街来到那家日式家庭餐馆屋檐下,伸手,口罩掉落在地上,连嘉澍的那张脸毫无遮挡的出现在她面前。 口罩掉落在地上。 眼泪滴落在他脸上。 落在他脸上的那滴泪水似乎把他从酒精营造的世界拉回。 微微敛眉,手在半空中摸索,摸索着,遍寻不获,敛起的眉头越发收紧,似乎很是不甘心的模样,手继续摸索着。 方绿乔心里一动,稍微把脸往前倾斜。 片刻,他手掌就印上她脸颊,手指第一时间触着她的眉目,往着眼角处,那力道温柔得让方绿乔的眼角处湿哒哒成一片。 叹息声夹杂只言片语。 竖起耳朵,细细听。 只听:怎么又哭了?别哭,嗯?求你了,别哭,你一哭呢…… 刚刚松开的眉头再次微微敛起,表情似乎在搜寻着,终于,让他想到了,另外一只手找到她的手,指引她的手落在他心上位置。 喃喃诉说:你的眼泪到底被下了魔力……嗯?嗯? 语气表情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 手盖在她手上,一压。 那颗心就在她手掌心下砰砰跳着。 他轻声问她听到没有。 点头,耳朵没听到,但手掌告知了耳朵从那颗心传来的消息。 砰,砰,砰。 “听到没有,那是你的手掌在上面一下一下捶打着,有时候,很疼,很疼也很讨厌,但……但奇怪的是,却怎么也舍不得拿开你的手。” 从眼眶掉落下了更多的泪水。 他轻声呵着,怎么又哭了,别哭,嗯,别哭了,求你了,求你不要哭,我总是拿你的眼泪没办法,你一哭,有个地方就越疼,疼得…… 她也不想哭的啊。 可是。 泪水更凶悍。 然后。 “你再哭的话,我……我就吻你了。” 啊—— 张大嘴。 下一秒,方绿乔的身体就轻飘飘往床上跌落,再下一秒,他的身体重重压在她身上,两具身体紧紧贴着。 一颗心就那样砰砰跳着,跳着。 一张脸红得发烫。 周遭弥漫着浓浓的酒精气息,连嘉澍喝醉了。 低低,低低的,方绿乔说出:你……你喝醉了……你确信…… 剩下的话被他的手如数拦截。 他的声音状若耳语“小画眉。” 似乎,她也变成喝醉酒的人,思绪昏呼呼的,心里想着小画眉,他口中的小画眉是什么,隐隐约约中似乎明白又似乎不明白。 低低沉沉的嗓音还在继续着。 “小画眉,我刚刚做了一个梦,一个我一辈子都不想再去回忆的梦,我梦到你被直升飞机带走了。” 小画眉?直升飞机?一些事情呼之欲出。 “小画眉,那个梦让我感到害怕……”嗓音似是不堪重负,“是的,我想那应该是害怕,害怕极了。” “梦里”的场景似乎被带进此时此刻的“现实”,那具压在她身上的身体恨不得把她往他身体里挤,继而,变成一体。 这样,谁也就不能带走了。 方绿乔隐隐约约明白到。 如果如她想的那样,那就太残酷了,太残酷了。 泪水沿着眼角。 这一次沿着眼角的泪水不再是喜悦的泪水。 他在叹息“怎么还在哭?” 叹息,继而,笑。 笑着说着。 “故意的吧?故意哭的吧?我刚刚可是说了,你再哭的话我就吻你了,小画眉,我猜,你一定是巴不得我说出这样的话。” 分明,这是恋人的语气口吻。 可是,为什么要从婚礼离开呢?为什么要从婚礼离开呢? 想不通,真的是想不通。 那落在脸上的气息越来越灼。 嘴唇不受控制抖动着。 眼睛缓缓闭上。 下一秒。 “小画眉。”他低低唤着。 那声“小画眉”让方绿乔不由自主伸出手。 手挡在自己唇上。 他的唇轻轻落在她手掌心上,轻柔得就像飘落的羽翼,极具呵护。 “在梦里你也不让吻,现在也不让吻,告诉我,怎么样才肯让吻,嗯?” 他的唇在她手掌心里创造出一拨又一拨的激荡。 那个瞬间,在那个瞬间,方绿乔想起诺亚大叔说的话“现在全法国有三分之一的女孩都在谈论Yann恢复了单身的事情。你的机会来了。” 现在连嘉澍是单身。 如果说……如果说……如果变成那样的话,那么!林馥蓁和连嘉澍就永远不可能了吧? 她是秋玲珑的女儿,她是兰秀锦的女儿。 那个瞬间,那颗心变得异常冷静。 缓缓地,方绿乔抽走挡在唇上的手,另外一只手搭在他的后背上。 连嘉澍做了一个梦。 那个梦异常清晰,清晰到他想一举毁灭掉。 梦里直升飞机的轰鸣声似乎还在他脑海中盘旋着,林馥蓁就坐在那架飞机上,在没有和他打任何招呼就坐上那架直升飞机,这让连嘉澍感觉到愤怒。 朝直升飞机远去的方向,愤怒喊出:林馥蓁,你给我回来—— 愤怒的呼喊没能让直升飞机回来。 它就在他消失得无影无踪。 呆站着,日头像火盆。 那阵风吹来,世界宛如陷于冰火之间。 “小画眉。”喃喃说出。 拔腿,往直升飞机的方向。 那一动,状若一发千钧。 怀里,温香软玉。 从来,他怀里就只有一个人,软软的,在他怀里睡着时就像小粉猪。 小粉猪。 刹那间,宛如火盆的世界滋长出了无限绿意。 小画眉哪里也没去。 小画眉在他怀里呢。 忽然间,心里满足得像拥有一整个世界。 手轻轻去触摸怀里那具软绵绵的身体。 皱眉,头发是什么时候剪短的? 顺着头发往下—— 不是应该柔弱无骨吗?怎么都是骨头? 再往下—— 不对,不对! 想睁开眼睛去分辨,无奈眼皮状若千斤重。 连嘉澍,冷静! 大力睁开眼睛。 连嘉澍用了将近一分钟时间才辨认出怀里女人的脸。 方绿乔。 林馥蓁最讨厌的方绿乔。 为什么在他怀里的是方绿乔,而不是林馥蓁。 林馥蓁。 这个名字带出一拨又一拨的噪音,直升飞机飞走了,可那噪音仍然在。 在无限循环的噪音声中。 连嘉澍想起一件事情。 嗯,他和林馥蓁分手了,林馥蓁走了。 缓缓闭上眼睛。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着。 昨晚的那场酩酊大醉;酩酊大醉时做的梦;以及会像一个死人般躺在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 这都是后遗症。 一种类似于旅途后遗症,和一个人坐在一趟列车上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远到对一起前往那个地方的人产生依赖感,列车到站,彼此往不同的方向,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去看那远去的身影,惆怅莫名,这就是旅途后遗症。 闭着眼睛。 也许,缓口气,旅途后遗症就会过去了。 然后,睁开眼睛。 睁开眼睛,就不会显得像死人了。 时间一分一秒流淌着,从指尖感觉到日光温度,此时此刻,应该午后四点左右时间,连嘉澍,把眼睛睁开吧,把自己弄得像一个失恋的人没必要。 只是,眼皮和他打起了对台戏,一点也没想要睁开的意思。 那就再等一会吧。 闭着眼睛。 时间一分一面流逝着。 落在指尖的日光温度由灼转淡,逐渐消失不见。 眼睛还是没想要睁开的意思。 也不知道过去多久,那细微的声响提醒着连嘉澍,现在还有一个人在他怀里。 一个女人。 “方绿乔。” 那声方绿乔让怀里的身体微微抖了一下。 “男生们在第一次上生理课程时,总是免不了拿到这样的一个测试题目:一个酩酊大醉的男人和一个女人共度一夜后的结果有以下两种选择,A选择为他们度过了一个火热的夜晚,B选择为男人很女人们什么也没干,我记得那次和我一起上生理课程的有二十七名男生,其中有半数以上的人答错了,他们都选择A选题,但正确的答案是B。” “真正酩酊大醉的人干不了那种事情,酒精只会让他身体的某些功能处于休眠期。” 沉默。 小会时间。 略带些许难堪的语气说出:“我再怎么笨,也能听懂你那些话想表达什么,昨晚,我接到诺亚大叔的电话,然后……算了,我和你说这些话干什么,放心,我们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你……你昨晚把我当……当成另外一个人了,然后……然后一直不放手……然后,就……就变成这样了。” 艹!就差没脱口而出了。 那位刚补了门牙的艺人提过,他的室友就叫做诺亚,当时连嘉澍还觉着这个名字听着有些熟悉来着。 方绿乔以前没少提过那位诺亚大叔。 让手指头呈现出较为柔和的状态,这个时候,他也许应该向方绿乔说声抱歉,就像在马路上不小心踩了别人一脚那样,温和的道歉。 道歉完在顺便谢谢她收留他一夜,这才符合小法兰的名声。 但…… “方绿乔,我想安静待一会。” 方绿乔离开时的脚步无声无息。 周遭宛如死寂。 那该死的旅途后遗症比连嘉澍想象中更具威力。 直升飞机的轰鸣声一直在耳朵重复盘旋着。 艹! 从那场旅途后遗症解脱出来时,周遭已经不见日光。 方绿乔还住在以前的地方,一目了然的空间。 看到呆站在窗前的方绿乔,连嘉澍敛起眉头。 方绿乔呐呐指着门外:“外面有很多奇怪的人。” 撩开窗帘。 熟人还真不少,这些先生们嗅觉都可以媲美猎奇了。 房间有两扇窗,后窗更具隐蔽性。 打开后窗,打开后窗之前他向方绿乔表达了小法兰西式的歉意和感谢。 后窗衔接着空无一人的深幽小巷,房子投下的剪影,以及逐渐呈现出墨灰的天色成为很好的隐蔽点。 弓腰,手抓住窗框,脚在墙上找寻支持点,两只脚都跨出窗框时,连嘉澍闻到清晨水果的香气。 那是刚刚成熟的车厘子味。 果香和着清晨的雾气,那怀里的身体柔软得不可思议,和身体一样柔软的还有她的另外一处,暗沉的夜晚,孜孜不倦着,她低低哭泣,低低叫唤,嘉澍,嘉澍 那低低的,一声声的嘉澍让落在窗框的手指变得无比的脆弱。 小画眉,快回来,嗯?是不是我需要摔坏几根骨头,嗯? 眼看着…… “连嘉澍!” 伴随着那声惊呼,一双手紧紧抓住他的手。 手重新攀上窗框。 该死的,这该死的后遗症可以媲美世界任何病毒。 他得想个法子克服着这没完没了的旅途后遗症。 看了一眼脸吓得发白的方绿乔,这个被琳达称之为二十欧的女孩除了是林馥蓁讨厌的女孩之外还有一样不好。 那就是老是忘了他的警告。 他问她方绿乔,你要怎么才能记住不要叫我连嘉澍。 “我……” 连嘉澍轻声说着。 “连嘉澍只有林馥蓁可以叫,嘉澍也是林馥蓁才可以叫,这是永远改变不了的事情,方绿乔你现在记住了吗?这些话来自你喜欢的人口中,足够让你长记性了吗?” 逐渐浓厚的暮色把映在窗前的那张脸衬托得越发苍白。 连嘉澍继续说着。 “如果下次还记不住的话,我会继续提醒你。” 那张苍白的脸微微扯着嘴角。 说出:“下次是什么时候?” 哑然失笑,他刚刚的话似乎有点多余。 方绿乔问他我们会有下一次吗? 摇头。 “不,没有。” 话音刚落。 闪光灯此起彼伏。 连嘉澍侧过脸去。 想必,连氏公关部要头疼了。 相信这些先生们此时此刻已经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甚至于新闻标题已经想好了。 连氏实业首席执行官和花宫娜培训学员独处二十小时,值得一提的是,在二十六个小时之前…… 二十六小时之前,大家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好了,二十岁的方绿乔到这里应该是谢幕了~其实,她要不是遇到澍的话,应该是那种拥有平凡幸福的女人,规规矩矩不越雷池,到死去的那天应该以为自己是善良的人吧,澍把她心里的那种比较阴暗的一面激发了出来,但是,这种阴暗大部分存在于敢想不敢做,类似于有贼心没贼胆的那种人。 下一章大叔作为彩蛋会出现,【人间蒸发】应该还有四章就结束了,二十岁的蓁和澍要和我们说再见了。 PS:峦帼最近都更了大肥章,太累了,好像要生病了,明天八点半要是没更新大美妞们不要等了。 ☆、人间蒸发 一月末, 结束完封闭训练,玛莎拉蒂帆船队按照计划从旧金山启程开启“环金色太平洋”跳着之旅。 二月初,帆船队因技术性问题停靠夏威夷。 停靠在夏威夷海的第二天黄昏,有人打开健身室门:“林馥蓁,有人找。” 脚踩在沙滩上时,林馥蓁就看到站在椰树下的身影。 短发, 小小的, 落日在那抹人影周遭镀出一道金边。 夏威夷的落日光芒太绚太烂。 怕自己眼睛出现问题, 睁大眼睛。 眼睛没骗她。 咧嘴, 不得了,兰秀锦都穿起裙子来了,还是那款小时候她一个劲儿嚷嚷妈妈穿上那款裙子一定特别漂亮的裙子。 穿着长裙的兰秀锦很像一回事, 如果她是男人的话肯定会上前搭讪。 虽然,她不是男人, 但是男人们挑逗女人的技能她懂得不少, 这些都是从嘉澍…… 心灵的领空瞬间褪去了色彩。 一、二、三。 用三秒时间来驱赶想念, 很多很多个三秒之后, 嘉澍终将成为回忆。 长呼出一口气。 冲着兰秀锦的背影,林馥蓁吹起口哨,男人们特意为性感漂亮女人们准备的口哨。 在又响又亮的口哨声中。 立于椰树下女人回过头来。 献上大无畏笑容:“妈妈。” 这是让妈妈看到, 嗯,没错,站在你面前的姑娘是一个月前被新郎放鸽子的新娘。 儿时一直盼望着的那顿圣诞大餐似乎穿透时空,无敌落日美景取代了雪花圣诞红。 面对餐桌上琳琅满目的菜肴, 林馥蓁都不晓得从那里下手,也就迟疑短短数分钟时间,放在她跟前碟子各种各样的食物已经堆成一座小山。 自然,那是兰秀锦干的事情。 嗯,她正在为她剥龙虾。 “妈妈。”哭笑不得着。 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碟子,紧张兮兮的:“林……林馥蓁,你不喜欢吗?” 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拿起了筷子。 咧嘴:喜欢。 那顿晚餐用去将近一小时,在这将近一小时的时间里,她被兰秀锦女士喂了个肚子圆鼓鼓。 出了餐厅,林馥蓁才想起兰秀锦压根就没吃过一口饭,提出抗议时,兰秀锦女士还难得说起肉麻话来了:“没事,妈妈看着你吃都看饱了。” 这话可一点也不像主持圆桌会议的人,不久前眼前这位女士在上合会上可是大放异彩,她代表着十三亿人口以东道主名义欢迎来自于远方来客。 穿长裙,说肉麻话,这位女士看起来有点奇怪。 林馥蓁细细观察眼前的人。 在还没正式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她以一种特殊的方式和这位女士相处了十个月。 她的小心思没逃过妈妈的眼睛。 瞅着她,淡淡说了句,林馥蓁,妈妈老了。 轻触着她鬓角处的头发。 “老到在街道上看到小朋友时,就会想起以前喜欢躲在书桌下的小书呆子。” 垂下眼睛,把头搁在妈妈肩膀上。 “妈妈一点也不老,即使是老了也没关系,我以后总会养你的。” 沿着长长的海岸线,她们来到海洋馆。 在海洋馆工作人员的推荐下,林馥蓁和兰秀锦看了一场关于海洋生物大迁徙的纪录片——《生命之旅》 刚刚出生的小蓝鲸是这场生命之旅的主角之一,长到七八月的小蓝鲸已经具备独自寻找食物的技能,独自寻找食物的小蓝鲸离开鲸鱼家族,离开了妈妈,独自前往更宽广的海域。 这是小蓝鲸第一次独自出远门,一路上它频频回望,背后是茫茫的大海,不见妈妈的踪影,也不见往日嬉戏的伙伴们。 这一次,小蓝鲸真的相信了,它已经开启生命之旅的第一个环节,也是通往成长的必经环节,妈妈说了,唯有一往无前乘风破浪才能变得像妈妈一样强大。 小蓝鲸初次生命之旅遭遇鲨鱼群,数十只鲨鱼对它形成围剿堵截,小蓝鲸把从鲸鱼家族学到的技能一一展现出来还是没能吓跑鲨鱼,它喷出来的水柱像在给鲨鱼们挠痒痒。 精疲力尽的小蓝鲸看了一眼蓝天:妈妈,再见了。 鲨鱼群朝小蓝鲸一拥而上,没有一只鲨鱼发现,在它们身边潜伏着一座类似于礁石的物体在移动着。 在第一只鲨鱼即将对小蓝鲸发动攻击时,“砰”的一声,埋伏在海底下的礁石瞬间变成拔地而起的高楼,还没等它回过神来,巨大的水柱劈头盖脸往它袭来。 高楼以冲天形式往天空挺立,挺立,飞跃,急速坠落,把鲨鱼群和小蓝鲸隔成两个阵营,方圆数十里的海面摇摇欲坠着,鲨鱼群意识到美餐只能表成泡影,灰溜溜的离开。 原来,鲸鱼妈妈一直在暗中保护小蓝鲸,它让平日里总是爱偷懒的小蓝鲸认识到海洋并不是一座提供他嬉闹的游乐场。 长大到十个月,小蓝鲸第二次出远门,这一次,它并没有回头望,昂头,展开身姿,一往无前,乘风破浪。 这是一段通往成长的旅程,只有不断成长才能让自己变得强大。 电子屏幕上,蔚蓝色的海洋折射出蓝色的光,蓝光落在兰秀锦的脸上,那张脸眼角是湿的。 真是的,看一个纪录片也能看出眼泪来。 看来,兰秀锦女士真得就像她说的那样,老了。 头搁在她肩膀上,叫了声妈妈。 “嗯。”应答的声线一如既往,平静平稳。 “你怎么了?” “没什么。” “妈妈,叶叔叔不错,不错到让我牙一咬,算了,兰秀锦就归他了。”她说着。 这话惹来妈妈浅浅的笑意。 林馥蓁还想再说些什么,在兰秀锦的嘘声中也只能无奈合上嘴。 看来,这位女士是害羞了。 屏幕上,生命之旅依然在延续着,这次变成陆地上的生物,那些一到冬天就躲进洞里打瞌睡的生物们让林馥蓁看得昏昏欲睡。 迷迷糊糊中,听到那声林馥蓁。 她总是很讨厌兰秀锦叫她林馥蓁,本来不打算应答,可那叫唤太温柔。 “嗯。” “林馥蓁,”温柔叫唤着,“在妈妈的心里,你就是那只小蓝鲸,广阔的海洋终将属于你。” 真是…… 闭着眼睛。 片刻。 “林馥蓁,要记住妈妈的话。” 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用不是很耐烦的声音说出,知道了。 可是呢。 在说那声知道了时,眼睫毛被沾染到淡淡的湿意。 再次睁开眼睛,电子屏幕还在播放着《生命之旅》,环顾四周,播放室就只剩下她一个人,妈妈呢? 看了一下表,都已经早上七点了。 播放室的工作人员告诉她兰秀锦在五点左右离开。 “可能你睡得太熟,她不忍心叫醒你。”那位如是告诉她。 但愿吧,林馥蓁没手机,离开旧金山时她没带任何电子通信设备,和播放室工作人员借了电话,可她没能打通兰秀锦的电话。 没能打通兰秀锦的电话是经常发生的事情,要么在飞机上,要么在信号不好的地方,要么因为会议必须关掉电话。 船队八点半就从夏威夷海出发,她现在没时间一直打电话。 匆匆忙忙赶到驻扎营地,发现—— 船没了,驻扎地空荡荡的。 倒是她的行李一样也没有少。 这到底是怎么会事? 林馥蓁站在自己的帐篷外发呆。 背后传来脚步声。 回过头,一位年纪大约在五十岁左右,穿深色套装的女士朝着她走来。 穿深色套装女士停在她面前,开门见山:我在这里等了你一段时间了。 说完,递上名片。 接过名片,林馥蓁在名片上看到那个大名鼎鼎的标志。 特属于全球海外华人民间友爱团结联盟特有的标注,全球海外华人民间友爱团结联盟简称民盟。 民盟为全球最大民间社团之一,存在历史悠久,成员基数庞大,上到亿万富翁国会议员下到工薪阶层失业者,只要有华人居住的地方就有民盟组织。 民盟致力于维护海外华人权益,提倡友爱团结和平,但随着近年来反华势力猖獗,民盟开始奋起反抗,他们一次又一处以实际行动摧毁反华势力对华的抹黑造谣,他们筹集资金,在商场广场电视上以广告记录片形式还原了新中国现状,传播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人文传统。 “我是民盟副主席。”穿深色套装的女自我介绍。 民盟副主席,一位在华人圈很受欢迎的人,二零零八北京奥运会火炬途经伦敦巴黎遭遇到不公平对待,当北京奥运火炬来到旧金山时,民盟组织了上百架直升飞机携带鲜红的五星红旗一路跟随着奥运火炬。 那一幕把全球华人看得热泪盈眶,据说,旧金山奥运火炬事件为眼前这位一手策划。 让人肃然起敬的人物,林馥蓁站直身体。 “我和你妈妈有过数面之交,现在站在这里也是受你妈妈所托。” 这话让林馥蓁心里一沉,看了一眼空荡荡的驻扎地。 “你现在得和我离开这里。”那位如是告知。 长裙,泛着蓝光的眼泪,下意识间,林馥蓁倒退了一步。 摇头:“我凭什么相信你?” 穿深色套装女士递给林馥蓁一张卡片。 打开卡片,林馥蓁看到卡片上画着一条小蓝鲸,卡片一角写着:小书呆,早安。 是兰秀锦的笔迹。 跟着穿深色套装女士林都蓁来到一处农用停机坪,这一路上不管她怎么追问那位只强调这是妈妈的安排。 偌大的停机坪只停着一架小型农用飞机,那位告诉她,他们将乘坐这架飞机离开夏威夷。 这会儿,林馥蓁才不想去顾忌眼前这位是华人界大名鼎鼎的人物,手叉腰:“我说女士我们到底要去哪里?我为什么非得和你走,还有,我妈妈现在到底在哪里?” “它是我朋友的,”那位女士指着那架农用飞机,答非所问,“我朋友答应把它借给我们。” 我们?什么时候她和这位女士变成我们了? “但我朋友无法给我们提供飞行驾驶员,正好,我有认识的人在附近,他有飞行执照,刚好他也想离开这里,我们可以让他客串一下飞行员,不需要担心,别看他年纪轻轻,可他已经累计一万英里的飞行记录。” 这位女士说了一大堆废话就是不愿意告诉她兰秀锦现在在那里! 呼出一口气,加重声音:“女士,对于你那位有过一万英里飞行的朋友我不感兴趣,我……” “他来了。”那位手指向一个方向。 夏威夷位置靠近赤道,这里日出日落有火焰的美称。 那个身影逆着日光而来,高大挺拔,背后,一轮红日。 在落日光芒的映衬下,如刚走下金色战车的阿波罗。 眯起眼睛,等待的。 但…… 可惜的是,他没有阿波罗英俊的容貌。 不英俊,但也不难看。 眼前的男人大约三十岁左右年纪,高大挺拔的身材,再配上棱角分明的五官,这类人往吧台一坐,靡靡之音,再来几个装模作样的喝酒姿势,铁定能吸引到一票女人前来搭讪。 十九岁,初春,距离她二十岁生日还有三天,不知名的站台,林馥蓁邂逅了一个男人。 这个男人身上有以下几种特征:是第一百名从感应门进来的人;告诉她二十岁的意义代表着你触到那个名曰约束力的盒子;背着二零零零年的双肩包给了她一枚二零零年年份的硬币,告诉她下次拿着那个硬币出现在他面前的话,就告诉她,他的名字。 还不到一年时间,林馥蓁重新邂逅了那第一百名从感应门进来的男人。 只可惜,那枚硬币早已不知所终。 后来,林馥蓁再想起一切,感觉一切似乎都在冥冥中安排好了。 也许,心灵有未仆先知的本领,不是那个时间她偶尔的心血来潮,而是心灵的驱动,心灵驱动着意念,开始数数,从一到十,从十到九十九,第一百名从那扇感应门出现的人产生了。 那第一百名从感应门进来的人将在你的生命扮演了至关重要的角色。 他还背着标注着二零零零年那只双肩包,双肩包里装了两只鹅。 这够奇怪的。 “他是一名生物学家。”穿深色套装女士如是告知她。 这会儿,林馥蓁没兴趣去和这位生物学家攀交情,那位似乎也没把她认出来,当天,他可是叫着她“小甜心”来着,很明显这是一个在旅途中处处留情的那款男人。 农用飞机装满了大豆蔬菜。 他们得把大豆蔬菜一箱一箱搬下飞机。 把全部大豆蔬菜搬完,林馥蓁满头大汗靠在树下吹风,那位女士正在接电话,这处所在信号不是很好,导致于她接个电话都得爬到石屯上去。 那位生物学家忙着照顾他两只鹅的情绪,标注着二零零零年的旅行包旁边放着瓶装水。 这会儿,林馥蓁口渴得很。 润了润唇瓣,抬头,宛如着火的天空让喉咙更加干涩。 索性,闭上眼睛。 “嗨。”很轻的一声。 睁开眼睛,有物件直朝她脸上,本能伸手。 刚刚还放在双肩包旁边的水一下子被过渡到林馥蓁手里。 自然,她不会客气的。 看了一眼瓶盖,再看一眼水的分量,很明显,这水之前有人喝过,至于喝水的人是人还是鹅就不得而知了。 她只和嘉澍共用一瓶水。 不,不不,是连嘉澍先生。 把水放回原处,往着树荫方向。 背后—— “小甜心。” 艹!可真会装。 脚步继续往前—— “尝到那个黑色盒子的威力没有?” 停下脚步。 回头。 正在注视着她的那双眼眸溢满温情,一如当天,他靠在咖啡贩卖机上,她昂头看他。 心里没有来由的:这个人我前生一定见过。 也许这个人前生见过,所以,他才成为第一百名从感应门进来的人。 那第一百名从感应门进来的男人名字叫做柯鈤。 二月末,索菲特驱车前往巴黎七十七省参加了一场葬礼。 罗斯太太的葬礼。 是罗斯太太,也是林馥蓁的黛西阿姨。 作者有话要说:评论区很热闹哟~~都有看谢谢大家,以前更新时间到欢天喜地要和大家分享,现在感觉时间到要去打仗~【话先说在这里,咳咳,以后峦帼不写了,那些现在很嫌弃的肯定会想我的。喵~ 言归正传:喷归喷,但请不要涉及到人生攻击,我一没抄袭,二没找人代笔,我没有理由承受那些。 ☆、人间蒸发 二月中旬初, 索菲特驱车前往巴黎七十七省参加了一场葬礼。 罗斯太太的葬礼。 是罗斯太太,也是林馥蓁口中的黛西阿姨。 关于那位一直强调自己名字叫做林馥蓁的中国姑娘,索菲亚现在想起来还有点头疼,除去骄傲狡猾任性诸多特点之外,还有一样:很会装。 那个很会装的姑娘让索菲亚丢掉了饭碗,丢掉饭碗是小事, 丢掉饭碗后遇到的烦心事才是大事。 现在, 全巴黎, 不, 是全法国没有任何一家机构聘用她,不是不想而是不敢,因为那是被罗斯家解雇的人。 索菲亚已经定了前往阿根廷的机票, 但愿,她能在那里找到合适的工作。 在到处找工作碰壁时索菲亚也没少把自己抱怨一通, 但, 夜深人静, 细细想, 如果重新选择的话,她想,她还是会被林馥蓁带着走。 索菲亚总是在那个中国姑娘身上看到诺玛的影子。 林馥蓁只知道她有一个消失不见了的妹妹, 而不知道她的妹妹是怎么消失不见的。 诺玛是一个很脆弱的孩子,十六岁的一个黄昏,她捣毁了养母最心爱的花园,带着心爱的娃娃消失不见, 几天后,人们在河畔上找到娃娃而诺玛却消失不见,从此以后没人再见过诺玛,诺玛一定等不及姐姐去接她,等不及姐姐给她一个温暖的家。 诺玛如果还活着和林馥蓁同岁。 有时候,那个叫林馥蓁的姑娘看在索菲亚眼里就像是站在悬崖边,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会跌落于万丈深渊,又或是,从万丈深渊忽然间伸出一双手把那女孩往万丈深渊拉,然后忽然间林馥蓁就会和诺玛一样消失不见。 于是,下意识,她朝站在悬崖边的林馥蓁伸出了手。 最后,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相信,罗斯太太偶尔也会有和她一样感觉:就拉那个女孩一把吧,她的处境太危险了,而可悲地是那个女孩对于周遭危险环境一无所知,也许,也不是一无所知,只是她不愿意去相信,她更加愿意相信有些东西来自于爱。 终于,罗斯太太以她的方式拉了那女孩一把。 选择在深夜告别这个世界,死在深爱的游泳池里,以此来拒绝当那支把林馥蓁拉下悬崖的手。 她实现了昔日的承诺,把“把小书呆子还给她的妈妈。” 而小书呆子的妈妈呢? 小书呆子的妈妈也以她的方式保护自己的孩子。 最终做到了—— 把林馥蓁还给林馥蓁。 这是一场接力式的爱。 在这场接式的爱都来源于朵拉日记的解秘。 朵拉日记解秘发生在一月下旬初,朵拉日记解密后发生以下事情:二月初,兰秀锦因贪污被自己得力助手叶云章告发下台,目前被限制人身自由;二月中旬末,罗斯太太死在罗斯先生给她建造的游泳池里;经法医鉴定罗斯太太死于心脏衰竭,导致于罗斯太太心脏衰竭死是过度运动,罗斯家的佣人说女主人一个晚上都在游泳。 但真是那样吗? 在朵拉日记解密当天,隔着窗户,索菲亚看到那两个女人抱头哭成一团。 在罗斯太太死前一天,索菲亚接到她的电话。 不起眼的咖啡馆里,罗斯太太似乎把她当成神父,而罗斯太太俨然是前来忏悔的信徒。 从罗斯太太口中听到的那些事情索菲亚心里并没有感到意外,她是罗斯家族赞助的学生之一,很早以前索菲亚就知道自己所要扮演的角色,她很清楚来到林馥蓁身边的目的是什么。 让索菲亚感到意外的是兰朵拉的死。 黛西,罗斯家族,兰朵拉,兰秀锦,林馥蓁,围绕着这些人物发生的事情错综复杂,如果把这些人放进一段故事里,故事也许应该这样讲述: 在一个叫做地球的蓝色星球上,有一个超级俱乐部,这个超级俱乐部由一群亿万富翁组成,这群超级富翁不仅有钱还极度聪明,他们的权利甚至于凌驾于一个国家领导人之上。 但超级富翁们对于权力丝毫不感兴趣,他们更感兴趣的是,这个蓝色星球的文明是否能按照他们的利益喜好运转。 在漫长的时代变迁中,这群超级俱乐部成员才是这个蓝色星球上的无冕之王。 让一个承载着七十亿人口的文明按照他们的意愿运转可得下一番大功夫:以渗透方式进入任何领域,制造矛盾,引导舆论,指鹿为马等等等无所不用其极。 一旦他们感觉到阻力和威胁,就摧毁,以自由民主的口号。 于是就有了让年轻人热血沸腾的“颜色革命”,在颜色革命中新的政府,新的体制产生,一个更加有利于超级俱乐部发展的新政府新体制。 在无数人走上街头欢庆新的体制诞生时,这群超级俱乐部成员正在自己的私人飞机上举杯畅饮。 这群超级俱乐部成员除了推翻一个国家体制他们还干过一些什么呢?他们得提防某些不乖的国家崛起,那个遥远的东方古国一直以来都是他们的心头大患,兰朵拉的他们手中渗透式的无数个棋子之一。 要瓦解一个大家庭,只要鼓动一个大家庭中的一员站起来指责大家庭中的另外一员,没什么比自己人指责自己人更具说服力了,而家庭成员之间的争执谩骂也让这个大家庭的形象深深受到损害,甚至于土崩瓦解。 但是,他们花人力花心思培养的人最终扛不住良心的谴责,在兰朵拉决定决定和盘托出前夕她遭遇了暗杀,后,在他们刻意引导下,中国女人朵拉成为永垂不朽,这是一群商人,他们不做亏本买卖,他们擅长于等待时机。 终于,时机来了,他们把目光瞄准刚出生的婴儿。 外婆的光环,母亲的光环让刚刚出生的婴儿成为下一任傀儡人选,他们着手把那个孩子变成“薇安”。 可爱的薇安,迷糊的薇安,身上拥有诸多光环的薇安,外国人喜欢微安,中国人把薇安引以为傲。 薇安按照他们预想长大,在适当的时机让他们布下无数棋子之一有预谋的去引导和薇安有着同样肤色的青少年们:看呐,如果你拥有薇安的教育背景,你也有可能变得和她一样优秀。 一旦,时机成熟,他们会让薇安按照他们的意愿行事:比如让她适当赞美西方价值观。 薇安口中美轮美奂的西方价值观必然会对若干有极好天赋的年轻留学生们产生极大影响力,从而让他们留在这片土壤发展。 让有天赋的年轻人为他们的服务,为他们创造资源,也是这个超级俱乐部远大战略方针之一。 一切早已经安排好了,他们不怕薇安不听话,他们手中多的是让薇安听话的筹码。 比如说,那辆伊万家送的价值三百万的防弹车,以及若干笔转向朵拉之家的款项,只要他们稍微加工,这些就可以成为兰秀锦贪污的证据。 再有,还有兰朵拉,兰朵拉之前为他们做的事情足以让兰朵拉变成一个民族的罪人。 换言之,一旦薇安为他们所利用,薇安也终将成为一个民族的唾弃对象。 推动这个计划的是罗斯家的长孙,实行这个计划的是罗斯太太,也是薇安口中的戴西阿姨。 黛西阿姨只不过是超级俱乐部培养的诸多棋子之一。 专心于工作的兰秀锦错在太过于信任朋友,最无辜地是刚那个刚刚出生的孩子,她从一出生就成为傀儡。 现在,那个孩子二十岁,在她二十一岁生日时,这项计划即将驱动,那场名曰薇安香水发布会就是她的出道日。 多危险啊。 但在超级俱乐部成员们策划的薇安事件中,他们低估了人与人之间的情感。 在情感的驱动下,于是就有了以下事件: 兰朵拉日记解密、兰秀锦被自己得力助手举报停止一切事务禁止出境、罗斯太太死于心脏衰竭。 兰秀锦牺牲自己的前途让自己变成了一名贪污犯,在摧毁林馥蓁身上诸多光环之一的同时让她变成一名贪污犯的女儿,以此来抵消资本家们刻意给薇安安排的光环崇拜。 而黛西阿姨松开了那只把林馥蓁拉到万丈深渊的手,终究,那是一个内心善良的孩子,总有一天她会承受不了压力走上外婆的路。 那两个女人以她们的行动避免了林馥蓁沦为傀儡。 如果一个人从出生到离开人世都是别人手中操作的玩物,那就太可悲了。 所幸,林馥蓁只有二十岁。 二十岁,还年轻,以后还有长长的路要走。 以后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属于林馥蓁个人。 所幸,林馥蓁不知道暗地里围绕她的那场博弈,这场博弈还保住兰朵拉的名声。 兰朵拉背后还有一个朵拉之家集团,朵拉之家背后的势力为罗斯家族,不到万不得已资本家们不会自掘坟墓。 不过,这个事件还是出了点小状况。 那个号称自己长大了的姑娘在某个清晨拿了一把水果刀刺伤叶云章。 举报兰秀锦贪污的人叶云章。 刺伤一名外交官罪名可不小,那天一名正在晨跑的人指出他们看到一个年轻姑娘拿着水果刀进入社区。 根据这个人描述的特征,很多人都猜刺伤叶云章的人为兰秀锦独生女林馥蓁。 因叶云章遇刺的所在地为匈牙利,国际刑警组织介入这起案件。 遇刺当事人医生拿出医疗诊断书,当事人因受到刺激造成中度脑震荡,目前他无法确定当天刺伤他的人的样貌,只有在等脑中部分淤血散去,才能还原凶手样貌。 这下,昔日身上有着诸多光环的薇安在短短不到一个月时间变成贪污犯的女儿,涉嫌刺伤外交官的在逃嫌疑犯。 选择这样的人来为畅谈西方价值,这无疑也是一件自掘坟墓的事情。 那场声势浩大由罗斯家族策划的薇安香水秀被悄然取消;明年计划全套《我们的薇安》纪念版出版计划被无限搁置,围绕薇安诸多活动也一一没了下文。 相信,不久之后,那个戴着土气眼镜,梳着冲天马尾辫的女孩形象会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 这样也好,这也是林馥蓁一直渴望获得的。 二月末的巴黎郊区,绿意盎然。 今天,还是林馥蓁的生日。 索菲亚低低说出。 林馥蓁,生日快乐。 但愿,你能像初春枝头上的那抹新绿,开启新的人生阶层。 叶云章遇刺的清晨之后。 所有关于林馥蓁的讯息似乎在一夜之间销声匿迹,这让负责搜寻她的国际刑警大呼,那二十岁的中国姑娘宛如穿上隐形衣,和他们玩起了人间蒸发游戏。 罗斯太太的葬礼按照犹太习俗,死者入土为安后,在家里设立凭吊场地。 第一阶段的凭吊简称息瓦,为时七天。 息瓦最后一天,进入凭吊现场的人还是排起了长长的队伍,罗斯家的名声足以让人前仆后继。 直到下午三点半,索菲亚才进入到凭吊现场。 犹太人的丧葬习俗以简单为主,凭吊现场就只放着罗斯太太几样生前用品:她用的披肩坐的轮椅经常看的书,在这些书中并没有她撰写的《我们的薇安》,倒是现场显眼的地方放着罗斯太太年少时期拿到的各类游泳奖项。 罗斯先生似乎更希望人们记住自己的太太是一名拿过诸多荣耀的游泳运动员,而不是一位畅销书作者。 罗斯太太死前前夜,在那家咖啡馆里,她一个字也没有提及罗斯先生,罗斯太太说得最多的是林馥蓁。 说那个可爱的中国娃娃在她晚上哭泣时用小小的手指为擦拭她脸上的泪水,说冬天赖床时躲在被窝里像毛茸茸的小生物,一边说一边哭。 走出凭吊现场,索菲亚就看到了连嘉澍。 穿着黑色上衣,风尘仆仆的模样,正低头和罗斯先生谈话。 叶云章出事前夜,索菲亚和林馥蓁有过一次通话,电话里,林馥蓁告诉她不要让连嘉澍知道任何有关她的事。 终究,还是挂心着吧,担心她的事情把他拉进旋涡,那一个大泥沼。 或许,那个傻姑娘说不定在心里庆幸着,辛亏那场婚礼破局。 次日,索菲亚再次去拨打那个电话,那个号码已经显示为是空号。 出神看着正低着头的年轻男子,也不过短短几个月时间,在媒体工作者的口中,那个刚刚过完二十一岁生日的年轻人一下子从小法兰西变成英伦情人。 那场破局的婚礼伴随他被拍到在一名花宫娜工厂女实习生房间呆了二十时小时,曾经招来舆论的口诛笔伐,互联网上出现诸多焚烧薇安和小法兰西情侣纪念品的视频;若干人称给连嘉澍发去了死亡邮箱;每天都有人免费为连嘉澍的车作画,对于二十小时,连嘉澍自始至终都保持缄默,当事人的缄默让风波持续蔓延。 那场风波最后在那名花宫娜女实习生把一张处女鉴定书公布于众后逐渐平息。 那是一段足以让人瞠目结舌的新闻,特别是这个新闻的当事人为一名瘦瘦小小的东方女孩。 东方女孩面对镜头无一丝一毫的退缩,平静解释:“我和连氏实业首席执行官曾经约会过三个月,后回归到朋友身份,在我们约会期间他一直很尊重我,后来我们一起做慈善事业,连先生是一位很有爱心青年,我公布的鉴定书足以证明那二十小时时间里我们没发生过任何事情。” 伴随那张处女鉴定和声明,很多人都记住那名叫做方绿乔的东方女孩。 几天后,有人到连嘉澍的私人社交网下留言,让连嘉澍考虑和方绿乔未来的发展可能,这个留言得到很多人赞同。 平凡的实习生和年轻的首席执行官,大多数人喜欢的戏码。 猝不及防间,连嘉澍抬起头来。 目光结结实实撞了个正着。 无奈,索菲亚只能冲着连嘉澍笑了笑,以示打招呼。 在停车场,索菲亚遇到一名自称连嘉澍助手的中年男人,那位代替他上司表达想找她聊一下的意愿。 假装没听到,索菲亚往自己停车位走去。 发现,停车位空空如也。 “连先生说可以送您回去。”那位如是说。 作者有话要说:这部分比较敏感,就是政治敏感~不能写得太露骨~~看不明白的妞只要知道,这对蓁来说是最好的结果 ☆、人间蒸发 连嘉澍没让索菲亚等很久, 大约十分钟后他就出现在停车场。 微笑,致意,打开车门,一系列动作连嘉澍做得让人赏心悦目。 车停靠在一处河畔前。 下午四点半左右,初春的日光穿透云层落在河面上,极淡, 似乎下一秒它就会被云层吞噬。 不过短短几月时间, 昔日海报所呈现出宛如水晶饰品般精致易碎已在连嘉澍身上逐一消退, 穿深色上衣立于河畔的连嘉澍多出了一名成年男子应有的深邃从容, 点烟手法娴熟。 烟是点上了,可却一直夹在手里,顶端那抹猩红忽明忽安, 周遭弥漫着淡淡的尼古丁味。 二月末风很大,烟燃烧得飞快让索菲亚有点担心那抹猩红下一秒就会灼伤连嘉澍手指。 反观连嘉澍, 他似乎忘却手指上的烟, 只专注于那味辛辣, 目光落在湖面上, 思绪仿佛陷落于另外一个世界里。 活在这个世界,每一个人都要经历成长,很浅显的道理。 小画眉是, 小法兰西也是。 烟还是灼到连嘉澍的手指。 那一下,似乎把他从另外一个世界拉回。 抖烟灰的手势也很熟悉,抖掉烟灰,烟蒂丢到湖里。 “我没抽烟。”他淡淡说, 顿了顿,声音小了些许,沉了些许,“她说过,嘉澍,你不能先走在我面前,你要是先走了,独自留在这个世界的我就太寂寞了。” 那的确是一个害怕寂寞的姑娘,对谁一直嚷嚷着我长大了,其实就一小姑娘。 现在,这个小姑娘和这个世界玩起了捉迷藏游戏。 萨娜私底下和她透露,连罗斯先生也找不到林馥蓁。 “她总是这样。” 索菲亚自然知道连嘉澍口中的“她”是谁,当某个人变成心头上的殇,这个人的名字会被在下意识间被屏蔽,在和旁人提及时变成“她”或者是“他”,这是一种比较微妙的自我防护思维。 连嘉澍脸上的表情似乎也印证了这种思维。 大约也就只有林馥蓁才能让连嘉澍脸上呈现出如此复杂的表情:厌恶;欢喜;憎恨;怀念。 “‘嘉澍,你不能先走在我面前,你要是先走了,独自留在这个世界的我就太寂寞了。’类似于这样的话她在我面前总是说得很理所当然,她从来就不掩饰她的自私,从来就不曾去想,要是先离开的是林馥蓁呢?要是林馥蓁先离开了,那么独自留在这个世界就变成了连嘉澍。”语带苦涩,“她凭什么认为独自留在这个世界的林馥蓁会寂寞,而独自留在这个世界的连嘉澍就不会寂寞?这不是自私是什么?” 嗯,仔细想想,连嘉澍的话似乎有点道理。 再仔细想想,那个叫做林馥蓁的姑娘好像还挺自私的,半夜敲她房间的门,让她在凌晨开一个多钟头的车去搬回行李。 不过,再再回想,索菲亚的二十岁也似乎是这样的。 二十岁,容易冲动,也鲁莽,不会为他人着想,更不会面面俱到,但那也是人生中一个值得怀念的阶段,半生半熟的模样。 “可是,让我百思不解地是,为了这样一个自以为是的姑娘,我让人‘偷’走一辆车,把你堵截在停车场,费尽心思就只为问一句,她现在好吗?”苦涩的语气多了丝丝苦恼,苦恼中有带着迫切。 林馥蓁现在好吗? 这是索菲亚也想知道的事情,湖面的日光又淡去了一些。 “把她一个人丢在婚礼,是我的错。”连嘉澍低声说着。 是啊,怎么能把那样的一个姑娘丢在婚礼上。 那个姑娘曾经在一个刮着十级分的夜晚在海里独自游了一千五百米,只为了:嘉澍现在想见我。 多傻,傻得她都不忍心去责怪她了。 巴塞罗那医院,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模样,那些人形容得毫不夸张,仿佛下一秒就会倒下。 可惜地是,她心爱的男孩不知道,曾经有过这样的一个夜晚。 二十岁的姑娘,有着很固执的骄傲。 “索菲亚,你不能把这件事情告诉嘉澍,那太丢脸了。” 真是因为怕丢脸才不告诉的吗? 二十岁的傻姑娘林馥蓁,感性和骄傲形成鲜明的对比,柔软得像花瓣。 不是因为丢脸才不让知道的,是因为怕嘉澍知道会愧疚才不让告诉的。 湖面上的日光若有若无。 “索菲亚,你也在生我的气吗?”连嘉澍柔声问着。 这样动人的嗓音,再配上这样美好的面孔,足以在某个瞬间变成某种神奇的魔力,在神奇的魔力召唤下,开口说出:不,我没生气。 再之后。 一一回答他的问题,他想知道的只要是她知道的都会告知。 较为庆幸地是,她现在已经不是二十岁的年纪了。 手放进外套兜里。 “Yann,我不知道林馥蓁现在在哪里。”索菲亚说。 沉默。 连嘉澍点了第二支烟,烟还是夹在手指。 “听说在罗斯太太去世前夜,你们见面了,罗斯太太没告诉你什么吗?” “没有,她只是和我说了一些林馥蓁小时候的事情。”怕连嘉澍不相信,索菲亚举手,“我发誓。” 连嘉澍点燃第三支烟时手有些抖,那支烟好几次才被点上,第三支烟燃烧殆尽,连嘉澍问:为什么? “真的仅仅是因为孩子很可爱,婚纱很漂亮吗?” 那场婚礼是不是因为孩子孩子很可爱婚纱很漂亮,不得而知,也许是也也许不是。 索菲亚相信,上天挚爱天下有情人,怕有情人们不懂得珍惜缘分,怕有情人们蹉跎岁月,怕有情人们从爱侣终将变成怨侣,于是,用了一个盒子,把他们间的情感偷偷藏了起来,等待着最好的时机。 盒子在最好的时机被打开,被小心翼翼放进盒子里的情感经过了光阴的洗礼,散发着金子般的光芒,它不再像初初装进盒子时那般脆弱,一触就断。 有情人们终于意识到那只盒子对于他们的意义,于是就有了漫长岁月里的相互珍惜相互忍让。 白发苍苍时,他们完成了年轻时候许下的承诺:我们发誓□□终生。 上天只是把小画眉和小法兰西的盒子藏起来而已,终有一天,小画眉和小法兰西会找到属于他们的盒子。 烟蒂往着湖里扔,嗓音附带着淡淡哀求:“告诉我吧,索菲亚。” “这个问题你还是等着林馥蓁来回答。” “我找不到她,”这话说得很慢,隐隐约约间,从舌腔唇腔能窥见痛楚,那痛楚让连嘉澍的手骨节泛青,“以前,我觉得要找一个人很容易,现在,我发现,我和她一样,仅仅是七十亿之一,要在这七十亿中找出那个一像是在大海捞针。” 连嘉澍苦笑着:“不知道这算不算是造物者对于的藐视它能力的人的一种惩罚。” 这个时候,似乎,索菲亚能做到的好像也只有安静倾听了。 湖面上日光也就眨眼功夫就被蒸发掉,天空乌云密布,仿佛下一秒就会倒下倾盆大雨,连嘉澍似乎对周遭无任何感知,他伸出右手。 右手缓缓往前延伸,在空气中摸索着,指尖力道温柔,似乎,存在于他手掌心里的是一个活生生的物体,这个物体有眼睛有鼻梁有嘴唇有耳朵有头发,这会儿,头发不听话粘在嘴唇上了。 一一把那些发丝拨到耳朵后面,直到被捧在手掌心里的那张脸干干净净。 倾诉的声音有着小小的满足感:“有时候习惯很可怕,十年来,你的右手边一直有个人呆着,忽然间,这个人消失不见了,可你打从心底里没意识到这一点,依然延续着日常的一些习性,她头发又几天没洗了,得把那颗臭烘烘的头颅从肩膀上赶走,抬手,只触到空气;她杯子空了,装水的水壶距离她很近可她就是不愿意自己动手,无奈,只能抬起手,还是空气。” “她离开你了,你自己提醒自己,经过一轮分析你告知自己,其实这对于你来说是一件好事,你不用做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也不需要去听她没完没了的唠叨,可是,眼睛却看着右手边的位置,想象着,忽然间她就那样冒了出来,冲着你咧嘴笑,然后……其实……其实,一颗臭烘烘的头颅靠在你肩膀上也不是多糟糕的事情,为她倒一杯水听她发一些牢骚也不是多无聊的事情。” “重要的是,你的右手边位置不再空空荡荡的了。”伸向半空中手缓缓收了回来,落在他心上位置,低低,喃喃诉说,“那个位置空了,另外一个地方也开始变得空荡荡了起来。” 索菲亚看了一眼天色,又暗沉了几许。 现在,得快点离开这里才行,她怕自己会忍不住说出一些话来,连嘉澍的语气让人觉得沉重,比那天色还要沉重。 还没开口—— “你觉得我和她还会见面吗?”他问她。 “会的。”回答着。 小画眉和小法兰西可是这个世界最相配的女孩男孩,男人女人。 离开那片河畔前,索菲亚问了连嘉澍一个问题,关于方绿乔的问题。 连嘉澍说他是通过新闻才知道方绿乔开了澄清发布会。 “目前,我还不具备解雇一个公关部的权限,有时候,想得到一些,就得承受失去另外一些。”连嘉澍还说。 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方绿乔一定是在连氏公关部的鼓动下才有那场澄清会。 只需要那些人告诉她,在婚礼不见了的新郎是因为看了中餐馆的人质事件后离开现场的,这话足以让一个年轻姑娘肝脑涂地。 离开时,连嘉澍还站在那片河畔。 关于林馥蓁—— “她只是在和我们玩捉迷藏。”“她只是在玩捉迷藏游戏。”两人不约而同。 非周末,旅游淡季,夜晚天气寒冷,街上行人稀少。 车子在拐过那个街道时,远远的,连嘉澍看到站在喷泉沿穿红色长裙的女孩。 红色长裙在夜晚灯光映衬下显得十分抢眼,女孩身姿曼妙。 放慢车速,吸引连嘉澍的不是女孩曼妙的身姿,而是那件红色长裙,有些影像远远近近,依稀间,有谁也曾经在这样的夜里穿过这样的一件红色长裙在他面前晃来晃去,当天广场上也是空无一人。 穿着红色长裙的女孩站在喷泉沿上,展开双手做出飞翔动作,每一步都走得摇摇晃晃,眼看下一秒就要跌落进喷泉池里。 喷泉越来越近,红色长裙女孩越来越越近,放缓车速,放缓车速,女孩背对着他,一头长发又黑又亮。 再放缓车速,那阵风吹过来,把女孩的长发送往天际,从裙摆底下灌进的风让女孩看起来像要被掀翻到喷泉去。 二月末的巴黎很冷,没人扶女孩一把。 又有风吹过,女孩身体摇晃得厉害。 急急停下车。 打开车门,广场靠近卢森堡公园,一打开车门,花香扑鼻而来。 循着花香,一步步走向广场。 女孩还在喷泉沿行走着,一步又一步,很认真行走着,因为认真更加显得孤独,没人去拉她的手。 连嘉澍一步一步往喷泉走进,脚步越来越轻,就深怕脚步重了,在喷泉行走的女孩会受到惊吓,一步小心跌落在喷泉池里,也怕…… 脚步一重了,女孩就消失不见了。 女孩十六七岁的模样。 林馥蓁十六七岁时也留着和女孩差不多长度的头发,林馥蓁也穿过这样的一件红色长裙,在这样的夜间脚踩在喷泉沿上身体摇摇晃晃走着,一边走着一边在说话,最后:嘉澍,你说…… 那阵风刮过,吹走了林馥蓁的声音。 “嘉澍,你说……” 嘉澍,你说……林馥蓁你让嘉澍说什么啊? 连嘉澍脚步停在距离喷泉沿半步左右距离,伸出手,指尖距离女孩的手一英寸,连嘉澍一步一步跟随在女孩后面。 这样一来,在女孩掉落到喷泉池前他可以拉住她。 喷泉是椭圆形的,女孩绕着喷泉走了一圈,他跟在女孩身后也绕了一圈。 停在原点,女孩抬头仰望星空。 站停着,连嘉澍跟着女孩仰望星空。 长长的发在夜风中飞舞,对着星空女孩在喃喃自语着。 风大,他听不到女孩都在说些什么。 于是,开口问。 他的声音似乎惊醒了女孩,女孩回过头来。 女孩有着一张似曾相识的脸,女孩对于距离他半步左右的人漠不关心,目光直勾勾的,往一处所在。 顺着女孩的目光,连嘉澍看到—— 十六七岁的连嘉澍站在距离喷泉三米远的草地上。 站在喷泉沿上地赫然是十六七时的林馥蓁,旧日时光像倒映在河面上的影像,他站在河畔上看着。 十六七岁时的林馥蓁问十六七岁时的连嘉澍:嘉澍,你说,是我的红色长裙漂亮,还是丽贝卡的红色长裙漂亮。 如果,当时,站在草坪上的连嘉澍肯走进一点,就可以看到她都冷得上面牙齿在和下面牙打架了。 这么冷的天,穿得这么薄的裙子。 缓缓伸手,想去触摸倒影在河面上的那张脸—— “砰”的一声,喷泉炸出七彩水花,火花四溅,瞬间光阴,像下在夜里的彩虹雨。 最后一滴彩虹雨消失于水面。 周遭回归安静。 穿着红色长裙的林馥蓁和站在草坪上的连嘉澍一起消失不见。 连嘉澍触了触眼角。 小画眉,那只是喷泉的水珠。 等到夜风风干眼角的湿意。 小画眉,对不起,那时没去拉你的手,也没有告诉你谁的红色长裙漂亮,那是因为我已经记不住丽贝卡穿的那件红色裙子是什么样,即使,我曾经赞美过丽贝卡的红色长裙。 你看,在某些方面,我的记性总是很不好,据说这是自私的人的通病。 小画眉,此时此刻,我知道正在流淌着的光阴就叫着想念。 但是,小画眉,是你先选择放弃的,你都走了,我没理由一直留在原地。 相信,随着时间流逝,所谓想念会逐步被减少。 因为,自私的人不具备长情的灵魂。 小画眉,午夜即将来临。 在午夜来临的最后一秒—— 小画眉,生日快乐。 三月初,晚上十一点半左右时间,参加完网友的庆生会南茜走在回去的路上,科恩叔叔说了她必须在十二点之前回去。 距离后门大约十几步,南茜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 循着声音方向,南茜看到大仙人掌后的黑影,那个黑影只露出来半个身位,穿黑色衣服。 想了想,南茜往大仙人掌处移动一步,打开手机,手机屏往那个黑影照去。 黑影没有闪躲,缓缓拉下外套帽子,一张脸呈现在南茜面前。 看清楚那张脸,南茜捂住了嘴。 迷迷糊糊中,连钊诚被数声“爷爷”叫醒,在眼睛没有睁开之前,先在脑子里回想,会叫他“爷爷”的那个十分漂亮的男孩。 漂亮男孩?穿白色大褂的白人男人总是告诉他认一样东西只需要记住一个特征,确实,这很好使,开灯就是晚上,不开灯就是白天,漂亮男孩是…… 漂亮男孩是嘉澍,嘉澍是谁? 嘉澍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会叫他“爷爷”的漂亮男孩。 确认到这个讯息,连钊诚这才睁开眼睛。 有一个人站在他床前。 不是嘉澍? 不是嘉澍,为什么叫他爷爷。 站在他床前的是一个女孩,一个看起来有些面熟的女孩。 没等他问女孩是谁。 “爷爷,我是兰朵拉的外孙女。” 兰……兰朵拉。 悠悠然然,连钊诚宛如从一场迷梦中走出来。 圆舞曲,推开那扇门,眼睛就看到她,别的姑娘都在展现自己的美丽,唯有她就一板一眼坐在那里,穿黑色小礼服,他的朋友说混在一大堆艳丽的裙摆上,她看起来像小寡妇。 穿黑色小礼服的她叫…… 叫兰朵拉。 一个眨眼间,沧海桑田。 戴着土气眼镜的女孩被嘉澍拉在手里。 “爷爷,她是林馥蓁。” 兰朵拉有一个叫做林馥蓁的外孙女。 ☆、人间蒸发 没任何征兆, 连钊诚睁开眼睛。 眼睛开始在房间搜寻,最后,目光落在床头柜的抽屉上,好像,昨天晚上他也做出这样的事情,半夜醒来, 眼睛在房间搜寻着, 最后, 盯着床头柜抽屉看。 依稀间, 连钊诚听到年轻女孩的声音,也是在这样的夜里,年轻女孩哭得很悲伤, 就像这个世界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似的,年轻女孩说她心里难受, 说她只能以这样的方式去看她的黛西阿姨。 最后, 交给他一样东西, 说“爷爷, 把它交给嘉澍。”说“爷爷,记得把它交给嘉澍。” 女孩哭得太悲伤了,于是, 他答应了她。 深夜,女孩哭声把连钊诚从睡梦中惊醒,他想到她答应女孩的事情。 一定是他没有完成女孩交代他的事情,所以, 女孩才会在梦里没完没哭个不停。 他答应那女孩要把一样东西交给嘉澍的,只是,那样东西他忘了放在哪里了,连钊诚盯着床头柜抽屉想着。 一会,他才想起他把女孩交给她东西放在抽屉里了。 打开抽屉,连钊诚看到一本笔记本,笔记本旁边放着一个小盒子。 笔记本是女孩送给他的,据说他以前向女孩讨要过,小小的盒子是女孩要交给嘉澍的。 拿出笔记本和小盒子。 连钊诚打开书房门,在灯光下,小盒子放在一边,翻开笔记本。 只是,笔记本上的那些字体他已经不认识了,明明,他记得,女孩出现的那天,他读完日记本还掉了几滴眼泪来着。 现在,一个字也不认识了。 唉声叹气,目光落在一边的小盒子上。 那个小盒子…… 小盒子是在梦里哭得很伤心的女孩要让他交给嘉澍的。 对了,不久前,嘉澍刚从他房间离开。 他要在这里等嘉澍,然后把小盒子给嘉澍。 连钊诚手牢牢握住小盒子。 处理所有事务已是凌晨一点时间,周末时间,恰好在伦敦办公的话连嘉澍都会抽空回一趟埃兹,连钊诚上个月月初从伦敦被转移到埃兹。 为了方便照顾连钊诚,连嘉澍搬离了圆筒楼个和连钊诚住在同一楼层,他一搬离,圆筒楼就空了,每次里开时他都会特别叮嘱科恩,每天得让佣人清扫圆筒楼的每个房间。 关上书房门,连嘉澍看到从连钊诚书房透露出来的灯光,医生告诉他,爷爷这几天情绪不是很稳定。 书房门半打开着,爷爷坐在书桌前打着瞌睡。 走近,连嘉澍看到书桌上的笔记本,笔记本翻开着,页面上字体娟秀。 看了几行,连嘉澍就知道这些娟秀的字体来自于谁。 兰朵拉日记,这也是爷爷朝思暮想的,也许,连钊诚想通过兰朵拉日记去窥探,他在兰朵拉的心里有没有占有一席之地。 现在,爷爷终于如愿了,至于到底爷爷有没有在兰朵拉心里占据到一定的地位不是他所应该关心的。 合上日记本,叫了一声爷爷。 连钊诚缓缓睁开眼睛,眼睛一个劲儿瞅着他。 “爷爷。”连嘉澍心里叹气。 想必,爷爷又把他给忘了。 但这次,他似乎猜错了。 “嘉澍。”连钊诚声音肯定。 真不错,拍了拍连钊诚头顶以示嘉奖,爷爷越来越像小孩子了,每次拍他头顶时总是表现出像孩子吃到糖时的高兴劲。 一个劲儿瞅着他,合成拳头状的手缓缓伸向他,再缓缓展开手指。 火柴盒大小的盒子躺在连钊诚的手掌心里头。 “爷……” “眼镜妹。” 眼镜妹?下意识间,连嘉澍直起腰来。 “眼镜妹……”表情显得很吃力,“眼镜妹……眼镜妹在哭,然后……哭着,哭着说爷爷,给嘉澍。” 脊梁竖立得笔直笔直。 “哭着说……记得给嘉澍。” 直升飞机机翼轰隆隆响着,开始了新一轮无限循环,安静得近乎荒芜的原野被打破。 问到,爷爷什么时候的事情。 没得到回应。 再去看时,爷爷已经睡着了,嘴角上扬着,就好像了却了一桩心事,火柴盒大小的盒子掉落在地上。 眼镜妹,嘉澍。 在他的世界里,符合这两样的就只有一个人。 林馥蓁,不是很酷吗? 不是和这个世界玩起了捉迷藏游戏吗? 国际刑警组织在屡次提到那个叫做林馥蓁的中国姑娘都采用了这样一个词汇——人间蒸发。 无任何入境出境记录,各大银行爱莫能助,车站酒店宾馆商场监控都翻遍了,采用大海捞针法也没用。 人间蒸发? 和国际刑警玩人间蒸发可是很了不得的事情。 慢条斯理,连嘉澍捡起小盒子。 小盒子采用深色塑料制作,晃了晃,侧耳细听,盒子里有物件跟随着他的手腕晃动咯咯作响着。 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让林馥蓁哭着让爷爷记住:一定要记得给嘉澍。 林馥蓁,是你自己选择离开的。 打开盒子。 U盘? 这玩意第一时间让连嘉澍想到类似于写真这样的东西,林馥蓁该不会在里面放了她的性感写真吧?这不能怪他往那个方面想,这已经不是连嘉澍从林馥蓁手上收到这玩意了。 她从前就和他玩过这个,让人半夜三更送到他手上,在电话里神秘兮兮的,当时他都差点以为林馥蓁拍到什么不起的真相了,类似于总统级别的大人物和情人幽会的证据。 结果,是她脱衣服的过程,半夜把他看得不得不往洗手间跑,导致于他一夜没睡,其结果是他次日演出状况百出,而她就坐在台下看着他出丑。 又是U盘? 笑。 这次,林馥蓁是想用性感写真唤起他们之间的往日情,性感写真背景留下关于她的一些线索,让他沿着线索找到她,然后扭扭捏捏提出她需要帮助。 林馥蓁现在日子不好过是光用脚趾头就可以猜出的事情。 说好听一点兰秀锦被冻结资产限制出境,说难听一点是兰秀锦现在失去人身自由,冲着兰秀锦在国外的人脉,想必一日三餐都是有人“代劳”。 现在,林馥蓁还是刺伤外交官的重要嫌疑犯。 日子应该很难过吧,所以呢,她就想到了她的前未婚夫。 瞬间,直升飞机轰隆隆的声音一消而散。 他到底要不要看呢?换言之,他到底要不要伸出援手呢,如果林馥蓁表现足够可爱的话……应该会,毕竟林馥蓁身材不错。 连嘉澍笑开。 接上U盘,第一时间,大片黑沉沉的海映在三十二寸液晶显示屏上,海滩半月牙形状,不断涌向沙滩上的海浪昭示着海风很大,海风至少在十极以上。 画面质量差,镜头不时间摇晃着,这应该是一段从监控录像剪辑下来的镜头。 月牙形状的海滩空无一人,静止的镜头达到将近三分钟时间,这就是林馥蓁想给他看的? 潮涨,风越来越大,画面晃动也越来越厉害,这让连嘉澍觉得头疼,他办公了将近一百五十分钟。 但这林馥蓁哭哭啼啼让爷爷记得给他的,只能强打精神。 监控录像上周遭若干建筑看着有点眼熟,经过辨认,连嘉澍认出这片海滩为摩纳哥皇室私人码头附近。 逐渐,连嘉澍被远处海岸线一个白点所吸引,那个白点从画面一打开就有了,初看还以为是死鱼尸体,在前四分钟里一直直挺挺躺着。 第五分钟,它开始动了。 第八分钟,它甚至于站了起来。 不,不,已经不是“它”了,该用她/他来形容,分明,那是一个人。 这样黑沉沉的夜,出现在海岸线的有百分之八十为偷渡客,每年总有那么一些人为了更为美好的生活,仗着有极好的水性不惜以身犯险。 真傻,也不挑个日子,十极海风,稍一不留神就葬身海底成为鱼群的美食。 看着那小白点在海滩上跌跌撞撞走着,连嘉澍横抱胳膊,耸肩。 小白点往着摄像镜头靠近,十极海风让他/她每一步都走得十分艰难,那阵风吹来监控录像在剧烈摇晃着,比监控录像摇晃得更为厉害的是那小白点。 在风里,那一抹小白点在艰难往着海岸靠近着,靠近,逐渐靠近。 逐渐地,那抹小白点变得清晰了起来,身影单薄,再往前靠近一点,垂落在胸前处一缕长发露了出来。 偷渡客为长发的年轻女人。 长发年轻女人即使走路摇摇晃晃,但有几个特征让连嘉澍觉得眼熟,十分的眼熟,眼熟到足以让他心惊肉跳,背部离开办公桌,身体往前倾斜—— “咚!”的一声,心上某个方位忽然间似乎被狠踩一脚。 不会的,不会的,不可能是林馥蓁。 林馥蓁是谁,林馥蓁是小公主般的人物。 不,不对,林馥蓁现在不是小公主了,林馥蓁现在比较倒霉。 也许…… 也许林馥蓁以这样的方式出现,然后把朵拉日记连同U盘送到爷爷的手里。 眼睛直勾勾看着画面。 目光往着左上角。 切—— 左上角显示的监控日期时间让连嘉澍心里大大松下一口气,这是发生在去年十二月的事情。 去年十二月林馥蓁还是小公主。 那只是身形有点像林馥蓁的偷渡客而已。 心头一片坦荡,眉头松开,目光恢复到之前的漫不经心。 那个单薄身影又靠近了一点点,穿着连帽外套,外套帽子被拉到头上,她自始至终都低着头。 因为自始至终都低着头,导致于监控画面一直没能捕捉到她的脸。 终于,她走上了提岸。 站停在堤岸上,她似乎在想着什么事情。 当那抹身影站停在堤岸上时,连嘉澍目光又往着监控上角移动,左上角标注的日期看着有些触目惊心。 触目惊心到什么程度呢?触目惊心到连嘉澍不敢再去多看一样,就怕着多看一眼,心里那忽然间冒出来的想法就会变成现实。 这世界,没人有任何能力穿越到过去,去阻止一件事情的发生。 “薇安在巴塞罗那医院食物中毒。”在脑海中隐隐约约,连嘉澍想起曾经发生过这样一件事情。 木然,目光回到站在堤岸的那抹身影上。 那抹身影正在缓缓抬头着。 连嘉澍站直身体,腰是挺直着的,但脚却开始颤抖,这颤抖瞬间蔓延至心灵,一颗心如毛毛虫呈现出了卷缩状态。 不,不,不要,他不要隐藏在帽子下的那张脸是他脑海中的那张脸。 千万不能是。 这世界,没人有任何能力穿越到过去,去抹平曾经留下的伤害。 曾经,他如是告知她“林馥蓁,我期待过你。” 曾经,他如是指责她“那一晚,你没来。” 如果站在堤岸上的那抹身影有着一张和他脑海中的那张脸相互吻合的话。 那么,他就不可饶恕了,他都不能饶恕自己了,林馥蓁更加不能饶恕他了。 千万不要,林馥蓁,那个时间点,你正乘坐着摩纳哥皇室的豪华游轮前往西班牙的途中了。 林馥蓁,你不是一个会干傻事情的人。 站在堤岸上的人缓缓抬头,外套帽子从她头上掉落下去,那张脸以一种无比清晰的状况映在三十二英寸的液晶屏幕上,清晰得让人绝望。 绝望到:傻姑娘。 目光缓缓往着海面,黑乎乎的,没有提供步行的桥梁,也没有计程车可以叫,唯有茫茫海水,海水衔接着陆地,通往嘉澍的那片陆地。 傻姑娘,十级风啊。 十极风啊,傻姑娘,你就不怕一个浪头下来,你就会消失不见了吗?你忘了,在这片蔚蓝海岸区流传着,有很多人在美丽的夜里走着走着就消失不见。 有很多人在美丽的夜里走着走着就消失不见。 刹那间,十级海风似乎穿过屏幕而来,把他的牙关吹得咯咯作响。 目光木然追寻着那个小小身影,看着她的脸往上,往着半山腰处的灯火,她的目光落在某一处所在,摄像镜头清清楚楚记录着她脸上的恐惧。 那么,她在恐惧着什么呢? 顺着林馥蓁的目光,连嘉澍看到那处区域。 摩纳哥和法国交界区有一个臭名昭著的区域,这个区域充斥着暴力谋杀,还有……强.奸。 结结实实,连嘉澍打了一个冷颤。 那一晚,小画眉没来。 那一晚,直到午夜临近,小画眉都没来。 明明,小画眉来了。 明明,小画眉兑现对小法兰西的承诺来了。 为什么,到最后都没来? “薇安在巴塞罗那医院食物中毒。”他们说。 第二个冷颤。 第二个冷颤似乎瞬间打开身体二百零六块骨头的关节,每一个骨节都在磕磕碰碰着,上面关节在磕碰着下面关节。 在磕磕碰碰中,艰难往着液晶屏幕移动。 他得去阻止小画眉,他不能让小画眉进入到那个区域。 他要以匍匐的形式,去拥抱去亲吻她,小画眉,我蠢得厉害。 小画眉,为我这样的蠢蛋,不值得。 磕磕碰碰中,连嘉澍来到液晶电视前。 他的脚太慢了。 他没能阻止她。 他眼睁睁看着她钻进铁丝网里,那个身影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这让连嘉澍心里愤怒极了。 林馥蓁,这世界别人比你更蠢。 都和你说了连嘉澍是一个蠢蛋。 连嘉澍的行为不仅蠢,还自私。 就这样,蠢得无可药救的林馥蓁消失在镜头里,消失在黑夜里,那个臭名昭著的区域看着就像是戴着天使面具的恶魔。 带着天色面具的恶魔把小画眉骗了进去。 那一晚,小画眉没出现,直到午夜来临前都没出现。 连嘉澍瘫坐在地板上。 夜风撩动窗外的树枝,爷爷在一边安睡,目光落在爷爷的脸上,发呆,发呆着…… 爷爷,这是我二十一年来最害怕的一个时刻。 爷爷,我一点也不想知道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一点也不想知道。 要是,要是那样的话,会要了我的命的。 爷爷,那是小画眉。 是小画眉,陪了我十年的小画眉。 风雨无阻,不见不散。 依稀间—— 远远的,有溢满哀愁的声线穿过暗暗沉诚的天际;穿过延绵不绝的河流山川;穿过雾气萦绕的玫瑰花园,来到他的耳畔。 在他耳畔“嘉澍”。 回过头去。 那一眼,足以让他成疯成魔。 三十二寸液晶屏幕记录正在发生的一切足以让连嘉澍心甘情愿,跪倒在魔鬼们的面前,献上自己的灵魂,一一亲吻牠们的脚尖:请允许我成为你们的终身奴隶。 把灵魂交付到魔鬼们的手上,只为了能换来一次机会,一次坠入十八层地狱的机会。 坠落到十八层地狱,穿上黑色长袍,长出长长的獠牙,就为了,就为了能穿过时空,回到那个晚上。 回到那个晚上。 那个有着十级风的晚上,陪伴她一路前行,和她一起翻越浪花不让她的心承受孤独恐惧,在她躺在沙滩上奄奄一息时,亲吻着她额头说小画眉好样的。 在她遇到危险受到欺凌时,拥她入怀。 就那样紧紧的,把她抱在怀里。 轻抚她鬓角,在她耳畔轻唤小画眉。 “小画眉,别怕,他们伤害不了你,我在呢,我在你身边,小画眉,不要害怕,很快就会有一个长着长长獠牙的家伙出现,把坏蛋们吓跑。” “小画眉,你走了那么远的路,你现在已经很累了,乖,听话,把眼睛闭上,闭上眼睛,接下来的事情交给小法兰西。” 星光下,他们许下诺言,彼此成为莫逆之交。 小画眉,你没有辜负,小画眉是信守承诺的好姑娘。 好姑娘,乖,闭上眼睛。 衣服被撕裂的声音响起,一声,两声,三声,伴随着男人的喘息声,她抬起眼帘,一双眼眸空荡荡的,毫无聚焦。 小画眉,看看我。 小画眉求你看看我,只看我就好。 缓缓的,那双眼眸找到声音所在,怎么还是满眼惊恐呢,想起来了,他现在是从第十八层地狱上来的人。 小画眉,不要被我的样子吓到,我是嘉澍。 “嘉澍。”缓缓的,她合上眼帘。 合上眼帘,从眼角处溢出泪水。 那泪水,一如当年,白雪皑皑,挂在少女眼眶上泪水如晶莹的雪花,把他的一颗心揪得生疼生疼。 小画眉,我现在知道了,那不是从枝头上掉落的雪花,而是写满悲伤的眼泪。 低头,轻轻吻掉她眼角的泪水。 小画眉,别怕,我已经把灵魂交给了魔鬼。 连嘉澍愿意为你成疯成魔。 穿透时空,他站在她面前,目送她缓缓闭上眼睛。 看着她安然入睡。 低头,亲吻她的额头。 小画眉,晚安。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这个系列倒数第二章了,感觉身体要被掏空。 ☆、人间蒸发 三十二寸夜间屏幕上, 涂满涂鸦的隧道里,林馥蓁闭上眼睛,连嘉澍手贴在屏幕上,用手掌遮挡住林馥蓁的脸。 隔着手掌去亲吻林馥蓁的脸,一如无数个夜晚:小画眉,晚安。 三个白人男人围着林馥蓁, 连嘉澍目光一一落在那三张白人男人的脸上。 他要牢牢记住这三张脸, 他要用自己的手把这三张脸的眼珠子从他们眼眶扣出, 他要毁掉这个区域, 这个让小画眉遭受苦难的区域。 三个白人男人两个站着,一个跨坐在林馥蓁身上,跨坐在林馥蓁身上的男人丢掉外套, 唇落在林馥蓁的颈部上,白人男人嘴唇很厚, 在扣掉这个白人男人的眼睛之前他要先割下他的嘴唇, 那吻过小画眉的嘴唇。 骨节咯咯作响着。 在咯咯作响的骨节声中, 招人魂魄的铃挂在枯枝上, 无一丝的风,但却在叮咚叮咚作响。 铃动,贩卖给魔鬼的灵魂在叫嚣着:快看, 快抬头看,看那个长着长长獠牙的家伙,看看那个家伙一双猩红的眼眸。 快看啊。 终于—— 白人男人抬起头来。 白人男人抬起头,目光直直, 几秒之后,浑身抽搐,那是毒瘾发作的征兆。 三十二英寸的显示屏记录着男人抽搐时面部扭曲时的恐怖模样,站在旁边臂膀纹满雅利安文字的男人环顾了四周一圈,再去看看地上的女孩,趴在毒瘾发作的男人耳边耳语一番。 在两个男人耳语时,监控录像画面在不停摇晃着,风灌进隧道,长在隧道墙上的杂草在风中像垂暮老人的手,往前延伸,似乎企图想去抓住什么。 两个白人搀扶着毒瘾发作的男人,从废弃的隧道仓皇而逃。 数分钟后,周遭重新回归安静。 林馥蓁躺在废弃的隧道里,一动也不动着,监控录像上的时间在不停跳动着,一分钟,两分钟,十分钟…… 自始至终,林馥蓁都一动不动着,自始至终,连嘉澍眼睛都跟随着监控上角的时间,等待天光亮起。 天一亮,就结束了。 终于,监控画面周遭泛起淡淡的乳白。 在大片的乳白色中,几个黑点朝着隧道而来。 几个黑点逐渐来到靠近监控镜头更近的所在。 那是几只流浪狗。 流浪狗进入到隧道,往躺在地上的人靠近,形成包围圈。 不—— 连嘉澍从地上坐了起来。 手朝画面上的狗狠狠拍去:走开,畜生,快走开。 然而,没用。 没用,一点用处也没有。 手拼命拍打着流浪狗,求你了,走开,快走开。 还是一点用处也没有。 畜生,快走开,那是小画眉。 她现在已经很累了,她这个晚上受了很多苦。 以为地上的人是美餐,一头流浪狗伸出前足触了触地上的人的头发,不,不,求你了,连嘉澍这一刻连灵魂都没有了。 没有了…… 流浪狗们在经过眼神交流后,朝着地上的人再靠近,眼看着—— 不,不,不! 仓皇倒退,远离那个画面。 连滚带爬,来到爷爷的面前。 爷爷,那是小画眉。 是小画眉。 迷迷糊糊间,一股力量正拽住他的手,一个声音在哀求着,爷爷,帮帮我。 睁开眼睛,连钊诚就看到嘉澍。 连家最小的孩子嘉澍。 这会儿,嘉澍看起来像回到孩童时代,半夜醒来摸索到他房间,摇着他肩膀,打开灯,那孩子满头大汗。 怎么了?轻轻拍打着嘉澍肩膀。 如遇到天兵天将,嘉澍手指着一个地方,身体在瑟瑟发抖着,声音也在瑟瑟发抖着,瑟瑟发抖的声音在说爷爷,我受不了了,我受不了了,爷爷,帮帮我,让那些畜生走,快让那些畜生走,爷爷,那些畜生是在要我的命。 顺着那孩子的手,连钊诚看到迷迷糊糊的电视画面,迷迷糊糊中几只流浪狗正企图拉走躺在地上的人,那躺在地上的人也不知道是死人还是活人。 这个画面让嘉澍吓坏了。 嘉澍一个劲儿:爷爷,快让它走,求你让它快走,爷爷,那是小画眉。 那孩子声音带着孩童时代的恐惧。 那恐惧让连钊诚心里听着心酸。 抬起手,冲着那几只畜生。 用让他的敌人们听了不敢直视他眼睛的声音:“滚,快滚。” 说也奇怪。 那几只畜生似乎被他声音吓到,放开躺在地上的人,慢悠悠往着隧道亮光走。 隧道处的光越来越亮时,电视画面消失不见。 嘉澍,爷爷把那些畜生们赶跑了,嘉澍,吓人的画面没有了。 可嘉澍似乎没听到他的话,他似乎还沉浸在那个可怕的画面中,脸埋在他膝盖上,喃喃说个不停着。 说完了,就发呆,发呆完了,又开始说。 窗外,天色一点点透出淡淡的白光,那个孩子已经安静了好一会儿了,他趴在他膝盖上,一动也不动,很可怜很孤独的样子。 连钊诚心里叹了一口气,手即将触到那个孩子肩膀—— 那个孩子低低说出:说爷爷,我想她。 “爷爷,现在,我特别想她,爷爷,从来就没有一刻会像现在这样的想她,爷爷,我想吻她想亲她,想把她紧紧抱在怀里,想和她说出很多很多求饶的话,小画眉,我再也不敢了,不敢把你丢在婚礼上,我再也不敢和你大声说话,也舍不得了,舍不得把她一个人丢在婚礼上,舍不得和她大声说话,更舍不得不看她。” “爷爷,我想她想得快疯了。” 看来,嘉澍已经长大了。 大到懂得想念一个姑娘的滋味,当一个男孩懂得了锥心的想念,那就是爱情了。 “可是,爷爷,她躲起来了,我不知道怎么找到她,我不知道如何找到她。” 手落在那个孩子的头顶上。 会找到的,当一个人总是想念着另外一个人时,这就是一种牵绊,总有一天,顺着那条牵绊,就能寻找到。 不要怕,嘉澍,接下来就交给时间。 喃喃的,那个孩子开始说,说小画眉的一些特征,比如睡觉时没有睡相,比如说头发总是好几天没戏,林馥蓁快洗头发,你头发臭死了,明天洗,林馥蓁,已经是明天了还不洗头,明天,我发誓明天一定洗…… 说着说着,那个孩子身体忽然间颤抖得厉害。 “嘉澍,怎么了?”连钊诚问道。 那个孩子抬起头来,目光直勾勾的,说:“爷爷,我发型,我居然在脑海里想不出她的样子来,眼睛笑起来时是什么样子的;开口说话是什么样子的;生气愤怒时是什么样子的;和我发誓说明天洗头时是什么样子的;爷爷,这些我统统想不起来。” 嘉澍在摇着头,额头被汗水浸透,更多汗水还在继续从他额头处冒出,垂落,往下掉。 “爷爷。”嘉澍摇着头。 摇头,眼神骇然。 “爷爷,我答应过她,即使五十年后我在街上遇到她,也能第一时间把她认出来,可是,我现在已经记不住她的样子,我凭什么五十年后第一眼就能把她认出,爷爷,她!林馥蓁……”似乎,那个孩子胸口被一堵闷气所堵住,怎么也出不来,手掌握成拳头状,“爷爷,你一定想不到兰朵拉的外孙女有多傻。” “爷爷,兰朵拉的外孙女是不折不扣的傻姑娘,她就为了一个很可笑的约定,从邮轮上跳下来,她把自己当成是鱼儿了,要游着去见嘉澍,十级风,十级风,而我……而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的嘉澍哭了。 哭得就像孩童时代。 “我还指责她,林馥蓁,你没来,爷爷,你说,当时那个傻姑娘该有多伤心啊。” 握成拳头状手松开,松开的手掌抱住头。 “可是我,才几个月,我就想不起她的样子来,爷爷,她陪了我十年,爷爷,这十年来,我从来就没好好去看过她,好好去看林馥蓁长什么样子,爷爷,现在,我受到惩罚了,所以,我想不起她的脸来,不管怎么努力我都想不起她的脸来。” “爷爷,我得见她一面,我只需要看她一眼,只需要再看她一眼,以后,我就能永远记住她。” 那个孩子跌跌撞撞离开。 年轻时,连钊诚也尝过爱恋一个人的滋味,说什么只需要见上一眼,见上一眼就记住,陪伴了十年的人哪能那么轻易的忘记,这些说辞无非是…… 无非是,相思入骨。 跌跌撞撞,连嘉澍回到自己的房间,第一时间找出手机登录他和林馥蓁的共同邮箱。 来自于北纬三十度独一无二的声音响起。 林馥蓁,我邀请你。 林馥蓁,在天亮之前,我等你。 风雨无阻,不见不散。 公园一角,相视一笑。 看了一眼天色,距离天亮还有一小段时间,在等待小画眉来的这一段时间他要做点什么呢? 背靠墙,坐在地板上,连嘉澍缓缓闭上眼睛。 眼睛一闭上,起风了,海港的船扬起风帆,风铃声响起。 在叮叮当当的风铃声中,已经有些年头的木门“吱哑”一声,玛莎家的门还紧闭着,脚步落在青石板上,一个台阶一个台阶,步伐可真悠闲。 下了台阶,迎着清晨海港的风,长长的发在蒙蒙亮的天光像油彩大师们随性的一笔,仿佛下一秒就延伸至眼前,悠闲的脚步踩在沙滩上,途经向日葵花田,穿过只容纳一个人的红土小巷。 谁家窗台上的海棠花开得那般的耀眼,想了想,停下脚步,踮起脚尖,瞬间花香满溢,深深陶醉在花香里头,闻着花香眼睛又忍不住被蹲在一边打瞌睡的小猫儿所吸引,刚想伸手去逗弄—— 耳边:小画眉,不要贪玩,天快亮了。 看了一眼天色,还真是,天快亮了。 嘉澍在等着她呢,她得在天亮前赶到嘉澍面前。 提起裙摆,跑开,长长的发在晨光中飞舞着,有特属于某个人独一无二的神采。 那神采把他看得神魂颠倒。 “可真好看。”闭着眼睛,扬起嘴角,赞美。 一路奔跑,在笔直的公路上,一路奔跑着,在天亮之前来到那扇房间前。 在打开那扇房间门前,得先检查一下,头发有没有乱?衣服有没有乱七八糟?嘴唇有没有足够红艳。 一切妥当,呼出一口气,悄悄打开门。 打开门,嘉澍在墙角下打瞌睡呢。 看了一眼天色,距离天亮还有一点点时间。 索性,钻进书桌底下,等待着—— 等待着嘉澍醒来发现她。 其实,他没有打瞌睡,从她一推开那扇门他就在眼缝里观察着她,躲在书桌底下的她现在心里一定很得意吧。 距离天亮也就只剩下眨眼的时间。 小画眉,快出来吧,我知道你躲在书桌底下,我知道你还在为之前的事情耿耿于怀,小画眉,我知道你来了。 手一扬,那个琉璃饰品掉落在地上,瞬间四分五裂,其中一小块碎片就落在他右手边,晨光落在碎片其中的一个棱角上,泽泽发亮。 看着那束亮光。 小画眉,我知道你来了,你心里一定不会相信,小法兰西也会有为你干傻事情的时候。 捡起那片琉璃碎片。 小画眉,出来吧。 嘉澍在等着你。 小画眉,出来吧,就让我看一眼。 就看一眼。 玻璃碎片往着手腕时,她终于从书桌下探出了头。 小画眉,我看到你了。 围着红土城从那家人阳台上偷到的餐布。 美极了。 迷迷糊糊中,连钊诚被忽然的响声惊醒。 睡梦中,南茜被刺耳的救护车警笛惊醒,五分钟后,科恩叔叔敲开南茜的房间门。 科恩叔叔去了医院,按照科恩叔叔要求的那样,南茜打开小主人的房间门,摊开的红色液体映在乳白色的地板上,触目惊心,一边是被打破的琉璃饰品碎片。 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 五分钟后,小主人的房间恢复到往日纤尘不染的模样。 日出时分,这座位于半山腰的住宅和往日一般无异,工人佣人们各自忙碌手头上的事情,只有负责健身房器械的维护工说他今天早上似乎听到救护车的声音。 这栋住宅只有她和科恩叔叔知道这个天蒙蒙亮的清晨曾经发生过什么。 两天后,南茜看到小主人出现在餐桌上,除了脸色略微苍白外那张脸和往日一样英俊。 目光偷偷从小主人英俊的脸移到小主人的手腕上,小主人穿的毛衣袖口很长。 次日,小主人去了伦敦。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小主人延续着之前的生活模式,两个周末回一趟家,做完工作后陪爷爷聊天,也在花园邀请朋友聚餐。 只不过,现在出现在花园的客人已经不是从前那些客人了,从前的客人就有薇安;有尖嗓门的琳达;有安德鲁和他的卡特表兄。 现在的都是新面孔,一些经常出现在财经杂志上的面孔。 小主人也是经常出现在财经杂志上的面孔之一,即使小主人的生活已经够低调了,可八卦媒体们丝毫没有想放过他的意思,他们比小主人的亲人还关心小主人的情感生活,哪怕他在公共场合和年轻女性停下脚步打招呼都会被拿出来大做文章。 在小主人的异性朋友中,就数那位身材瘦小的东方女孩最受关注。 小主人和那位东方女孩被人们无限看好,小主人和那位东方女孩一起做慈善屡次见报,那些记者们大呼:那两人配合默契,他们有共同的爱好。 但在几次定额的镜头中,都是那女孩在看小主人,小主人一副压根忘了身边存在一个人的样子。 南茜把这个想法告诉和她要好的网友,网友说那是因为她戴着有色眼镜,如果那东方女孩换成薇安,你肯定就不会那么想了。 朋友们都知道她和薇安有很好的交情,这话似乎有点道理,再去看小主人和那位东方女孩时,南茜觉得媒体们说的也没多夸张。 不过,南茜还是喜欢薇安。 不,应该是林馥蓁,薇安已经成为过去式了,再说了—— “我叫林馥蓁。”这是薇安想对世界说的话。 又薇安了,这不能怪她啊,南茜中文字没认识几个。 对于南茜来说,不管是林馥蓁还是薇安都是同一个人,她很喜欢的一个人。 偶尔,南茜想薇安了就会戴上薇安送她的耳环。 四月上旬周末下午,四点半左右,南茜在忙晚上聚会的事情。 这次小主人请的是他伦敦来的朋友,小主人正在和他的伦敦朋友们聊天,从草坪处传来时低时高的笑声,其中就数小主人笑时的嗓音最为迷人,浅浅的,夹着暖暖地中海海风好比是口中含着薄荷糖。 逐渐,小主人的笑声消失不见,逐渐的,在眼睛还没发现之前手先于眼睛,下意识间触摸了一下耳朵。 手还没从耳朵垂落,南茜就触到那束目光。 小主人站在距离她三步左右的所在看着她,确切一点来说,是在看着她的耳朵。 糟糕,她忘了摘下薇安送她的耳环。 放下手头上的活,南茜来到小主人的面前,解释到这是薇安送给她的,不是她偷的。 小主人似乎没把她的话听进去。 她是科恩叔叔介绍到这里工作的,她可不能让科恩叔叔遭受质疑,于是南茜把近阶段她和薇安之间发生的事□□无巨细说给小主人听。 当然,她隐藏了三月初深夜把薇安带到连老先生房间的事情,这是她和薇安之间的秘密。 末了,南茜补充一句“我猜,薇安是因为我那天早上陪她看日出而特地送我耳环的。” 小主人一直处于发呆的状态。 觉得自己没必要继续待下去,脚也就刚倒退一步,小主人就叫住了她。 南茜带着小主人来到那天早上她和薇安一起看日出的长椅。 坐在长椅上,南茜再次把那天发生在长椅上的事情说了一遍,从日期到薇安当时的表情,自然,少不那前来还外套的东方女孩找上门来的事情。 在她说这些话时,小主人自始至终都垂着头。 最后,小主人问南茜,那天早上她看起来就像是幽灵吗? “是的。”南茜轻声回答。 南茜离开时,小主人还坐在长椅上,垂着头,很孤独的模样。 十五分钟后,聚会被取消。 半个钟头后,常常会躲起来偷看小主人的艾玛说小主人把他的伦敦朋友丢在家里,独自一人开车出去了。 “衣服一看就是特意换的,帅极了,一看就知道是为某个姑娘准备的。”艾玛语气十拿九稳。 手拿着棒球棒,刚刚佣人告诉琳达连嘉澍找她,就在公寓门口,问琳达手中的棒球棒用来做什么呢? 回答:棒球棒是用来砸坏连嘉澍的漂亮跑车的。 再怎么说,她也是林最为信任的朋友。 近阶段,琳达关注连嘉澍的一举一动,哪怕报纸或者是任意一家门户网站都没有关于连嘉澍在公共场合失态,或者在某个酒吧喝得醉醺醺的新闻,飙车闯红灯亦然没有,这说明什么呢,这说明林的事情对于连嘉澍来说似乎没什么影响。 这让琳达大为恼火。 她家里还有连嘉澍和林馥蓁的结婚录影带呢,她信誓旦旦和林保证,连嘉澍有一天会找到她,求她把结婚录影带给他。 电子门缓缓打开。 连嘉澍斜靠在车上,姿态惹人好感。 如果不是因为林的话,琳达想必已经扑了上去。 一步步往连嘉澍走去。 嗯哼,衣服是她喜欢的,鞋子是她钟情的,发型是她所爱慕的,嘴角处淡淡的笑意是她所迷恋的。 这位漂亮的东方男孩这是想干什么?! 握紧手中的棒球棒,在心里提醒自己,她是林信任的朋友。 车款式也是她喜欢的。 是她喜欢的又怎么样? 朝连嘉澍竖起中指,棒球棒往着挡风玻璃。 “砰——”的一声,声音美妙。 一下自然不够。 精疲力尽,棒球棒往一边一丢,手搁在连嘉澍肩膀上,问:好了,可以说了。 穿着她喜欢款式的衣服,开着她喜欢款式的车,意图已经很明显了,这真是一个阴谋家。,阴谋家们擅长于投其所好。 他安静瞅着她。 举手,琳达老老实实:“我不知道林在哪里。” 他垂下眼眸,眼睫毛好看极了。 真要命。 “我发誓,我真的不知道……” “能陪我谈谈她吗?这个晚上,我需要找个人和我谈谈她。” 这……这才是最致命的。 琳达和连嘉澍去了一家海滨酒吧,找了一个靠近海的座位,琳达包里放着连嘉澍和林馥蓁的结婚录影带。 坐在靠海位置,他们开始言论起了一个人来,从她那副土气的眼镜开始谈起,啤酒杯越换越大,连嘉澍唠叨起了一个他在柏林一家医院遇到的一个女人,那女人把车撞到树上了,连嘉澍一再强调那是一个笨女人。 “她看起来丑死了,穿着老土的套装,手机一直在响,吵死了。”说这话的人状若癫狂。 趁着几分醉意,他们开始说起这个人的不是来,琳达也就插嘴几句,他就拍桌子摔酒杯:“不许说她的不是。”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先开口说这个人不是的人是他。 趁没醉成一滩烂泥,琳达拿出那卷录影带。 把录音带推到连嘉澍面前,她和他说Yann,林有一句话让我转告你。 让他把耳朵附上来,她努力模仿着林馥蓁当天说话的语气,低低说出: “嘉澍,比你从婚礼离开更可怕的是,我知道,我知道你会离开。” 琳达终于把这句话送到应该听到它的人的耳朵里了。 连嘉澍离开酒吧时把椅子碰倒了,碰倒椅子,几步之后又撞上了一个人,那个被撞上的人不生气,倒是连嘉澍生气了,他把那个人痛骂一顿。 次日黄昏,琳达如愿看到她想看到的花边新闻:连氏企业首席执行官因涉嫌酒吧斗殴被拘留两个小时。 二零零一年四月,人们盼望了一年的“四月惊奇”如期而至。 四月最后一天,ENSO网以现场录像形式披露了法国多名政府高官涉入毒品交易案件。 在现场录像里,平日西装革履的法国政府官员们戴着棒球帽和毒贩们勾肩搭背,现场录像背景为法国和摩纳哥交界处最为臭名昭著的区域,夜幕降临,这个区域若干所在热闹得就像是一个菜市场,随处可以看到毒贩和中间商们讨价还价。 伴随ENSO网公布的多份现场录像,法国政府出动大量警力重型武器对这处区域进行围剿,四十八小时后,一百多名毒贩被抓捕归案,被缴获的毒品数量让人瞠目结舌,警方还捣毁了毒贩们设立在这个区域的军火库。 第四天,大型挖掘机拆掉这个区域的铁丝网。 在挖掘铁丝网围墙中他们发现三具被挖掉眼珠的尸体,这三具尸体全部为男性,其中一具尸体被割去双唇。 五月中,伴随多名涉嫌该区贩毒的政府官员被逮捕归案,四月惊奇落幕。 和“四月惊奇”一起落幕的还有ENSO网。 五月最后一个深夜,ENSO网持有人以现场录音形式留下这么一段话: 二零一一年的“四月惊奇”献给在我生命中一位特殊的朋友。 为了纪念这位特殊的朋友,ENSO网宣布永久关闭。 二零一一年的“四月惊奇”成为绝唱。 蔚蓝海岸区六月迎来旅游旺季,屋檐下,谁家的风铃叮叮当当响个不停,窗台上,红色海棠花一如既往绚烂得就像一簇簇火焰。 妙龄女郎把行李箱拖上石头切成的台阶。 打开门,行李一搁,迫不及待打开窗。 面朝大海,深深呼出一口气。 睁开眼睛—— 呵,远处深深浅浅的蔚蓝色就像是男孩子们爱穿的蓝色衬衫。 作者有话要说:要着这个阶段的小画眉小法兰西说再见了,这应该是我理想中可以约好靠在马路旁边,以不可一世的姿态嘲笑这个世界的男孩女孩,有些的中二,但毫无违和感。 ----- 昨晚那张有不少妞说看不懂,其实,后面都是澍的臆想,大家听过薛定谔的猫没有,一种理论,一名叫做薛定谔的科学家把一只猫放进纸箱里,在那个纸箱没打开之前,没人知道那只猫是死是活,这样在纸箱没被打开之前纸箱里的结果猫是死是活各自占据百分之五十,澍在那一刻等同于在即将打开纸箱的那一刻,他不知道接下来结果,唯有那样用一种决心来让结果变好,他深信小画眉会没事,所以,是小画眉不要害怕,小画眉晚安。 在西方把灵魂交付给魔鬼类似一种仪式,一种泯灭自己的仪式,那也是他所能做到的,即使知道时间不能倒流了,但他还是想以那样的方式去博回,这个世界,有些人表达情感并不是存在于那句简单的“我爱你。”【不造这么说大家懂不懂,不懂的话没关系,以后也许就懂了,当懂得越多一些东西就越浅显。】 ☆、穿过骨头抚摸你的脸(番外) 时间, 二零一二年七中旬,事发地,巴黎,人物,童磊。 以下由童磊口述: 我叫童磊,出生于一九八五年, 华裔, 祖籍潮汕, 从小伦敦长大, 十五岁被确诊患有中度社交恐惧症。 在医生的建议下,我成为一名志愿者,在十五岁到二十岁期间我积极参加公益活动, 通过参加公益活动我结识了很多朋友。 二十岁,外人眼中的我是一个乐观开朗的阳光男孩, 换言之, 我摆脱了社交恐惧症这个标签, 即使我的家人已经不需要为我的健康担心, 但参加公益活动已经成为我生活中的一部分。 二零一零年,二十五岁的我成为伦敦一家公益机构的正式员工。 二零一二年七月中旬的一个周三,我的上司派给我一个特殊的任务:找出一件外套。 关于这件外套的几个线索是:外套出现时间为二零一零年年中, 番茄色,外套后背印有DIY图案,根据描述这个图案看起很像炸酱面。 说完一切,我的上司语气不无羡慕:你走运了。 因这趟任务我的银行户口多了十万欧元, 不管最终能不能找到那件外语,那十万欧都将归我,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事情。 我所就职的公益机构性质类似于物流中转站,专门负责对热心人士捐献的衣物进行分配处理,再送往世界各地。 那件外套的经手人是我,更有,我还穿过那件外套。 那天,同事的咖啡泼到我的衬衫,脱掉衬衫我随手拿起那件外套,直到下班,我才换回已经晾干的衬衫。 正因为这件外套,我认识了连嘉澍,一个你通过杂志电子媒体身边人的口述常常活跃在你周围,但你从来就不认为某一天能和他一起喝啤酒说心事的人物。 因为这类人不坐经济舱,不挤地铁,不坐公交不在快餐店吃饭。 为了我银行账号多出来的十万欧,七月中旬的第二个周末,我如约出现在希斯罗机场,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我将陪同连嘉澍前往尼日尔和耶路撒冷。 根据输出记录再加上我的若干印象以及排除法,尼日尔和耶路撒冷是那件外套最有可能出现的地方。 坦白说,要不是为了那十万欧,我是绝对不愿意去干这般无聊的事情。 这件事情被归结为无聊是因为,能找到那件外套是一种存在于口头上的机率,好比是一只垫底球队嚷嚷着我们能拿到联赛冠军。 每年,成吨成吨的物质被送往落后国家,那件衬衫只占据这成吨成吨物质中的零点零几公斤的重量。 不说重量就说层层叠叠的物资分配好了,往大卡车一塞,开往救济点,一大堆人等在那里,几分钟后物资被抢一空,那件外套最终有没有到达那些人手中不得而知,也许被忘在仓库里,也许卡车一路颠簸它被落在路上了,各种各样的可能都有。 好吧,即使那件外套最终到某个人手里,也不能保证这个人会珍爱它,下一批物资到了,旧的物资被丢进垃圾桶,迫不及待跑向救济站,看看有没有更合心意的东西。 所以,打从一开始,我就不相信能找到那件外套,但那十万欧让人眼馋。 在这个世界,有些人的气质与生俱来,如连嘉澍。 希斯罗机场,T恤配工装裤外加鸭舌帽黑框眼镜,再普通不过的打扮,但往那里一站,人头攒动的机场,眼睛第一时间就能捕捉到。 我朝连嘉澍走去,伸出手:我叫童磊。 镜片后,连嘉澍眼神淡淡。 我们第一站为尼日尔,从伦敦飞约翰内斯堡再转机科特迪瓦,再从科特迪瓦乘小型飞机前往尼日尔。 兜兜转转三十几个小时,我和连嘉澍终于抵达了尼日尔。 在这三十几个小时的时间里,连嘉澍给我的感觉是安静,这和他在为数不多的公共场合的侃侃而谈形成鲜明的对比。 这并不是说连嘉澍爱出风头,相反,这个领导全球五百强企业年纪也不过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很低调,即使他的名字频频出现在各种各样代表权力影响力的榜单上,但台下特属于他的席位大多数为缺席状态。 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在公共场合上侃侃而谈很容易给人一种很浮夸的感觉,但连嘉澍的侃侃而谈常常让人忘记了他的年龄。 如果问我,在过去的三十个小时里,连嘉澍除了安静还给我什么样的印象,我会回答:他有点抠门。 与其说是有点抠门,倒不如说是连嘉澍的行为让人跌破眼镜。 二十几个小时的飞行时间我们都在在经济舱度过的,连嘉澍有一双大长腿,经济舱对于长腿的人来说都是灾难。 数次,我都差点问出这样一个问题:“为什么不买一张头等舱?”但最终,我还是压下好奇心。 连嘉澍一看就是不好相处的人,也只有那几名空姐把他当成好相处的人。 在从希斯罗机场飞约翰内斯堡途中,有几名空姐找连嘉澍合照,下飞机时那几名空姐都在赞美连嘉澍,如果她们观察到连嘉澍在照相时眉宇间的不耐,不知道那些赞美的还话会不会说出口。 我不仅想问连嘉澍“为什么不买一张头等舱?”我更想问连嘉澍“为什么要大费周章找出一件外套。” 不管我怎么想,当天穿在我身上的那件外套都没什么过人之处,甚至于,外套布料一看就知道来自于廉价制衣工厂。 这个问题也仅存在于我的想象当中,即使我问了相信那也是白问,连嘉澍肯定不会回答我这个问题。 名人们总是注重隐私。 小型私人飞机降落在尼日尔,我们又坐了几小时的车到达物质中转站。 到达中转站时已是深夜时分,谢天谢地,我终于有了可以提供睡觉的床。 中转站小得可怜,我和连嘉澍被安排在同一个房间。 尼日尔是处于撒哈拉南的一个内陆国家,这个国家给人的印象是除了贫穷还是贫穷。 但由于地势再加上工业不发达原因,尼日尔有灿亮得不可方物的星空,从我的床位望出去,那帘映在玻璃窗上的星空就是一颗颗闪耀的钻石,这让我有点舍不得合上眼睛,好几次我都忍不住睁开眼睛瞧上几眼星空。 记不清是第几次睁开眼睛,映在窗户上的那帘星空多了一个背影,那背影似曾相识,我看了一眼连嘉澍的床位,空空如也。 次日,物资中转站门一开,门外人头攒动,开门的人睁大眼睛一看,在门外等候的人身上都穿着番茄红的外套。 按照之前的计划,中转站的工作人员以贴告示,发传单,口头通知方式告知曾经在二零一零年十一月期间,拿到颜色为番茄红的外套的在预定时间穿上来到中转站就可以拿到十美元的酬劳。 如果你知道,尼日尔这个国家人均日收还达不到两美元就可以理解眼前的状况了。 为了那十美元,老人孩子男人女人翻箱倒柜找出红色外套,没有红色外套就把浅色外套染成番茄红。 日落时分,穿着番茄红外套的人拿着十美元心满意足离开,这一天来了一千七百五十八为穿番茄红外套的人。 在这一千七百五十八人中没找到我曾经穿过,那件背后印有类似炸酱面的外套。 之所以这么肯定还因为那件外套除了DIY图案外,还有一处被香烟灼穿的小孔,那个小孔就在左边袖口处。 当时,继把咖啡泼在我衬衫后,我的那位马大哈同事还烫伤了我的手,他把我的手腕误以为是烟灰缸,看也没看,死命按了下去。 还在燃烧的烟蒂穿过外套灼伤我的手。 被烟灼伤留下的伤口现在依然在。 在一千七百五十八件番茄红外套没有一件袖口有被烟留下的小孔,庆幸地是我当时没说明这个特征,不然那一千七百五十八件外套一定都有个烟孔。 一个月之前,如果有人告诉我,你会和连嘉澍一起喝啤酒一起谈天说地,我肯定会顺口回答他:和连嘉澍喝完酒谈完天之后,我搭乘美国总统的空军一号去了一趟华盛顿。 旅途的神奇就在于,几个站台过后,寥寥几句,你和素未谋面的人就发展成为勾肩搭背的朋友关系。 本着那个年轻人花了近两万美金还一无所获,说不定还被当地人当成傻瓜的同情心态,夜幕降临我买了啤酒爬上了中转站的露天。 这个地方没什么消遣,天一黑连嘉澍就爬上物资终点站的露台。 坐在露台上,放眼所及,黑色原野上是波澜壮阔的撒哈拉星空。 我把啤酒堆到正坐在中转站露台上的连嘉澍面前。 连嘉澍也不客气。 酒没了一半,我喝得多,连嘉澍喝的少。 “能把当时被烟灼伤留下的伤口给我看一下吗?”连嘉澍忽然提出。 我抬起被烟灼伤的手腕,手腕处的伤口毫无遮挡,呈现在面前。 连嘉澍专注的眼神让我一度怀疑,他具有穿透时光的能力。 穿透时光回到那一刻,我穿着那件番茄色的外套,我的马大哈同事一边浏览手机一边吞云吐雾,手机屏幕上的辣妹让那位老兄猛地咽了一口口水,为了掩饰自己的熊样夹在手指中的烟蒂往着烟灰缸。 烟灰缸刚刚被另外一名同事拿走,倒霉的我手就放在之前放烟灰缸的位置。 “滋——” 空气有着布料纤维燃烧留下的气味,和着被烧焦的肉的气味。 后知后觉。 “啊——” 我大叫一声。 当天我大叫的那一声似乎穿透了时空,让连嘉澍大部分时间里总是显得平淡而游离的眼眸多了淡淡的温情。 不久之后,我知道,从连嘉澍眼眸底下流淌出的温情来自于那件外套,我是穿过那件外套的人,我的存在意义等同于是和那件外套之间建立起来的一种联系。 这听起来有点玄妙。 但,如果你很想念很想念一个人的话,我想,你应该会懂得,那种纯粹中带着傻气的行为。 至今,我仍然保留着我前女友用过的水杯和牙刷。 看完我手腕留下的伤口,连嘉澍继续看星空。 撒哈拉的星空。 啤酒罐全部都空了。 还是我喝得多,连嘉澍喝得少。 我不是酒量好的人,半醉半醒中,我听连嘉澍说:“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连嘉澍的故事开始了:很久很久以前,在撒哈拉星空下,有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一起看了一个晚上的星星。 然后? 没有然后。 这是我听过最为无聊的故事。 这个无聊的故事唯一留给我的印象是说故事的人语气忧郁。 第二天,终点站来了更多的人,有的甚至是昨天的面孔。 这天也是传单告示中提到的截止日期。 最后一缕日光消失于这片非洲大陆,连嘉澍花掉了四万三千五百美元还是没能找到那件衬衫。 对于这个结果,连嘉澍的表情并没有显露出任何失落的模样。 倒是我,对于没能找出那件外套有了小小的遗憾,如果我再积极点也许就可以找到那件外套了。 关于找出那件外套,似乎不再像一开始那样认定,那只是有钱人一个无聊且幼稚的举止。 连夜,我和连嘉澍离开终点站,坐在露天车厢里,头顶是灿亮的撒哈拉星空。 当那颗流星从天际划过时,我看到连嘉澍侧过脸去,脸往右侧,嘴角处带着淡淡的笑意,那笑意让我生出了一种感觉,就好像他右手边位置坐着一个人,他以目光传达着:看,流星。 小型飞机穿过的尼日边界线时,我想起那个无聊的故事,关于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一起看在撒哈拉看星星的故事。 两次转机,外加两次转车,我们终于抵达耶路撒冷。 要在耶路撒冷找出那件外套远比在尼日尔机率大得多,当时的那批物资去向都集中在两所中学。 在耶路撒冷物资管理站的工作人员以及我的几位朋友帮助下,我们知道了那件外套的去处,而且是无比的确定。 那件外套最后被发放到一名叫做阿丹的巴勒斯坦少年手中。 在物资管理站工作人员带领下,我们找到了阿丹的家。 我们在阿丹的家里看到那件让我们穿越三个大洲的番茄色外套。 那件外套以影像形式定额存在于一张照片里,照片里,两个男孩倚靠在矮矮的围墙处,牙齿洁白整齐,笑容灿烂。 番茄色的外套就穿在个头高一点的男孩手上,男孩手搭在个头矮一点的男孩身上。 用放大镜可以看到外套袖口处的小黑点,那个小黑点就是当天被烟灼伤后留下的痕迹不过…… 不过,照片是倒着放的。 按照阿拉伯国家习俗,照片倒着放就意味着照片里有人不在人世了。 照片里的两个男孩名字叫阿丹和阿里,是兄弟两。 已经不在的是哥哥阿丹。 去年年中一个傍晚,阿丹穿着心爱的外套出门。 阿丹离家不久后,耶路撒冷老城区发生了暴.动,以军封锁了暴.动现场,在那场冲突后,阿丹和他的一位同学就再也没有回到家里,回到学校上课。 商标印有西班牙文字的番茄色外套是阿丹所心爱的,阿丹热爱足球,阿丹喜欢梅西,梅西在西班牙的巴塞罗那足球俱乐部踢球,但巴塞罗那对于一名巴基斯坦少年来说就像遥不可及的天堂,印有西班牙文字的外套让阿丹觉得距离自己喜欢的偶近了一些些。 说到这里阿丹的妈妈已经泣不成声,到了这里,我知道,要找回那件外套已经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了,想必连嘉澍也是知道的。 在阿丹妈妈的阐述中,连嘉澍自始至终都低着头。 把客厅和房间隔成两个空间的拉帘被掀开。 抱着足球,年纪大约在十三、四岁左右的少年从拉帘后走出,垂头走向门口,不一会功夫就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他就是阿里。”阿丹的爸爸说。 阿丹和阿里从小感情就很好,阿丹走后一直对足球不感兴趣的阿里一有空就拿着球到的足球场去,阿丹的爸爸如是告诉我们。 离开阿丹的家,在阿丹家附近空地处,我们看到独自在空地踢球的阿里。 坑坑洼洼的地面,歪歪斜斜的球门,这就是阿丹爸爸口中的足球场,但阿里似乎没被这些不利因素影响,他一个人努力带着球往着球门。 当把球射向网窝时,阿里跳了起来,展开的双手在半空中做出击掌动作,就好像空中有一双手在和他做着呼应。 连嘉澍让两名工作人员先离开,他找了一处台阶坐下,面对着足球场。 我站在连嘉澍身后,看着阿里再次带球,看着阿里再次把球射进网窝,这次进球庆祝动作变成了撞肩,高高跃起,肩膀朝着一个方向。 太阳西下,阿里抱着球从我们面前经过,连嘉澍用阿拉伯语叫出了阿里的名字。 因工作关系,阿拉伯语对于我来说并不陌生。 在连嘉澍说出“阿丹以前的进球庆祝动作一定漂亮极了”时,阿里停下脚步。 片刻,阿里在连嘉澍旁边位置坐了下来。 小会时间过去。 “平常阿丹出门时,我都会和他说再见,只有那天,我没和阿丹说再见。”阿里说。 没和哥哥说再见是因为当时兄弟两发生了点小争执,出门前,哥哥和弟弟说了再见,而弟弟理都没理。 哥哥离开后,弟弟带着哥哥的足球来到哥哥喜欢的足球场上,做着哥哥喜欢做的事情。 “在做阿丹喜欢的事情时,我心里没那么难过了。”阿里垂下头,说着。 在灰黑色的天光下,连嘉澍的嗓音低沉而柔和: “即使那条路通往学校更近,可你还是愿意选择更远的那条路,因为更远的那条路以前你和阿丹经常走过;熙熙攘攘的大街上,那个人忽然吸引住你的目光让你停下了脚步,并不是那人有多么的好看,而是因为那人穿的衣服是阿丹喜欢的颜色;在食品店,你对一个人微笑,并不是因为你和这个人认识,而是因为这个人购物袋里放着阿丹喜欢的食品,这导致于你对这个人心里产生了莫名的亲切感。” “当流星划过天际,当雨后天空出现彩虹,在别人纷纷停下脚步赞美时,唯有你,垂头丧气的一门心思想逃离,因为你无法和阿丹分享这一刻的美景。” 连嘉澍的话让阿里头趴在膝盖上,片刻传来断断续续的哭泣声,连嘉澍手轻轻拍着阿里的肩膀。 阿里的哭声越来越大,十三、四岁的少年以一场哭泣来和当天的哥哥说再见。 夜幕降临。 阿里问连嘉澍,你是不是也在想念着一个人。 连嘉澍没有回答。 那晚,在老城区一家小酒馆里,小半杯酒过后,我问连嘉澍找不到那件外套心里难受吗? 连嘉澍摇头。 艹!白操心了。 垃圾话还没说出口—— 轻轻浅浅的一句。 “我只是想她了。” 从老城区的小酒馆窗户望出去可以看到圣殿山上的万丈星辉。 那万丈星辉伴随着我回到伦敦。 回到伦敦,我每天上班下班,遵守文明社会各种各样的规律,红灯停下脚步,绿灯亮起脚踩在斑马线,超市购物排队结账,坐地铁时看到老人孕妇孩子让座,快餐店把多找出来的钱归还给服务生,日复一日着。 然后,某个下午,我在画展看到这样一幅画:一个女人的脸和一个男人的手,男人的手穿过女人身体的骨头落在女人的脸上。 那副画主题叫做:穿过骨头抚摸你的脸。 夜晚,我打开公寓阳台门,那阵风吹过,隐隐约约我想起圣殿山下的小酒馆和从小酒馆窗户望出去的万丈星辉。 在万丈星辉下—— 从伦敦到尼日尔,从尼日尔到耶路撒冷近两万公里的行程,只是在诠释一个人对另外一个人的想念。 近两万公里的行程是一种想念: 通过穿过那件外套的人,通过那件外套所经历的轨迹,通过和那件外套的所有人和事以一种串联起来的形式来达到去触摸一个人的灵魂。 疯子。 真是……疯子。 二零一三年六月,我收到来自耶路撒冷的朋友的邮件。 这位朋友告诉我,阿里家收到一件梅西的亲笔签名球衣,昔日坑坑洼洼的足球场铺上了绿草坪,从球门到灯光设备都是达到欧洲豪门级别的,刚刚落成的足球场成为了巴基斯坦少年们的乐园。 从前,在电视报纸电子媒体上看到各种各样的名人访谈新闻我都会自动选择略过,如今也依然,但如果翻到的是连嘉澍的话,只要时间允许,我会留意。 通过那些信息,我知道了连嘉澍取得的成就;知道哪些媒体喜欢夸连嘉澍哪些媒体喜欢贬连嘉澍;知道连嘉澍偶尔会和漂亮姑娘约会;知道有女孩子为了见他一面都爬到四十九层楼上;知道了最有可能成为连嘉澍正牌女友的姑娘名字叫做方绿乔。 我还知道连嘉澍每年八月都会到西班牙去。 连嘉澍每年八月都会到西班牙去,这是神通广大的媒体们所不知道的。 每年八月,西班牙一个叫做布尼奥尔的小镇都会有一场番茄大战,人们把这天的这场番茄大战称之为番茄节。 连嘉澍每年都会去参加番茄节,这事更是没几个人知道。 在耶路撒冷的酒馆里,喝得醉醺醺的连嘉澍告诉我他每年都会到布尼奥尔去参加番茄节。 “那天,小画眉笑得开心极了,牙齿都是红色的。”醉醺醺说着,眉宇间写满了眷恋。 二零一三年八月过去了。 二零一四年八月过去了。 二零一五年八月过去了。 关于连嘉澍,我相信,某天我在书店会看到一本关于记录他生平的书,到时候,我会告诉朋友或者书店老板:我和那家伙一起喝过酒,相信我,这家伙绝对不像书里描写的那样。 那家伙,用近两万公里的行程来诠释一种想念。 那家伙,也不知道找到他的小画眉了没有,笑起来牙齿都是红色的小画眉。 二零一六年的八月即将来临。 作者有话要说:后面还有大约十万多字,如果不想看HE的妞就把这个方位当成结局吧。【这个番外峦帼很喜欢,多看几遍我想你们也许就理解了峦帼对于这个番外的喜欢,这里面有每个人所诠释出来的想念,你们细细想,也许你们在某个瞬间也像这个番外里的人物一样去想念一个人,有时候,想念是一种很美好的情绪。峦帼想念帼过很多人很多事情,伴随着时间流逝,我也会想念和你们在这块平台上度过的时间,八点到了,快,快去更新~】 PS:现在没有存稿了,得留些时间存稿,接下来的第一个系列标题就叫做【夜行生物】,木有错,这个标题是送给嘉澍滴~很虐有木有。 大约在11.5号可以恢复,然后争取日更到完结。 ☆、夜行生物 一九四五年八月最后一个周三, 西班牙的布尼奥尔镇举行游.行活动,一名青年在人群中被堆倒,青年在起身后顺手拿起菜摊的西红柿砸向周围的人,他的行为引发了一场番茄大战,那名青年当时一定做梦都没想到,这场番茄大战在历经半个多世纪后成为全球三大趣味狂欢节之一。 番茄大战让布尼奥尔声名远扬, 西班牙政府把每年八月最后一个周三定为番茄节。 二零一六年, 八月最后一个周三, 瓦伦西亚区, 布尼奥尔,据统计,今天至少有三万名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在这一天涌入这个人口还不到一万的小镇。 柯鈤就是这三万大军中的一员, 只不过他是误打误撞,入住酒店时才知道这个小镇还有这么一件事情。 上午八点, 距离传说中的番茄大战还有四个钟头。 在一家咖啡馆门口, 柯鈤接过迎面递过来的烟点上。 清晨尼古丁的滋味在阔别一些时日后宛如老情人昔日耳畔的昵语, 诱发出喉咙阵阵干涩。 小番挣扎, 看了看挨着咖啡馆的早餐店一眼,不动声色把烟夹在手指里,正在燃烧的烟头对准风口, 这样可以加快烟燃烧的速度。 递给他烟的是他的西班牙朋友胡安,昨晚他们在酒店遇到,巧地是今天在这家咖啡馆门口也遇上了。 这是一条商业街,整条街也就三家商铺开张, 一家早餐店两家工艺品店。 这会儿,两家工艺品店又关了一家,店主脚步匆匆忙忙,一看就是急着赶去附近广场。 柯鈤住的酒店有参与番茄节的详细介绍,据介绍,越早到广场集合越能占据到最佳作战位置。 现在柯鈤手中有两张酒店送的参加番茄大战门票,他们的车票定在明天,今天这座小镇的商店博物馆书店几乎都不开张,他们似乎没得选择,既来之则安之可以改成既遇到之则参加之。 另外一家工艺品店也关了店门,这下,整条街就只剩下早餐店在开张,早餐店就在柯鈤所站方位对面。 胡安背对早餐店,他知道胡安正在和他说话,只是这个时间点他有点心不在焉,早餐店门口发生的一幕很有趣。 早餐店只有一名女顾客,玻璃柜里的早点卖相极好,女顾客一副要了这个又放不下那个的模样,而一颗心早已飞到广场去的店主不时间望向对街,就只剩下她的店还开着。 看完对街,又看一下眼前的女顾客,脸部表情在不耐和无奈间来回转换。 女顾客似乎痛下决心了,手指向一个方位,柯鈤刚想去看那位女顾客都选了什么,一颗毛茸茸的头颅阻挡住他的视线,他的西班牙朋友换了站位。 调整完站位又开始活动着筋骨,一边活动着筋骨一边问他:“柯,你在笑什么?” 他有在笑吗? 胡安都说他笑了那他应该是在笑了,只是在笑什么一时间也很难对胡安解释清楚,只能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表情。 “我早上没在酒店餐厅见到你。”胡安又说。 这回给地是无可奈何的表情,酒店房间不是他定的,现在手握经济大权的人不是他,要是他定的话肯定会选择外加早餐。 为什么不加早餐,自然是为了省钱。 “柯,你还没回答我,你怎么会在这里?”胡安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揪住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 “我到这里买早餐,”为了防止他的西班牙朋友打破沙窝问到底,补上一句,“我吃不惯酒店的早餐。” “那你买好早餐了吗?” 这位老兄…… “还没有。”夹在手里的烟已经差不多了,抖了抖烟灰,烟蒂精准地落入垃圾箱。 趁着这个机会,柯鈤调整了站位,早餐店门口的女顾客再次出现在他的视线范围内。 嗯,已经在开始结账了,店主此时一脸无奈,女顾客表面看没什么,但从她看购物袋时的神情可以看出她在这桩买卖中占到了不少的便宜。 “柯,你在看什么?”胡安第二次问出这个问题,并且顺着他的目光回过头去,空荡荡的街道只有一家早餐店开张,早餐店门口发生的再寻常不过,人物为店主和顾客。 没什么好看的,胡安回过头来,再次递出了烟。 这次,柯鈤没有去接烟:“医生让我最近少抽烟。” 其实,更早之前医生已经频频告诫他少抽烟,但让柯鈤逐步戒掉对尼古丁的依赖和医生没什么关系,是另外一个人一直嚷嚷让他戒烟。 胡安收回烟。 一分钟后,咖啡馆门口多了一个人,一个手里提着早餐袋的年轻姑娘,黄肤黑瞳,有着一张粉嘟嘟让人忍不住想捏一下的脸。 这张脸和柯鈤第一次邂逅时一模一样,就好像从来就未曾经历过时间和风雨。 胡安看了一眼早餐店,早餐店店已经关门了,看了一眼早餐店再看到年轻姑娘手中的早餐袋,明白了过来,原来是这样…… 柯鈤站直身体。 然而。 “柯,她是你学生?” 想去揽某个人肩膀的手在一点点心虚心理的驱使下,无奈收回。 这已经不是柯鈤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言论。 不是第二次更非第三次,“柯,她是不是你学生?”这句话出现的频率频繁得让柯鈤觉得烦,为什么不是“柯,她是不是你女友?”;或者是“柯,你和她看起来很相配。” 为了减少“柯,她是不是你学生?”,增加“柯,你和她看起来很相配。”柯鈤把之前衣柜那些老气横秋的衣物打包送走,一年去一次理发店改成三个月去一趟理发店。 就像今天,他还刻意穿了一件很受年轻人欢迎的苏格兰方格衬衫。 看来,心思白花了。 此时此刻,他的那位“学生”站在采光极好的所在,从商铺屋顶倾斜而下的日光落在她脸上,处于日光地带的肌肤呈现出类似于婴儿般的细腻通透,真想……真想捏上一下,然后…… 然后,把她嘴唇吻肿。 她的皮肤属性极度敏感,捏一下就会呈现出粉粉的红,唇瓣被含在嘴里辗转几下看起来就水水的。 这个想法一泛上,其威力远比尼古丁。 索性伸手,柯鈤把他的“学生”往自己身边拉,胡安落在她脸上的目光有点久。 一拉再一扯,她就变成投怀送抱状。 顺势把她揽在怀里。 “薇薇安,我女友,”在胡安一脸讶异中再补上一句,“距离我们的婚期还有四十一天。” “啊……嗯。”张嘴,合上,迅速堆上笑容,用英文打起招呼,打完招呼换成西班牙语,“柯,我以为你的另一半会是像安吉丽娜朱莉那样的女性。” 柯鈤有一件迎着安吉丽娜朱莉头像的T恤,但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 那件印有安吉丽娜朱莉头像这会被他的西班牙朋友翻出来,说了一大堆类似于“安吉丽娜朱莉的性感指数和人格魅力简直是男人心目中的缪斯,你怀里的女孩好比是一支球队甜美的吉祥物,愿为这个甜美的吉祥物掏钱地也就只有一些高中生。”这样的话才想起这样一个问题:她听不懂西班牙语对吧? 这个嘛……柯鈤特意看了一下怀里的人,她的表情无时无刻在表达着:先生,你们在说什么。 胡安放下心来,继续说了一大堆话,大量的西班牙语混杂一两句英语,他用英语解释“抱歉,女士,我的英语不大灵光。”英语之后又是西班牙语,又说了一大堆才想起他还有事情。用英语表达了一番“女士,很荣幸见到你”后,他听到那声温温柔柔的“我也是,先生。” 不过……那是西班牙语。 这是基本语言,会一两句也不奇怪。 胡安做出回见的手势,脚往后迈出一步又收回,眼睛在眼前两张脸之间转换,最后,落在柯鈤脸上:“柯,她看起来有点面熟,我似乎在哪里见过她。” “不,先生,我可以确定,我从来就没见过你。”发音很地道,还是西班牙语。 胡安尴尬地触了触头发:“抱歉,女士我刚刚……” 话被温柔的嗓音打断:“先生您要是愿意把你花在聊天上的时间用在上健身房,相信您也能得到很多年轻女孩的投怀送抱。” 胡安走了,离开前一再承诺如果时间允许会去参加他的婚礼。 四十一天后,阿尔卑斯山脚下,会有一场婚礼举行,那场婚礼的新郎名字叫做柯鈤,新娘的名字…… 新娘的名字就叫做薇薇安吧。 现在,薇薇安就在他怀里。 他们站立的咖啡馆大门紧闭,一整条街空荡荡,姗姗来迟的秋日落在他们的脚边,正是拥抱的好时光。 提前拿到的薪金叫做预支薪金,不知道赶在婚礼前的旅行能不能叫做预支新婚旅行。 事情是这样的:婚礼后第二天,他就得工作,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他都没时间,算来算去,也就婚礼前两个月可以抽出时间来。 于是,十二天前,他们以猜英文字母的方式定下行程,匈牙利的布达佩斯是第一站,西班牙的布尼奥尔镇是最后一站。 完成预支新婚旅行后,他们还得去南法走一趟。 这一趟柯鈤有两个行程:一个行程和工作有关;另一个行程性属私人性质。 这趟旅行所有路线车票酒店都是由准新娘一手包办,车票是打折的,酒店也是打折的,除非酒店有活动赠送免费早餐,不然一律到外面吃。 他是不是应该庆幸自己未来妻子人选是精打细算的好女人。 好女人?这个称谓听着很奇怪。 不过,把“好女人”换成“好姑娘”之后,似乎顺耳多了。 柯鈤总觉得,怀里的女孩似乎一直停留在某个阶段。 那个晚上,一场夜雨过后,回到家,刚拿出钥匙就看到她卷缩在他家门口的花柏球下,弯下腰,赫然发现她浑身湿漉漉,一个劲儿的在发着抖。 轻声叫唤了一句。 她抬头。 那一个瞬间,平日里总是表现得就像一只刺猬的人,似乎在人们不知道的时间里失去了那件赖以生存的外衣。 屋檐下,雨滴落个不停,他弄不清挂在她脸上的是泪水还是雨水,雨点打在水泥地里的水花溅落在她裙摆上,一缕裙摆延伸到他的脚下。 伞往一边一丢,手往前,双手在半空中做出拥抱的姿势。 等意识过来,她已经在他的怀里了,低头看了她一眼,鼻尖小小的,脸小小的,手也是小小的。 从此以后,她就似乎没长大过。 即使,出现在雨夜里的那只小刺猬现在已经是二十五岁。 嗯,也不是说没长大过,明明这几年来她的体重都在飙升,上次,试婚纱时…… “我!要!减肥!!”呱呱怪叫的声音似乎穿透了时空。 这句“我要减肥”贯穿整个旅途,餐厅菜单呈出来,拿出手机,一本正经计算起每一样食物的热量。 掂了掂怀里的人,其实这样刚刚好,抱起来刚刚好。 落在地面上的日光一点点爬上他们的脚。 “抱够了没?”怀里的人懒懒的说着。 “抱够了没?”拉长声音,“让我想想。” 在柯鈤思考“抱够了没”这个问题时,他问了她若干个问题,其中一个问题是:买早点时省下了多少钱? “那店主一看就是急着关门,早点一共十八欧元,我给了她十五欧元,告诉她我现在钱包里没钱,但我可以和我先生要,可我先生和他朋友在聊天,我不好意思打扰他,我问她能不能稍微等一会,那位店主和我说不需要,算你十五欧,酒店早餐券我们两个人需要花上四十欧元,这样一来我们剩下了二十五欧元,这二十五欧元再添上三十欧元可以让我们吃一顿晚餐。”她乐滋滋计算着。 听听,有点狡猾对不对。 有点狡猾又有点可爱,最最可爱地是,从她口中说出的那句“我先生”。 看来,她是迫不及待想当他的妻子。 在她说这些话时,日光从他们的鞋子爬上他们的腿。 怀里的身体软软的,抱起来舒服极了。 于是,他又问她,早餐都买了些什么? 这又够她说上一阵子。 换言之,他又可以让她乖乖待在他怀里一会儿了。 反正,距离十二点还早着呢。 距离十二点还有十五分钟,柯鈤站在广场一角,放眼望去,黑压压的人头。 这让柯鈤一度怀疑,是不是这个世界上的人都涌到这个小镇来了,广场街道阳台露台都装不下了。 于是,身材娇小的女人们孩子们都被挤到壮汉们的肩膀上去了。 距离他们最近的是一对年轻情侣,女孩被男孩驼在肩膀上,一脸兴奋朝同伴不停挥舞着手。 他的肩膀承载一名五十公斤的女人应该没问题,薇薇安就在他左手边。 脸往左手边,目光落在正挥舞着拳头的女孩身上,说:“我觉得你做那个动作会更酷。” “你确定?” “嗯哼。” 他成功地让她坐上自己的肩膀。 广场上,所有人都在等十二点的发令枪响起。 距离发令枪响还有十分钟,柯鈤觉得自己肩膀上承载的重量似乎不止五十公斤。 距离发令枪响还有五分钟,柯鈤认为的她一直嚷嚷着“我要减肥”似乎具有一定的道理。 终于,十二点了。 发令枪高高举像天空,枪声响起。 枪声还在耳畔回响,迎面而来的红色□□就往发令枪官员的脸上飞去,发令枪官员做梦都没想到,他是第一个遭受攻击的人。 布尼奥尔镇的居民们自备弹药,利用自家阳台的绝对优势以这种另类的方式欢迎远到而来的客人,被驼在肩膀上的成为他们第一批招待对象。 数万人在红色的枪林弹雨中朝载满番茄的大卡车涌过去。 最先抵达大卡车的以传递方式把番茄传递到距离阳台最近的人,来自世界各地的游人结成盟军,声势浩大的反扑开始了! 刹那间,天空变成红色的,不管你穿什么样的衣服,不管你是何种肤色发色到了这里统统变成一种颜色——番茄红色。 开始并不大乐意来参加番茄大战的人在他肩膀上咯咯笑个不停。 一边笑一边接过番茄一边指挥:柯鈤,那胖小子太可恶了,我要让他尝尝我的厉害,你得靠近点,我才能砸到他的胖脑袋。 于是,柯鈤只能让自己充当战马,她让往东他就往东,她让往西就往西,最后,打得兴起的将军索性下了马车。 在从天而降的红色冰雹雨中;在各种各样语言的口号中;人们似乎回到童年时代,上一秒还在并肩作战,下一秒就成为敌人。 一名德国人刚和柯鈤拥抱完,就用番茄泥把他的脸糊得眼睛都睁不开。 更多红色冰雹从冲天而降,不不,现在已经不是红色冰雹,卡车里的番茄现在已经变成了番茄酱,有备而来的人拿起桶,一桶桶的番茄酱朝人群泼去,其中一桶的方向是往着他—— 下意识间,柯鈤捞起身边的人,把她躲进自己的怀里,两人一起蹲下。 从他们的头顶上传来大叫声。 显然,倒霉的变成那位大叫的老兄。 他们成功逃过一劫,呼出一口气,松开手,赫然发现怀里的人不对。 怀里的女孩不是薇薇安。 薇薇安去了哪里? 一个钟头后,番茄大战结束,在主办方指定的清洗地点处,柯鈤发现一件事情,薇薇安的头发多了一条亮蓝色的丝带。 亮蓝色的丝带和她的头发绑在一起,看着十分抢眼。 作者有话要说:呐呐,把蓁嘴唇吻肿神马的这这是开胃菜,小法兰西你就等着接招吧! ----- 啦啦啦啦~峦帼回来了,咳咳,假装要新文,口号喊起来:快来留言啊~【十几天没更新,据说断更小天使们会跑掉,峦帼想看看还有多少人木有抛弃我。】 后面的故事大约还在三十张左右,很适合这个季节看的文字情节,在这块平台上,大美妞们也从夏天陪峦帼到了秋天,这个文应该在初冬结束,其实我也不造想表达什么,反正很高兴就对了,就是这一年里,有这么一小部分人每天以这样的方式相处,就像朋友一样很热络,大约是这样吧。 希望明年峦帼还热爱写故事,希望明年大美妞们还热爱看故事。 PS:以后八点改成七点半更。 还有,跪求大美妞们表催,只要不催,峦帼状态好的话可以把世界写成花【就是会写出很棒很棒的东西就对了】 ☆、夜行生物 躲藏在柯鈤怀里的女孩不是薇薇安。 薇薇安去了哪里了? 明明他一直没有松开她的手。 即使, 现在她的体重已经超过五十公斤;即使她和同龄女孩没什么两样;即使她的日常生活习性和旁人一般无异。 即使把她往茫茫人海中一搁就变成人潮涌动中再普通不过的一员,但他总是很难去松开她的手。 就仿佛,他一松开手,她就会消失不见。 即使,还有四十一天她将成为他的妻子,他们的新房目前正在装修当中, 单人床也很快就会变成双人床。 犹记得, 挑双人床时他有些的局促, 倒是她显得大方坦荡, 甚至于当着服务生的面试起了双人床的承载量。 躲藏在他怀里的女孩想必也把他误以为是她男友,面面相顾之后走了,柯鈤看着自己空空如也满是番茄泥浆的手。 就在几天前, 他们也在车站走散过。 他挨着一个个站台寻找,眼睛沿着每一张面孔, 手机响, 接起手机, 她的声音近在耳畔“在找什么?”“找你。”“柯鈤, 回过头来”一回头,他就看到了她,巧笑嫣然。 捧着她的脸一再确认, 从眼睛到鼻子到嘴巴都是他熟悉的模样,当天他的举动换来她娇嗔连连“你还真把我当成你的学生。”“柯鈤,你变笨了,找不到我可以给我打电话。” 哑然失笑, 是啊,找不到可以打电话,多简单的办法。 他年长她十岁。 他和她始于亦师亦兄的状态。 如果说,他是老师的话,那她就一定是班级里的问题学生,偏偏这个问题学生还长着一张惹人怜爱的面孔。 如果说,他来自于一个九口之家的家庭,这个家庭除了父母亲之外他是最年长的孩子,那么她就是家里年纪最小的幺妹,他已经可以骑着单车上学,她才刚刚来到这个世界。 就是在这种状态之下,他操心着她的一切,他对她频频教导。 然后,有一天,他发现“问题学生”“幺妹”水水的嘴唇吻起来应该会是很不错的感觉,当这个感觉越来越强烈时,柯鈤发现事情不对劲了。 可,他压根不想把这不对劲的事情纠正过来。 用了七百天的时间,他如愿吻到她的嘴唇,接下来,他们有了恋爱周年,半年前,他和她求婚。 即使,现在他可以随时随地吻到她的嘴唇,可…… 可隐隐约约间,他在她柔软的唇瓣嗅到了专属的意味。 一种专属于某个人的意味。 如,他在雨夜捡回来了可爱的小生物,他把小生物带回家悉心照顾,雨夜带回来的小生物在日复一日中和他变得关系亲昵。 可在他的内心深处依然有着隐患:那小小的生物终有一天会回到原来住的地方。 此时此刻,盘踞于内心深处的隐患在搅动着柯鈤的神经,那雨夜带回来的小生物可是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环顾四周,这块场地聚集了近万人,每一张脸都一模一样。 慌张泛上心头,来广场之前他们特意回了酒店一趟,他们把手机放在酒店房间里,现在他无法利用手机联系到她。 拨开一个个挡在面前的人,嘴里大声喊着“薇薇安”,柯鈤从这个人堆挤到另外一个人堆。 一点左右,活动结束。 在广场的一角,柯鈤找到变成红色的薇薇安。 从眼睛找到,到确认,大大松下了一口气,放慢脚步。 放慢脚步,柯鈤一步步朝着直挺挺站着发呆的人走去。 她看起来一副被红色□□砸傻了的样子。 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无动于衷。 看来,真被砸傻了,这模样还真像没人认领的小狗狗,这模样也像某年某日某个站台,他倚在咖啡贩卖机上,和她说着装有名曰约束力的黑色盒子。 那时,她十九岁,他不知道她的名字,阳光落在她脸上,脸颊粉嘟嘟的,像一味小甜点,还是味道偏甜的甜点。 柯鈤扬起嘴角:“小甜心。” 她缓缓侧过脸来。 站直身体,一本正经:“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可以保证,在旅途中叫陌生女孩小甜心的可不全都是坏人,你眼前的人就是最好的证明。” 她朝他呲牙。 小甜心牙齿都变成红色的了。 拉起她的手,把她带到主办方提供的清洗地点。 把她的手拉到水龙头下清洗干净,之后是脚,再之后是头发。 柯鈤发现她的头发上赫然多出一条蓝色的丝带。 系在薇薇安头上的蓝色丝带色彩带有亮蓝色的光泽,咋一看,很抢眼。 亮蓝色丝带和头发交缠在一起,交缠方式十分独特,就像是有人刻意在某样物品上做出标志。 在解蓝丝带时,柯鈤又发现了一件事情。 蓝丝带看着像是谁特意系在她头发上去的。 而且,蓝丝带和头发交缠的步骤看着很眼熟,像某种专用系绑手法。 “我头发上有什么东西吗?”她问。 看来,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头发莫名其妙多了一条蓝色丝带。 “没有。”随口答出。 等解下蓝色丝带时,柯鈤想起来丝带系绑手法为什么会这么眼熟,他知道这种系绑法。 蓝色丝带和头发交缠的步骤来自于国际特殊青少年训练营,很多企业家会把自己的孩子在暑假期间送到特殊青少年训练营去,以此来锻炼他们。 其中有一个环节叫做亚马逊丛林生存法则,被放到亚马逊丛林的孩子在规定的时间里利用之前留下的丝带记号找到回营地的路,为了防止动物们拿走丝带,丝带系绑手法必须牢固,牢固之余为了节省时间还得快速简洁,于是,青训营独创出特属于他们的绑丝带手法。 把蓝色丝带系在薇薇安头发上的应该是曾经参加过国际特殊青训营。 只是,为什么? “到底好了没有?”一直按照他要求那样身体不能动一下的人语气已经极度不耐烦了。 手一扬,片刻功夫,蓝色丝带往着清洁车车厢。 清洁车从他们身边开过,远去。 安东尼为布尼奥尔镇居民,在人民广场附近有一间杂货店,杂货店是父亲留给他的,接手杂货店时他还是帅小伙安东尼奥,现在他已经变成邻居口中的老安东尼。 安东尼从小患有西红柿过敏症,这让他年年错过布尼奥尔的番茄大战。 好在近几年来布尼奥尔镇的电视台都会对这场番茄大战进行直播,他可以通过电视镜头收看广场上的番茄大战。 现在,和安东尼一起收看番茄大战的是他朋友何塞,何塞家住人民广场附近,他是一个不爱凑热闹的人,他的杂货店店在这天就成为了何塞的避难所。 今天杂货店没什么生意,邻居们和游客们都到广场去了。 一点,番茄大战活动结束,出现在电视镜头里的布尼奥尔变成了一座红色的城市,意犹未尽的游客们在一边交流战况,清洁工已经开始忙着清理起了现场。 电视遥控器到了何塞的手中。 过去几年每年八月最后一个周三,在番茄大战结束后,安东尼的杂货店都会迎来一位特殊的客人,这位客人也不买东西,这位客人一进杂货店就会发呆。 关于在他杂货店里发呆的原因—— “我和我朋友以前来过这里,我和我朋友还在您的店里购买过商品,我刚刚参加完番茄节,距离回去还有点时间,就顺路到这里来看看。”那位客人说。 去年,在那位客人来到杂货店时,安东尼泡了一杯茉莉花茶招待了他。 今年,安东尼也准备了茉莉花茶。 那位客人和安东尼的外孙差不多年纪,外孙是安东尼带大的,现在他去了大城市,安东尼在年轻的客人身上看到了自己外孙的影子,安东尼打从心里欢迎那位客人的到来。 看了一眼时间,按照之前规律,这个时间点那位客人已经来了,现在杂货店门口的那扇门还是静悄悄的。 安东尼想,也许那位客人今年来不了了,那位可是大忙人。 “他比那些电影明星看起来更像电影明星。”何塞忽然说,一双眼睛紧盯着电视屏幕。 很受年轻观众欢迎的探索频道正在播放着一档访谈性节目。 主持人大名鼎鼎,受邀的嘉宾也是大名鼎鼎,就像何塞说的那样,往那里一坐,比电影明星更像电影明星。 电视屏幕上,坐在嘉宾席位上的比电影明星更像电影明星的年轻男人在过去短短几年间几乎揽获所有和“青年才俊”有关领域的荣誉,公共场合上,姑娘尖叫着他的法语名字“Yann”。 “他是了不起的年轻人,我孙女目前在他公司实习。”怕他听不到他孙女的事情,何塞加大声音力道。 在何塞的强烈要求下,安东尼只能坐在电视机前面,电视里播放的访谈节目他几天前其实已经看过了。 有一点何塞说得对,那的确是一个了不起的年轻人。 上个月前,这位年轻人宣布了一件事情:历时两年时间,他们针对“智能科技结合医疗”这个命题的科研取得显著成果,连氏科技部门研发的智能芯片被植入重度厌食症患者人体中,利用破坏脑部输出功能从而改变这些厌食症患者的进食习惯,十名报名参加这项科研的志愿者六名已经恢复到正常体重。接下来,他们将研发一种针对抑郁症患者的智能芯片,已经有十五名志愿者报名参加这项科研,未来三年连氏科技将投入十亿欧元进行这项科学研究,预计二零二五年将进入临床试验。 次日,毫无意外,连氏科技股价大涨。 现在,人们已经习惯这位了不起的年轻人的“口出狂言”。 现在,这位年轻人在社交网上拥有诸多粉丝,这些粉丝中就有曾经说出“他更加适合待在精美的海报里”的科技大亨。 提起这位了不起的年轻人,他的粉丝们总是把这样一句话挂在嘴上:要是有一天醒来,我在报纸上看到Yann在月球上喝早茶刷社交网这样的新闻我不会有任何讶异,他迟早会干出这样的事情来。 只是,这些人一定不知道,从二零一一年后每年八月最后一个周三,这位他们眼中似乎是无所不能的年轻人会光顾布尼奥尔一家貌不起眼的杂货店。 访谈节目播放了三分之二,主持人和嘉宾正针对全球越来越多的抑郁症患者选择轻生这个话题展开讨论。 主持人兴致勃勃畅想未来:一旦连氏科技针对抑郁症患者的科研取得成功,就能很好控制住每年逐步攀升的自杀率。 何塞一边看着电视一边慷慨他二十五岁时还在一家餐馆当送餐员,说话间,系在店门廊上风铃声响起。 在叮叮当当的风铃声中,穿深色卫衣的年轻男子推开虚掩的门。 来人身影挺拔修长,一下子遮挡住从街道渗透进来三分之一的天光。 “你有顾客上门了。”何塞的眼睛还是没离开电视机。 安东尼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冲着那位“顾客”笑了笑,开始张罗热水,一会儿工夫,周遭遍布淡淡的茉莉花香气。 香气吸引住了何塞的注意力,眼睛开始忙碌了起来:看了一眼进门后一直站在一边的年轻男子;再看一眼安东尼;再去看放在一边的茉莉花茶;最后目光再回到年轻男子身上,定额。 数分钟后,何塞起身来到安东尼身边,低声问“茉莉花茶不是给我的?” “你说过你不喜欢茉莉花茶。”安东尼可不想让他的老友说他抠门。 “茉莉花茶一早就准备好的?” 点头。 何塞拍了一下额头,压低声音让安东尼把礼帽借给他,问要礼帽干什么。 “他可是我外孙女绞尽脑汁也见不上一面的人。”何塞如是回答。 戴上他提供的礼帽,何塞来到年轻男子身边,脱下礼帽,做出了斗牛士鞠礼的动作:“我是安东尼的朋友何塞。” 年轻男子淡淡点头致意。 “我外孙女在您的公司实习,因为这个实习机会家里还为她举办庆祝派对。”这时,何塞想起了一件事情,“您听得懂西班牙语吗?不……我的意思是您会西班牙吗?不……我是说,您学习过西班牙语吗?” “是的,我学过西班牙语。”年轻男子用西班牙语回答。 何塞表情如释重负:“您的西班牙语真地道,声音美妙的都可以去当配音演员了,我保证,您单凭声音就可以把姑娘们迷得神魂颠倒。” 说到这里,何塞似乎又觉得不妥,让拥有那么不起履历的人去当配音演员这简直是……在蠢不过的想法。 庆幸地是,对方似乎没把他的玩笑话放在心里,还用西班牙语和他道谢。 何塞重新戴上礼帽:“先生,能和您合照吗?” 如愿和年轻男子合照之后何塞离开了杂货店,离开前一再保证他不会泄露任何消息。 杂货店就只剩下安东尼和年轻男子。 年轻男子深色卫衣上还有若干番茄大战留下的战果。 安东尼递上还冒着热气的茉莉花茶。 年轻男子接过茉莉花茶,喝上了一小口,凝望着落在街道石板上的日光,以一种类似于自言自语的语调说出: “我好像见到她了,我不仅见到她我还抱了她,有很多很多一模一样的人,那是绝佳的躲迷藏场所,她从小就很喜欢玩捉迷藏游戏,为了防止她溜掉,我在她头发上系上蓝色丝带。” ☆、夜行生物 午后, 深秋的日光铺在泛白的石板上,石板上浮动着珍珠色泽。 “我好像见到她了,我不仅见到她我还抱了她,有很多很多一模一样的人,那是绝佳的躲迷藏场所,她从小就很喜欢玩捉迷藏游戏, 为了防止她溜掉, 我在她的头发上系上蓝色丝带。”在淡淡的茉莉花茶香气中, 年轻男子这番自言自语状若一场午后梦呓。 一字一言, 依恋缠绵。 午后梦呓还在继续着; “当时,有人爬上卡车,卡车上的人玩疯了, 一桶一桶番茄泥浆往车下泼,有人推了我一把, 我和一个人正面撞在一起, 那桶番茄泥浆往我的头上泼过来, 我听到了她的声音, 我伸出手,然后我就抱到了她,还没等我去确认, 又有人拉了我一把,怀里就那样空了,我再去找寻时,我就看到了她, 隔着几个人,我没能看到她的脸,就只看到她的后脑勺,也是长头发,和那年一样,长长的头发被淋上一层层番茄酱,一条条贴在背上,很滑稽,像章鱼长长的触角。” “世界安静极了,我解下背包带,背包带是蓝色的,很亮,我想这么亮的蓝混在大片红色中应该会很容易辨认,就像在青训营时只要做了记号就能原路找回来,到最后,我一定能找到那个头发系着蓝色丝带的姑娘。” “但是……” 午夜梦呓在那片浮云飘过天空时戛然而止,石板上的珍珠色泽消失不见。 在过去几年时间里,眼前的年轻男子来到安东尼的杂货店时都会问他一个问题:“先生,您还记得那年番茄节,那个在您店里购买过番茄□□侣外套的女孩吗?脸肉嘟嘟的,一生气像鼓气的青蛙。” 年轻男子问这个问题的认真劲让安东尼怀疑,他到这里来不是为了番茄节而来,而是为了这个问题而来。 脸肉嘟嘟的,一生气就像鼓着气的青蛙女孩? 摇头。 他已经变成了邻居口中记性不好的老安东尼。 没能得到回应,年轻男子脸上也无任何失望的神色,反而如是安慰他“没关系,我有时候也常常想不起她的脸来。” 这是年轻男子来到他杂货店的第五个年头。 安东尼猜,年轻男子口中的“她”应该是那位曾经在他店里购买过情侣外套的青蛙女孩。 说完那些话,年轻男子一直望着门口发呆,那一匹厚厚的浮云被风一点点推移,躲在浮云背后的日头羞羞答答露出一角,那阵风吹过,茉莉花茶香扑鼻。 年轻男子垂下眼帘。 “但是,到最后,她还是跑掉了。” 顿了顿。 “先生,我现在有点怀疑,我见到了她我抱到了她,我在她头发上系上蓝色丝带都来自于我的幻觉。”轻声说着,“不过,有一件事情很奇怪,我发现我背包的蓝色丝带不见了,这一路上我都在想蓝色丝带不见了的事情,也许……” “也许,那只是幻想所导致,我只是在无意间抱到一个陌生姑娘,我抱到的姑娘是她这个念头来自于我的幻觉,怎么想,这都是一座她会刻意避开的城市,她更是不可能在这一天来到这座城市,所以,一切一定都是来自于我的幻觉。” 电视上的访谈节目已经来到尾声,电视里年轻的嘉宾站了起来,修长挺拔,意气风发。 如果此刻有顾客上门的话,他们想必绝对不会把电视里的人和站在杂货店的人联系在一起,更不会认为这是同一个人。 “喝口热茶感觉会好点。”这是安东尼能找到安慰那个年轻人的话。 在年轻男子喝茶期间安东尼关掉电视。 喝完茶,年轻男子说先生,能聊一下吗? 遮挡住太阳的浮云被风如数吹散,淡金色的日光再次落在泛白的青石板上。 安东尼搬来两把椅子,椅子摆在杂货店门口,他的邻居们没这么早回家,游客们想必还沉浸在狂欢当中。 这是适合聊天的午后。 年轻男子换上干净的衣服,沾满番茄泥浆的头发也冲洗得干干净净,新泡的茉莉花茶摆放在向阳所在,在午后光晕中热气袅袅而上,顺着微风往着幽深小巷飘去,在阳光下像轻烟。 年轻男子目光追寻着那缕烟,定额在小巷尽头,说,我和她在这条小巷接过吻。 “只是,后来,她离开我了。” 在说她离开我时,年轻男子眉宇间有淡淡的忧郁。 萦绕在年轻男子眉宇间的忧郁,再配上俊美如斯的轮廓,足以让这世间的女人为之疯狂。 那一生气就像青蛙的姑娘怎么就把这样的人舍下了? “离开时,她甚至连给我说出一声再见的机会都没有,这导致于我总是认为那只是她在和我玩一场盛大的捉迷藏游戏,她在等待着我把她找出来,大厦、商场、车站、森林、木屋都有可能是她的躲藏点,为了讨她欢心我得全情投入。” “她离开的第一年,全球有一百七十三个人有可能是她,但最后,这一百七十三个人都被证实都不是她;她离开的第二年,全球有一百三十一人有可能是她,但这一百三十一人还是不是她;她离开的第三年,全球有一百零五个人有可能是她;她离开的第四年,全球有可能是她的变成七十六人。” 年轻男子声线淡淡:“她离开的第五年,全球有可能是她的就只剩下五十四人,但这五十四人还不是她。” 看看,为了那场盛大的捉迷藏游戏,这个年轻人撒下这么大的一张网,那个一生气起来就像青蛙的姑娘还是紧紧的躲藏着。 青蛙姑娘真是傻姑娘,这个游戏这一点也不好玩。 要是躲着躲着一不小心就变成老太太和老先生就糟了,因为有可能眼睛一闭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这世界有可能是她的人正在逐渐变少,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关系,我没以前那么想她了,她的脸也变得有时候想得起来,有时候想不起来。” 年轻男子落在小巷尽头的眼神淡淡。 就宛如,昔日那对在深幽小巷接吻的男女已然变成相框里的影像,那影像正在随着时日逐渐淡却。 凝望小巷深处,年轻男子语调平缓:“但偶尔,我眼前会出现一些幻像,上个月,在办公室,我一抬头就看到她,当时我很讶异她怎么找到我的办公室来了,于是我问,小画眉你怎么找到这里了?其实,站在办公室的是我新来的秘书,辛亏,新来的秘书听不懂中文,不然,她有可能还没干完三个月就拿到解雇书,在下属面前失误会让我心里很不舒服。” “那天,我连续办公三个半小时,我想那应该是疲惫所引发的幻像,我是那样理解那个幻像的出现。但,比较令人费解地是,那个周末早上我也看到她,从那颗茶树下穿过,我就看到她坐在长椅上闷闷不乐的样子,我问她谁惹她不高兴了,她一直没有回答。” “于是我就坐在她旁边陪她一起看日出,太阳升起时,我再去看时,长椅就只剩下我一个人,家里年纪最小的佣人叫南茜,南茜不知道从哪里忽然间冒出来,红着眼眶从我面前经过,我问她怎么了,她说是眼睛进了小飞虫。” “回到房间,我打电话给我一位当心理医生的朋友,把我遇到的情况告诉她,她说这是压力和疲劳所导致,她建议我多休息多和朋友聚会。” “的确,在见到她之前的那个晚上,我一直睡不着,那应该是失眠所导致的,名利场上,给予你越多赞美的人有可能是暗地里卯足力气等待狠狠踩你一脚的家伙,我得时时刻刻提防落入他们预先设好的奶酪陷阱,我的精力时间有限。” “所以,我决定听从我朋友的建议。” 目光从小巷尽头收回,年轻男子手贴了贴茉莉花茶杯。 “先生,”垂眸,低声说,“捉迷藏游戏我只能陪她玩到这里,几天前,我打电话让巫延吉让停止找她,我会以结婚为目的试着和条件合适的女孩约会,这也是我最后一次出现在这里,一切和她有关的事情我会在近阶段处理完。” 年轻男子阐述语调很慢,在缓慢的语调中安东尼以为时间过去了很久。看了一眼日头,也不过是移动半英寸的距离。 五年的光阴被浓缩进这半英寸的日头当中,而那杯茉莉花茶甚至于还没凉透。 “先生,您有在听么?”年轻男子问安东尼。 “是的。” “先生,您觉得我的决定过分吗?”年轻男子小心翼翼问。 “一点也不。” 点头,年轻男子喃喃自语:“这不能怪我,是她自己选择躲起来的,我一直在她眼睛所看得见,耳朵所听得见的所在。” 年轻男子走了,喝完那杯茉莉花茶才走的,离开前他告诉安东尼,他还有一个中文名字。 “我叫连嘉澍。” 关于他的中文名字。 “在东方,它是下在初春时节的雨。” 嘉澍:好雨时节。 年轻男子还给了安东尼一个地址。 地址坐落点为蔚蓝海岸区,年轻男子告知安东尼,如果有一天到蔚蓝海岸区去他可以提供住宿,他的管家会是一位合格的东道主。 蔚蓝海岸区安东尼年轻时去过。 那里就像是书里描述中的:一个永远没有冬天的天堂。 瓦伦西亚港口,下午三点左右时间,距离开往马赛港口的邮轮离港还有半个钟头。 在乘客休息大厅,柯鈤拿着热气腾腾的速溶咖啡朝休息室左边角走去。 左边角站着一个年轻姑娘,大厅几百人刷手机的刷手机,聊天的聊天吃东西的吃东西,就只有她对挂在墙上的地图路线图感兴趣,仰着头,一个劲儿地瞅着。 和她肩并肩站在路线图前,递上了咖啡。 看也没看他一眼,接过咖啡,瞅着路线图变成了一边瞅着路线图一边喝着咖啡。 很快,空了的杯子回到柯鈤手上,真是性急的姑娘,午后的咖啡适合一小口一小口品尝,他的咖啡也就只喝完一半,认命的,柯鈤三大口喝完咖啡。 把咖啡杯丢到垃圾桶,她还站在路线图下。 揽她入怀,搂得很紧。 她不乐意了,嗔他公共场合搂搂抱抱让孩子看到会有样学样。 路线图有点高。 他的肩膀刚好够到她后仰四十五度的脑勺,他可是一番好意。 “这样一来你的颈部就不酸了。”他和她说。 她没再说话。 距离他们的婚期还有四十天。 今天的天气和昨天一样好,今天,他们将乘坐邮轮离开西班牙前往法国蔚蓝海岸大区。 一旦邮轮驶离这片港口,就意味着他们预支的新婚旅行宣告结束。 未来一个多月时间里,柯鈤将在蔚蓝海岸区度过,他和BBC签下合约,在这一个多月时间里将协助BBC完成一档纪录深海生物的电视节目。 除去这个,柯鈤还得去看望一个人,一个在他少年时代提都不愿意提起的人。 现在,少年时代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 时间就像一台蒸发机,再多的爱和再多的怨变成了抖露在天枰上的灰尘,爱还有一点点怨还有一点点。 那个人现在就住在蔚蓝海岸区,柯鈤包里放着妈妈给那个人的书信。 休息大厅响起让乘客准备登上邮轮的广播,她还是一动也不动,他的肩膀太舒服了?柯鈤轻声叫了声薇薇安。 置若罔闻,目光一刻也没离开路线板的意思,这导致于柯鈤都要怀疑那块路线板图板上是不是其实是藏宝图。 路线图板上标志着从瓦伦西亚港口通往欧洲各大港口、机场车站的路线图,蔚蓝海岸区很醒目,唯一用蓝色标注的路线。 第二轮广播响起。 “薇……” “柯鈤。”她手指向一个方向指,“这里有往机场的路线。” 细听的话,可以听出她声音里的闷闷不乐。 柔声问到:“怎么了?” 一个侧身,她把脸深深埋在他怀里。 “我想史路比了。”她低声说出。 史路比是他们养的招财鱼。 “也不知道克洛有没有把它照顾好。”忧心忡忡的语气。 克罗是他们的邻居。 柯鈤安静的听着。 第三轮广播响起。 “我想家了,要不我们回家得了。”她说。 “那就得付大笔的违约金。”他提醒她。 “大不了我不要漂亮的婚纱。”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嗯。” “好。” “好什么?” “我们买机票回家。” 最后一轮广播声响起,他们离开休息大厅,不是往机场的路线,而是往开往蔚蓝海岸区的路线,她因为他的轻易妥协而拉长着一张脸,咋看…… “小甜心要变成小青蛙了。”柯鈤笑着说。 迎面而来的海风掀她额头上的刘海,一走出休息大厅,她一张脸毫无遮挡的处于强烈的光线底下,脸色有着一种异乎寻常的苍白。 问:“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答:“没。” 柯鈤停下脚步。 她顿脚。 “我看起来像身体不舒服的样子吗?”气鼓鼓的。 摇头,笑:“没有。” 她主动挽起他的手。 开往马赛港口的邮轮准点驶离马赛港口。 他们预支的新婚旅行结束了。 今天和昨天的天气一样好,她和昨天一样在他的身边。 和BBC的合约是在和她求婚后的一个小时签的,签下合约也只是一个瞬间的决定,连柯鈤也不知道这个瞬间下的决定会导致出什么样的后果。 每一个明天的天气会和今天一样好吗?每一个明天她是否会留在自己的身边?无从得知。 每一个明天的天气会不会和今天一样好这是柯鈤所乐意顺其自然让它发展的。 但,每一个明天她是否会留在他身边这个答案,柯鈤想早点揭晓。 他从雨夜领回来的小小生物也有着她的选择权。 邮轮缓缓驶离瓦伦西亚港口,往蔚蓝海岸大区。 作者有话要说:峦帼很喜欢这章来着~看起来酸酸甜甜。 蓁和柯鈤简直是韩剧里【阿加西+傻白甜萝莉】的配备。好了,阿加西要去认亲戚了~~小法兰西要吐血~~ ☆、夜行生物 周六, 林子岩起了一个大早。 其实,在闹钟还没响起时他已经醒了,昨天晚上接到嘉澍哥哥的电话后林子岩就一直记挂着今天的事情。 昨天晚上,嘉澍哥哥在电话里说了,今天带他到红土城去,林子岩问到红土城去做什么嘉澍哥哥没回答, 就只问他要不要去。 怎么可能不想去! 林子岩已经有两个多月没见到嘉澍哥哥, 以前, 林子岩想家时就给嘉澍哥哥打电话, 后来,在小乔姐姐一再提醒下他才戒掉这个习惯。 嘉澍哥哥很忙的,今天在东半球, 明天就变成在南半球。 但即使嘉澍哥哥再忙也会每个月给他打电话,一个月大约在两次左右, 问他学习情况, 问他想家了没有, 问有没有被别的小朋友欺负了。 两年半前, 林子岩被小乔姐姐接到法国。 林子岩并不乐意来到法国的,但妈妈和他说到法国来对于他来说是一件好事情,爸爸也和妈妈说了同样的话。 但奇怪的是, 爸爸和妈妈是分开和他说的,两个人都是在单独的情况下和他说出那样的一番话。 林子岩八岁时有一件事情记得很清楚,过新年不久后的一个夜晚,爸爸妈妈大吵了一架。 因为爸爸妈妈以前从来就没有吵架过, 所以,当他看到爸爸妈妈吵架时吓坏了。 那次吵架之后,爸爸妈妈之间的关系就变得奇怪起来。 他们不大说话,大多时间妈妈都是和爸爸低声说话,而爸爸总是沉默着,从前爸爸总是把“小乔姐姐”挂在嘴边,渐渐的,爸爸不大爱提起小乔姐姐。 小乔姐姐提得少了,阿蓁姐姐提得多了。 “你的阿蓁姐姐小时候……”这好像变成爸爸的口头禅,这句口头禅到最后总是以爸爸会盯着他的脸,说出“子岩,你越来越像阿蓁了”这样的话为结束语。 来法国之前,林子岩问爸爸“到了那里,我可以见到阿蓁姐姐吗?” 爸爸没马上回答,而是想了想才说出“总有一天会见到的。” 林子岩也问了妈妈同样问题,妈妈也是给了和爸爸一样的答案。 “总有一天会见到阿蓁姐姐”在林子岩的理解中是会见到阿蓁姐姐的,可,他到法国两年半了,他还是没有见到阿蓁姐姐。 第一年,林子岩总是嚷嚷着让小乔姐姐带他去见阿蓁姐姐,最开始,小乔姐姐会温柔的告诉他,等时间到来就会见上面。 “那要等什么时间。”他问。 第二年,林子岩再提起这个问题时,小乔姐姐不怎么回答了,就用“嗯”“哼”来回应他,两年过去后,小乔姐姐总是在他问起这个问题时脾气变得很不好。 夏天的一个夜晚,小乔姐姐打开林子岩的房间门,把他从睡梦中叫醒,然后大声问他:“林馥蓁到底有什么好的?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向着她?以前她什么都有时你们向着她!现在她什么都没有了,为什么你们还向着她?!” 那个晚上,林子岩被小乔姐姐吓坏了。 在他的感觉里,小乔姐姐和妈妈是这个世界最温柔的人,她们甚至于看起来好像永远不会发脾气。 次日,小乔姐姐和林子岩道歉,说她昨晚喝多了,小乔姐姐说子岩你以后能不能不问我阿蓁姐姐去哪里。 想说好,可是就是说不出口,低下头,那会儿,林子岩有点不想去看小乔姐姐的脸。 然后,小乔姐姐抱住他,流着泪说子岩现在姐姐很累。 的确,小乔姐姐的声音听着很累的样子,林子岩不知道那是不是工作所导致的,小乔姐姐回家时间越来越晚了,小乔姐姐的口红颜色也越来越为艳丽了,小乔姐姐的照片也越来越多出现在那些杂志上。 但,小乔姐姐深夜回家时大衣常常带有酒精味道,他也在小乔姐姐的房间里看到烟灰缸。 给他补习法语的老师卢卡和打理他们日常的玛丽都说小乔姐姐不容易。 “好的。”林子岩拍了拍小乔姐姐的背。 从那天起,林子岩再也没有在小乔姐姐面前提起阿蓁姐姐。 林子岩来到法国除了学习之外,还有一个秘密任务,就是把当时把阿蓁姐姐一个人丢在游乐园,让爸爸那天哭得像孩子的人揍一顿。 但这个人在后来变成他常常挂在口中的“嘉澍哥哥”。 口中是“嘉澍哥哥”心里是“很喜欢很喜欢的嘉澍哥哥”。 在这之前,林子岩曾经气势汹汹讨伐“为什么要把阿蓁姐姐一个人丢在游乐场?”“那是你阿蓁姐姐作弊了。”漂亮得就像从漫画、从电视屏幕走出来的年轻男子和他说。 没有来由地,林子岩就相信了他的话,是从心里生出来的信任。 妈妈从小就教育他:子岩,如果你遇到不能确认的事情,就听从心里的声音。 林子岩来到法国半年多后才见到嘉澍哥哥。 之后每隔一段时间嘉澍哥哥都会来看他,有时候带他出去玩,开始几次嘉澍哥哥都是通过小乔姐姐三个人一起去玩,值得一提地是,在他和嘉澍哥哥玩得不亦乐乎时小乔姐姐常常一个人在发呆,表情闷闷不乐的样子,还有一次林子岩偷偷听到小乔姐姐很生气的和嘉澍哥哥说出这样一句话:“你真可悲,就因为他们小时候都戴着土气的眼镜?”说完,姐姐又开始拼命地和嘉澍哥哥道歉。 到了后来,嘉澍哥哥直接让他的助手来接他,小乔姐姐也不出现了。 最后一次和嘉澍哥哥一起玩已经是两个多月前的事情了,那时他还在学校上课,那天他们去了水族馆,去了游乐园,那天他还在嘉澍哥哥家里住了一个晚上,在草坪上,嘉澍哥哥指着一幢看起来就像是童话中公主们住的白色圆形楼,说,你的阿蓁姐姐以前就住在那里。 原来,阿蓁姐姐和嘉澍哥哥都要好得住在一起了。 从嘉澍哥哥家里回来,林子岩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小乔姐姐,他还和小乔姐姐说:“嘉澍哥哥特别喜欢我。” 在林子岩心里,能被像嘉澍哥哥那样的人喜欢是一件特别了不起的事情,小乔姐姐会替他开心的。 可并没有,林子岩等来小乔姐姐的一句“傻乎乎的。” 坦白说,小乔姐姐当时的那句话让林子岩心里难过了一阵子。 因为难过他不再和小乔姐姐说话了,没过一会,小乔姐姐就和他道歉了,她说子岩姐姐不是故意的,她说子岩你越来越像一个人了,一个曾经伤害过姐姐的人。 “没事,没事。”他拍打着小乔姐姐的背部。 其实小乔姐姐说的话没错,他是傻乎乎的,正因为这样他来到着法国,为的是让自己能变得聪明一点。 那天小乔姐姐低声和他说,林子岩,连嘉澍越是喜欢你我就越看你不顺眼。 这是什么话。 小乔姐姐再次流着泪水告诉他,子岩,以后要是姐姐一不小心说出伤害你的话,不要生姐姐的气,记住,姐姐不是故意的。 “好。”他和姐姐保证。 姐姐和嘉澍哥哥是很好的朋友,也许有一天姐姐还有可能成为嘉澍哥哥的女朋友,卢卡这样说,玛丽也这样说,学校的老师们也这样说。 问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杂志上写着呢,只有Adele在Yann身边呆得最久,最漂亮的,最性感的,最富有的到最后都输给在身边呆得最久的。”这是学校其中一位老师说的话,这位老师是学校公认最的聪明人。 对了, Adele是小乔姐姐的法文名字。 小乔姐姐现在是巴黎最有前途的鼻子大师之一,有专人工作室和团队,也有很多明星朋友。 班级最漂亮的女生孩曾经拿着印有嘉澍哥哥头像的杂志问林子岩:你有没有看到他和你姐姐亲嘴。 想了想,摇头。 林子岩觉得小乔姐姐和嘉澍哥哥并没有像杂志说的那样,关系亲密。 甚至于,每次小乔姐姐给嘉澍哥哥打电话都需要找准时间,时间巧合了,嘉澍哥哥就会接电话,时间不巧合了,嘉澍哥哥就不接电话,这是小乔姐姐告诉他的。 只是,小乔姐姐找对的时间总是很少。 林子岩觉得自己的运气远比小乔姐姐好,打电话给嘉澍哥哥有五次起码找对时间三次,小乔姐姐有时候十次都没找对时间一次。 现在,林子岩是戛纳一所特殊学校的三年级学生,别人一个礼拜上五天课,他一个礼拜上三天课。 小乔姐姐在巴黎和戛纳都有住处,因工作关系小乔姐姐每个礼拜都需要在巴黎和戛纳之间往返两次,林子岩住在戛纳,偶尔,他会跟着小乔姐姐和玛丽一起到巴黎去过周末,但林子岩更加喜欢住在戛纳,这里不像巴黎一到冬天天空就灰蒙蒙的。 昨晚九点,林子岩接到嘉澍哥哥的电话,嘉澍哥哥问他愿不愿意和他到一个地方去。 嘉澍哥哥在电话里描绘那个地方“房子都是红土色的,山丘也是红土色的,随处可以看到大片大片的向日花田,还有最地道的薰衣草冰淇淋。” 咽了咽口水,满口答应。 九点半,林子岩还是没等来小乔姐姐,上床睡觉,林子岩决定等明天早上再把他要和嘉澍哥哥去红土城的事情告诉小乔姐姐。 明天他不用到学校去,小乔姐姐没理由不答应。 玛丽给他准备了水壶和太阳帽,手机满格,怕路上无聊玛丽还给他准备了漫画,把水壶手机太阳帽放进背包里。 一切妥当,林子岩戴上那副土气但不得不戴的眼镜。 眼镜是用来矫正视力的,为什么非得戴眼镜,爸爸说了这是家族遗传原因,爸爸小时候戴了,阿蓁小时候也戴了。 戴好眼镜,林子岩敲响小乔姐姐的房间门,玛丽告诉他,小乔姐姐昨晚凌晨时间才回的家。 八点,嘉澍哥哥的助手会来接他,现在距离八点还有十分钟。 敲了十几次门,房间门才被打开。 小乔姐姐脸上的表情让林子岩第一时间低头检查自己的衣扣,没扣错啊。 身体站得笔直笔直的,声音老大不高兴:“姐姐!” 小乔姐姐无视他的警告,依然皱紧眉头,眼睛在看着他的脸:“林子岩,我给你配的眼镜呢?” 原来小乔姐姐不高兴是因为这个。 “小乔姐姐配的眼镜我戴起来很不习惯。”老老实实回答。 林子岩换了有不下五副眼镜,每次都是黑色边框。 上个礼拜,小乔姐姐给了他一副没有边框的眼镜,那副眼镜戴起来比之前的眼镜舒服多了,不是黑框的款式看着也很时髦,可是他每次照镜子时都忍不住想把小乔姐姐给的眼镜摘下,换上之前看起来很土气的黑框眼镜。 “习惯……”小乔姐姐喃喃说着,站着也变成靠在门框上,表情看起来很累的样子。 看了一眼时间,距离八点就只剩下五分钟,林子岩把今天他要和嘉澍哥哥去红土城的事情告诉了小乔姐姐。 小乔姐姐听完没说话,好一阵子都没说话。 距离八点就只剩下了两分钟。 林子岩再叫了一声姐姐。 小乔姐姐依然盯着他的脸瞧。 门铃声响起,那应该是嘉澍哥哥的助手。 “林子岩,去换眼镜。”小乔姐姐说,以一种谁也不能拒绝的语气。 好吧。 林子岩回到自己房间换上小乔姐姐送给他的眼镜,大不了不要照镜子就是了。 站在门口的是嘉澍哥哥其中的助手之一,小乔姐姐叫他“巫延吉。” “现在不找她了?”小乔姐姐和巫延吉说,用一种比较奇怪的语气。 八点四十五分,林子岩到了嘉澍哥哥位于半山腰的房子,这可是法国南部著名的旅游胜地,林子岩已经有不下十次来到这里。 在这里,林子岩和南茜最熟悉,南茜说她也认识阿蓁姐姐,不过阿蓁姐姐到了南茜口中变成了“薇安”。 南茜还给林子岩看了阿蓁姐姐送给她的耳环,不过这都是在没人的情况下进行的,南茜是第二个说他像阿蓁姐姐的人。 “你和薇安小时候一模一样。”南茜告诉林子岩,当然,这也是在没人的情况下说的,有一次,南茜在说这类话时被科恩管家听到了,再之后,南茜就没说过阿蓁姐姐。 走出车库,林子岩就看到等在一边的南茜。 和一路都不说话的巫延吉比起来,南茜简直是一个话痨,也不管他听不听得懂说了一大堆,在那一大堆话中挑容易懂的再结合一两个特征,得出类似结论:家里一大早来了一名男客人,男客人的身份看起来有点奇怪,现在这位男客人和三位连先生在花园餐厅谈话。 南茜口中的三位连先生一位是嘉澍哥哥口中的“爷爷”;一位是嘉澍哥哥口中的“三伯父”;剩下的连先生自然是连嘉澍。 连嘉澍,嘉澍哥哥。 穿过爬满绿色植物的石头围墙,林子岩就看到了嘉澍哥哥。 花园餐厅的智能顶棚没拉上,白色的八人餐桌上放着漂亮的餐具和食物,餐具在初初升起的朝日中散发着露珠般的光芒,佣人们正在陆续收拾餐桌。 花园餐厅和草坪隔着三个台阶,在满眼的翠绿色中,嘉澍哥哥倚靠在花园雕塑上,正在给坐在轮椅上的老先生读报,穿在他身上的白色衬衫像阿尔卑斯山上的雪,亮得发光,让人不敢睁大眼睛去看。 坐在轮椅上的老先生是嘉澍哥哥的爷爷,科恩管家垂手待立于一边。 科恩管家的左手边是三人席位的白色长椅,长椅靠近轮椅的这一端坐着地是嘉澍哥哥的三伯父。 三人长椅的另一端坐着一名年纪大约在三十几岁的男人,林子岩想,那应该是南茜口中看着有点奇怪的男客人。 那位男客人手搁在长椅扶手上,手长腿也长,穿深色条纹衬衫往那里一坐,画面很像明信片里的旅游影像。 男客人的目光正落在轮椅处方向所在。 也不知道是在看坐在轮椅上的人,还是在看那密密麻麻翠的翠绿色。 ☆、夜行生物 林子岩和南茜站在花园餐厅的一角。 嘉澍哥哥的爷爷最喜欢嘉澍哥哥给他读报纸, 周末嘉澍哥哥回家只要时间允许他都会给爷爷读报, 等读完报纸嘉澍哥哥就可以带他去玩了, 这是南茜告诉林子岩的。 嘉澍哥哥看到他了, 眼睛没看报纸,可声音还在继续着, 手示意他到他身边去。 林子岩眉开眼笑, 嘉澍哥哥即使是在给爷爷读报纸还是让他过去,这代表嘉澍哥哥很喜欢他。 南茜拉着他的手, 悄悄饶到花园雕塑边,南茜走了, 踩在草地上的脚步一点声音也没有。 林子岩一小步一小步挪到嘉澍哥哥身边的位置。 嘉澍朝他比出安静的手势,林子岩点头,除了南茜口中的男客人没人发现他的到来, 这不奇怪,他现在所站方位正好对上那名男客人。 男客人就像南茜说的那样是个奇怪的人,奇怪之处就在于男客人冲着他微微笑着, 一副好像认识他的样子。 但林子岩怎么想都未曾见过那位。 嘉澍哥哥把报纸交给科恩管家, 男客人嘴角处的微笑消失不见, 嘉澍哥哥把轮椅往前推进一些, 男客人和嘉澍哥哥的三伯父同时从长椅上站了起来。 谁都没说话。 科恩管家的身影消失在花园,佣人们也都收拾完餐桌。 环顾四周,男客人来到嘉澍爷爷跟前, 半跪在草地上, 整理着嘉澍爷爷膝盖上的薄毛毯, 期间,嘉澍爷爷的目光一直没离开那位男客人的脸。 整理完毛毯,男客人抬起头,嘴角处的笑容弧度浅浅的,手在嘉澍爷爷的手背上拍了拍,站了起来。 当目光对上嘉澍哥哥时,他用中文叫出嘉澍的名字。 “我们有……十七年没见了,通过报纸杂志,连家最小的孩子长高了;连家最小的孩子年长了一岁;连家最小的孩子现在变成了不起的人,”说到这里,嘴角处的笑容弧度深了很多,“连家最小的孩子现在变成了不起的人,为此,我很高兴。” 男客人说这些话时的语气让林子岩觉得熟悉。 以前,爸爸每次说起阿蓁姐姐也是这种表情,这种语气。 然而—— “谢谢。”嘉澍说。 从嘉澍哥哥口中说出的那声“谢谢”和他们在餐厅用餐时和服务生说出的谢谢没什么两样。 男客人似乎没把嘉澍哥哥的态度放在心上,掉头去和嘉澍哥哥的三伯父说:“早餐很可口。” 三伯父并没有应答,他在看着嘉澍哥哥。 花园来了一个白人女人,那是嘉澍爷爷的护工。 嘉澍爷爷被护工带离了花园。 花园剩下林子岩和嘉澍哥哥;嘉澍哥哥的三伯父和那位男客人。 “您也看到了,爷爷没认出您。”嘉澍哥哥脸朝着男客人。 “没关系,我因为工作上的事情得在这里待一阵子,知道连先生住在附近,就过来看一看,下个月我就离开。”男客人说。 从林子岩这个角度,嘉澍哥哥三伯父的脸部表情他看得最清楚。 嘉澍哥哥的三伯父似乎因男客人的话松下了一口气,往前踏出一步,问到你妈妈身体好吗? “她不久前过世了。”男客人说。 “啊……这样……无意冒犯……抱歉……我……我们不知道。”嘉澍哥哥的三伯父眼睛东张西望着。 “没关系。”男客人笑了笑,把一张名片递给三伯父,眼睛却在看嘉澍哥哥,“我现在随母亲的姓。” 嘉澍哥哥看了一下腕表,说:“待会我让管家给你准备客房。” “不用。”男客人迅速回答,“我已经有住的地方。” 嘉澍哥哥点头:“您和三伯父应该会有很多话要聊,您要是有什么需要可以和三伯父说,我还有事情要办,再……” “嘉澍。”男客人叫住已经移动几个脚步的嘉澍哥哥,“我的婚期定在十月中旬。” 嘉澍哥哥停下脚步,看了男客人一眼:“恭喜。” “谢谢。”男客人又笑了,笑得牙齿都看到好几颗。 男客人和嘉澍哥哥一样有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 这个时候,林子岩发现一件事情,男客人笑起来有点像嘉澍哥哥,只可惜,嘉澍哥哥很少笑,嘉澍哥哥大多时间里都很安静。 去年圣诞节,林子岩和嘉澍哥哥在巴黎一家餐厅吃圣诞大餐。 那家餐厅有很多和嘉澍哥哥年轻差不多的年轻人,那些年轻人一直都在笑在说话,就只有嘉澍哥哥不笑不说话,有女孩子上前搭讪也不理会。 似乎怕嘉澍哥哥溜掉,男客人抢了一步挡在嘉澍哥哥的面前:“再过几天就是连先生的生日,妈妈过世前给连先生留下书信,我打算把妈妈的书信在连先生生日当天带给他。” “这些你应该和三伯父说,爷爷生日会的事情我都交给三伯父。” 嘉澍哥哥的三伯走了过来。 在嘉澍哥哥的示意下,林子岩赶紧跑到嘉澍哥哥的面前,嘉澍哥哥拉起他的手,但那位男客人似乎没有让开道路的意思。 “还有什么事情吗?”嘉澍哥哥用很客气的语气,但他的眉头已经微微敛起了。 “我未婚妻这次也跟着我来到南法。”男客人说这话时眼睛盯着嘉澍哥哥看。 “三伯父,再多准备两张请柬没问题吧?”嘉澍哥哥看也没看那位男客人一眼。 “当然。”嘉澍哥哥三伯父应答到。 嘉澍哥哥还是没看那位男客人一眼,很礼貌说出:“到时候见。” 这次,男客人让出道路。 林子岩跟着嘉澍哥哥往花园出口方向走。 走了十几步,林子岩老是觉得有人盯着他的后脑勺猛瞧,用一种极快的速度回头,那位男客人还站在原地,脸朝着他们的方向。 那是在看他吗? 像听到他的心里话一样,男客人朝林子岩做出挥手的动作,男客人又在笑了,就好像他们认识一样。 真奇怪。 “林子岩。”嘉澍哥哥在叫他。 这时,林子岩才发现,因为自己这一个注意力不集中,已经被嘉澍哥哥落下了一大截路了,嘉澍哥哥有一双大长腿,他可没有。 不再去观察那位男客人,林子岩拔腿就跑。 终于追上嘉澍哥哥了。 下台阶时,林子岩忍不住问嘉澍哥哥:“那个人是谁?” 嘉澍哥哥似乎懒得回答他这个问题。 下完台阶,林子岩第二次问起这个问题。 还振振有词:“老师说了,遇到感兴趣的事情要多提问,多思考,这样就会变得聪明。” “为什么要对一个陌生人感兴趣?”嘉澍哥哥继续走着。 “不知道。”林子岩继续加快脚步。 林子岩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一位陌生人感到好奇。 嘉澍哥哥还在继续走,压根不想回答他提的问题的样子。 这一刻,那个陌生男人是谁似乎变得不怎么重要了起来,现在比这个问题更为重要地是,嘉澍哥哥没回答他的问题! 按道理说,嘉澍哥哥是很喜欢他来着,忽视他提出的问题就意味着嘉澍哥哥也许没他想象中那么喜欢他。 这怎么行,接他们的车已经等在那里了。 林子岩停下脚步,气呼呼叫了声嘉澍哥哥。 终于,嘉澍哥哥停下了脚步,回走。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林子岩加重语气,“那人是谁?” 笑了笑,目光落在前方,花园餐厅已经被围墙所挡住,嘉澍哥哥的目光似乎可以穿透围墙,看到花园餐厅场景。 目光一动也不动,说:“他是我爸爸的弟弟,按照辈份,我得叫称呼他为小叔叔。” 小叔叔?嘉澍哥哥什么时候冒出一个小叔叔来了? 林子岩还想再说什么。 “林子岩,你再好奇下去,我就让浩二把你打包送回。”嘉澍哥哥很严肃告知他。 那怎么行,他昨晚因为今天可以和嘉澍哥哥去红土城玩高兴了一个晚上。 收起好奇心,林子岩大步朝停车方向走去。 在前往车站途中,嘉澍哥哥好几次都侧过脸来看他。 浩二在开车,他和嘉澍哥哥坐在车后座,一人挨着一边的车窗,脸朝车窗玻璃反方向侧时,第四次林子岩又看到嘉澍哥哥在看他,嘉澍哥哥看他这已经是见怪不怪的事情了,可这几次嘉澍哥哥都是皱着眉头在看他的。 赶紧去触摸嘴角,他刚吃了巧克力,嘉澍哥哥很爱干净。 嘴边干干净净呢。 干干净净的手指朝着嘉澍哥哥,用表情告诉:没巧克力酱。 嘉澍哥哥怎么还在皱着眉头? 林子岩忍不住问,嘉澍哥哥,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大人一旦皱眉就代表着不高兴。 “没有。”嘉澍哥哥的声音听起来还真是一点不高兴的情绪都没有。 “那你为什么要皱眉?” 嘉澍哥哥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他林子岩你的眼镜呢? 小乔姐姐可真聪明,她一早就预测到嘉澍哥哥会问出这样一个问题。 按照小乔姐姐要求的那样回答:“我丢垃圾桶了,老是戴那一款眼镜没……没意思。” 骤然提高的那声“林子岩”让他不由自主手抖了一下,虽然嘉澍哥哥没有皱眉头,虽然,嘉澍哥哥的那张脸和平常没什么两样,但林子岩知道嘉澍哥哥是生气了。 “为什么要把眼镜丢到垃圾桶去?”问。 林子岩垂下眼睛,不敢去看嘉澍哥哥的脸,低声说出:“我只是忽然间不喜欢以前的眼镜,我同学说……说它看起来很土气。” 以上的话也是小乔姐姐教他的,小乔姐姐说,要是嘉澍哥哥生气了就要那样回答。 其实,林子岩也不乐意说出这些话,的确,同学说他以前的眼镜土气,可他没有因为那些话讨厌之前的眼镜款式,因为阿蓁姐姐也戴着和他一模一样的眼镜。 林子岩就是通过镜子里带着土气眼镜的自己,和从没见过面的阿蓁姐姐变得熟悉,他对那几副土气的眼镜款式有种奇怪的感觉。 他更没有把眼镜丢到垃圾桶去,因为怎么也舍不得丢。 换上新的眼镜,之前的眼镜小心翼翼放进盒子里,盒子里放着的几副眼镜在林子岩心里是一种类似于朋友般的存在。 林子岩也不知道为什么小乔姐姐忽然介意起眼镜的事情来,也许,就像卢卡说的那样,小乔姐姐不开心了。 小乔姐姐为什么不开心? 因为啊,嘉澍哥哥和打扮时尚的摩登女郎一起约会的事情被记者拍到了,小乔姐姐和嘉澍哥哥一起的照片也每隔一阶段就会上报,但那都是他们一起参加公益活动时的照片,不久前一次,嘉澍哥哥晚上从小乔姐姐公寓离开时也被记者们逮到,其实那天晚上嘉澍哥哥是送林子岩回家的。 在晚上出现在小乔姐姐公益的照片被拍到的次日,嘉澍哥哥对媒体们说,他和小乔姐姐好朋友的关系一直从没改变过,当对象换成是那位摩登女郎时,嘉澍却什么话都没说。 当然,这还是卢卡告诉林子岩的。 卢卡还说小乔姐姐为了嘉澍哥哥做了很多事情,说小乔姐姐一直在等待嘉澍哥哥。 老实说,卢卡当时说的话林子岩是不明白的,但从那番话林子岩知道了小乔姐姐最近很不开心的事情。 为了小乔姐姐,林子岩只能硬着头皮原话照搬 之后,嘉澍哥哥一直不说话,一直看着车窗外。 车停在车站停车场,浩二去取票。 嘉澍哥哥还是一直在看窗外,林子岩都移动了好几个姿势,嘉澍哥哥还是在看着车窗外。 有好几次,林子岩差点和嘉澍坦白出眼镜的事情,但想到小乔姐姐,他就把嘴巴闭得紧紧的。 林子岩心里知道嘉澍一直不说话是因为眼镜的事情。 又过去一会儿,林子岩连移动也不敢了,就眼巴巴看着嘉澍哥哥,心里盼着嘉澍哥哥回过头来,变回他所熟悉的嘉澍哥哥。 其实,他所熟悉的嘉澍哥哥也不怎么样,号称陪他玩,其实大多时间都是林子岩一个人在玩,嘉澍哥哥就坐在一边发呆。 嘉澍有很多发呆方式:看着天空发呆;看着大海发呆;看着道路发呆;看着树木发呆;还有的时候看着他发呆。 但,细细计算下来,和天空大海道路树木这些比起来嘉澍看着他发呆的时间最多。 多到他有一天好奇问到“嘉澍哥哥你为什么老是看着我发呆。”嘉澍哥哥没回答,眼睛从他脸上移开,目光往着天空。 接下来,就变成嘉澍哥哥看着天空发呆了。 即使,嘉澍哥哥喜欢发呆,即使嘉澍哥哥不常陪他玩,但林子岩还是喜欢和嘉澍哥哥待在一起。 因为呢,嘉澍哥哥和阿蓁姐姐是一起玩了十年的朋友。 透过嘉澍哥哥林子岩觉得和阿蓁姐姐变得熟悉亲爱。 林子岩更是打从心里盼望着,从嘉澍哥哥那里听到关于阿蓁姐姐的一些事情,但嘉澍哥哥说起阿蓁姐姐的时间很少,最开始还是会说一点,到后来逐渐减少了,。 最近,嘉澍哥哥都不说阿蓁姐姐了。 现在,嘉澍哥哥正看着车窗发呆,林子岩变成了看着嘉澍哥哥的后脑勺发呆。 终于—— 嘉澍哥哥回过头来了。 下意识间,林子岩推了推眼镜,嘉澍哥哥笑了笑。 瞅着他,说:“林子岩,被你丢进垃圾桶的眼镜陪你很多年,你现在丢了它,等你以后想起,等你以后都找不到了,你就会开始天天后悔,你还会天天害怕,要是有天它被别的小朋友捡到,戴在别的小朋友脸上了,你却认不出它来。” “回去我马上给它们做上记号,这样一来万一有一天我丢失了它们,就可以把它们找回,我不允许它们戴在别的小朋友脸上,那是我的!”林子岩急急忙忙说出。 还特别用重音强调那句那是我的。 车厢很安静很安静。 脑子里转了几个弯回来,林子岩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有点不对劲,回去马上做个记号,眼镜不是已经丢进垃圾桶里了,怎么做记号? 这下……谎话穿帮了。 刚刚嘉澍哥哥说的那些话是不是用来揭穿他谎言的? 不管是不是,撒谎总是不对的,可是,如果承认撒谎了小乔姐姐就暴露了。 于是…… “我是说……回去把眼镜从垃圾桶找回,对了,我可以让打电话给玛丽,让玛丽把眼镜拿回来。”一边说着一边装模作样拿手机。 手机被嘉澍哥哥拿走。 好长一段时间过去,嘉澍哥哥低声说出,林子岩你和林馥蓁还真像。 林馥蓁是阿蓁姐姐的全名,林子岩好不容易等来了从嘉澍哥哥口中听到关于阿蓁姐姐的事情。 拼住呼吸,等待。 一样什么啊…… “一样的是死脑筋。” 浩二把前往普罗旺斯区的车票交给嘉澍哥哥。 列车飞快在山间田园中穿行,林子岩问嘉澍哥哥到红土城去干什么。 嘉澍目光一刻也没从车窗外离开。 小会功夫,才缓缓回答出: “去参加一个人的葬礼。” ☆、夜行生物 列车抵达车站。 一出车站, 一位穿着黑色衬衫黑色长裤, 年纪和巫延吉差不多的男人迎了上来。 之后, 嘉澍哥哥和那位黑衣男人一边走一边用法语低声交谈着。 嘉澍哥哥的打扮和周围旅客看着没什么两样,黑框眼镜深灰色棒球帽,帽檐压得很低, 双肩包单肩背着。 但即使是这样,在列车行驶途中,两位女乘务员还是频频来到他们的座位处, 问先生您需要水吗?问先生您需不需要调整您的座位前面车厢更加便于阅读?和他们同处一个车厢的一名年轻女人来到嘉澍哥哥面前:“你看起来很眼熟, 我们是不是在那里见过。” 放倒车椅, 腿直接横向压在组合版, 拉下帽檐盖住脸,接上耳机, 横抱胳膊, 虽然这样描述听着很不礼貌, 但嘉澍哥哥做起来却是无比的帅气。 这归功于嘉澍哥哥有一双大长腿吧。 林子岩心里想着,抬起头,发现他又被落下一段路, 到底他什么时候才能像嘉澍哥哥那样有一双大长腿呢? 到达红土城已经是中午时分,黑衣男人开的车, 在前往红土城途中嘉澍哥哥和黑衣男人说了几次话。 可惜的是,林子岩能听懂的不多。 红土城就像嘉澍哥哥描绘中的那样, 广场是红色的, 红色的房子, 红色的丘陵。 黑衣男人应该是本地人,因为一下车,就有几个人和他打起招呼来。 左弯右拐的,他们来到一户人家,这户人家门口有块空地,空地有几十人穿着和黑衣男人差不多。 黑衣男人把他们带到一个房间,有人送来两套黑色衣服,一套大的一套小的,嘉澍哥哥把那套小的交到林子岩手上。 下意识间,林子岩手背到后面去,黑乎乎的服装,再联想到空地上的几十个黑衣人,让他心里有点害怕。 嘉澍哥哥弯下了腰,手轻轻触摸他额头上的头发。 轻声说着:“别害怕,那是一位很好的先生,这位先生要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我们来,只是送他一程,这是人类的一种告别礼仪。” 因为嘉澍哥哥的话林子岩不怎么害怕了,目光落在黑色礼服上,问:“那位先生是你的朋友吗?” “不是,但那位先生对于嘉澍哥哥来说,是很特殊的人。” “那阿蓁姐姐也认识那位先生吗?”林子岩又问到。 片刻,嘉澍哥哥轻轻“嗯”了一声。 嘉澍哥哥认识那位先生,阿蓁姐姐也认识那位先生,对嘉澍哥哥来说是特殊的人,对阿蓁姐姐来说也是特殊的人了,那就没什么可害怕的了。 林子岩接过黑色衣服。 换完衣服,他们跟着黑衣男人来到空地处。 空地处几十人中有两个人盯着嘉澍哥哥的脸猛瞧,在黑衣男人说出“这位是我们家的远房亲戚”后,才不再去对嘉澍哥哥的脸感到好奇。 这还是林子岩第一次参加葬礼。 葬礼的过程和他在公共频道看到的介绍差不多,拿着逝者相框的是那位到车站去接他们的黑衣男人。 黑衣男人为逝者的弟弟,牧师在念追悼词,围着牧师的是逝者亲人朋友邻居,他们神情哀伤。 趁着大家不注意,林子岩看了嘉澍哥哥一眼,嘉澍哥哥的目光正落在黑衣男人怀里的相框上。 有着一头毛茸茸头发的中年男人面容被镶在黑白相框里,中年男人在笑,笑得眼睛鼻子都要粘在一起了。 那样的长相一看就是老好人一个。 老好人们眉头间的皱纹总是比较多,那是因为经常笑的关系,老好人们总是很容易得到快乐,这是林子岩在书里看到的一句话。 现在,老好人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了。 林子岩动了动手指头,在心里和老好人说再见。 参加完葬礼,他们在黑衣男人的院子里吃了晚饭。 嘉澍哥哥之前和林子岩说了,他在红土城有房子,今晚他们会在红土城住上一晚,他们有足够的时间。 晚饭期间,一名穿深色夹克的男人来找嘉澍哥哥。 穿深色夹克的男人和嘉澍哥哥交谈了小会时间,在他们交谈的数十分钟里,林子岩能听懂地也就只有寥寥几句,其中一句就是出售房子。 穿深色夹克的男人走了,晚餐也吃完了。 黑衣男人把一把钥匙交到嘉澍哥哥的手上。 “林子岩,我们去散步吧。”嘉澍哥哥说。 这再好不过了。 红土城的小巷有的宽得可以赛马,有的就只能容纳一个人的身位,经过鹅卵石铺成的街道时,林子岩问嘉澍哥哥是不是要卖房子。 嘉澍哥哥淡淡应答一句。 林子岩大笑了起来。 “笑什么?” “嘉澍哥哥,你很缺钱吗?” 嘉澍哥哥也笑了起来,声音是在笑,但表情不笑,那样笑着的嘉澍哥哥让林子岩心里很不是滋味。 倒不如不笑好了。 一盏一盏的街灯亮起,光线不是很明亮。 小巷很安静,很少碰到人,有的甚至于灯光都照射不进来,但却并不让人感觉到害怕。 走着走着,他们来到一家围墙涂着蓝色油漆的房子前,油漆已经严重掉漆,门口支着一块招牌,这个招牌上分别用几种语言写着:欢迎光临。 在那几种语言中就有中文,这让林子岩心里很高兴,妈妈可是中文老师,据说妈妈年轻时候在南法教过中文。 只是,这间房子房门紧闭。 嘉澍哥哥背靠在墙上,脸朝着房门,眼睛却在看着窗户。 红土城的窗户都很好看,窗框是深蓝色,门窗是浅蓝色,窗台上种满着各种各样色彩鲜艳的花,很多家的窗户都开着,但这户人家的窗户却是关闭着的。 嘉澍哥哥看着紧紧关闭的窗户做什么? 一分钟过去,嘉澍哥哥眼睛还在看着窗户,五分钟过去了,嘉澍哥哥的眼睛还在看着窗户。 环顾四周,弯弯曲曲的小巷,很像北京的胡同,那可是适合玩捉迷藏的好地方。 从前,林子岩没少和爸爸玩过捉迷藏,爸爸总是说林子岩你和阿蓁姐姐一样喜欢玩捉迷藏。 才不是,那是因为爸爸老是说阿蓁姐姐和他玩捉迷藏的事情,然后才有他和爸爸玩捉迷藏的事情。 阿蓁姐姐喜欢玩捉迷藏,他也要喜欢玩捉迷藏,那是林子岩想出来和阿蓁姐姐变得熟悉的办法之一。 “嘉澍哥哥,和我玩捉迷藏好不好?”林子岩说。 说完,林子岩撒腿就跑,找了一个地方躲藏起来,一颗心砰砰跳着。 但,过去很久了。 周遭还很安静,没有脚步声。 无可奈何间,林子岩沿着来时的路。 嘉澍哥哥怎么还站在那里?嘉澍哥哥的眼睛怎么还在看着窗户?林子岩严重怀疑,在他躲迷藏的时间里,嘉澍哥哥连脚步都没移动过一次。 那状况就像林子岩第一次见到嘉澍哥哥一样。 林子岩第一次见到嘉澍哥哥是在巴黎一家福利机构后花园的长椅上。 那天是圣诞节,他终于如愿以偿的在小乔姐姐带领下,见到把阿蓁姐姐丢在游乐场上的罪魁祸首。 那个时间点林子岩现在还记得很清楚,冬天,下午,树叶静止不动,天灰蒙蒙,仿佛下一秒就会降落下大雨来。 福利院的花园长椅已经够长了,可躺在长椅上的人得弯曲着腿才能顺顺妥妥地躺在长椅上,穿色深色卫衣,卫衣帽子把一张脸遮住了一大半。 远远看去,就像巴黎街头的卖艺人,随随便便找一张长椅就可以过上一个晚上。 当时,林子岩并不知道躺在长椅上地就是把阿蓁姐姐丢在游乐场的人。 小乔姐姐拉着他的手站在屋檐下,小乔姐姐一直在看长椅上的人,林子岩也只能跟着小乔姐姐看着长椅上的人。 一墙之隔是大厅,福利院的社工正在给孩子们发放圣诞礼物,孩子们欢天喜地,但墙外的世界却是静悄悄的。 只有小乔姐姐,和他,和躺在长椅上的男子。 长椅上的男子一动也不动,真的是一动也不动,这个时节大雨的前奏是风,风起,从屋檐底下穿过。 风动,树叶在动,小乔姐姐垂落于背后的头发在动,林子岩脖子上的围巾流苏在动,但躺在长椅上的人不动。 一整个花园,就唯有他一动也不动,就像一个死人一样。 这个念头让林子岩下意识间想离开,手去拉小乔姐姐的手,触到的却是一片冰冷。 小乔姐姐穿的外套白都就像圣诞老人的白胡子,小乔姐姐脸色和她的衣服一样雪白,那样的小乔姐姐吓到林子岩。 掉落在地上的雨点让风停歇了下来,雨声取代了风声。 开始就一声两声,瞬间像一场盛大的铁皮鼓表演。 但躺在长椅上的人似乎并没感觉到雨的来临,就那样很安静很安静维持着之前的那个姿势。 不躲雨,也不移动。 圣诞礼物都发放到孩子们的手上了,合唱团在唱着圣诞歌曲,歌声充满和欢乐,但一墙之外的那个世界除雨声什么也没有。 巴黎的冬天很冷,那躺在长椅上的人不冷吗? 会不会,那个人其实是死了。 这个想法让林子岩打了一个冷颤,想掉头就走,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手被小乔姐姐紧紧扣住,小乔姐姐都把他的手腕都掐红了。 终于,雨停。 看了长椅上的人,林子岩在心里松下一口气。 “林子岩。”小乔姐姐叫他的名字。 小乔姐姐告诉他,那躺在长椅上的人就是把阿蓁姐姐一个人留在游乐场上的人。 “林子岩,你不是想揍他吗?去揍吧,我保证,不管你怎么揍他,想揍多少次,不管下手多重,他都不会还手。” 一想到现在躺在长椅上的人就是让爸爸哭得像孩子,把阿蓁姐姐丢在游乐场上的人。 之前对于那个人的怜悯瞬间烟消云散。 “他听得懂中文吗?”问。 这个问题很重要,他不仅要揍他,他还要问他为什么把那么可爱的阿蓁姐姐丢在游乐场。 得到确切答案,握紧拳头,林子岩一步步朝着长椅走去。 站停在长椅旁边。 在还没把这个人大揍一顿之前,他得看看这个人,林子岩低下头。 第一时间—— 眼睛触到的那张年轻男子的面孔让林子岩联想到他昨天在画展上看到的美轮美奂人物影像: 在无尽繁花簇拥下,站于回廊处的男子有着精美绝伦的面孔,但那张面孔却有着和挂在夜空上的白色月亮一样的颜色。 画像旁边站着眉目和善的妇人。 妇人娓娓道说:“在很久很久以前,这个世界有一种只能在夜间行走的生物,他们长期与月光为伴,当月光越为鼎盛时,他们容颜就越为绝美。” 脑海中响着那位妇人的声音。 环顾四周,暗沉的天色;修道院的尖形屋顶;从雨雾中透露出来的圣诞红;那站在屋檐下面孔白得像圣诞老人的白胡子的小乔姐姐。 再低头去看那张脸,莫不是…… “你是不是只能在夜间行走的生物?”林子岩问。 躺在长椅上的人缓缓睁开眼睛。 睁开眼睛,不说话,也不移动。 这时,林子岩才想起阿蓁姐姐的事情,他怎么把这个事情给忘了,习惯性地去推了推眼镜。 手还没有垂落,就在半空中被拽住。 “你是谁?”那个人扣住林子岩的双手,低声问着。 用的是中文提问。 “我……我……”林子岩忍住从手腕处传来的疼痛,用提高声音来为自己打气,“我是林子岩,我要代替我阿蓁姐姐教训你,对了,我的阿蓁姐姐全名叫做林馥蓁,她是我的姐姐。” 躺在长椅上的人用那双漂亮的眼睛瞅着他。 慢慢松开了手。 机会来了!手在半空中收紧,形成拳头状,狠狠往那张雪白的面孔砸去—— 为什么不躲呢? “他不会躲的。”一个小小的声音忽然间从林子岩心里冒了出来,“他看起来惨兮兮的,衣服头发鞋子都被雨淋湿了,也许等他换回来干衣服再揍他。”另一个声音紧随其后。 收回手,手推了推眼镜,由于动作过大,眼镜掉落到鼻尖处,再去推…… “眼镜真土气。”那人用一种很亲爱的语气说出,就好像他们认识很久似的。 这人是不是怕以后他下重手揍他,所以提前和他套近乎了? 那阵风吹来,夹着从树上掉落的雨点,雨点掉落在林子岩身上,冷飕飕的,冷得舌头打结:“别……别和……别和我套……套近……” “林馥蓁小时候也和你一样。”那人说。 “什么地方和我一样?”好奇心被挑起。 “是个小结巴。” 那人在说起着“小结巴”时,嘴角处流淌出了淡淡的笑意。 刹那间,存在于脑海中,立于满月之下被繁花簇拥,镶在画像里的夜行生物似乎拥有了生命力,懂得了人类的微笑。 嘴角处的那抹微笑,是一种比画笔描绘出的还要浓烈的色彩。 逐渐地,很多事情林子岩都想不起来,但他总是记得,被繁花簇拥的夜行生物和灰暗天色之下躺在长椅上不说话,不躲雨,不移动的人。 那个人现在变成他很喜欢很喜欢的嘉澍哥哥。 那天,他问他为什么要把那么可爱的阿蓁姐姐丢下。 “你被她的样子骗了,林馥蓁一点都不可爱,不仅不可爱还十分可恶,而且,被丢下的人是我。” “明明是你丢下阿蓁姐姐的!”加重语气。 “那也是你阿蓁姐姐作弊。”后来变成嘉澍哥哥的人回答。 红土城的小巷。 在昏暗的光线下,眼睛一直在看着那扇窗户的嘉澍哥哥和林子岩第一次遇到时的一样,不说话,不移动,长时间维持着同一个姿势。 小心翼翼站在嘉澍哥哥的身边,和嘉澍哥哥一样背靠在墙上,眼睛盯着窗户,低声问到:嘉澍哥哥你在看什么? 没有回应。 林子岩想再提高声音时。 “林子岩,今天嘉澍哥哥来到这里要送走的有两个人,一个需要穿着黑色礼服举行告别礼仪,一个不需要穿上黑色礼服,也不需要举行告别礼仪。” ☆、游园惊梦 在小巷晕黄的灯光下。 嘉澍哥哥手缓缓指向那扇门, “这里之前是一家杂货店, 这家杂货店的店主是嘉澍哥哥第一个要送走的人。” “这家杂货店店主是不是有着毛茸茸的头发?”灵机一动,这话就从林子岩口中冒了出来。 这家店让林子岩直接想到那张被镶在相框里, 笑起来眼睛鼻子都挤在一起,有着一头毛茸茸头发的男人。 “林子岩, 你现在变聪明了。” 的确,林子岩觉着自己想事情越来越不需要费劲了,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和上特殊学校有关, 目前林子岩很喜欢学校的环境, 也开始喜欢上了学习, 不上学他就跟着补习老师学法语。 “想不想知道红土城最地道的薰衣草冰淇淋是什么样的滋味?” “想。” 嘉澍哥哥用黑衣男人交给他的钥匙打开杂货店门。 “吱哑”一声成为了小巷唯一的声响,路灯光线顺着打开的门缝折射进来,杂货店面积很小,货柜上商品井井有条。 井井有条的商品让林子岩看着心里难过了起来,杂货店店主是生病去世, 据说去世前的三天这家杂货店还开着。 嘉澍哥哥打开冰柜,从冰柜拿出薰衣草冰淇淋,再把十欧元压在柜台上。 杂货店门再次关闭, 林子岩手里多了一支薰衣草冰淇淋。 站在杂货店门口, 嘉澍哥哥指着漆那扇蓝色窗户说,林子岩,我在那里和你阿蓁姐姐求过婚。 小时候, 林子岩还真以为嘉澍哥哥把阿蓁姐姐丢在游乐场, 不久之前, 他知道了,其实,嘉澍哥哥是把阿蓁姐姐丢在了婚礼上。 知道这件事情之后,林子岩更加想阿蓁姐姐了,想着一旦见到阿蓁姐姐时会抱抱她。 可薰衣草冰淇淋还是要吃的,那是阿蓁姐姐喜欢的滋味。 离开那家杂货店,沿着一条条街一条条巷,越走光线就越暗。 这一路上,林子岩都在专心吃着冰淇淋,就像嘉澍哥哥说的那样,从舌尖流淌出的薰衣草香味让林子岩以为自己走在薰衣草田的田埂上。 穿过只能容纳一个人身位的小巷,眼前豁然开朗。 小巷衔接着围墙,围墙里有几株开满黄色花朵的灌木,顺着一朵朵黄花,林子岩就看到那两间紧紧挨在一起的房子。 嘉澍哥哥推开围墙门。 他们置身于灌木下,风一吹,几片黄色花瓣掉落了下来,其中一片落到嘉澍哥哥的手掌心里头。 “林子岩,你的阿蓁姐姐曾经在这里呆过。”指着一人半高的灌木树,嘉澍哥哥说,“那是一个晚上,她就在这棵树下呼呼大睡,头发上挂着从树上掉落的花瓣,裙子上也有,涂着五颜六色的脚趾甲。” 看着满树黄花,看着风吹过在往下掉落的花瓣,看着爬满围墙的绿藤,林子岩想,那个晚上阿蓁姐姐一定很美。 “当时她美吗?”忍不住问出。 “当时不美,现在美。”嘉澍哥哥轻声说到。 当时不美,现在美? 好奇去看嘉澍哥哥,嘉澍哥哥眼睛在一动也不动地看着一个地方。 明明灌木下什么都没有,更别说在呼呼大睡的阿蓁姐姐了,嘉澍哥哥今天晚上的行为真奇怪。 眼睛一动也不动的看灌木树,嘉澍哥哥说:“那时她生我的气了,就跑到这里来,一个下午除了睡觉,就涂脚趾甲,她在这棵树下涂指甲,嘉澍哥哥就在围墙外看她涂指甲。” “莱德学院的新生问我,什么是幸福感,那时,我想到了林馥蓁七彩颜色的脚趾甲。” 打开靠左房子的门。 房子有客厅有房间有楼梯有厨房,打扫得也很干净。 林子岩在装饰柜上看到阿蓁姐姐的照片,穿着老奶奶们才会穿的衣服,包着大花头巾,站在向日葵花田上双手叉腰咧嘴笑着。 那是林子岩所陌生的阿蓁姐姐,和杂志报纸电子图片上的都不一样,她看起来就像…… “她看起来就像是在这块地方土生土长的野姑娘,对吧?”嘉澍哥哥似乎知道他心里的想法。 点头,嘉澍哥哥说得没错。 阿蓁姐姐在院子里的树下呆过,屋里放着阿蓁姐姐的单人照片。 “嘉澍哥哥,这是我阿蓁姐姐的房子吗?” 嘉澍哥哥点头,接过照片。 照片被放进抽屉里,关上抽屉,拔下抽屉钥匙,林子岩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抽屉钥匙被丢到窗外去。 没有了钥匙就意味打不开抽屉,打不开抽屉就意味着阿蓁姐姐的照片以后也许只能呆在抽屉里面。 林子岩拔腿就往着门口。 衣领被拽住。 林子岩心里愤怒得很,大声质问:“这是我阿蓁姐姐的房子,照片也是我阿蓁姐姐的照片,你怎么能自作主张!” “林子岩,林馥蓁从来就没把这间房子放在眼里,林馥蓁的东西总是说不要就不要,这些包括你,包括你爸爸,还……”嘉澍哥哥目光落在门口的那株灌木树上,“也还包括嘉澍哥哥。” 松开手,嘉澍哥哥背过身去,说: “所以,嘉澍哥哥也不再留恋了。” 嘉澍哥哥和阿蓁姐姐一起玩了十年,一直以来,林子岩总想从嘉澍哥哥口中听到关于阿蓁姐姐的事情。 今晚,嘉澍哥哥说了不少关于阿蓁姐姐的事情,只是……嘉澍哥哥在说起阿蓁姐姐的事情看着很伤心的样子,特别是最后一句。 林子岩没去找抽屉钥匙,因为嘉澍哥哥说要给他做好吃的。 “甜鸡蛋饼怎么样?” 甜鸡蛋饼?嘉澍哥哥也会做甜鸡蛋饼?林子岩还以为只有爸爸会做甜鸡蛋饼呢。 在嘉澍哥哥给他**蛋饼之前—— “林子岩,把你的眼镜给我。” 乖乖地交出眼镜。 当眼镜回到林子岩手中时,浅色边框变成深色边框,眼镜还是那副眼镜,只是,浅色边框被手工笔涂成黑色的了。 这样一来,小乔姐姐送他的眼镜就变成和放进盒子里的那些眼镜一模一样,土里土气的。 土里土气的眼镜戴回林子岩脸上,按照嘉澍哥哥要求那样坐在椅子上,手肘抵着桌面,手掌托腮。 餐桌上方是垂钓式老式灯泡,从灯泡渗透出来的是南瓜色的灯光。 在南瓜色灯光下,嘉澍哥哥在看他,用一种很安静很安静的目光。 也许,某年某月某日,在这个地方,在南瓜色的灯光下,阿蓁姐姐也坐在这个餐桌前,等着嘉澍哥哥给她做甜鸡蛋饼,林子岩想。 嘉澍哥哥做起饭来还真是像模像样,等他回去把这件事情告诉小乔姐姐,小乔姐姐肯定很羡慕,嘉澍哥哥的甜鸡饼肯定不是谁能轻易尝到的。 嘉澍哥哥回头来看他了,咧嘴笑,嘉澍哥哥回过头去了。 果然嘉澍哥哥很喜欢他来着,做甜鸡蛋饼时还不时回头看他,爸爸给他做甜鸡蛋饼时可没老是回头看他,看看,嘉澍哥哥又回过头来看他了。 笑得更加起劲。 再之后,嘉澍哥哥看着他发呆,再之后,厨房弥漫着食物烧焦的味道。 嘉澍哥哥关掉火,来到他面前,摘下他脸上的眼镜,用餐纸把涂在镜框周围的深色颜料擦拭得干干净净。 那天晚上,林子岩没吃到嘉澍哥哥做的甜鸡蛋饼,那天晚上,林子岩去睡觉的时候嘉澍哥哥就坐在院子里,等林子岩起床时嘉澍哥哥还坐在院子里。 离开红土城时已经是黄昏时间。 还不到两天时间,林子岩已经喜欢上了这里,嘉澍哥哥带他到河边钓鱼,带他去看向日葵花田,这是林子岩第一次看到那么大的一片向日葵花田,金灿灿的一片都把他看呆了。 车子行驶在前往车站途中,那座由赤红色和金黄色组成的城市越来越远。 “嘉澍哥哥,我们还会回到这里吗?” “不会。” “为什么?” “因为房子卖掉了。” 因为房子卖掉,再回到这里就没有地方住了,林子岩心里觉得有点可惜,车子行驶了一大段,林子岩大叫了一声“抽屉钥匙。” 今天光顾着玩,都把找抽屉钥匙的事情忘了。 开车把他们送到车站的还是之前来接他们的那位黑衣男子,今天他穿的是白色衣服,于是他就变成穿白色衣服的先生。 林子岩用不是太熟练的法语询问白色衣服先生:“先生,那家杂货店还会不会开?”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林子岩心里乐开了花。 这样一来,等他长大到可以背着背包独自旅行时,再来到这里依然可以吃到地道薰衣草冰淇淋。 林子岩吃到最为地道的薰衣草冰淇淋来自于一个叫胡西昂的小镇,小镇位于普罗旺斯大区,小镇到处是红色泥土和金黄色向日葵花田。 在胡西昂小镇,林子岩和嘉澍哥哥一起送走了两个人。 其中一位是杂货店店主,至于另外一位…… “我现在已经想不起这个人的名字了。”嘉澍哥哥看着车窗外飞逝的风景,说。 好长一会时间过去。 “我一个人送他们,就太孤独了。”嘉澍哥哥又说出这样一句话。 “多出了我之后,就不孤独了吗?”林子岩问。 嘉澍哥哥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看了他好长一会时间,说出:“林子岩,以后嘉澍哥哥会很忙,忙到……没时间陪你玩。” 车窗外,风景飞逝。 十几岁的孩子因为他的一句话垂下头,从连嘉澍这个角度看,那个叫林子岩的孩子和另外一个人没有任何相似之处,最像的也只是那个推眼镜的动作。 在遗忘一个人之前,先要遗忘地是,这个人的名字。 细细看着眼前名字叫做林子岩的孩子。 林子岩喜欢垂下头,另外一个人总是把头仰得高高的,现在,连那副土气的眼镜也没有了,这样就更不像了。 果然,一旦让思维冷静下来,这个世界事与物的轮廓就会变成异常清晰,清晰到什么程度呢? 清晰到你可以冷眼旁观:呵,你都干出什么样的蠢事。 抵达尼斯已是夜幕降临,那个孩子坐着巫延吉的车离开,连一句再见也没留下,显然是生气了。 站立在夜幕之下,连嘉澍脸朝西边,那是太阳升起的方向。 他还需要面对无数次太阳升起,总有一天,某天清晨一觉醒来发现,原来,不知不觉中已经学会了遗忘。 那个叫做林馥蓁的港口,终将变成了连嘉澍灵魂的栖息地。 也许,某天,他会打开车门,和夜幕下的流浪汉说一段故事: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男孩叫连嘉澍,女孩叫林馥蓁。 连钊诚生日正好是周日,连嘉澍是周日下午三点钟才回到南法。 和他同行的是性格温柔的东洋姑娘小野莎莉,他未来女友的人选之一。 “莎莉是温柔纯真的姑娘。”总是有人告诉他,“莎莉的姑父不久前被任命为诺贝尔生物委员会成员。”总是有人提醒他。 二十岁,连嘉澍内心也许会对诸如此类的唠叨嗤之以鼻,二十五岁,温柔纯真的东洋女孩变成一个选项。 小野家族在日本政坛鼎鼎有名,爸爸叔叔是执政党内阁成员。 有一句话叫什么来着:如果不是她。。他,是谁都无所谓。 就像那些人说的那样,莎莉是温柔纯真的姑娘,这位温柔纯真的姑娘最大的优点是话不多,从伦敦到尼斯他们之间的对话时间加起来绝对不会超过三分钟。 “是不是?其实你心里另有心上人,你的心上人目前只能请得起你吃汉堡,所以,你的爸爸你的妈妈你的亲戚,你的朋友们都给予了你建议,于是,你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应付坐在你面前的家伙。”于是他问她。 东洋女孩涨红着一张脸:“不,不是的,我只是怕打扰到你的思考。” 看,她在说这话时连耳垂都红了。 是有那么一点点可爱,不是吗? 按照往年惯例,合家欢是少不了的,那是一个大家族友好团结伟大的最好象征。 除了连钊诚两任妻子因为年事高无法胜任长途飞行,他的伯父伯母姑妈姑父堂兄堂姐表姐表兄们都来了,连钊诚的老朋友们也都来了。 几十口大家族拥抱寒暄,聊一聊小时候的事情,互相交换一下现状,打成一片,面对镜头露齿笑。 在各种各样的其乐融融中夜幕降临。 他的大堂兄三年前结婚了,娶了一位印尼姑娘。 以前常在公共场合上调侃他“拉琴的”人带着他妻子和两岁的孩子来到他面前,嘉澍叫得无比热络。 连圣杰来了,刚刚和瑞士银行家二女儿完成订婚仪式的连圣耀也来了,当连圣耀带着他的未婚妻来到面前时,连嘉澍连招呼也懒得打了,值得一提的是,他也就稍微夸奖一下银行家千金的美貌,连圣耀的脸色一下子变成猪肝酱色。 连钊诚生日晚宴八点开始。 七点时分,宾客就陆陆续续到来,三伯父承担了接待嘉宾任务。 晚宴采用半露天形式,一半座位处于智能顶棚所在,一半座位处于露天位置所在,白色圆桌里三层外三层沿着二十个座位的主餐桌排列。 服务人员的身影在各个座位缝隙穿行,佣人忙着装点场内饰物,远道而来的厨师不时间会出来检查他的助手有没有把他精心烹制的食物按照他的意愿摆放。 身着华服的嘉宾姿态优雅,在司仪的引导下陆陆续续往着临时帐篷,挨着帐篷地是临时料理自助餐餐厅。 七点十五分,连嘉澍回到房间换衣服。 七点三十分,换完衣服,一脚踏出房间门,连嘉澍就看到在他房间对面草坪上来回度步的南茜。 连嘉澍想象过和林馥蓁重逢时的场景:当天所在城市;当天所置身的环境;当天所面临的天气;以何种面貌?以何种状态?以何种的心情? 一次次像冬日里头的浮尘,隐隐约约,虚虚实实。 但以下关于连嘉澍和林馥蓁的重逢方式,并没有出现在他的想象中。 连嘉澍也拒绝那样的重逢方式。 ☆、游园惊梦 七点十五分, 连嘉澍摆脱了一直在和他套近乎的伯父伯母堂兄堂姐一干人等, 回房间换衣服。 七点三十分,换完衣服,一脚踏出房间门连嘉澍就看到正在他房间对面草坪上来回度步的南茜。 聒噪的德国姑娘又怎么了?一看就知道那是专门在等他。 从前在他面前唯唯诺诺的德国姑娘现在已然能以一副“我对这个家庭忠心耿耿,无时无刻在维护着这个家庭的利益名声, 我和这个家庭的小主人有很好的交情。”姿态出现在新来的佣人面前。 现在还有点时间, 另外一扇门房门紧闭,那是他女伴的房间,忙着拍照他差点把她给忘了,辛亏科恩的提醒。 为了参加爷爷的生日会, 温柔的东洋女孩和学校请了假, 还让人从日本专程带来手工和服。 他们约好七点四十分前往生日会现场。 现在还有点时间,手靠在走廊栏杆上,捡起一颗植物果,植物果朝埋头行走的南茜扔去。 南茜停下脚步, 侧过脸来,片刻, 才移动脚步。 往他靠近的脚步显得有点迟疑, 停在他面前,抬头, 看着他。 夜幕刚刚降临, 半轮月亮就迫不及待爬上夜空, 树木屋顶在淡淡月色下朦朦胧胧的, 九月初地中海海风凉快干爽, 连嘉澍的心情还算不错。 不错到他可以好脾气询问家里的佣人找他有什么事情,即使她已经支支吾吾老半天了。 连嘉澍看了下表,时间差不多了。 “你再不说话我就走了。” “连……连先生,我……我好像看到……看到一位熟人,就打了一个照面,我再回头去看时又……又不像了,等我追上去时就不……就不见了,然后我一直在想是不是,给我……给我的感觉是像的,可……可背影一点……一点也不想。” 连嘉澍耐心把德国姑娘的话听完。 “南茜,你想表达什么?”问。 “我……我……” 我,我,我,他这是犯无聊才在一位说话都不利索的人身上浪费这么多的时间。 “这位熟人以前和你有过一段?你至今对他旧情难忘?想凭着你和我的交情让我帮你?就因为你房间抽屉里放着某个人送你的一双耳环?”连嘉澍忽然间极度不耐烦了起来,提高声音,“南茜,信不信?就因为那双耳环,你一不小心就变成被解雇的对象。” 南茜走了,离开时脚步比兔子还快。 看着南茜离开的背影,连嘉澍感觉自己似乎又要陷入发呆的状况了。 发呆、沉溺、沉溺、再沉溺,一直没完没了。 他可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来沉浸在一段似是而非的年少情感当中。 呼出一口气,眼睛强行从那抹远去的背影调离,回过头。 小野家的千金也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站在距离他三步左右所在,脸色有点白。 “被吓到了?”轻飘飘问着。 “没……没有。”平静的声音似乎在证实她说的话,“只是,你在说你佣人说话时好像和平常不一样,我……我没别的意思,相反,你在说你佣人时……也很有魅力,是……是另外一种魅力。” 这是一个适合犯结巴的夜晚吗?怎么所有人说话都不利索。 以及,他也只不过和小野家的千金约会过两次,她就轻而易举地说出“你在说你佣人时和平常不一样。” 往前一步,笑着说:“你很了解我吗?” 东洋女孩迅速垂下头:“我……我常常看有关于你的报道,不知不觉,你……你在我心里就变得很熟悉。” 还在犯结巴呢。 再往前一步,轻声叫了一句“莎莉”,因为距离近,连嘉澍很清楚看到那句“莎莉”所引发的效应。 耳垂又红了。 只是这会,泛红的耳垂一点也不可爱了,辛亏,和服颜色很讨喜,是会让人心思为之沉淀的米白色。 “小野莎莉,我不喜欢和一直会犯结巴的女孩交往。”他低声告诉她。 七点五十分,在某种忽发心态驱使下,连嘉澍觉得带穿着漂亮和服的东洋女孩去看他们家的园林花园茶园,它们在朦胧的夜色下美极了。 反正生日会由三伯父主持,他的堂兄堂姐们会为他找出完美的晚到理由。 东洋女孩很安静地跟着他,脚踩在小径的脚步很轻很轻,和服长长的袖摆从草尖上擦过,声响细细的。 那声响让连嘉澍有些恍惚,恍惚间拉起不时间因为走路而磕碰在一起的手,被裹在手掌心里的手软软的,很温顺。 放慢脚步,迎着从树枝缝隙渗透出来的淡淡月色,停在园林一角。 庭院光线和月光交汇在一起,连嘉澍回过头去,怎么……怎么一切又变成另外一种模样。 还是旅途后遗症,都多久了还在没完没了着,他都烦了。 烦了,麻木了。 那阵风刮过,树叶沙沙作响着,一阵又一阵的,像谁的声音在愤怒抗议着。 他们所在方位为凹陷所在,哪里来这么大的风。 连嘉澍低头看了那双手,那双手呈现出十指紧扣的状态。 稍微一发力,她就陷落于他怀里。 每一缕思维都传达着,特属于女性的柔美之感。 在某种意念的驱使下,连嘉澍低头吻住了怀里的女孩。 现在,他吻的女孩是父亲叔叔都是内阁成员的小野莎莉,在唇压上小野莎莉的唇时连嘉澍还在关心着风的消息。 风停歇了,但谁家屋檐下的风铃还在叮叮当当着。 看来,他真的得抽个时间去拜访他当心理医生的朋友,好好听一番唠叨。 在叮叮当当的风铃声中,他放开怀里的人。 “刚刚有人在看我们。”她低声告诉他。 问:“在哪里?” 那只手指向一个地方。 顺着小野莎莉的手指方向,连嘉澍看到那棵苹果树,苹果树下空无一物,也许在苹果树树另外一端也说不定,毕竟偷看别人接吻是一件很没有礼貌的事情。 往左边移动几步,苹果树下的另外一段就毫无遮挡地呈现在他面前,空空的。 苹果树位于丘陵上端位置,两人高的丘陵除了那棵苹果树其余都是草坪,草坪也空无一物。 莫非,幻像就像流行疾病,会因为接吻而起到传播作用? 摇头,笑。 “刚刚在苹果树下真的有人,你一放开我,那个人一闪就不见了。”语气有多认真就有多认真。 “那应该是家里的佣人。”拉起小野莎莉的手。 走了几步,连嘉澍就听到“咕——”的一声,制造出这个声响的人一副无地自容的模样,于是他安慰她,这不是他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声响,末了,补上一句:“她也是女孩子。” “她是谁?” 她是谁啊? 自然不能告知小野家的千金,这个人今天也来参加爷爷的生日宴会。 方绿乔今晚也来了,昔日中餐馆的小时工现在是巴黎时尚界的冉冉升起的新星,她的奋斗史是一部励志大片,她和连氏实业首席执勤官的友情也被人们津津乐道。 假装很认真地去思考。 然后,以一种很无奈的语气说出,抱歉,我一时间想不起她的名字。 话音刚落。 又是“咕”的一声。 小野莎莉嘴巴睁开老半天才一口气说出:和服是束腰设计,我没吃晚餐。 没犯结巴吗,好姑娘,有记住他的话。 捏了捏她下巴:“在这里等我,我知道在哪里可以找到可以补充热量又不会妨碍到束腰设计美感的食物。” 那间窗户贴着彩色玻璃纸的屋子他们管它叫糖果屋,和厨房餐厅隔着一个走道,独立设计,咋看像被丢在草地上的大音乐盒,开始它仅限于满足人们的视觉享受,后来丹麦来的厨师会把一些甜品糖果存放在这里,因为色彩斑斓的窗纸很像糖果纸,它就变成了糖果屋。 偶尔,连嘉澍会在半夜偷偷打开糖果屋的门,因为有人半夜饿了,想吃甜品。 为什么在自己家里拿食物还得用偷偷来描述,那是因为想吃甜品的人说了,偷来的东西味道更棒。 少时,总是免不了回想起来让人无地自容的傻事情,这也算之一吧。 糖果屋应该还有若干甜品,爷爷是一名甜品爱好者。 除了按时把甜品存放进去,按时取出甜品,这个色彩斑斓的“大音乐盒”在这个住宅毫无存在感,此时,更不会有人注意到它。 周遭一个人也没有。 放轻脚步,轻轻打开糖果屋门,再轻轻关上门。 等到那扇门严严实实合上。 后知后觉,连嘉澍才想起这是他的家,小野莎莉不是那个人,更没有那个人的奇怪癖好。 习惯们总是很讨厌。 呼出一口气,手往着开关,在指尖即将触到开关时,宛如遭遇来自于希伯来语的刺骨寒流。 微光中,有一抹人影立于窗前。 即使不开灯他也是能找到吃的东西,手悄无声息垂落,脚步放得更轻。 凭着记忆连嘉澍往存储巧克力的橱柜走去,成功让自己打开橱柜门时不发出一点声音,如记忆里的那样,连嘉澍成功找到巧克力。 说不定小野家的千金不喜欢吃巧克力,那就换成糖果吧。 放糖果的橱柜摆放在靠窗位置,连嘉澍来到靠窗位置所在,手在摸索着,眼睛却往着一个方向瞧。 糖果屋里的光线全部来自于彩色玻璃窗的折射,红黄青绿紫,五彩斑斓的光线晕开铺展交汇,在沉沉暮色衬托下像一张深色的网。 立于窗前的那抹人似乎被那张网困住,一动也不动着。 要不要吓她一跳呢? 幻像总是很不经吓,笔掉落在地上小小的声响足以让幻像如烟般消失。 手指骨节轻轻敲在橱柜上。 “咚——” 那么轻的一声,没跑呢,没像烟一般消失呢。 那就让她自生自灭吧,耸肩。 对了,他还得找出糖果来,不再去理会立于窗前的那抹身影,连嘉澍轻轻打开橱柜,存储糖果的所在他没记错位置。 依稀间,连嘉澍听到轻柔的衣料和空气触碰时的轻微响动,手快得跟什么似的,快速横向,手掌在空中就像猎人行走中的箭。 下一秒,他抓到她,确切一点来说,是抓到了那抹立于窗前的人影。 隔着一层衣物他扣住她的手腕。 很安静很安静。 “生气了?还是坐不住了?”扬起嘴角,“知道我卖掉你的房子;知道我不再和你玩捉迷藏游戏;知道和我心理医生的朋友已经预约了时间;知道我开始向往普通人的正常生活。所以,就开始坐不住了,所以,就以这样的方式给我尝一点甜头?” 很安静很安静。 光阴的声响在流动着,滴答滴答滴答。 微光中,两人都低着头。 风起,风吹动树枝,树枝上植物果子被大力甩到玻璃窗上,发出脆生生的声响。 被拽住的手腕开始挣扎。 这是被说中心思后恼羞成怒的表现?稍微加大点力道,就只敢加大一点点,就深怕着再大一点的话,就会把她的手腕折断。 古老的集市流传着的那些似是而非的事物中—— 据说,年轻的灵魂很脆弱。 她得需要花多少的力气才以这样的形式出现在他面前。 然而,她一出现,他就对她冷言冷语的。 “好了,好了。”轻声呵出,“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怎么还在挣扎?就不怕…… 她不怕,可他怕,怕极了,就像那个有着十级海风的夜晚。 心里叹了一口气。 松开手,揽她入怀。 做出安静的示意。 无奈说出:“要是你不高兴的话,房子不卖了,只要你喜欢,陪你玩捉迷藏游戏也没什么,也不去见我那位心理医生的朋友了。” 这一次,不是幻像,手触到地是结结实实的物体,这个物体一如往昔,软软的暖暖的,这个物体有手有脚会挣扎。 再也没有比这个更好的了。 凝望着五彩斑斓的玻璃纸,低低的说出。 “如果小画眉喜欢玩捉迷藏,小法兰西陪她玩多久都没关系,不能拥有正常人的生活也没关系,只要小画眉哪里也不去,就像现在一样,好好待在小法兰西身边,只要能抱到就可以可。” “能抱到,能看到,能听到我想说给你听的话,那就可以了。” 只是呢…… 怀里的人还在挣扎着。 他都这么说了,她怎么还在挣扎。 而且,挣扎力道比起之前更加强烈,这挣扎的力道让他的心都有些慌了,到底为什么呢,到底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对了,对了,安抚着怀里的人,不敢大力去拥抱,频频和她保证:别怕,别怕,我不会开灯的,我保证不会开灯的。 古老的集市还流传着—— 太过于年轻的灵魂也害怕光,一触到光就灰灰湮灭。 一触到光就会灰灰湮灭。 忽然而至的念头让他快速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 ,怕她被贴在窗户上彩色纸反光吓到,他把她藏密在最为黑暗的角落。 即使,是黑暗角落还是不安全的。 用自己的身体紧紧盖住她。 还在,还在呢。 大大松下了一口气。 低声。 “小画眉,没有一点光,一点点光亮也没有了,别怕,以后谁也伤害不你,有我在呢,有小法兰西在呢。” 五分钟后,问连嘉澍对于发生在这个框架里的行为作何评价。 蠢! 从打开糖果屋的门到接下来的一系列举动,简直是—— 蠢得不可原谅! 游园惊梦(03) 糖果屋除了彩色窗纸反光,一丝一毫的亮光也没有了。 再一次,连嘉澍去确认怀里的人,再次得到“她终于不是仅仅存在于幻像中了”这样的确切信息。 而且,她没再挣扎了。 指尖轻轻去触摸想象中也许会很冰冷的手指,较为奇怪的是,指尖触碰到的手指是温暖的,温暖得让人很容易联想到活生生的事物。 也许这是酒精驱使。 盛情难却,之前在餐厅大伯父给他倒酒了,那是连家的长子,于是,他就喝了小半杯,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小半杯酒所导致。 手不是冰的,说不定脸就是冰的。 更为奇异的是,那张脸也是温暖的,甚至于,他指尖触到她眼角处的湿意了。 这是阔别已久,小画眉为小法兰西掉的眼泪。 “别哭,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不去理会人们的目光,为你,我心甘情愿。”低低在她耳畔说出。 所以,别哭。 不知道古老的集市里有没有流传着这样的说法:太过年轻的灵魂经不住泪水。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糟了。 他得快点把她眼角的泪水吻干,然后逗她开心,让她在他怀里头咯咯笑着。 小心翼翼捧起她的脸。 唇小心翼翼落在她眼角处,一一吮干她眼角的泪水。 吻干她眼角处的泪水,内心深处某一个角落在拼命叫嚣着:吻住她的唇。 似乎,也只能让亲吻来缓解长达五年日以继夜的想念所带来的煎熬了。 唇从她眼角处一点点往下,来到她嘴角,一颗心就那样砰砰跳动着,以一种连他也无法抑制的节奏闹腾着。 该死,再这样闹腾下去的话,他都不能好好吻小画眉了。 那可是他所朝思暮想的。 无奈,额头只能抵住她的额头。 低语:小画眉,我要吻你了。 “如果说,一不小磕到你的牙齿,如果说,一不小心把你的嘴唇咬坏了,别生气,那都是……” 有点难以说出口来着。 “那都是因为对你太过于渴望了。”剩下的话就放在心里吧。 可不能让她太过于得意忘形。 低头。 怀里的人状若从一场迷梦中醒来。 别开脸,落了个空。 头搁在她肩窝处,笑。 还是老样子。 在这一天,吻过别的女孩的嘴唇不能去吻她的嘴唇。 那就等下一次再吻她吧,她可是好不容易来到他身边,他可不能把她气走。 就这样静静带着,待在他怀里就好。 下一秒。 “啪——”的一声。 伴随骤然响起的那一声,周遭亮得如同白昼。 那一瞬间。 魂飞魄散。 低头,眼睛触到一张苍白的脸。 这张脸的眉,这张脸的目,这张脸所有所有的一切都是他日思夜想的。 喃喃唤“小画眉。” 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于他的错觉。 在骤然亮起的灯光中,那张脸似乎是下一秒就会消失,消散。 骇然,大骇。 以自己的身影挡住她,把她挡在自己背后,眼睛已经找到声音出处。 糖果屋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开,几名穿着保全人员站在门口,其中一名手还落在开关处。 “快把灯关了!快把灯关了!马上!”大叫着。 瞬间,周遭回归黑暗。 大叫声尾音还在天花板回响着,眼前人影一晃,连嘉澍伸手。 质地柔软的衣袂擦过他指尖。 再下一秒,那抹人影已经朝门口飘去,眨眼间消失。 喃喃唤着“小画眉”,移动脚步。 脚步往前,经过门口时他和呆立在门口的人说“你们把她吓跑了”,走了几步,他听到背后有声音说“我们是通过监控镜头发现有小偷潜进来。” 蠢货。 迎面跑来一个人,这个人说:“你们怎么不开灯,我刚刚差点抓住她,现在基本上可以确认小偷身份是女的,长头发。” 一边说着,手里的手电筒一边往着他。 片刻。 “连……连先生。”关掉手电筒,侧着身体让到一边。 走了几步,停下。 正好停在手拿手电筒的保全人员面前。 问:“头发有多长?” 回答:“我想,应该……应该在腰部范围内。” 脚步倒退。 在脚步倒退过程中,连嘉澍想起不久前在自己房间门口徘徊的南茜,想起南茜说的话“我好像见到一位熟人了。”南茜的话之后是小野莎莉的话“刚刚有人在看着我们。” 快步来到糖果屋,打开灯,指着靠窗位置,颤抖着声音,问:“你们刚刚看到我怀里抱着一个女人了?” 片刻。 “是……是的,先生。”其中一名回答。 “你们确信?”腿在发虚。 “是的,先生。”这次回答地是另外一名保全人员。 “你们……你们敢发誓,你们在我怀里看到了一个女人?”提高声音,“你们都看到那个女人从我怀里逃走了!” “是的,先生。”这次异口同声。 连嘉澍抚额。 就在几分钟前,在这间糖果屋里,他似乎干了一件再蠢不过的事情。 导致于他干了这件蠢事最大的罪魁祸首是巫延吉上个月说的那些似是而非的话:“这个世界每天失踪的人多到以几分钟为单位来计算,在这些失踪人口中排名第一的是孩子,排在第二的是年轻女孩。”“连先生,我们在找她,别人也在找她,然而,不管是我们还是另外找她的人都没有找到他。”“去年另外的那些人已经不再找她,连先生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连先生,寻人机构让我们做最坏的打算。” 五年了,即使躲得再深的鱼儿,也终究会觅得一丝踪影,可没有。 林馥蓁宛如人间蒸发。 于是,他害怕了,害怕得不敢再去寻找。 害怕着,在他想她念她时,她已经变成一堆粉末。 在这片蔚蓝海岸区,流传着:有很多人在夜里走着走着就没有了。 是不是,她也成为了消失于美丽夜色中的人。 小画眉不在了,小法兰西还在。 最为可怕地是:现在他只有二十五岁,起码,他还得需要五十个春夏秋冬才能走完他的人生。 小画眉早已经不在了,可小法兰西却一直还得在。 于是,喃喃着“不找了,不找了”他给巫延吉打了一个电话,这样一来他就不会遇到那个可怕事情了。 导致于连嘉澍干出蠢事情的罪魁祸首其二为:幻像。 连他无法解释出那常常来到他眼前的幻像,偶尔低头垂眸;偶尔浅浅一笑;偶尔满脸不悦;来时候总是很安静,消失时让人猝不及防。 也许,她变成了消失于美丽夜色的人。 林馥蓁,睚眦必报。 她耿耿于怀于他把她一个人丢在婚礼上,她耿耿于怀于在她为他顶着十级海风来到他面前换来的是他的指责。 于是,她以那样的方式来折磨他,来让他不好过。 抚额,连嘉澍笑。 多么愚蠢的想法。 导致于他干出这愚蠢至极的事情其三应该是酒精了。 在酒精的驱使下,鬼使神差。 过去几分钟发生在糖果屋里,他说的那些蠢话无比清晰。 只是现在,连嘉澍没时间为自己说过的那些愚蠢至极的话捶胸顿足,目前,他得把潜进他家的小偷找出来。 这是一名长发的女小偷。 数了一下,就为了这名小偷,保全室出动了四名保全人员。 “你们没说错,这里潜进小偷了。”连嘉澍对那四名保全人员说,“听着,马上回到保全室,在不惊动客人的情况下封锁所有出口,让监控人员眼睛一刻都不许离开监控镜头,一发现小偷的踪影,我要第一时间知道。” 脚踩在草地上,小径上,银色碎石铺成的车道上,从开始的奔跑,到逐渐放慢脚步,到脚步变得十分平静。 到了最后,心也变得和脚步一般平静。 几分钟前,连嘉澍接到保安室打来的电话,长发小偷进入了生日会场。 生日会场一派灯火辉煌。 小偷是笨小偷,躲到这里来无疑是自投罗网。 把因为奔跑被风吹乱的头发整理好,一步一步往着生日会场。 从白色花台前走过,挂在树上埋在草地上以倒着悬挂式的霓虹忽闪忽灭,忽明忽安,把周遭装点得宛如银河系。 身着华服的宾客们则像银河系的漫游者。 第一位上前和连嘉澍打招呼的是他伦敦来的朋友。 和他打招呼的人越来越多,或以微笑,或以点头致意一一回应,目光漫不经心经过每一个角落,有可能下一秒他的眼睛就找出小偷的藏身之所了。 迎面而来的是科恩,这两年科恩发际线上移趋势严重,灯光打在他脑门上,有点滑稽,像灯泡。 德国人的表情一看就是有话对他说。 该不会他遇到小偷,不仅遇到小偷,他还把小偷的身份给认出来了? 科恩快步来到他面前,侧身。 “你是不是也见到林馥蓁了?”连嘉澍没给科恩说话的机会。 德国人从来都从容淡定:“是的,先生,只是我现在还不能确定是不是她。” 据说,人类在少年迈向成年的容貌变化就像一棵树的年轮,这阶段为五年一个周期,在这一个周期里会历经一次小小的容貌改变。 糖果屋,灯光亮起,状若惊鸿一瞥中,他还是察觉到五年时间在林馥蓁身上留下的改变。 眉还是那眉,目还是那目,五官都未曾改变,只是…… “她现在变得有点胖,是吧?”连嘉澍微笑和他的管家说。 “是的,先生。” 真是没心没肺的姑娘,东躲西藏时顺便把自己喂胖了? 连嘉澍目光往前:“她在哪里?” “连先生……”德国人语气忽然变得迟疑了起来。 “带我去见她。”脚步往前,目光往前,那是科恩来时的方向。 “连先生,薇安现在……” 目光落在那棵银树下,再也移不开了,朝科恩做出示意安静的手势,现在,他不需要科恩告诉他她在哪里,因为…… 他的眼睛已经找到她。 单是一个侧面,他心里就知道是她了。 从心里延伸到眼睛。 小画眉,这一刻,我没说大话。 虽然不在茫茫人海中,但这块场地来了有不下一千人。 她站在银树下,着浅色礼服,长发及到腰间。 笑,笑时心里苦涩。 苦涩在瞬间转为甘甜,在下一个脚步伐出时,眼前景物浮浮沉沉。 看清她周围的环境,连嘉澍微微敛眉,那紧紧挨着她的男人是谁?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她和那个男人之间形成小鸟依人状。 这视觉让人看着心情不好。 还有,不仅她身边站着一个男人,她对面也站着一个男人,这个男人站姿对她形成虎视眈眈状。 加快脚步。 几步之后,连嘉澍把站在林馥蓁面前的男人认了出来,那是他的堂兄连圣耀,如果没记错的话,连圣耀追过林馥蓁,所以,这两个人之间可以说是存在一点点旧情情分。 再几步之后。 连嘉澍把站在林馥蓁旁边的男人也认了出来,还是连家的人。 连家还有那么一号人物。 这号人物之前名字叫做连鈤,被连钊诚“请”出连家后他改冠母亲的姓氏,算起来其实连钊诚有四房妻子,第四房妻子姓柯,比连钊诚小十几岁。 连钊诚和四房妻子之间有这么一段罗曼史: 柯姓女子为被连钊诚逼得跳楼自杀商人独生女,为了平息这位商人自杀所导致的风波,和之前连钊诚势在必得归属于自杀商人名下的地皮,他掩盖真相伪造文书迫使自杀商人在英留学的独生女下嫁于他,当时据说这位柯姓女子已经有谈婚论嫁的男友。 婚后,源于愧疚感连钊诚对小妻子疼爱有加,壮年时代的连钊诚风度翩翩再加上他的甜言蜜语,柯姓女子很快就对连钊诚死心塌地,不久之后为连钊诚生下一个男孩,男孩单名鈤。 若干年后,柯姓女子得知一切真相,她的报复方式就是在报纸上大面积刊登她孩子的父亲另有其人之事。 一时之间,连钊诚不仅被小妻子戴了绿帽还喜当爹多年为街头巷尾所热议,恼羞成怒中,连钊诚把柯姓女子母子“请”出连家,至此之后,不闻不问。 连钊诚和柯姓女子的罗曼史也成为他人生一个污点,这段罗曼史伴随时间流逝鲜有人再去提及。 由于柯姓女子说得有板有眼,以及连钊诚对那对母子不闻不问的态度,那个叫连鈤的男孩到底是不是他亲生孩子一直以来都是一个谜,时至今日,两位当事人其中一方离开人世另外一方忘却前尘往事,想必没人再去关心这个谜题。 连鈤也变成柯鈤。 虽然,连鈤变成了柯鈤,但连钊诚并没有把他从族谱除名,从某种意义上柯鈤还是性属于连家一份子。 柯鈤,按照辈份连嘉澍应该叫他“小叔叔”。 几天前,他的小叔叔登门拜访,对了,他的小叔叔还宣称十月中旬即将举行婚礼。 现在,即将举行婚礼的男人在公共场合上公然占年轻姑娘的便宜。 他得上前去提醒小画眉:迟钝的姑娘,站在你身边的男人下个月就结婚了。 ☆、第117章 游园惊梦 连嘉澍脚步飞快,林馥蓁和柯鈤形成小鸟依人的画面看着碍眼极了, 碍眼到让他心里产生了破坏欲, 破坏欲导致于连嘉澍的手形成拳头状。 到时候不知道在众目睽睽下, 拳头会不会挥向柯鈤的头。 伴随一个个飞快的步伐, 眼前一切逐渐清晰了起来,夜风擦着他的脸, 拂过他耳畔。 逐渐清晰的场景里, 事物的轮廓, 人物脸部的细微表情以及肢体语言以一种无与伦比的明亮姿态展现在连嘉澍的眼前。 脚步变得迟疑。 怎么…… 怎么看都不像是林馥蓁被即将结婚的男人占便宜, 怎么看都像是林馥蓁在占即将结婚的男人便宜。 他得加快脚步,他得把林馥蓁穿进那男人臂弯里的手狠狠拽出来, 然后—— “林馥蓁,你还真是饥不择食,他都可以当你爸爸了。” 不,不不,爸爸听起来很容易暴露出他现在的心理状态,也有失脸面, 改成舅舅, 就改成舅舅。 “林馥蓁你饥不择食到和一个年纪都可以当比舅舅的男人挨得那么近,还有, 这还是下个月即将举行婚礼的人。” 这话听着有点蛮不讲理,连嘉澍得承认, 在某种隐隐约约念头的驱使下, 他现在思绪极度混乱, 思绪混乱从而导致口不择言。 再走几步时,连嘉澍看到那双戴着对戒的手,戴着对戒的手其中一方来自于林馥蓁,另外一方来自于柯鈤。 此刻,他是不是应该针对这个现象做出以下解释: 某商场,一女的看重一双对戒中其中一只,说服服务生,把对戒其中一只卖给她,那女的前脚刚走,就来一男的,一男的买走剩下的另一只对戒,然后,这女的和这男的在一场生日宴会上碰见了,这女的名字叫做林馥蓁,男的名字叫做柯鈤,之前他们素不相识,这只是一个巧合。 这世界让人跌破眼镜的巧合事情多的是,不是吗? 那么,该怎么解释林馥蓁把手穿进柯鈤的臂弯呢?又该怎么解释柯鈤一个劲儿瞅着林馥蓁时的目光呢? 分明,那是老熟人的眼神。 该死的! 更加该死的是,此时此刻,连嘉澍脑子里莫名其妙想起了柯鈤那天说的话“我十月中旬即将举行婚礼。”当天,也是在这个花园里,他是怎么回答来着“恭喜。” 可真滑稽。 荒唐至极。 如果那个荒唐至极的想法成真,那么,林馥蓁就从“连嘉澍的前未婚妻”摇身一变,变成“连嘉澍的小婶婶。” 这荒唐的称谓直接让连嘉澍笑出声音。 笑的同时,一颗心以一种光速为单位的速度在急速下沉。 只有连嘉澍知道,那笑声其实在掩饰着内心的慌乱,慌乱中可以隐隐约约窥见,愤怒的乞求:千万别是那样,已经受够了。 在笑声中,戴着对戒的男女侧过脸来,目光再也移不开,以一种胶滞的姿态落在那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上,一步一步靠近着。 慌张,乞求,愤怒一一远去。 只剩下唯一的念想。 原来,二十五的林馥蓁会长成这般模样。 那念想,类似于恋物癖。 在没有她的时日里,牵挂着,在有她的时日里,依然还在牵挂着,那牵挂偏执得让人毫无办法。 他和她隔着大约五个脚步的距离。 眼前,有无数银色光芒交汇,在交汇的银色光芒中,宛如—— 他在银河系的这一头,她在银河系的另外一头。 旧日屋檐下的风铃声在叮叮当当响着;风中带着刚刚成熟的车厘子味;窗台上红色海棠花开得正欢;放眼望去,像一簇簇火焰。二十岁的林馥蓁脸映在被清晨海港雾气蒸得朦朦胧胧的玻璃窗上,肌肤胜雪,发黑如墨,嘴唇红艳。 一桢桢,如影像。 连嘉澍听说过沧海桑田。 在连嘉澍十岁到二十岁期间,林馥蓁一直在连嘉澍身边。 在连嘉澍二十岁到二十五岁期间,林馥蓁一直不在连嘉澍身边。 在林馥蓁二十岁到二十五期间,林馥蓁会在谁的身边? 整整五个年头里,林馥蓁在谁的身边。 夜风吹过,银色花火在摇曳着。 连嘉澍慌神了。 曾经流淌于眼角处的泪痕已经被时间,被风,被阳光,被空气蒸发得一干二净,初初来到这个世界时的,十岁时的,二十岁时的,甚至于十几分钟前的。 没人能知道被蒸发的眼泪最终去了哪里,变成何物,唯有日后回忆它经过眼角时,彼时间心情是苦是甜。 在熟悉又陌生的笑声中,她侧过脸。 迎面有抹修长身影朝她走来。 目光落在迎面而来的人脸上,耳边听到那声轻轻的“薇薇安。” 挽着他手的力道稍微收紧,低声应答一句“嗯。” 是薇薇安,也是林馥蓁。 现在,所有人都叫她薇薇安,可她知道自己是林馥蓁,现在的她已经不需要天天对着镜子提醒自己你不是薇薇安,你是林馥蓁。 是林馥蓁就是林馥蓁,也永远将是林馥蓁,即使某一个阶段胖得她都不敢再去照镜子,即使现在24寸的腰围对于她来说已经成为奢望。 在过去五年时间里,她是来到苏黎世求学名字叫薇薇安的普通姑娘,同学朋友邻居老师对于薇薇安的第一印象是体重严重超标,每个月都得到牙诊所去矫正牙齿的胖妞,薇薇安住学生公寓打小时工留意一切打折商品信息。 薇薇安顺利毕业,因肥胖的体型找工作多次碰壁后痛下决心减肥。 薇薇安住的公寓附近有一家生物研究所,她和生物研究所那名叫做柯鈤的生物学家关系一直很好。 薇薇安大部分时间都耗在柯鈤的工作室,是柯鈤的半个助手,毕业第二年薇薇安成功把体重控制在五十公斤左右。这一年她在苏黎世一家大银行找到工作,也和柯鈤确定了恋爱关系,半年后,薇薇安和柯鈤订婚,订完婚,婚期很快定了下来,因要筹办婚礼她和银行要了六十天的婚假。 苏黎世物价高,为了节省开支,薇薇安近期搬到自己未婚夫的公寓,现在,他们的公寓正在装修。 以上,是薇薇安过去五年的生活履历表。 目前,薇薇安跟随未婚夫来到南法,在未婚夫的要求下陪同他一起出席一场生日宴会。 以上,是薇薇安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块场地上的官方说法。 其实,林馥蓁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几天前,柯鈤和她说了这件事情,想了想,她点头答应了。 这世界总有让人想破脑袋也想不通的巧事情。 在林馥蓁和柯鈤订婚后的第三天,她在柯鈤房间发现了一张泛黄的家长签名,家长签名赫然写着连钊诚的名字。 “不会有那么巧的事情的”林馥蓁心里碎碎念着,她细细观察正在午睡的男人的脸,那张脸的五官让她越看越为胆战心惊,摇醒他,指着家长签名书上的签名问那是谁。 “他是我爸爸。”柯鈤以一种无比平静的语气说出。 说完,他把和连家的恩恩怨怨简单介绍了一番,那么大的一出豪门狗血事件也只不过用时两分钟就完毕。 签名书往空中一抛,抱着头,在房间里兜着圈子,每兜一圈都要狠狠瞪那个一脸无辜表情的男人一眼。 气不过,一手揪住他一边耳朵,拼命忍着用铁头功招呼他的念头,一字一句:你!也!知道!我和连嘉澍的事情!! 都直播了,能不知道吗?柯鈤也许从一开始就知道她真实身份的。 “我知道,可你们分手了,充其量,你只是他的前女友。”他如是说出。 “是!前未婚夫!我和他差点就结婚了。”立马纠正。 拍了一下额头:“我把你们订婚这件事情都忘了,说实在的,你们的那场婚礼在我的感觉里就像是孩子过家家。” 怒目圆睁。 他捏着她脸颊:“别这样,想想看,你从连嘉澍的前未婚妻变成了连嘉澍的小婶婶,万一,老头子死了,我不得不去出席葬礼,你还可以赚到连嘉澍的一声‘小婶婶’,这光想想就很酷,不是吗?” 呼—— 叉腰,瞪着他。 他把她扔到床上,强行给她挠痒痒,在她咯咯笑个不停时,他和她说“林馥蓁,自认倒霉吧。” 是啊,好像也只有自认倒霉的份了,反过来一想,这两家人现在已是老死不相往来的状态,万一有必须得见面的那一天,相信她和连嘉澍两人也是各自儿女成群了。 不巧地是,在林馥蓁认了这个“倒霉”几天后,柯鈤的妈妈去世了,柯鈤的妈妈给连钊诚留下了书信。 于是,柯鈤又和她说“你只是在不同阶段和两个姓连的家伙处恋爱了。” 想想也是。 几天前,当柯鈤问林馥蓁“要不要一起去”时,也就用了三秒钟时间林馥蓁在“点头”和“摇头”之间做出选择。 点头就意味着她需要去面对比较尴尬的场面,摇头就意味着逃避。 逃避,这个要不得,她现如今的生活是妈妈和黛西阿姨竭尽全力要来的。 为了这场生日会,林馥蓁花了点心思打扮。 这可是为了满足一点在前未婚夫面前我过得很好的虚荣心? 不,不是的。 是为了彼时间被连钊诚很不体面“请”出连家的孩子,那个孩子至今还保留着那张家长签名书让她很心疼。 连家人的嘴脸林馥蓁很清楚。 草地上,悬挂于半空中,从树枝上倒着流淌的霓虹组成的光和高挂于夜空的半圆月交相辉映,如梦如幻。 置身于如梦似幻场景里头的林馥蓁不得不硬着头皮面对眼前的尴尬时刻。 曾经和她有过暧昧的连圣耀;她的前未婚夫;她的现任未婚夫相聚一堂,更巧地是,她讨厌的女人的女儿也来了。 方绿乔安静站在一边,昔日穿二十欧鞋子的女孩蜕变成时髦的巴黎女郎。 不过,眼下,林馥蓁无暇去顾忌方绿乔,也不想去顾忌,这五年时间她几乎把这号人物给忘了,这五年时间里,她讨厌秋玲珑的时间也少得可怜。 前尘往事伴随二十岁的那场变故已是渐行渐远。 目前,林馥蓁得打起精神来面对她的前未婚夫。 她的前未婚夫正往朝她走来。 一花园,火树银花。 光阴似乎回到他们十岁那年。 林馥蓁垂下眼眸。 再抬起头时。 他已经站在她面前。 眉清清楚楚,目清清楚楚,珍珠白的手工礼服,整齐的发型,一小撮发丝垂落至额头处,让精致俊美的五官平添出几分桀骜。 上帝的宠儿按照上帝的意愿成长着,一举手一投足都是女人们的心头好。 十五岁时,林馥蓁曾经好奇于二十五岁的连嘉澍会长成样的一副模样,漫天繁星的夜晚,对着静默的星星“我猜,嘉澍二十五岁时会是全世界最英俊的男人。” 二十五岁嘉澍会不会成为这个世界最英俊的男人,不得而知。 但眼前这张脸,是十五岁的林馥蓁所无法想象出的,不是太阳神阿波罗,不是战神阿喀琉斯,不是所有在流传于历史长河卓越伟岸的男性形象。 是连嘉澍,是处于最好时光的连嘉澍。 但,不是嘉澍。 苏黎世是世界最大金融中心之一,即使林馥蓁不去翻阅报纸不看杂志不玩社交网络,但她所就职的银行赫赫有名,那是精英们的殿堂,她没少从年轻的女同事口中听到关于这个人的消息。 连氏企业还是他们银行的大客户,有一次,银行行政部漂亮的女同事来到她们部门,做出捧心状“我见到Yann了,他喝的咖啡是我经手的,这简直就像是在做梦。” 此时,林馥蓁脑子想着那位女同事的夸张表情,在连嘉澍目光落在她脸上时微笑着,甚至于她心里面隐隐约约想着“小婶婶”这个称谓。 这个称谓让她笑容加深。 落在她脸上的目光一闪即过,转向柯鈤。 连圣耀挨着连嘉澍站着,在连嘉澍看着柯鈤时在他耳边低语一番,低语时目光不时间落在林馥蓁脸上,说话内容大致是她看起来很面熟诸如此类吧。 当初连圣耀仅仅因为她是兰朵拉外孙女才接近她,两人见面次数不多,相信此时此刻连圣耀也不大确定是不是她。 想必连方绿乔也不敢确认到底是不是她。 现在她的形象像路上普通轻熟女,上班下班,周末宅在家里,节日才和朋友出行,打扮一下会好点,不打扮泯灭于众。 在连圣耀和连嘉澍低语期间,林馥蓁一直保持微笑,她现在身份是柯鈤未婚妻,如果连嘉澍不揭穿她的话,她就是第一次来到这里的薇薇安。 如果连嘉澍不给她面子,人那她就变成了柯鈤口中“只是在不同阶段和两个姓连的家伙处恋爱。”的女人。 离开法国的第一个年头,林馥蓁是刺杀中国外交官的嫌疑犯处于被通缉状态,离开法国的第二年被刺杀外交官澄清:那天拿刀刺伤他的另有其人。 国际刑警撤销了对针对她的通缉令,但她还是重大贪污犯的女儿,她还得时时刻刻堤防罗斯家的报复,就因为帮她索菲亚不得不远走南美,不知情的萨娜也只能打包回家乡,在苏黎世,林馥蓁隐姓埋名,瑞士是罗斯家族的大本营之一,他们应该怎么也想不到,他们养的棋子之一就在他们眼皮底下生活,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二零一六年,林馥蓁等来了罗斯家族栽跟头的消息,在过去的六个月里,罗斯家族身陷帮助多位名人“离岸避税”丑闻,因为这份名人名单涉及到英女王导致于罗斯家族焦头烂额,这个时间点他们自然不会顾及到她,而且据说,去年罗斯家族就已经不再找她了。 现在,林馥蓁也不怕身份被揭露了。 一旦,连嘉澍真不给她面子,对她冷言冷语。 她就这样回:“你要我为和你的那点旧情而放弃像柯鈤这么好的男人吗?想都别想。” 但,暗地里,林馥蓁还是希望连嘉澍能假装不认识她。 起码现在她不想和这些人再有牵扯。 但连嘉澍是一个例外,和旧情难忘无关。 既然接受柯鈤的求婚,就得把一切事情摊在日光底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如林馥蓁所愿,连嘉澍没揭穿她身份。 连嘉澍只是冲着柯鈤淡淡笑了笑,目光从她脸上捏过,和连圣耀说,她长得的确有点像林馥蓁。 几分钟后,柯鈤妈妈留下的书信成功被转交到连钊诚手上,那也只起到象征性作用,因为连钊诚已经不认识字,更别提去辨认昔日被“请”走的孩子。 在连嘉澍提醒下,有点尴尬的认亲仪式开始了,知道他们不是来刮分遗产的,连家人表现出了应有的热络。 昔日和林馥蓁有过几次接触的二伯父家三女儿多看了她几眼,看完她又去看连嘉澍。 连嘉澍和林馥蓁一样会演,恰到好处的肢体语言让那些人认定:她只是有点像连嘉澍的前未婚妻而已。 三伯父家最小的女儿笑嘻嘻指着林馥蓁:“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未来小婶婶年纪应该比我小。” 在那位说这番话时,柯鈤逮到一个空隙朝林馥蓁挤眼,俨然在传递着:让年纪比你大的叫你小婶婶,赚到了。 “我才不稀罕,这是一种变相的变老方式。”隔着几个人,林馥蓁还以口型。 柯鈤会口语。 淡淡的阴影遮挡在她和柯鈤之间,抬头,眼睛触到一双满带嘲讽的眼眸。 ☆、第118章 游园惊梦 淡淡的阴影遮挡在了林馥蓁和柯鈤之间, 下意识间抬头, 眼睛触到一双嘲讽的眼眸。 连嘉澍臂弯里挂着身材小巧东洋女孩, 不久前, 林馥蓁无意间撞到连嘉澍和这位东洋女孩接吻的场面。 辛亏当时她溜得快。 和西方女孩比起来东洋女孩的身高有明显的劣势, 但好在该大的大该小的小,比起方绿乔的飞机场好得太多, 怪不得此刻挂在连嘉澍臂弯的是眼前这位, 而不是连这块场地也进不来的那位。 显然, 今晚方绿乔是以连嘉澍较好的朋友出现在连钊诚的生日宴会上的。 之前,林馥蓁因好奇暗地里观察了方绿乔,那位一脸淡定,谈笑风生。 可……真能忍。 十一点半,生日宴会结束。 林馥蓁和柯鈤被告知:已经为他们安排了客房。 认完亲, 住上一晚似乎理所当然。 林馥蓁和柯鈤被安排在不同的房间里, 而且两人房间距离得走上一阵子。 好吧, 既来之则安之。 领她到客房的是南茜。 剩下她们两个人时, 当南茜叫她薇安是林馥蓁没应答也没否认,于是, 南茜给了她一个我明白我懂的表情, 南茜还告诉她, 当时她送的耳环她一直好好保留着。 离开前,南茜低声问:“你还会回到先生身边吗?” 林馥蓁触了触自己的无名指, 戒指虽然很普通, 但明眼人一看就明白那是怎么回事。 看了她一眼, 低声说了一句“薇安,你离开后先生过得并不好”关上门。 门关上,林馥蓁手从无名指处滑落。 洗完澡,换上给客人提供的衣服便鞋,林馥蓁安静等待着敲门声响起。 十二点三十五分,敲门声响起。 敲响她房间门的是科恩,德国人远比南茜专业多了,面带微笑传达主人的话,没多出一句多余的话。 跟着科恩,林馥蓁来到连嘉澍的书房。 连嘉澍在,柯鈤也在,加上一个她都可以凑成一个三方会谈,让人联想到三方会谈源于书房主人的表情。 很严肃,看着不好说话。 撇了一眼柯鈤,俨然一副把书房主人当成自己晚辈的意思. 柯鈤唯一提过连嘉澍的一次就是“那么小的一点,说法语,戴着蓝色领结,头发看起来柔软极了,手里拿着旋转木马图腾的音乐会,被老头子牵在手里,圣诞节,说着法语有着柔软头发的小男孩美好得就像一座小小的法兰西。” 于是呢,热爱小动物的大男孩带着小小的法兰西去看了他的私人动物园,和他隆重的介绍起自己的土拨鼠,小小的法兰西管他叫堂哥,他纠正了一个晚上是小叔叔,他还是叫他堂哥。 第二年,还是圣诞节,小小的法兰西还是被老头子牵着手带进吉隆坡的那间大住宅里,小小的法兰西长高了一点点,精致了一点点,也会一点点中文,他用中文和说我认得你,那语气就似乎他得到很多荣耀似的。 还是带着小小的法兰西去看他的动物园,第三个圣诞节,柯鈤已经被请出那座漂亮的住宅,从此以后,他再也没有见到那美好得就像一座小小法兰西的男孩。 多年后,他在报纸上看到那个男孩,看到那个男孩的第一眼时他和朋友说“我就知道,他会长成漂亮的男孩。” 再再后来,那个漂亮男孩昔日的未婚妻变成他现在的未婚妻。 这就是柯鈤和连嘉澍之间历史。 “那是那个家庭我不讨厌的人。”介绍完和连嘉澍的历史,柯鈤说。 问他为什么。 “他把我的绿蜥蜴吻活了,我一直记得这件事情,那一刻,他对于我简直是天使般的存在。”柯鈤说。 事情是这样的:柯鈤妈妈的朋友从南美给我带来了一直绿蜥蜴,柯鈤很喜欢那只绿蜥蜴,可是绿蜥蜴自从来到吉隆坡一直在生病,兽医说它活不过圣诞节,那年圣诞节,小小的法兰西亲吻了奄奄一息的绿蜥蜴,那个孩子说他从书上看到唾液可以治病,神奇地是,第二天,那只绿蜥蜴就变得生龙活虎。 柯鈤是个念旧的人,念旧,死脑筋。 柯鈤还说,连嘉澍是林馥蓁的前未婚夫和连嘉澍是救活他的绿蜥蜴的人是两码事。 书房只亮着一盏落地台灯和一盏壁灯,在不是很明亮的光线下,柯鈤坐在书桌前的双人沙发上,连嘉澍斜靠着书柜。 林馥蓁往柯鈤坐的方向走去。 “林馥蓁。” 停下脚步,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名字,但却已阔别经年,很久没人叫她林馥蓁了,为了保护她,他们都不叫她林馥蓁,即使是柯鈤也只敢在家里叫她林馥蓁。 “那不是你的座位。”连嘉澍目光落在柯鈤对面的座位上,语气很是不客气。 今天她有点累,夜也深了,没必要在这些小事情上较劲。 林馥蓁坐在连嘉澍指定位置上。 连嘉澍维持着之前姿势,只是动了动嘴:“柯鈤。” 那声“柯鈤”让林馥蓁有点坐不住,即使现在不是在公共场合,不需要装模作样,可也不能以那样轻蔑的语气。 皱起眉头,倒是坐在她对面的人似乎没把连嘉澍的语气放在心上,笑着以眼神传达:洗耳恭听。 “你知道她叫林馥蓁?”连嘉澍问。 “是的。” “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咄咄逼人。 “她十九岁时我就认识她。” 连嘉澍站直身体,书房气氛骤降。 片刻。 “在什么地方认识?” 这次,林馥蓁再也坐不住了,从座位站起来,连嘉澍的语气简直像在审问犯人。 “林馥蓁!”连嘉澍看也没看她一眼,“你也想把我和你和这位柯先生之间的事情早点处理清楚,如果是那样的话,就坐回你的座位上。” 站停,林馥蓁看着柯鈤。 柯鈤朝她做出“听话”的口型。 林馥蓁不情不愿地坐回座位。 “在什么地方认识是我和她之间的事情,她叫林馥蓁,她十九岁时我就认识他,目前她是我的未婚妻,还有不到一个月时间,我将和她举行婚礼,我知道在和我之前她和一名叫做连嘉澍的男人有过一段,不巧的是,这个叫连嘉澍的男人和我之间有点亲戚关系,至于为什么要把她带到这里来……”柯鈤注视着她,“这是迟早的事情,现在知道总比在老头子的葬礼上知道来得好,不过,有一点我必须得强调,关于我和林馥蓁以及和你三人之间的事情,我眼里仅仅是陪伴我共度一生的女人不巧和我的某一个亲戚过去有过一段。” 沉默。 钟表指向了凌晨一点。 还在沉默着呢。 林馥蓁偷偷打了一个哈欠。 钟表走到一点零一刻。 “这么说来,你是在知道我和林馥蓁之前的关系还选择向她求婚?”连嘉澍沉声问到。 “是的。” 连嘉澍浅浅笑出声音:“你真以为这是一件巧合的事情?你真以为她答应你的求婚是真心想和你过日子?” “当然。” 耸肩,连嘉澍看了钟表一眼:“好了,可以走了。” 这就解决了?当然是解决了,也许就像柯鈤说的那样,这并不是多复杂的事情。 林馥蓁如释重负,屁股也就刚刚离开椅垫。 “林馥蓁,我没说你也可以走!”连嘉澍冷冷说着。 这语气……这样的时间点,这样的场合,不是撕破脸的好时机。 柯鈤已经站了起来,林馥蓁站也不是坐回去也不是,就那样以一种很是变扭的姿势僵立着,猝不及防间“砰”的一声。 骤然响起的声音把林馥蓁按回座位去。 声响来自于之前摆放在书柜的重型坦克模型,不下五公斤的重量掉落在地上,在这样安静的氛围内足以让人吓了一跳。 自然,坦克模型不会自己跑到地板去,林馥蓁在心里暗暗朝一个方向竖起中指。 呐呐坐着,目光围着柯鈤转,柯鈤冲着她笑了笑。 经过她身边,笑着和她说:“我在外面等你……” “不需要,她这里路很熟悉。”连嘉澍理所当然的语气,末了,还添上一句要是柯先生不放心的话,我会送她回去。 已经很晚了,已经很晚了,林馥蓁心里碎碎念着,仰起头,冲着柯鈤笑:“别等我,明天你还得早起。” 这几天,柯鈤都是六点半出门。 柯鈤触了触她的头发,书房又有声音响起,这次换成了幻影系列,三架轰炸机一并掉落在地板上。 伴随着那声关门声响起,书房只剩下林馥蓁和连嘉澍。 收起嘴角的笑意,林馥蓁脸转向连嘉澍。 连嘉澍也在看她。 光阴在滴答滴答流淌着。 “好久不见。”街头巷尾,机场车站随处可以听到的话语。 是,是好久不见。 林馥蓁和连嘉澍的确是好久不见了。 淡淡回:好久不见。 困吗?要不要热牛奶,连嘉澍问。 笑了笑,摇头。 连嘉澍看着她,不说话。 回看,也不说话,等待着。 快一点半了。 林馥蓁捏了捏眉骨。 “林馥蓁。” 手从眉心处垂落,林馥蓁不得不打起精神来,抬起头来时连嘉澍手里多了一份文件袋。 文件袋往林馥蓁面前的沙发几上一搁。 连嘉澍坐在柯鈤之前座位上,说:“里面装的是一百七十三份简历,这一百七十三份简历产生于二零一一年末,简历的主人全部为二十岁到二十一岁之间的年轻女性。” 林馥蓁看了那份文件一眼。 “不打开看看吗?”连嘉澍把文件推到她面前。 林馥蓁打开了文件袋。 在最上面的简历上林馥蓁看到留着厚刘海戴着牙套的胖妞从一家牙诊所走出的照片,因为周遭环境熟悉林馥蓁多看了几眼。 几眼之后,林馥蓁心里哀嚎一声。 照片里的胖妞就是她,第一年住在苏黎世的她。 至今林馥蓁还记得,当时牙诊所一名助理每次都担心她肥胖的身材把门诊室的门挤坏。 其实,固定时间去矫正牙齿是幌子,那家牙诊所是一名民盟成员开的,每次她去牙诊所都躲在那位民盟成员房间看电视打游戏,时间到了再戴上牙套,与其说牙套倒不如说是丰唇器材,经过特殊制作的牙套让她的嘴唇变得像香肠,鼻尖凸起,还让本来已经很胖的脸胖上一圈。 难得地是,这样的她柯鈤还整天把“小甜心”挂在嘴里,当时因为刻意不去照镜子的关系林馥蓁对这个牙套形象印象模糊。 这一刻,林馥蓁看到照片里的自己,简直是噩梦,回去她得好好亲亲柯鈤,她都这样了他还整天小甜心小甜心的。 坐正身体,林馥蓁盯着照片看了三秒。 抬头,一副你笑吧的表情。 “林馥蓁。”连嘉澍加重口音。 “没事,要笑就笑吧,”心里叹了一口气,说:“我也觉得我当时的样子挺可笑的。” “真幼稚!”一种想生气又不知道愤怒源头的语气,连嘉澍身体往前倾斜,眼里满是嘲弄,“林馥蓁,你现在体重肯定不下一百二十磅,据说脂肪不仅让人反应迟钝,还会让人脑子变笨。” 挑眉,还说她幼稚,这不是在嘲笑她的体重是什么,林馥蓁再看一眼钟表,已经过了一点半。 嗯,现在她得和连嘉澍先表达一下感谢,感谢他没把她身份抖出来,现在她还不能确认罗斯家是不是把她这号人物给忘了,再有,她也想和连嘉澍说几句话。 这几句开场白为:“连嘉澍,你要是觉得尴尬,不叫小婶婶我可以理解。” 还没等林馥蓁说出口。 连嘉澍先于她之前。 “那张照片在二零一一年时我看过。”连嘉澍指着那张照片说。 林馥蓁只能让自己稍等。 “在一百七十三份简历中,第一批被淘汰的就有在苏黎世求学,体重达到一百八十五磅,名字叫做薇薇安的胖妞。” 再去看照片里的人一眼,眼眶泪光浮动。 在林馥蓁变成薇薇安的第一年,上学放学打临时工准时去牙诊所吃大量高热量食品打增肥针,每天在心里默念,林馥蓁,这是你所梦寐以求的生活,这生活是两个女人用那么傻气的法子换来的。 耳畔—— “林馥蓁,对不起,我说大话了,当时没能把你认出来。” 眨了眨眼睛,拿起照片在细细看一遍,说没关系,刚刚看时我也没能把自己认出来。 自己都认不出来,更何况是别人。 二十岁的林馥蓁也许会迷信很久很久以后,在茫茫人海中,我第一眼就能认出了你这类言语,甚至于在想及那一刻时一颗心都在颤抖着。 二十五岁的林馥蓁会在闲暇时间里,面带微笑倾听这些言语,但已不在迷信。 假如说有花季少女来到她面前问她信不信,她会假装思考数分钟后给出:也许吧。 “给你看这些是因为……”顿了顿,连嘉澍嗓音压得很低,“想让你知道,我找过你,从二零一一年到二零一六年间我都在找你,我伦敦办公室的保险箱还放着四份类似的文件。” 在你消失不见时间里,这个世界有这么一个人一直在费尽心思寻找你,想来,这也是一种福气吧。 “谢谢。”似乎,也只能以这样的方式来回应了。 ☆、第119章 游园惊梦 已经是凌晨时间。 俗世中分手的男女再见面时能说的也就那么几句, 类似于“我们结束了, 好聚好散, 做不了朋友可以理解, 但我们可以试着和平相处。” 好不容易把表达分手后男女们会说的话说完了, 那一百七十三份简历让林馥蓁没以“连嘉澍,你要是觉得尴尬, 不叫小婶婶我可以理解。”作为开场白。 可林馥蓁发现, 连嘉澍似乎没把她的话听进去, 从表情到眼神无一在传达着心不在焉,而且是极度的心不在焉。 有点尴尬呢。 现在时间正在往凌晨两点一步步逼近,她明天还得早起呢。 “我走了。”林馥蓁站了起来,该说的话她都说完了。 手被拉住。 刚想挣脱就听到来自于连嘉澍的话:“虽然柯鈤长得就像他养的那只土拨鼠,行为也很可笑, 但他留给我的印象还不错, 是我糟糕的童年时代中为数不多对我真诚的人。” 回去她把这话告诉柯鈤, 柯鈤该乐坏了吧, 当然她会忽略土拨鼠的事情,还有, 柯鈤帅着呢, 哪里像土拨鼠。 只是, 事情有点奇怪呢,她的前未婚夫和现未婚夫所表现出来的惺惺相惜让她显得毫无存在感。 之前, 她还心惊胆战来着。 “对人真诚的人一般被归结为好人这类, 在利用好人时或多或少都会存在一点愧疚感, 林馥蓁,我不想你对某一个人有愧疚感,你和我到伦敦去,你和柯鈤之间剩下的事情由我来处理。”连嘉澍说。 也不知道是这一天经历的事情比较多,还是凌晨时间大脑部分细胞处于休眠状态,林馥蓁发现自己对连嘉澍说的那番话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特别是“你和我到伦敦去,你和柯鈤剩下的事情由我来处理。”这句。 “连嘉澍,你的那些话什么意思?”于是他问她。 “明天直接让柯鈤自己回去,你之前住的房间还保留着,你明天可以暂时住在那里,后天我们就回伦敦去。”连嘉澍以一种再为理所当然不过的语气说。 集中精神,还是毫无思绪,索性问连嘉澍,我为什么要和你回到伦敦去? 连嘉澍看着她,她回看他。 瞅着她,淡淡笑开:“你是不是就是用这种表情让柯鈤上当,让他以为你是极度单纯的姑娘,再把你带到这里来,确切一点说,是把你带到我面前来?就像你当初利用连圣耀一样,林馥蓁,让三个姓连的男人在不同时间围着你转,感觉还不错吧?” 连嘉澍的那番话让林馥蓁嘴巴在极短的时间张开好几次,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后知后觉中发现自己手还被他握着。 真是没礼貌的家伙,说自己爸爸的弟弟长得像土拨鼠,现在还拉着爸爸的弟弟未婚妻的手。 大力甩开,恶狠狠说出:“连嘉澍,我没那么幼稚!” “林馥蓁,这才像你,”连嘉澍笑得很肆意,“刚刚说谢谢的一点也不像你。” 呼气,抱头。 冲着连嘉澍:“以后,类似于动不动就让我和你回伦敦去这样的蠢话不要说,连嘉澍,你只需要牢牢记住,你只是我的前未婚夫,柯鈤才是我的现任未婚夫,我们下个月就举行婚礼了,婚礼地点就在阿尔卑斯山脚下。” “我讨厌阿尔卑斯山,我小时候在那里被驯鹿的脚踢过。”连嘉澍说。 这个自以为是的家伙。 “连嘉澍,你给我听着,我十分讨厌你对柯鈤的态度,我更加讨厌你叫他土拨鼠!我现在的身份是你的小婶婶。”提高声音,“我知道,前未婚妻变成小婶婶是一件比较令人尴尬的事情,你不叫我小婶婶我可以理解。” 说完,林馥蓁朝着门口走去,她简直是在和连嘉澍浪费时间。 手刚刚触到门板,蓝光一闪,书房门智能锁开启。 几次打不开,林馥蓁采用脚踢门,连着踢了十几下那扇门也纹丝不动,书房主人似乎很愿意看她唱独角戏。 颓然,脸贴在门板上。 当时,在柯鈤问她要不要来时,她应该选择摇头。 林馥蓁的生活答卷交出九十九分相信妈妈和黛西阿姨也不会怪她的,何必要那一百分呢,偶尔逃避一次也不是一件可耻的事情。 轻轻的脚步声来到她背后。 被他环进怀里时,她的目光正落在那盏壁灯最亮的所在,就那么直直地看着。 “小画眉。” 浅浅的那一声,状若夜风的低声叹息。 眨了眨眼睛。 “在糖果屋,看着我为你犯傻,你心里乐坏了吧?” 糖果屋?思绪悠悠荡荡,飘到那个贴着色彩斑斓的窗纸的房间里,现在,她还对糖果屋发生的一切也摸不着头绪。 那缕在她颈部处游荡的气息更盛更灼。 “还不明白吗?糖果屋,我为什么会为你犯那样的傻,还想装作不明白吗?” 眨了眨眼睛,说我现在困。 置若罔闻,低唤着“小画眉。” “小画眉,那个一百八十五磅叫薇薇安的胖妞让我心里难受,她要是别人的话,我也许会在心里嘲笑,那一定是那类嘴里天天嚷嚷着我要减肥但在包里放一大堆零食,经过快餐点时脚步怎么也移不开,在生活上一事无成需要用食物来获得满足感的可怜虫,但那是你,是小画眉。” 眼睫毛在微微颤抖着,很想合上,但此时若是合上的话,大约会流一点眼泪吧,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而流下的眼泪,或许是因为夜太深的缘故吧。 夜太深了,遇到熟悉的人。 “你说,当时我为什么就没有把你认出来呢,不对,是怎么敢没把你认出来,小画眉,最让我难受的是这个,小法兰西没把小画眉认出来,像话吗?” 看着壁灯,直直看着,说我真的困。 “是很晚了。”他唇触了触她头发。 打开门。 凌晨时间,周遭一个人也没有,他和她走在回她房间的走廊上,她手放在外套兜里,他不时间看她的脸。 走完那条走廊就到她的房间。 停在她房间门口。 林馥蓁举起手,让连嘉澍清清楚楚看到自己无名指上的戒指。 说:“连嘉澍,这个不是戴着玩的,我也不会跟你到伦敦去,刚刚在你书房,你对我说的那些话以及对我做的那些事情,我会当它们不存在,但那仅限于今晚,仅限于在你的书房里。” 他瞅着她。 她转过身去,手触到门把时,背后—— “小画眉,晚安。” 林馥蓁打开房间门。 次日,林馥蓁和柯鈤被留在连家吃早餐,他们起得早,早餐桌上只有他们两个人,桌上摆放着的都是昔日她喜欢的食物。 离开时,因主人一早就去了伦敦,科恩代替他的主人传达:“欢迎下次再来。” 送柯鈤离开的只有这个家庭的管家,柯鈤的目光往着连钊诚住的方向,那个糟老头有什么好留恋的,连自己的孩子都怀疑,都认不出来。 林馥蓁挽住柯鈤的手。 两人一起离开。 柯鈤妈妈留下的书信已按照她生前意愿交到连钊诚手上,关于书信的内容林馥蓁还是好奇的,“我妈妈离开老头子后一直没和男人约会,我妈妈是个大美人,不存没男人约这样的事情,你说书信会说些什么呢?”柯鈤如是告诉她。 这话让林馥蓁为柯鈤的妈妈愤愤不平,柯鈤摸了摸她的头发说等你老了也会和我妈妈一样。 也许吧。 解决完柯鈤妈妈的事情,她也和连嘉澍说清楚了。 事情到此应该告一段落了吧。 这个想法让林馥蓁离开时脚步轻松。 车是柯鈤同摄制组一名同事借的,她和柯鈤参加生日会的礼服是租的,待会她还得把礼服还回去。 这么早租衣行肯定没开门,租衣费用是以小时计算,越早还回去越好,林馥蓁让柯鈤把她送到租衣行再回工作营地。 在前往租衣行途中,柯鈤问她昨晚和连嘉澍谈得怎么样了? “我和他说,如果觉得尴尬的话,以后不叫我小婶婶也是可以的。”林馥蓁老老实实回答,看了柯鈤一眼,继续补充,“还有,他说,连家三个男人在不同时期都围着我转,我应该很得意吧。” “三个男人?” 林馥蓁想起柯鈤还不知道她之前和连圣耀暧昧过,于是把她和连圣耀的事情告诉了柯鈤。 柯鈤笑了起来,从表情上看似乎很认同连嘉澍的说法,这让林馥蓁心里有点郁闷起来,鼓着脸,看着车窗。 柯鈤空出一只手,手盖在她手上。 “柯老师。”冷声,这是林馥蓁初到生物研究所帮忙时对柯鈤的称谓,随柯鈤的学生叫,有时她会拿这个称谓来逗他糗他老,生气时更是毫不吝啬,“注意开车。” 柯鈤抽回手。 小会时间过去。 “没了?”柯鈤问。 懒得回答。 “他就那么容易打发?” “柯老师,现在坐在你副驾驶座位上的是一百二十磅的女人,这个女人只是一名银行小职员,这个女人已经连续三个月坐地铁时没人过来向她要电话号。” “谁会和一个无名指上戴着戒指的女人要电话?” 这真是一名思维简单的老男人。 “我刚刚那些话是想告诉你,连嘉澍不可能对这样的我产生什么兴趣的,”说到这里,林馥蓁想起昨天晚上连嘉澍说的话,清了清嗓音,“最多也就心里有点不是滋味而已,连嘉澍是一个很骄傲的人,之前我的所作所为看在他眼里无疑是被我摆了一道,现在我送上门了,他自然得装模作样一番。” 抽空,林馥蓁往车内镜瞅了一眼,她脸上还残留着增肥针留下的副作用,有小小的浮肿,化妆可以掩盖,不化妆的话就显示了出来,看着有点不健康的样子,加上苍白的脸色,那张脸看着无精打采。 这张脸应该足以让她的前未婚夫打掉带她去伦敦的念头了吧,昨晚的那个东洋女孩嫩得都可以掐出水来了。 曾经,她也那样过。 垂下眼眸。 “林馥蓁,”柯鈤轻声叫着她的名字,“你和我妈妈在我眼里是天底下第一美的美人儿,这世界无人能及。” 又来了,这话林馥蓁没少听过。 “永远。” 一呆。 后面的那一句是林馥蓁第一次听到。 抿嘴。 柯鈤踢了她一下脚:“想笑就笑吧。” “有什么好笑的。”回踢了他一脚。 他再踢过来时,她笑了。 咯咯笑开。 林馥蓁让柯鈤把她放到一家商场门口,从这里散步到租衣行时间应该刚刚好,她不想在租车行门口傻等。 拉下车门,柯鈤手触了触她的脸:“中午我再给你打电话。” 点头。 目送着柯鈤的车消失在长街尽头,林馥蓁慢吞吞往租衣行方向。 七点钟时间,很适合散步,从这里到租车行大约得四十分钟的步行时间,租衣行开门时间应该在八点左右,脚步放慢点刚刚好。 四分之一路程走完,林馥蓁发现一件比较糟糕的事情,她穿的是数天前买的新鞋,打折后三十五欧一双,质量不好也不坏,这类鞋穿在办公室处理柜台事情或者上超市还可以,但一旦走上小半英里以上的路程弊端就出现了。 三分之一路程走完,脚后跟处传来隐隐作痛感,林馥蓁从包里拿出纸巾垫在脚后跟和鞋之间。 接下来三分之二路程,林馥蓁用光包里的纸巾。 八点,租衣行还没开,她高估了法国人的积极性,这是懒人的国度,在苏黎世生活久了,她都要把法国人的德行忘光了。 这个区域附近有学校,街道上不少迷你餐吧,租衣行告示板写着九点营业,林馥蓁走进租车行对面的迷你餐吧。 在手工咖啡和速溶咖啡之间,林馥蓁选了手工咖啡。 手工咖啡的价格比速溶咖啡价格要贵上十三欧元,但速溶咖啡配上若干甜点套餐和一杯手工咖啡的价格差不多。她已经用完早餐,无需甜点,林馥蓁还得在这个店耗上一个小时,这是餐吧不是咖啡馆,只喝一杯咖啡说不过去,如果再叫上一杯速溶咖啡的话她需要再花五点五欧元,手工咖啡烘焙过程至少需要半个钟头,等那杯咖啡再喝完咖啡时间刚刚好。 服务生拿着菜单走了。 林馥蓁所坐位置靠街,几缕日光从穿过日遮缝隙垂落在街道上,街道是用银色碎石铺成,银色碎石混进了若干贝壳碎片,贝壳碎片在日光折射下发出珍珠般的光芒。 凝望着那光芒。 二十岁的林馥蓁一定做梦都未曾想到过,未来某天她会在是喝手工咖啡和喝速溶咖啡间做出这样一番的选择,不为口感只为了能节省钱,这样的时刻她过去五年经历数之不尽的次数。 苏黎世物价位居世界第一,而她荷包羞涩,她不得不和她的同学一样对每一样物件进行精打细算,从一开始的不自在到习惯。 从习惯再到能在一次购物中省下几欧元而心里乐开了花。 期间,也经历过苦涩,比如那双让她此时脚后跟隐隐作痛的鞋。 那天,排队购买商场最大限度折扣的人很多,其中一位低血糖顾客在排队时晕倒被送到医院,当时,一名柜台服务生以一种十分幸灾乐祸的语气和她同事说:这下花在医药费上的钱更多。 那位柜台工作人员在说这话时目光一一从商场的排队长龙掠过,当天,林馥蓁也是队伍中的一员。 热气腾腾的咖啡端了上来,落在贝壳碎片的珍珠色泽变成淡金色,一种趋近于向日葵的色彩。 喝了小口咖啡,环顾周遭,现在正是上学时间,迷你餐吧就只有她一名顾客。 挨着店门摆放着书柜,她身体稍微往前倾斜就可以够到书柜里的书,书柜放的都是旧书。 在排列整齐的书目录中,林馥蓁看到熟悉又陌生的书名,手指停在《我们的薇安》上,缓缓往下,手轻轻去触摸书的作者名字:黛西。 某年某月某日,坐在轮椅上女人说过“阿蓁,黛西阿姨和妈妈是爱你的。”某年某月某日,穿着长裙身材娇小的女人频频叮嘱“林馥蓁,记住小蓝鲸的故事,蔚蓝的海洋终将属于你。” 终于,她摆脱那副土气眼睛和冲天马尾辫,她触碰到蔚蓝海水。 只是,那两个人已经不再她身边了。 垂下眼眸。 餐馆里进来了人,林馥蓁手从书柜离开。 九点,租衣行门开了。 结账时,林馥蓁自始至终低着头。 找回钱,低头往着店门口。 从背后传来“女士。” 匆匆忙忙回头。 柜台女服务生在看她,眼神带着观察。 意识到什么,用手遮挡住脸,假装整理头发,问有什么事情吗?在问这话时她心里有点忐忑,书柜里放着《我们的薇安》。 “您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林馥蓁大大松下了一口气。 横穿马路时,林馥蓁在租衣行的玻璃门上看到自己的身影,哑然失笑,再过几个月,她就迎来二十六生日。 二十五岁一到,人体的新陈代谢就再也不能和以前相比了,最先拜访的是号称女人天敌的脂肪,而她也将在“我要减肥”的口号中年复一年。 曾经向这个世界宣布“我叫林馥蓁”的女孩终将变成横穿过马路时不得不正视自己超标身材的中年女人,再之后是连路都走不稳老妇人。 “是老妇人,也是这个世界最美的老妇人。”到时,已经变成老爷爷的柯鈤肯定会这么说。 笑了笑,林馥蓁推开租衣行的门。 处理完衣服的事情,本来林馥蓁还想去一趟超市,但脚后跟传来的疼痛让她打消前往超市的念头。 回到摄制组给他们安排的住处已是下午一点时间,因柯鈤中午会跟摄制组出海不会回来吃饭,林馥蓁饭也懒得做了。 昨晚睡得晚,再加上早上走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的路,回来的公车上林馥蓁已经打了好几次瞌睡。 洗完澡,林馥蓁就回房间睡觉,那一觉睡得死,这导致于她都不知道房间门是几时被推开,连嘉澍又是怎么进来,来到她面前的。 甚至于,在连嘉澍给她脚后跟擦药时,温柔的力道还迫使她在迷迷糊糊间朝着他依偎了上去。 ☆、第120章 两小无猜 睡梦中, 从脚后跟传来的轻柔触感让林馥蓁似乎脚踩在软绵绵的沙滩上, 眼前有翻滚的白浪和暖阳, 不由自主,朝着更细软的所在依偎了上去,嘴里呢喃出的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的了。 气息有点不对劲呢,敛眉,心里不愿意去相信, 再靠近一点。 缓缓掀开眼帘。 摄制组在尼斯老城区租下一排宿舍楼,介于柯鈤带家属,摄制组负责人大笔一挥, 空间最大采光最好的房间给了他们。 午后三点左右时间,她从一场长梦中醒来, 周遭光线太亮太盛, 把眼缝迷成一道线。 在小半个展开的世界中,那挨着床, 半弯腰的人如从一张纯白纸张中拓下来的剪影, 在心里,手指沿着那道剪影的边角, 一笔一划勾勒着。 这是即使闭着眼睛,也可以畅通无阻把整个剪影在纸上一笔无差描绘出来的形象。 把眼睛再睁开一点点,世界一点点扩大。 额头前头发有点长呢,这样一来就会很容易挡住琴谱, 可是呢, 却又要命的好看, 在光影的驱动下,发末像沾到月光一样。 手指往前,指尖即将触到时,顿住。 顿住间,一直低着头的人缓缓侧过脸来。 已经不是昔日的拉琴少年了。 林馥蓁手收回。 不仅不是昔日的拉琴少年,也不是二十岁时爬上玛莎家围墙给她偷摘车厘子的青年。 眼睛已经适应了强光,睁开。 眉头敛起。 现在应该在伦敦的人怎么会出现在她房间里?房间窗户没有被打开的痕迹,他是怎么进来的。 她在皱眉,连嘉澍也在皱眉。 这个闯入她家的人皱的是哪门子的眉头。 看清连嘉澍右手落在的位置,林馥蓁从敛眉变成了皱眉。 连嘉澍正捏这她的脚腕。 抬脚,企图去挣挣脱。 一下挣脱不了就两下,第三下,脚后跟的伤口因用力传来了疼痛感,也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不经疼,从嘴里溢出的轻呼声伴随着那小阵疼痛。 连嘉澍松开手,再次垂下头,低声问,很疼吗?要不要带你到医院去。 片刻,又低低说出一句。 “该死的,那只土拨鼠竟敢让你穿那样的鞋走了那么远的路。” 土拨鼠?又! 等等…… “连嘉澍,你跟踪我?连嘉澍你这个混蛋居然敢跟踪我!”林馥蓁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手已经在床头柜附近摸索,她得找一样东西把这个没礼貌的家伙从这里轰出去。 笑声很浅。 “林馥蓁,你现在还和以前一样自作多情。” 迅速接上:“一百二十磅的人还敢自作多情,是我的错。” “林……林馥蓁,我不是……不是那个意思,我……”顿了顿,“我得知道你的住处,所以让巫延吉跟着你。” 遗憾地是,林馥蓁没找到任何构成攻击性的物件。 呼出一口气。 接下来,连嘉澍干了一件更为罪大恶极的事情,他毫不避讳盯着她的胸部瞧,林馥蓁习惯不穿胸衣睡觉。 这个混蛋可是想知道一百二十磅的人胸部有没有变大?叫柯鈤为土拨鼠,让人跟踪她,现在盯着她的胸部瞧! 鞋柜就放在床边,用那双五十欧的鞋跟用来打人应该不错,林馥蓁手往鞋柜,连嘉澍厉声发出的那声“林馥蓁”让她的手不由自主抖了抖。 “该死的!”连嘉澍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形成居高临下之状,恶狠狠看着她,从她脸上到她胸部,从胸部又到脸上。 数声“该死的”之后又是数声“见鬼!” “见鬼!林馥蓁你就没有半点危险意识吗?你居然敢不穿内衣在别的男人家里呼呼大睡!你简直是疯了!”连嘉澍一脸活见鬼表情。 即使不去照镜子,林馥蓁也绝对相信,此时此刻,她脸上所呈现出来的表情和连嘉澍如出一撤。 危险意识?!被活见鬼了的人应该是她。 手加快速度在鞋柜摸索着,里里外外都没找到鞋,掉头一看,鞋柜空空的,睡觉之前她明明把鞋放上去来着。 “别找了,我让巫延吉把鞋丢了。”连嘉澍如是告知她。 这话让林馥蓁从坐在床上变成半跪在床上,可即使这样她还是没连嘉澍高,这样一来也导致于她没能抓到气场,几年银行小职员生涯让她开始变得唯唯诺诺,连嘉澍手上的腕表更是让她联想到银行那些让人望而生畏的大客户。 唯有,手指向他:凭什么?! “它穿在你脚上,刺眼。”连嘉澍冷冷告知。 就因为鞋穿在她脚上他觉得刺眼,就给丢了?! 几天前商场排队的那一幕重回林馥蓁脑海中,连嘉澍的行为都要把她的眼泪给气出来了,狠狠眨了一下眼睛。 下床,林馥蓁拿出手机,因此行携带大量珍贵的摄制器材,摄制组雇用南法最好的保全公司,她得质问这些拿着高酬劳的人干的可是整天打瞌睡的工作。 电话打到保全室,保全人员如是告知她,她口中的“不速之客”号称和柯鈤是亲戚关系,保全人员和摄制组负责人经过核实才把房间钥匙给他。 如果是以前,保全人员的话大约会让林馥蓁直接把手机丢在地板上去,但,现在摆在她面前地是那只被摔坏的手机所将导致的损失。 坏脾气她还是有的,杜绝犯坏脾气的最佳方法就是—— “走吧,从我住的地方离开。”林馥蓁打开门。 连嘉澍是从她住的地方离开了,可和连嘉澍一起离开的还有林馥蓁,她是被连嘉澍强行拽出房间。 连嘉澍的车就停在她房间门口。 打开车门,不由分说就把她塞进车里,在她屁股垫上车椅时,车门迅速反锁。 年轻姑娘们在衣着不得体时离开自己熟悉的空间第一时间就是自我保护意识。 “我没穿……”手拍打车窗,看着站在车窗外冷冷看着她的连嘉澍,最终把我没穿内衣改成我没穿外套。 连嘉澍把外套包一并丢给她。 林馥蓁刚穿好外套,车就往她住处的相反方向开。 这五年来,林馥蓁知道自己脾气变好了,具体好到什么程度不得而知,在银行客户面前她那是不敢发脾气,在柯鈤面前她是没机会发脾气。 现在,林馥蓁知道了,自己的脾气可不仅仅是变好了一丁点。 面对连嘉澍种种行为她也就问了一句“连嘉澍,你想干什么?”,不仅这样,在连嘉澍忽视她的问题时她安静闭上了嘴,安静看着车窗外的风景。 车子停在天使湾的商业街。 连嘉澍在打电话,林馥蓁在看着窗外,车子停靠点为某奢侈品品牌的VIP停车位,林馥蓁所坐位置正对着商店大门,正门不时间有顾客离开,一看就知道怎么一回事,有钱人在购物时讨厌别人在场,于是,就有了顾客在正常营业时间看到商店打出的“因系统出现故障,暂停营业两小时”告示。 五分钟后,商店大门关闭,如林馥蓁所料,她在商店门口看到暂停两小时营业的告示。 看来,连嘉澍是想让她穿上在他眼里不会觉得刺眼的鞋子呢。 车门从外面被打开。 一双动不动就数千欧元的鞋店她可不会光顾。 一动也不动,手紧紧抓住车椅。 在连嘉澍手往她面前伸时,拍开,说连嘉澍你该不会以为我穿一双三十五欧的折扣鞋是因为好玩吧? “我讨厌你穿那双鞋,特别是你用纸巾垫在脚后跟时的样子,当时倒不如你赤着脚走路。”他说。 林馥蓁悲哀的发现,现在她真是一点脾气也没有了。 面对连嘉澍那些不可理喻的话,她居然还和他解释价格不怎么样的鞋除了最开始穿的几天会扎脚之外,在实用程度上比起那些名牌鞋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不该穿那种鞋。”连嘉澍又换了另外一种说法,甚至于,“那只土拨鼠不该让你穿那种鞋。” 又?又是土拨鼠! 她怎么还不生气?怎么就还不生气呢?不对,已经生气过了,不久前在房间她不是气呼呼的吗? “那是虚张声势。”一个小小的声音就这样从心里冒了出来。 好吧。 脾气变好是一件好事,起码她不会乱摔东西,不乱摔东西就能节约成本,她喜欢有阳台的房子,柯鈤说要给她买有阳台的房子,可是呢嘴里说要给她买有阳台房子的人每个月工资到最后都会花光,而且,都花在不中用的东西上了,索性她让他交出工资卡,她给他每个月固定的零用钱。 柯鈤工资不低,这样一来他的工资再加上她的工资每个月可以存下小笔钱,她在银行工作,对于理财产品再熟悉不过…… “在想什么?”这声线几乎贴着耳畔。 猝不及防间,回答:“工资卡,给柯鈤的零用钱,理财产品。” 车厢安静极了。 安静的车厢再配上那落在她脸上的阴郁眼神,那眼神俨然是一副恨不得把什么捏碎似的。 眨了眨眼睛。 伴随她的那个眨眼,眼前微微敛着的眉角缓缓松开,眉角松动,狭长眼线勾勒出好看的笑容纹理。 比少时的美好多出一份深邃,那份深邃变成了柔柔眼波。 那眼波,足以溺死万千少女的芳心。 “林馥蓁,你一定是故意的。”声线状若在哄着小猫儿小狗儿。 抿着嘴。 他的目光落在她唇瓣上:“我知道你是故意的,你想看我为你发疯,那只土拨鼠的存在意义等同于连圣耀,都是你用来气我的工具。” 这话真该让身为“小叔叔”的那位来听听。 声线更轻更柔更近:“小画眉,我们不要拉无辜的人下水了,嗯?” “我没拉无辜的人下水,”轻声说着,“连嘉澍,你口中的土拨鼠是我未婚夫,我很讨厌我的未婚夫被叫做土拨鼠,记住了。还有,不能否认的事实是,我的未婚夫是你的小叔叔,还有三十四天,我就会成为你的小婶婶。” 这一刻,林馥蓁得承认,的确从连嘉澍未婚妻变成连嘉澍的小婶婶是一件很酷的事情。 “现在我无意于和谁步入结婚礼堂”言犹在耳,这会,林馥蓁心里有小小的窃喜,混蛋,傻眼了吧。 “就这么想从我口中听到我叫你小婶婶吗?”声线几乎是贴着她的耳廓。 “当然。”内心继续窃喜着。 “小画眉,我们好像好久没玩游戏了,我们现在要不要来玩一个游戏,”灼热的气息一缕一缕从耳畔来到嘴角处,“就玩背着小叔叔和小婶婶偷情的游戏。” 自以为是的家伙。 “怎么办?我现在更想玩的是如何正确看待前未婚夫变成……” “小婶婶,我今天没吻别的姑娘。”那声线就停留在她嘴角处。 艹!别开脸,伸手,企图一鼓作气把连嘉澍推到车外去,如果可以的话再顺便踹上一脚。 然,纹丝不动。 他瞅着她,眼角溢满笑意。 呼出一口气,说:“去买鞋吧。” 五名服务生一字排开,对于顶着一张刚刚睡醒的脸赤脚进来的她无任何讶异表情。 半个钟头后,服务生们把排列在林馥蓁面前的十几双鞋的特点流行元素舒适度一一介绍完。 连嘉澍就坐在她对面,无任何不耐之情,以前他可不那样,一旦陪她选鞋超过五分钟多出来的都是在浪费时间。 四双眼睛在看着她,年纪最小的服务生在偷偷看着斜靠在柜台上的青年,从开始偷偷看到最后痴痴的看。 褐色短风衣,修长均匀的腿型,带着一点点漫不经心,往那里一站,比任何一款时尚海报还要撩人,这对于二十出头的年轻姑娘来说多看一眼都是毒。 二十岁的林馥蓁也曾经那过:装模作样,暗中窥视,明目张胆。 林馥蓁干咳了几声,年轻姑娘的目光迅速拉回。 她得赶紧把连嘉澍从那姑娘面前拉走。 “我鞋柜很小,装不了这么多鞋子。”林馥蓁脸转向最靠近她的那位服务生,“给我你们这里最便宜的鞋。” 服务生们脸齐齐转向连嘉澍,连嘉澍从斜靠着变成站立式。 直直站立,皱眉。 林馥蓁说:“我赶时间。” 连嘉澍在看她。 “我真的赶时间。”加重语气。 在连嘉澍的示意下,一名服务生把三款鞋放在她的面前,林馥蓁挑了颜色较浅的那一款提在手上。 鞋子往柜台上一放:就这双。 这里最便宜的鞋一双两百六十欧。 连嘉澍就站在林馥蓁背后,长手长脚的,先于她接过鞋,一手接过鞋一手递出卡,如是告诉:“除了这双之外,你们挑几双适合她的,待会我给你们地址。” 林馥蓁虽然手短,但好在反应迅速,她比服务生先一步接过连嘉澍的卡,转身,手伸到连嘉澍面前:把皮夹给我。 连嘉澍看着她。 她皱眉,顿脚。 片刻,林馥蓁顺利拿到连嘉澍的皮夹,她得从他皮夹拿走他丢掉的鞋的三十五欧元,打开皮夹,发现皮夹清一色的银行.卡。 暗地里骂了一句,把连嘉澍的皮夹连同劫持的卡放进包里,林馥蓁再拿出自己的皮夹。 数分钟后,林馥蓁遭遇尴尬一刻,她递出去的卡余额不足,也就是说她卡里剩下的钱不足两百六十欧。 太丢脸了。 “抱歉,我拿错卡了。”林馥蓁说。 第二张卡递出去时,心里暗淡成一片,那张卡放的是婚礼基金,顾名思义,婚礼基金是用在筹备婚礼上的。 可现在她都拿来干什么? 她前未婚夫丢掉他眼里刺眼的鞋,这双鞋所导致的损失最后由她和现任未婚夫共同承担。 听起来有点像黑色荒诞剧。 这就是银行户头存款数字多到连自己也不清楚的家伙和银行户头区区几万欧的荒诞剧。 这也应该是连嘉澍读不懂的一出荒诞剧。 刷完卡,把卡小心翼翼放回皮夹里。 把皮夹放回包里顺便拿出连嘉澍的皮夹。 一抬头,林馥蓁就触到连嘉澍紧紧皱起的眉头。 任性妄为的家伙。 在那双鞋还没穿上之前,它还有一个任务。 这是一双平底鞋,连嘉澍运气还算不错。 不去理会一边站着的服务生,拽紧着鞋,鞋狠狠朝着连嘉澍头上拍去。 “啪——”的一声。 声响刚落。 “你丢掉的鞋值三十五欧,那三十五欧我就不和你要了。”鞋尖指着连嘉澍,说。 ☆、第121章 两小无猜 午后四点半左右时间, 这是天使湾最为热闹的时间段, 人潮从步行街延续到海滩,多媒体正在播放各种各样的时尚攻略,剪辑手法一流, T台似乎要延伸至人们脚下, 时尚界的宠儿们轮番登场。 这个时间点很难叫到车,找了一处较为不惹眼的所在,开始发呆。 林馥蓁总是很害怕陷入发呆的状况, 发呆着发呆着她就会很容易想到,在她呼吸自由空气时, 另外一个人正身处高墙之内。 她多次托人打听都无法得到切确的消息, 不久前民盟三百名成员受邀前往北京, 带来的消息是, 京城对于这件事情态度忌讳莫测。 打电话给叶叔叔时, 叶叔叔不是沉默就是问她最近过得怎么样, 胃口好吗, 和柯鈤发展得怎么样。 每次她陷入发呆时, 柯鈤总是会叫着她“小甜心”笑她扮起忧郁来有模有样。 林馥蓁努力杜绝让自己陷入发呆的状态, 保持足够的睡眠;保持愉快的心情;适当的运动;多吃一些甜品;不要轻易去感到愤怒。 现在的发呆也许和昨晚晚睡有关吧。 要知道, 人在缺乏睡眠时很容易情绪不稳定,现如今,十几岁时活力充沛, 几个通宵不睡觉依然精神抖擞早已离她远去。 她现在有点像以前的索菲亚。 明天要做的事情在今天晚上睡觉前规划好;十一点睡觉定好七点起床的手机铃声;在睡觉前喝一杯热牛奶, 热牛奶有助于睡眠。 日光折射在白色太阳扇上, 太阳扇下有两抹淡淡的身影,一抹是她,一抹是连嘉澍,他们已经在太阳伞下站了将近十分钟。 在这十分钟时间里,谁都没有说话。 如果这放在以前就是比耐力的事情。 比谁能忍住不去和对方说话,每次玩这个游戏时输的人总是林馥蓁,她不能忍受和嘉澍在一起十五分钟都不说话。 看看,发呆时的弊端显露出来了吧,总是容易去回想起那些不愉快的事情。 每一个站点都有人排队等计程车,看来在五点之前叫到计程车很难,她答应今晚给柯鈤做好吃的,食材昨天已经买好了。 让把她莫名其妙带到这里来的人把她原地送回再合常理不过。 “连嘉澍,送我回家吧。”好脾气说着。 毫无反应。 看着那双两百六十欧的鞋,说:“从昨天到今天,我努力尝试过,能不能和你和平相处,就像那些分手后的男女相处模式,但显然是不成功的,我打算不再尝试。” “林馥蓁。” “嗯。”淡淡应答着。 “在糖果屋,为什么哭?” 摊手,她还是乖乖去排队,要是赶不及回去做饭,就如实相告“都是我那前未婚夫,你那小天使般的侄子闹的。” 刚移动脚步,手就被拉住。 回头,冲着连嘉澍笑,问连先生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笑容加深,叫了一声嘉澍。 近在眼前的那张脸表情一呆,目光以一种胶滞状态停在她脸上,近乎魔怔。 她拉起他手时他在看他,她拉起他的手走出太阳伞时他还在看着他,在他看她时她心里有着淡淡的伤感。 拉着他的手来到大街上,面向日光方向,让自己的脸一览无余呈现在他面前。 “看我,看看我。”她和他说。 如她所愿,林馥蓁看到自己一双苍白略带浮肿的脸充斥于他的瞳孔里头。 看着映在连嘉澍瞳孔处的自己。 问:“你还觉得这张脸是红磨坊明艳的跳舞女郎吗?你还觉得站在你眼前的女人是能歌善舞的小小画眉吗?” 怕他看得不够清楚,用手拨开额头处的刘海。 “看清楚我现在模样了没有?”她问。 “嗯。” 很好。 手指向一面面多媒体,映在多媒体里的是一张张明艳年轻女性面孔,身材曼妙。 说:“连嘉澍,你的漂亮女伴应该在那些人中找,而我,在五点半之前得赶回去给我的未婚夫做饭。” 她听到他笑出声,很浅,轻飘飘的。 连嘉澍笑着说出:“林馥蓁,你还是和以前一样,谎话总是张口就来。” “我没撒谎。” “在撒谎时表情还是这么无辜,”他指尖轻轻抚上她眉心,“你撒谎了,你刚刚说,你要做饭。” 连嘉澍的笑意在加深:“林馥蓁只会煎蛋,不会做饭,林馥蓁会很多个国家语言;林馥蓁有过目不忘的本领;林馥蓁即使不学习也可以拿到高分;只要林馥蓁想学的什么都会学会,但就是做饭,林馥蓁怎么学都学会不会。这不是撒谎是什么?” 一侧身,避开连嘉澍的触摸,抹了抹脸。 说:“那是二十岁的林馥蓁,我常常想,如果能一直活在二十岁也是好的,我还不仅一次这么想过。” 莽撞、冲动、骄傲、任性、自以为是等等诸如此类的特征似乎在林馥蓁二十岁那年被一次性用光,号称“我已经长大了妈妈”的人其实一直未曾长大过。 在知道叶云章出卖妈妈之后,林馥蓁买了一把水果刀和一瓶安眠药,带着从黑市买到的□□,在那个清晨,用那把水果刀刺进叶云章的身体里,如果刀再深一点的话叶云章肯定活不了,是叶云章用手紧紧握住刀刃,从刀刃处流出的血就像是半打开着的自来水水龙头。 她吓住了,叶云章看着她,眼神一如往昔,温和包容。 他和她说小书呆子叶叔叔不能死,叶叔叔要是死了阿蓁以后会一辈子活在愧疚之中。 仓皇而逃,回到酒店房间,在林馥蓁决定吞下安眠片时,当地几名民盟成员找到了她。 几经辗转,林馥蓁回到苏黎世,怕她做傻事,把从夏威夷的民盟副主席把事情真相告诉了她。 次日,巴黎传来噩耗,黛西阿姨死了,死于家中的游泳池内。 之后,她一直很安静很安静,磅礴大雨的夜晚,她来到柯鈤家,她知道那个柯鈤的男人可以拉她一把。 那一天,是她生日。 林馥蓁以那样的方式和自己的二十岁说再见。 如果,那天不是民盟组织找到她,也许她理想中的那场“和背叛者同归于尽”就变成事实。 那么,林馥蓁就永远活在二十岁,就像连嘉澍说的,什么都会就不会做饭。 二十一岁,二十二岁,二十三岁,二十四岁,以及现在的二十五岁,只要活在这个世界的一天,就要单纯快乐,就要努力向上,这是林馥蓁需要牢牢记住着,记住的。 抹了抹眼睛,目光落在不知名的所在,淡淡说着:“嘉澍,我现在二十五岁,二十五岁的林馥蓁知道如何在最快的时间里做出简单又好吃的意大利面;知道在鱼片粥里放一点橙酒或者黑醋可以去腥;知道嫩小牛排在放入锅中时用刀背拍松肉口感会更香更脆;知道在意大利海鲜汤放上少许奶油做出的汤会更加稠密,知道……” “够了!” 林馥蓁闭上嘴。 “林馥蓁,看来你这次是有备而来,功课做得很足。”嘲讽溢于言表,“你刚刚说的那些在网上随处可见。” 连嘉澍让林馥蓁见识了他别具一格的固执。 她还是老老实实去排队等计程车吧,朝连嘉澍做出再见的手势,林馥蓁往计程车站点方向。 背后传来—— “值得吗?” 又是莫名其妙的话。 “林馥蓁,你不是想玩前恋人间的游戏吗?那么,我现在以前恋人的身份问你,穿着不适合你的鞋走那么远的路,就为了年纪都可以当你舅舅的男人,林馥蓁不是最怕寂寞吗?那个男人年长你十岁,那个男人有可能把你独自留在这个世界十年,为了那样的男人,值得吗?” 是啊,林馥蓁最怕寂寞,林馥蓁一直害怕被独自留在这个世界上。 脚步放缓,背后那拨脚步却在加快,眨眼间,脚步声近在眼前。 林馥蓁停下脚步,背后的脚步声也停顿了下来,两人之间也就前脚和后脚的距离。 背后声线低低沉沉: “以后,应酬方面,我会让自己少喝酒,少喝酒不抽烟,一日三餐会尽量按照营养师安排那样,每个周末坚持晨跑,只要时间允许我会多进健身室,不会为了追求刺激把车速冲高到一百八十迈以上,远离对身体构成威胁的药物,会多看一些和延长生命有关的书籍,这样一来,你就不用怕被独自留在这个世界了。” “我会努力陪你走到生命的最后一秒,在你离开后,我依然会天天带上火红的玫瑰去看你,去和你说话。” 这些话,如果在五年前,或者是更早之前听到,她心里大约会乐开花了吧。 缓缓转身,对上那张脸,对上那双眼睛。 这次,他没在骗她,也不存在任何敷衍,甚至于,在很认真很认真的说着这些话,也许这认真态度也吓到了他,眼睛在触到她眼睛时有丝丝的慌乱。 慌乱眼神是情窦初开时的年少模样:被逮到了,有点丢脸,毕竟这是很肉麻的话。 从前,她也许会因为这样的眼神而迫不及待奉献上自己,亲吻爱抚迫不及待投怀送抱甘之如饴。 那是她的小法兰西。 小法兰呵。 可是呢,最伤她心的也是小法兰西。 “嘉澍。”低声唤,“你刚刚问了我值不值得,如果我告诉你值得呢?” “我猜到了,”他笑着说,“为了气我,我知道你会这么说。” “不,你不知道。” “林……” “起码,在我穿着会扎脚的鞋走二点一英里路时,你口中说的土拨鼠男人在工作,那份工作的意义关乎着我和他未来的生活。” 黑压压的海水伴随着巨大的浪花在这个瞬间呼啸而来,平静许久的一颗心在瑟瑟发抖着,比起海水更为可怕的是海岸。 缓缓说:“曾经,我为了你,在十极风的晚上游了一千五百米,但在我为你做这些事情时,你却和我最讨厌的人在一起,一个晚上都在一起。” “在你口中那个让你倍感温暖的夜晚,你有一丝一毫想过没有,那个陪了你一个晚上的人的妈妈曾经以一种极度无耻的方式掠夺原本属于林馥蓁的亲情,你口口声声叫着小画眉,叫得很亲,可是,你从来就没有设身置地为她着想过,哪怕有一丁点,你也不会在婚礼的那一天,用‘陪在我身边的是另外一个人’来为你的临阵脱逃找出最恰当的理由,这场婚礼都是林馥蓁的错。” 旧事重提,还痛苦吗? 看着近在眼前的那张脸脸色,在瞬间面如死色,痛快吗? 多媒体屏幕又换了一批面孔;步行街上穿着蓬蓬裙的女孩在吹着彩色气泡;半米高的孩子挣脱大人的手欢快往前跑;两名黑人少年在成功抢到计程车后朝白人妇女做出挑衅的手势。 站在她面前的青年面容痛苦,他低下了头,伸向她的手指尖在微微颤抖着,最终,缩回手。 再抬起头时,脸色依然苍白但眼神平静。 “好了,林馥蓁,前恋人游戏到此结束。”连嘉澍淡淡说着,接过她手上的包,“我送你回家。” 一手拿着包,一手伸至她面前。 “连嘉澍。”看着展开在半空中的手,林馥蓁一动也不动,“还不明白吗?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似乎等得不耐烦了,皱眉,往前,手径直往她的手。 手别到背后,倒退一步,仰起头,也不去掩饰忽如其来的泪光。 透过泪光,凝望。 “嘉澍,你二十岁错过的那场婚礼不是我们十几岁时你错过春季旅游;不是你错过的那场滑雪;不是你错过的那场球赛;更不是,你一次次错过的那些大大小小的约会。我从十岁就开始等过你,在各种各样的地方等过你,公园游乐场餐厅机场车站滑雪场电影院歌剧院门口,从开始发誓不原谅到忿忿不平,再到很平静的接受安静转身离开,睡上一觉次日醒来忘光光。” “可到最后,你连婚礼都错过了,我也想像这个世界所有内心温和的人们一样,去学习原谅。” “因为,学会原谅了,我就可以原谅那个晚上在我承受巨大煎熬时你却和我最讨厌的人在一起的这个事实;学会原谅了,我就可以原谅在柏林医院的篮球场上看到你和我讨厌的人一起翩翩起舞;学会原谅了,我就可以原谅你没有把我认出来,以及你对我撒下的那些谎言。” “那场婚礼,是林馥蓁对二十岁的一种信仰,只要嘉澍来,只要嘉澍肯拉起小画眉的手,像我相信他那样相信我,在神父面前许下诺言,我就可以为他变成普通的可爱女孩,为他生儿育女,一点点改掉坏脾气,原谅我曾经憎恨的人,以温柔的模样陪他度过漫长岁月。” “可你到最后没牵起我的手。” 浮动在眼眸里的泪光在她说完这些话时变成晶莹的液体,小小的两滴从眼角处滑落。 “现在,林馥蓁二十五岁,二十五岁的林馥蓁学会原谅没有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但二十五岁的林馥蓁懂得什么是错过,那天云的形状,那天风的形状,那天心情的形状,都一一变成流逝的时间。” “嘉澍,这个世界没人能挽回时间。” ☆、第122章 两小无猜 载着两名黑人少年的计程车早已经不知所踪;半米高的孩子垂头丧气乖乖跟在大人身边;穿蓬蓬裙的女孩丢掉彩色气泡;多媒体画面还在千变万化着。 林馥蓁站在街角目送连嘉澍脚步匆匆, 目送他身影越过一个人又一个人,拨开一拨又一拨的人, 把很多很多人甩在身后, 跑向海岸, 直至被沙滩的人潮吞噬。 回过神来,看着自己空空的手,包呢? 连嘉澍都把她的包都拿走了。 林馥蓁慢吞吞走向站点。 回到住处已是六点半左右时间,像保全室的人借电话,让柯鈤出来付计程车钱。 等柯鈤付完钱,她就像无尾熊一般贴上他的后背。 也不去管保全人员的目光,脸贴在他后背使劲蹭着,说, 柯老师我没给你做饭,说柯老师我不仅没给你做饭我还跑去和男人约会, 不仅和男人约会我还动用了我们的结婚基金给自己买了一双二百六十欧元的鞋。 “啪——”的一声。 屁股结结实实挨了一下。 “柯鈤,你竟敢因为我买了一双二百六十欧的鞋打我, 我要甩了你, 去找年轻多金的帅哥,让你一把年纪还一个人看电影一个人到快餐店。”大声嚷嚷着。 “林馥蓁,你这是想再次申请挨打么?” 眼看—— 单手在半空中做出投降状。 打开门,一屋子饭香, 是她最近十分喜欢的蘑菇米饭。 眉开眼笑, 鞋也没脱, 外套也没脱, 屁股也就垫到座位就被迅速提起:“林馥蓁,你忘洗手了。” 七点半,林馥蓁在电视上看到这样一则新闻。 这是一则来自于社会频道的新闻,这则新闻上了一周名人趣味新闻录:六点十五分,一名穿褐色短外套的年轻男子直接把一辆黑色宾利车开进海滨大道一家意大利餐厅里,紧随其后地是一辆白色福特车,当时正坐在靠窗位置的一名食客受到轻伤,其中一名服务生打电话报警,警察带走两名肇事者,不久后,经警方核实,开黑色宾利车的男子为连氏实业首席执行官连嘉澍,其律师号称连嘉澍是为了躲避狗仔导致车子失去控制撞上餐厅,那位打电话报警让连嘉澍蹲了半个小时监狱的服务生瞬间成为网络红人。 电视屏幕一边在播报这那位服务生在接受媒体采访,一边在播报连嘉澍在律师和保镖的簇拥下离开警署。 如果说,林馥蓁是一名普通女电视观众,大约会对那张备受瞩目的面孔发自内心说出:真帅啊。 耳畔:“很帅。” 她的现任未婚夫在夸奖她的前任未婚夫。 随手拿起沙发靠垫朝柯鈤扔去:“他再帅也是女人们的事情。” 单手接过沙发靠垫,瞅着她:“这话是不是可以理解成为,也是你的事情。” “我除外,别忘了。”指着电视,沾沾自喜,“我甩过他,还有,柯鈤,那样的男人我说不要就不要,你得担心点。” “等你能穿得下二十四寸腰围的裤子再来和我说这句话。”柯鈤把沙发靠垫扔回给她,“去洗澡。” 被带到苏黎世前几个月,林馥蓁就寄住在柯鈤的家,那时,她就像是一个叛逆的孩子,而他是严厉的师长,洗手,洗头,洗澡,吃饭,睡觉,不要乱吃东西等等等天天充斥于她的耳畔。 现在,俨然都变成习惯。 在柯鈤的注目下,林馥蓁关掉电视,脚乖乖往着浴室。 像发生在苏黎世很多很多个安静的夜晚一样,吃完饭洗完澡林馥蓁和柯鈤忙自己的事情,周遭只剩下钟表在滴答滴答响着。 柯鈤正在处理工作上的事情,林馥蓁正在浏览同事推荐给她的若干理财产品,一边放着计算机。 自从把积蓄买了理财产品之后,林馥蓁就喜欢上了算账,看着自己投资的钱在一点点上涨,心里满足得好比吃了一顿免费的超级大餐,掏腰包陪她吃大餐的还是某国家领导人。 拿起计算机,飞快计算着,她得在几个理财产品中找出收益最好的,收益好还得安全指数高,冷不防的那声“林馥蓁”打断她的思路,抬起头,柯鈤靠在他工作室门槛处。 咋一看…… 林馥蓁拼命忍住笑,她要是一时间忍不住笑,柯鈤肯定当场脱下那套斑马条纹的睡衣。 斑马条纹睡衣是林馥蓁好不容易抢到的,来自于欧洲口碑很好的老牌制衣坊,只有斑马条纹睡衣打折,她只能选斑马条纹睡衣了,为了不让钱浪费,为了能让柯鈤穿上斑马条纹睡衣,林馥蓁自己也硬着头皮选了斑马睡衣。 这是柯鈤穿上斑马睡衣的第三个晚上。 自从柯鈤穿上斑马睡衣林馥蓁就尽量不让自己去看他,就怕看着看着忽然笑了起来,一笑她和柯鈤说的那些“这套睡衣也就只有柯老师才能穿出如此的气质”“柯鈤,你要相信我的目光,因为觉得你穿上去会很帅我才痛下决心买的”“事实证明,我的眼光一点问题也没有”甜言蜜语就会一一露陷。 坦白说,柯鈤穿上那套斑马条纹睡衣真的很像一匹斑马,而且当时没柯鈤穿的号,她只能挑小一号,小一号的斑马条纹睡衣穿在柯鈤身上更加衬托出他长手长脚的特征,往那里一站……简直是惨不忍睹。 忍住笑,问干什么。 “我真的不能换下这套睡衣吗?”柯鈤问她。 “没睡衣了,你知道的。”语气十分无奈。 在马赛港口,他们被偷了一件行李,正因为这样,才有现在的斑马条纹睡衣。 为了安抚柯鈤,林馥蓁做出一副被穿斑马睡衣男人电到的表情,一边装模作样去拿手机:“帅气的先生,你不介意我用摄像镜头记录你现在的帅气模样吗?” 逃得比兔子还要快,柯鈤最讨厌照相。 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天,过去五年除去第一年剩下的四年时间里,林馥蓁至少一年三百三十天会遵循这样日常习性:十点五十分放下手头上的事情,十点五十五分刷牙洗脸,十一点准时睡觉。 墙上钟表指向十点二十五分,要选哪款理财产品她心里也有底了。 放下计算机,伸了伸懒腰,头发已经干了,十分的柔顺,在她高高举手时部分滑落至脸上,透过半边头发,她看在站在对面的男人。 还是站在门槛处,还是穿着那套滑稽的斑马条纹睡衣。 只是,也不知道怎么的,这次林馥蓁没想笑。 手还举要半空处。 林馥蓁找到了她这次没笑,笑不出来的原因。 柯鈤的睡衣号买小了,她的睡衣号也买小了,伴随她高举的双手,小半截腰肢裸暴露于空气中。 柯鈤目光灼灼,毫不避讳直直落在她小半截腰肢处。 高高举起双手缓缓放下,柯鈤已经来到她的面前。 沙发是单人,他取代她的位置,她变成了坐在他腿上,她在落在她颈部处的气息嗅到别样的意味。 期期艾艾说着:柯……柯鈤,其实,你穿这套睡衣看着……看着就像一头斑马。 没笑。 “一头……一头雄性斑马。”说完这句,林馥蓁心里有点紧张,紧张中有若有若无的懊恼。 “我知道。”他看着她。 她垂下眼眸。 滑落至脸上的头发被他一一拨开到背后,整理完头发手并没有从她脸上离开,手指来到她唇瓣处轻轻擦过,移至嘴角时他吻住了她,而她的手则以一种极度乖巧的模样轻轻搭在他肩膀上,打开牙齿,让他的舌尖顺势滑进去,手伴随着他的力道逐渐收紧,努力去奉献自己。 在两人气息逐渐转灼时,他单手从她睡衣衣摆下穿过,捏住她的腰力道逐渐加大,轻轻挣了挣,他手解脱出来隔着睡衣搁在她腰侧,头搁在她肩窝处,哑声“几天前,我同事向我推荐他觉得用起来很棒的避孕套,他问我想不想试看看,我说不用,辛亏当时没和他拿。” “为什么不拿?”轻声问到。 “当时我拿了,你十一点就不能准时睡觉了。”他回。 “十一点不能准时睡觉又有什么关系?”说话语气听着没心没肺的样子。 “真没关系。” “当然。” “那……”拉长着声音,“我明天早上和我同事提一下。” 那句“好”就差点溜出口,反过来一想,板着脸,说:“不行,柯鈤,你以后得远离你这位同事。” 这回轮到他问她为什么。 “不怎么熟悉,就贸然推荐起避孕套来,肯定不是正经的人,我建议你远离他,免得他把你带坏。” “我还需要别人带坏吗?” “当然,只有我知道柯老师有多单纯。”洋洋自得的语气。 说着“只有我知道柯老师有多单纯”时的语气很像一回事,说起甜言蜜语来更是很像一回事,从语气到表情。 柯鈤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林馥蓁狡猾得就像一只泥鳅,大约,也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心里在想什么了。 距离她上床睡觉还有一点时间,他也许可以利用这点时间逗逗她。 压低声音,意有所指:“你就不想吗?嗯?” “想什么?” “刚刚你说我像一只雄性斑马,不要忘了,你现在也穿着斑马条纹衬衫,如果说我像一只雄性斑马,那你就是一只雌性斑马,你就不想雄性斑马对雌性斑马做点什么吗?这样的晚上,很适合做点什么不是吗?嗯?” 低低的,娇羞的:“现在不是没有套吗?我可是刚要了六十天的婚假,要完婚假再去要产假,铁定被裁。” “有道理。”呼应着。 可在他看她时她不敢看他。 最初,遇到此类事情时,他以为那是她还没准备好,逐渐地,柯鈤内心隐隐约约知道,也许没有准备好只是其中的一个因素。 爱一个人,首当其冲地是尊重,从想法到意愿,甚至于某种隐藏于潜意识的抗拒。 他等着,她真正对他敞开心扉的时刻。 柯鈤坚信,是你的终将是你的。 于是,他把她带到这里,带到连嘉澍面前,他得让她好好看清楚,忘却了没有?真正做到去拥抱新的生活了吗? 柯鈤知道,时间所累积而成的情感有多么可怕,他能不能冲破时间设下的障碍,让她的心完完全全属于他。 十九岁时的林馥蓁肆意而张扬,柯鈤总是记得。 这世界,有一类人,天生属于天空,一旦在固定的框架里待久了就失去真我。 二十五岁,是好时光,好时光要和心爱的人在一起。 他不想她变成在没人时间里变成对着天空发呆,眉角带有淡淡忧愁的妇人。 门铃声响起。 摄制组一个个都是夜猫子,喝酒看球打牌样样精通。 唇在他唇上触了触,朝他眨眼:“我去开门,别担心,我不会让你的同事们看到你穿着斑马睡衣的样子,信不信,我一秒钟就可以想出十个打发走他们的理由。” 这个柯鈤信,林馥蓁总是有用不完的机灵劲。 林馥蓁还有一头飘逸的长发,又黑又直又浓密,那一头长发配上斑马条纹睡衣,伴随走路动作居然硬生生生出了几分娇憨。 眼睛移不开,追寻那抹身影。 但愿不要是男同事来串门。 她打开门。 来访者似乎让人出乎意料。 一秒钟过去了,林馥蓁表现得很安静,十个打发人的理由一个也没想出来? 刚想站起来,柯鈤就听到来自于门外的那声“林馥蓁。” 现在不需要他去看,就知道来访者是谁。 这真是一个不速之客。 柯鈤坐了回去,他有点好奇林馥蓁会以什么样的借口打发她的前未婚夫。 “林馥蓁,我来还你包。” 站在门口处的人一动也不动。 门外,声音轻轻浅浅。 “林馥蓁,除了还包,我来还有一句话要告诉你,二十五岁的林馥蓁比二十岁的林馥蓁更不可爱。” 站在门里的人还是一动也不动。 “林馥蓁,你还傻站在那里做什么?包不要了吗?对了,我喝了点酒,不……不对,我喝了不少的酒,我今晚得住在你这里,”打着酒嗝,酒嗝过后是笑声,“林馥蓁,你穿的是什么,丑……丑死了,你要和那些街上的蠢货们一样,穿……穿了个斑马条纹衣服,举着牌子,呼吁要热爱动物吗?” 柯鈤单手托着下巴,少年时代,他好像当过几回街上的蠢货。 “林馥蓁,你怎么还傻站着。”很是不耐烦的声音。 林馥蓁侧过脸来,说:“柯鈤,你同父异母的哥哥的儿子说的话你也听到了。” 柯鈤站了起来。 空间小,也就数十步他就和林馥蓁肩并肩站在一起。 门外站着两个人,连嘉澍和他的司机。 连嘉澍从警署出来时穿的外套被他司机拿在手上,他穿着一件白色衬衫。 连嘉澍是柯鈤见过把白色衬衫穿得这般好看的人,柯鈤心里不得不感叹,林馥蓁有骄傲的资本,这样的男人她说甩就甩。 在柯鈤看连嘉澍时,连嘉澍也在看着他。 也许,应该叫他“小叔叔”的人真是喝了不少酒。 门外,连嘉澍目光从他身上移到林馥蓁身上,又从林馥蓁身上移到他身上,来回几次后,掉过头去问他的司机:“现在几点?” “先生,现在是十一点。” “晚上十一点?”声音骤然提高数倍。 “是的,先生。” 连嘉澍做出抚额动作,语气带着满满的警告,目光紧紧锁定在林馥蓁脸上:“林馥蓁,过来。” “连……” 话被连嘉澍快速打断:“林馥蓁,你也听到了,现在是晚上十一点不是白天十一点,这是你正常的睡觉时间,这么晚了,你还和男人鬼混,还有,你们这是在开睡衣派对吗?林馥蓁,你不是一向不参加睡衣派对吗?” 连嘉澍可不光是说,在他说完那番话时,林馥蓁已经从站在门里变成站在门外。 号称喝了不少酒的人动作还算利索,一眨眼功夫,林馥蓁就像特属于他的私有物,被他强行捂在他背后。 即使把私有物捂得紧紧的了,但连嘉澍似乎还觉得不放心,表情写满了:她是我的,你连看的份都没有。 再去强行被连嘉澍按在背后的女人,她正探出头来朝他眨眼,一副很乐意看着两个男人为她争风吃醋的样子。 这次,轮到柯鈤抚额了。 在遇到林馥蓁之前,柯鈤一直各种各样的动物谈恋爱。 也许,人类二十五岁时的爱情应该是门外那对男女的模样,但是呢,他表达爱情的方式也很不错。 天空固然是可以翱翔的好场所,但森林也是绝佳的栖息地。 狠狠瞪了林馥蓁一眼,说: “你们都进来吧。” ☆、第123章 两小无猜 连嘉澍的司机回去了, 连嘉澍住了下来。 问怎么做到让前未婚夫和现任未婚夫共处一室的,林馥蓁也不知道,当连嘉澍路也走不好时她不由自主伸出了手, 至此, 她再也没能摆脱他的手。 欧洲年轻的企业家们自成一派, 就为了那半个小时的牢狱生活, 连嘉澍的朋友们本着恶搞的心态给他弄了一个去霉运酒会, 酒会上连嘉澍来者不拒,酒会过了一半连嘉澍想起小画眉的包, 于是他偷偷从酒会溜了出来,这是送连嘉澍来到这里的司机给出的解释。 现在,酒精让他忘却这个世界还有柯鈤这号人物, 忘却他们之间存在着一个五年, 从二十岁到二十五岁之间他在世界各地, 她在苏黎世,从未曾有过交集。 偶尔, 午夜梦醒,她也曾经找寻过他, 叫着嘉澍醒来, 眼睛在周遭搜索着, 回过神来, 发呆, 住了一年的房间没任何归属感;第二年那个房间还是没给予她一丝一毫的归属感。 甚至于呆了五年的那座城市给她的感觉还像是初来乍到, 因为伴随着她成长的人都不在她身边, 妈妈不在,黛西阿姨也不在,还有……还有嘉澍更不在身边。 时间总是让人唏嘘不已,曾经伴随着她成长的男孩现在变成了有为青年,而她变成了一个叫做柯鈤的男人的未婚妻。 “林馥蓁,几天不见,你怎么胖了这么多?”他捏着她脸颊。 林馥蓁心里苦笑,时间所留下来的烙印在不恰当时刻时凸显出来地简直是一场灾难。 在他捏她脸颊时她的未婚夫就身边。 庆幸地是,当连嘉澍还是小小的法兰西时吻过柯鈤的绿蜥蜴,所以,他看起来不怎么生气,还让她照顾好他,而他去找他同事要醒酒药。 摄制组分为他们的房子结构为一个房间一个工作室,之前一直是林馥蓁睡房间柯鈤睡工作室。 柯鈤让连嘉澍睡他的工作室他睡沙发。 午夜十二点整。 房间门口,林馥蓁垂着头,手有一下没一下拉着柯鈤的睡衣衣摆,问生我的气了吗?他捏我脸颊我没有恶狠狠拍开他的手你生气了吗? 柯鈤手轻轻触摸着她额头上的刘海。 再扯一下他睡衣下摆,这一次比起之前的力道还要大得多。 “没怎么生气。”很是无奈的语气。 再扯了一下他的睡衣衣摆。 从头顶处传来了淡淡的叹息声:“林馥蓁。” “嗯。” “我明白,他除了是你曾经喜欢的人之外,还陪你度过人生阶段最为重要十年。” “这么说来着,我现在三十五岁,你们刚刚出生时我已经可以轻松背出人之初性本善,十岁,你们本着恶作剧心态用沾满泥浆的脚踩在公园白色长椅上时,我也许正给刚刚上车的老者让座,二十岁,你们因为一丁点的事情闹分手互删对方手机号时,我也许和我的前女友在某个咖啡馆喝咖啡,倾听她现在的情感生活,这就是时间赋予人们的意义,某天,大部分人终将沿着类似的成长轨迹,不过,我得补充一点,”笑,笑得很好听,“三十岁时我没和我前女友在咖啡馆喝咖啡过,但是,如果我有前女友的话,如果我接到我前女友电话的话,我会推开那家咖啡馆的门。” 额头抵在他的胸腔处。 低低说出:“柯鈤是伟大的好人,林馥蓁是自私的坏人。” 晚一个钟头睡觉的弊端就是晚半个小时起床。 海洋生物在清晨最为活跃,为了追求光影效果,日出前半个小时是绝佳拍摄时间点,摄制组在赶在六点出门。 林馥蓁会把闹铃定在五点半,起床后给柯鈤准备早餐,柯鈤准备工作时要带的资料。 距离六点还有三分钟,林馥蓁呐呐看着柯鈤一手提着资料包,一手把从微波炉拿出来的面包塞进嘴里。 门口传来车喇叭声,那是柯鈤的同事在催他。 柯鈤朝她做出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用手势比出待会我给你打电话。 点头。 六点,柯鈤准时出门。 桌上放着牛奶,那是柯鈤忘带的。 拿起牛奶林馥蓁打开门。 摄制组的车已经开走了。 摄制组租的地方距离天使湾很近,早晨空气很好,周遭十分安静,林馥蓁打开牛奶瓶,背靠在宿舍墙上,一小口一小口喝着牛奶。 柯鈤青年时代服过兵役,是在生活细节上极度严谨的人,忘带东西这类事情压根不会发生在他身上。 可他今天忘带牛奶了。 那个老男人可真会装,不高兴就说出来干嘛要装大方,林馥蓁在心里念叨着。 那瓶牛奶林馥蓁从天蒙蒙亮喝到日出时分。 把牛奶瓶丢到垃圾桶里,慢吞吞回到宿舍。 工作室门还紧闭着,林馥蓁狠狠瞪门板一眼:柯鈤是伟大的好人,林馥蓁是自私的坏人,连嘉澍也是自私的坏人。 所谓的客厅,小得可怜。 这五年,林馥蓁发现一个规律,一旦心情不好,本来就很小的空间就会变得更小,小到让人烦躁,甚至于呼吸困难。 要摆脱这种不大好的感觉就是把家具重新排列,客厅小得可怜家具更是少得可怜,一张折叠沙发配上一只单人沙发外加一个方形茶几,之外再无它物。 拍拍手,看着重新摆放后的几样家具,林馥蓁觉得空间似乎大了不少,伴随着空间变大她的心情也好上很多。 咋听,还以为她心情常常不好似的,其实并不,林馥蓁情绪不好只不过是偶偶,和她比较要好的同事总是说她是那类即使世界末日来临时也懒得跑起来的人。 摆弄完家具,接下来就是日常家务。 为了节约开支,除去柯鈤那套每逢正式场合就被派上用场的正装会定时送到干洗店之外,其余衣服全部采用人工洗。 过去五年里,林馥蓁不断发现她不会地其实有很多,洗衣服就是她不会之一。 而现在,她不仅会做饭会洗衣服,和小贩砍价,什么时间点能买到最便宜的食物等等等诸如此类在过去五年时间里自学成才。 挽起衣袖,把昨天换的衣服丢进洗衣机里,其中就包括那两套斑马条纹睡衣,她和柯鈤还得在这里呆到下月中旬,距离下月中旬还有一段日子。 柯鈤似乎对斑马条纹睡衣很抗拒,林馥蓁想她下午要不要到商场去给柯鈤再买一套睡衣,她昨天可是买了一双二百六十欧的鞋子。 想到那双二百六十欧的鞋子,顿脚,顿着脚把洗好的衣服一一拿出来。 拿到最后一件时,手有些的迟疑,脊梁骨处凉飕飕的。 回过头。 洗衣机放在阳台处,阳台和客厅就隔着一道门框,连嘉澍单肩靠在门框上,也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 她和他之间隔着大约六七步距离。 连嘉澍面向阳台,也不知道是在看她还是在看着早晨的海,一动也不动的,即使她回头即使她眉头紧皱,他还是一动也不动着。 叫了一声“连嘉澍”。 毫无反应。 也许是酒还没醒,林馥蓁没再去理会,把衣服放进衣篓里,凉衣架在另外一边阳台上,阳台门很小,连嘉澍的站位结结实实把阳台门堵住。 “连嘉澍!”林馥蓁提高声音。 还是毫无反应。 想强行穿过,手被扣住,力道大得让人怀疑,也许他再用稍微加大点力气,她手腕就会被捏碎。 昨晚就不该让他住进来。 抬头。 连嘉澍目光落在她手中的衣篓里。 扣住她手腕的力道很重,但说话声音却是很轻: “早上,当我在陌生环境醒来时,脑海中那穿着斑马条纹睡衣男女被归结为是酒精所导致的泡沫情绪,小画眉不可能穿那么丑的睡衣,更不可能穿着那么丑的睡衣和一个男人在深夜待在一起。” “我打开那扇门,看到正在洗衣服的女人,我还看到讨厌的斑马条纹睡衣,原来,穿着斑马条纹睡衣的男女不是存在于梦里,那种感觉很糟糕,类似于,在我打开那扇门的时间里,她从二十岁变成了二十五岁。” “于是,我站在一边看着她洗衣服,等她洗完衣服,我得出这样一个结论,那只是一个长得像小画眉的女人而已。” 什么话?! “连嘉澍,要不要我再去和柯鈤的同事要解酒药?”问。 “林馥蓁,你要怎么解释,此时此刻站在我面前不像林馥蓁的你?” ……这次,林馥蓁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指尖轻触她眉心: “又要和我说一大堆大道理让我相信,现在的你才是真真正正的你吗?现在的你热爱生活,你连自己都骗不过又怎么骗得了我,关于热爱生活这个话题,从来就不属于小画眉,不属于小画眉也不属于小法兰西,从来都是生活在热爱小画眉和小法兰西,不是我们去热爱它。” 林馥蓁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才能表达出“往事不堪回首”这种羞耻感,心里碎碎念一番,拿腔拿调说嘉澍你好好看看我。 连嘉澍很给面子。 “看清楚我了吗?” “嗯哼。” “我以前最胖时也就四十七公斤,现在我最瘦时是五十一公斤,所以,我理解那个正在洗衣服的女人在你眼里看起来只是像林馥蓁的这种错觉。” “林馥蓁,不管你再怎么狡辩,你也否认不了这样一个事实,那就是……”拉长声音,“你和我那长得像土拨鼠的小叔叔没睡过。” 艹! “柯鈤的枕头在他的工作室,你房间放的是单人床,昨天中午你在睡觉时,我翻了你和他的行李,我想你应该知道我是出于何种目的翻了那些行李了。” 这话让林馥蓁处于瞠目结舌中。 连嘉澍自以为是的言论还在继续着:“在这件事情上柯鈤应该深感庆幸,不然,他昨天晚上也许就回不来,他不是喜欢和动物们在一起吗,我多的是法子让他一辈子和动物们同床共寝。” 看着连嘉澍。 他笑着捏了捏她下巴:“看看,现在连生气都不会了,你还敢说,站在我面前是完完全全的你吗?这些年,我那长得像土拨鼠的小叔叔都教了你什么?” 大大呼出一口气。 举手:“连嘉澍,我不想一早就和你吵架,还是在柯鈤不在的情况下,和一男人一大早就吵架,这男人还是我前未婚夫,这会影响到柯鈤的名声。” 他浅笑:“听你的。” 晾完衣服,她问连先生,你不要去上班吗? “离开伦敦前,我和我秘书说,我得去把一个女人带到伦敦来。” 选择自动忽略。 来到厨房,连嘉澍也跟着她来到厨房,林馥蓁打开冰箱,问连嘉澍我还没吃早餐,一起吗? 连嘉澍没答应,也没拒绝。 拿出两个人份量的鲜贝,一个番茄,半颗洋葱,本来这些材料是林馥蓁准备给柯鈤做海鲜煎饼的,被连嘉澍那么一闹,海鲜煎饼泡汤了,柯鈤表现得那么棒,配得上一顿牛排。 怕海鲜留到晚上不新鲜,索性就当成早餐。 把鲜贝切成半放进沸水中半分钟后捞起,再把西红柿切成碎丁状,再之后是洋葱,在林馥蓁做这些事时,连嘉澍站在一边安静看着。 十五分钟后,两份海鲜煎饼放上餐桌。 关于那两份海鲜煎饼,连嘉澍做出以下评论:起码在色泽上看起来很像那么一回事,但是,好看并不等于好吃。 “那就不要吃?你不想吃的话我吃了。”没好气问。 然而,她的话在连嘉澍的眼里变成—— “心虚了?”连嘉澍表情愉悦。 两人餐桌,林馥蓁坐在这一边,连嘉澍坐在另外一边。 五分钟后,林馥蓁的碟子干干净净,而连嘉澍只吃掉小块海鲜煎饼。 小法兰西脸色并不是很好。 不,确切一点来说是很糟糕。 是海鲜煎饼太好吃了,没能如他的愿,外表好看但实际上是难以下咽的,就像二十岁之前林馥蓁的无数尝试。 “要不要再吃一点?”询问声音十分的平静。 毫无反应,俨然一副见鬼了的模样。 心里叹气,轻声问到:“林馥蓁会洗衣服了,林馥蓁会做饭了就那么让你难以接受?” “是的。”冷冷回答。 真是自私的家伙。 “林馥蓁会洗衣服,林馥蓁会做饭了这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情,但是,林馥蓁在洗衣服,林馥蓁在做饭这都是在别的男人眼皮底下发生的事情,我无法接受,也永不接受。”连嘉澍站了起来。 “嘉澍,昨晚,在你没敲响那扇门之前,我和柯鈤正在接吻。”低着头,林馥蓁说。 周遭,安静极了。 “等我身体恢复到理想状态,和柯鈤睡觉是迟早的事……” 不大不小的一声打断了林馥蓁的话。 地板是浅色的,一滴一滴往下滴落的液体是红色的,滴落时的频率像从屋檐掉落的雨滴,新的一滴打在刚刚滴落的一滴身上。 不敢抬头。 不停滴落的红色液体越汇聚越多,形成遍布状。 垂着头,说:“嘉澍,你口中那个土拨鼠的男人在我一百八十五磅时天天叫我小甜心,是他让我懂得,珍惜自己不是整天把头抬得高高的,别人攻击你了你就攻击回去,而是累了就休息,生病就去看医生,身体哪怕受到一点点小小的伤也得处理。” 把拳头握得紧紧的。 死死低着头,说:“连嘉澍,柯鈤得好好的,要是他有一点点的不好,你和我之间的十年交情我会毫不犹疑丢到垃圾桶去,到时,我们就真正完蛋了。” 周遭就只剩下那唯一的声响,以一种不断循环的节奏。 遍布于浅色地板上的红色液体成滩状。 林馥蓁一直垂着头。 “砰——”的一声。 慌慌张张抬头。 房间就只剩下她一个人。 看着那扇紧紧关闭着的门发呆。 也不知道过去多久,目光无意识从餐桌上扫过,桌面上的水都把餐巾弄湿了,装水的玻璃杯碎成好几块。 玻璃碎片边沿沾满红色液体,看着像是调皮的孩子用红色彩色笔添上的。 看看玻璃碎片,在看看遍布于地板上的红色液体。 笑。 看看,变了心的女人有多可怕。 对吧,嘉澍? ☆、第124章 两小无猜 林馥蓁下午两点出的门, 离开时地板干干净净的,橱柜餐桌和平常没什么两样。 一个小时的午休让她映在镜子里的脸色呈现出饱满的状态,这个时候柯鈤要是在她身旁了,肯定会伸手把她的脸颊乱捏一通,真是的, 她又不是他那只不爱劳动的猫。 化了淡妆涂了口红, 穿上那双二百五十六欧的鞋子, 出门一看, 天气好极了,折回,添上耳环。 衣服晾在向阳所在, 林馥蓁站在门口瞅着阳台看了一会, 两套斑马条纹睡衣在风里头荡来荡去。 手机铃声响起,不需要去看林馥蓁就知道是谁打来的,这个时间点还能有谁。 果然。 眉开眼笑听着, 脚步休闲得很。 柯鈤问:“我同父异母的哥哥的儿子走了没有?” “是的,我用海鲜煎饼把他打发走了。”她说。 细细想来,的确似乎是那样。 通话以“今晚你不需要穿斑马睡衣, 我今晚给你做牛排”结束。 这个下午, 林馥蓁有两个任务,给柯鈤买一套睡衣, 然后再去超市买牛肉。 时间多的是, 足够她好好挑上一番。 从超市出来, 购物袋沉甸甸的, 她在打折区挑到不错的苹果。 超市门口,有啤酒商家在做活动,啤酒被堆砌成了金字塔形状,两个巨大的啤酒桶十分抓人眼球,连嘉澍就站在其中一只啤酒桶旁边,白衬衫换成暗色条纹衬衫,垂落至额头处和大太阳眼镜遮住三分之二脸,左手缠住绷带,举着右手,手掌心正往着她的方向。 没被变心的女人吓跑呢,也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因为不放心,林馥蓁半个钟头前打电话个柯鈤,柯鈤好着呢。 上前,硬着头皮问你不需要去上班吗? 对了,他不久前说了,得把一个女人带到伦敦去。 换话题,换话题。 打开购物袋,拿出一个苹果,讪讪问“要不要吃个苹果”,问完马上想起苹果没洗,这是连嘉澍的大忌,把苹果放回去,讪讪说苹果没洗。 还是毫无反应。 超市门口人很多,她的行为也不知道看起来像不像和空气打招呼,和空气对话。 反正打过招呼了,抹了抹脸,林馥蓁朝公车站走去。 数十步之后,购物袋被接走。 本能先于她的思想:“很重,你手受伤……” 庆幸地是,连嘉澍似乎没听到她的话。 抿着嘴,继续往前走,在那声“林馥蓁”中放缓脚步,瞧了一眼他受伤的手,低声应答出。 “这一整个下午,我都在看着你和他通电话,看着你为他挑选睡衣,跟着你逛超市,看着你在打折区挑选水果,在你挑选苹果时,我问一位女士,我问她那个正在挑选苹果的女人看起来像不像是一位即将步入结婚殿堂的人,我得承认,当时在问这个问题时我心里紧张极了。我很怕从那位女士口中听到‘是的,她看起来就像一名即将步入结婚礼堂的幸福女人。’” “因为害怕,我说女士请您好好回答我的问题,因为这个问题对于我来说很重要,你挑完苹果,那位女士告诉我,别的不清楚,但她确信那个在挑苹果的女人是一个很会过日子的人。”连嘉澍声音平静。 林馥蓁抬起头,面向前方。 迎面而来的风把她头发一一赶到背后去。 “二十五岁的林馥蓁在连嘉澍不知道的时间里变成很会过日子的人,这应该是对二十岁连嘉澍犯下的自私一种最大的惩罚。”平静的声腔带着淡淡的苦涩。 那只缠住绷带的手轻轻触了触她的手。 他说:“林馥蓁,对不起,那天把你独自一人留在婚礼上,以那样卑劣的借口让你受到伤害,拒绝花时间去看一眼那个陪了我十年的姑娘,去温柔凝视她的眼睛,理所当然在心里认定那是一个自私的姑娘。” 停下脚步。 公车站已经到了,公车站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林馥蓁低下头。 那一低头,风把她头发乱七八糟吹到脸上,忽如其来的烦躁像那毫无章法的风,头发又不听她使唤了。 大力去拨头发的手在半空中被握住。 一扯,她往着他所在方位靠近半步,一个转身,他的身体挡住了迎面而来的风,周遭忽然间安静了下来,他们的身影被日光投递在街上,亲密无间的模样。 她的头发一如既往听他的话。 眨眼功夫,被风拨乱的发丝服服帖帖背在她耳后。 “耳环很漂亮。”他说。 “谢谢。” 距离公车到点还有差不多五分钟时间,林馥蓁不敢移动半步,就怕着风又把她的头发吹乱,要知道她的头发总是不听她的话。 站停着,眼睛也不敢乱看,就只敢看海。 透过他的肩线,蔚蓝海岸区海水蔚蓝,九月的阳光一如既往,是向日葵色。 “林馥蓁。” “嗯。” “谢谢你在连嘉澍二十五岁时回来,让连嘉澍知道二十五岁的林馥蓁会长成什么样,二十五岁的林馥蓁又会变成什么样,从你离开以后,连嘉澍才意识到这件事情的重要性。” “幸好,林馥蓁回来了,在连嘉澍二十五岁时回来了。” 状若嗟叹的声线,这声线有着明亮的欢喜。 向日葵色混在大片蔚蓝色中,像她儿时钟爱的水彩画。 他一一为她挡住了迎面而来的风,世界很安静。 远远驶来了公车。 他手握住她肩膀。 手握住她肩膀说:“虽然有点艰难,但连嘉澍能接受二十五岁的林馥蓁变成很会过日子的女人的事实,但也只能仅限这个事实。” 这话是什么意思。 林馥蓁去看连嘉澍,很仔细看着连嘉澍,一双眼睛被太阳镜遮挡住,表情一派平静。 公车来了。 接过连嘉澍手中的购物袋,林馥蓁上了公车,找一个靠窗座位坐下。 车开了小段路程,林馥蓁回过头去,连嘉澍还站在那里。 远远地,林馥蓁看到两辆警车停在宿舍楼门口。 摄制组丢了两台防水摄影机,其中一台配置更是达到百万欧,可以说是BBC镇台之宝之一,保全公司负责人打电话联系摄制组,摄制组已中断拍摄,正在赶回来途中。 五点左右,柯鈤回来了,针对摄影机被盗事件林馥蓁问了柯鈤。 柯鈤告诉他,摄制组负责人已经联系保险公司,法国警方也已经立案调查,南法警方的无所作为一直被人们所诟病,摄制组现在连保全人员也不信任了,目前摄制组正在找寻新的驻地。 珍贵摄影器材丢失让摄制组成员一个个垂头丧气,五点四十分,柯鈤被叫走,一直到七点柯鈤才回来。 柯鈤一回来就让林馥蓁收拾行李。 行李收拾好了,柯鈤看着她,用一种较少见的眼神。 “怎么了?”她问他。 柯鈤没回应,只是触了触她额头处的头发。 “到底是怎么了?”拍开他的手,顿脚,“摄影器材又不是我偷的。” 分明,柯鈤看她眼神俨然是一副她是偷了摄影器材的小偷。 笑开,一手拉起行李箱,一手拉起她的手:“林馥蓁,我们要搬家了,我们要搬到更大的房子去住。” 晚间八点,林馥蓁站在埃兹半山腰那座随便一拍就可以被放进旅游杂志封面的漂亮住宅门前。 这个结果让林馥蓁也意外也不意外,摄制组几名女成员在林馥蓁背后大声欢呼。 电子门缓缓开启,来自于大门里美轮美奂的英式园林摄制组年轻的男成员忍不住吹起了口哨,年长成员已经迫不及待讨论起位于住宅附近的米其林餐厅了。 摄制组负责人来到柯鈤的面前表达感谢。 这座漂亮住宅的主人是柯鈤的亲戚,具体是什么样的亲戚现那位也不是很清楚,不久前他接到总部来电:“一位先生愿意提供住宿,不仅住处还有免费三餐,健身房随便用,对了,厨师还是五星酒店级别的,那真是一位可爱的先生。” 这位可爱的先生号称和摄制组协助拍摄的生物学者是亲戚关系,因为这个他才愿意施以援手。 从电子门走出年纪大约在五十岁之间,穿着制服的男人,制服男人号称是这幢住宅的管家,他代表自家主人对他们的到来表示欢迎。 背后的电子门关上,摄制组十八名成员一扫脸上阴霾。 年轻的摄制组成员对直挺挺站着的四名黑人看护表示出了极大的兴趣,三名女成员则是对这幢住宅的主人身份展开了讨论。 其中一名女成员问林馥蓁知不知道答案。 想了想,林馥蓁摇头。 她在南法时,大多数周末都赖在这里,这里甚至有她的房间,她怎么可能不知道这幢住宅的主人是谁。 但是呢,她不打算告诉那三位女成员这幢住宅的主人是连嘉澍。 不错,就是在日不落帝国拥有很高人气的青年企业家连嘉澍。 摄制组三名女成员都来自于伦敦,一名已婚两名未婚,两名未婚女性要是知道自己住进连嘉澍家里,单是连嘉澍那张脸蛋也许就会引发两位未婚女性浮想联翩,这两位是摄制组的精英成员,稍一懈怠就有可能影响工作进程。 目前,林馥蓁巴不得摄制组尽快结束工作。 逮住摄制组负责人和管家谈话的时机,柯鈤揽住林馥蓁的肩膀,低声问她在想什么? 停下脚步,看着柯鈤。 “怎么了?” “柯鈤,你坦白告诉我,”很是一本正经的语气,“你现在心里还在惦记老头子的遗产吧?老头子遗产比我更加重要对吧?!” 柯鈤给了她一个“此话怎讲”的表情。 “不然,我想不通你为什么会答应住到这里来,”眼神直勾勾的,“这是连嘉澍的家,你也知道我和连嘉澍之前的关系。” “林馥蓁。” 得理不饶人的样子。 “不走么?”接过她手中的行李箱,拖着一大一小的行李箱,柯鈤大步流星。 看着柯鈤远去的背影,林馥蓁拔腿追了上去。 九点,摄制组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让人比较郁闷的是,林馥蓁和三名女成员被安排在了一起,柯鈤的座位和她隔着数十人,这样一来,她只能自己动手剥海鲜。 海鲜很不错,烹饪手法更是绝佳,美味的海鲜足以抵消郁闷的情绪,要是每天能吃到这样的美食也不错,林馥蓁反过来想。 吃和三名女成员在一起,林馥蓁住的地方也和三名女成员挨得近。 和三名女成员挨得近,但和摄制组男成员们却距离得远,号称这家主人亲戚的柯鈤并没有得到特殊对待,不仅这样他还和其中一名同事形成室友的关系。 摄制组男成员住的地方和女成员隔着一座花园,穿过那座花园接下来是植物园,走完植物园再经过一段大约七八分钟的走廊,再之后穿过茶园小径再经过围墙门才能到达彼此的住处。 对于摄制组男成员和女成员住处形成的关系,其中一名女成员还调侃说这听起来就像住在修女院的修女们和住在修道院的修道士们。 值得庆幸地是,林馥蓁没被安排在她之前住的房间。 问林馥蓁对于这样的安排有什么感想,她能有什么感想,柯鈤都不在乎她在乎什么,再说了,住在这里她还能省下个人伙食费,摄制组只管柯鈤三餐不管她的三餐。 林馥蓁住在后排楼,那三名女成员住前排楼,她分到的房间很不错,可以看到地中海海景。 打点完一切,敲门声响起。 打开门,柯鈤站在门外。 这会,林馥蓁连话也懒得说了。 当他伸出手时,她躲开了,第二次伸手,她再次躲开了。 “我十二点时出海。” “为什么?”急急说出,平白无故搬到这里,早上出门现在变成晚上出门。 柯鈤指向天空。 天空挂着一轮满月。 柯鈤第三次伸出手,她没躲开。 柯鈤靠在墙角处,她靠在他身上,从他们这个角度看上去,那轮挂在白色圆楼屋顶的月亮又大又圆。 “听说过月光效应吗?满月时分,是各种各样海洋生物求偶的最佳时期,海豚跃上海面像自己的心上人展现美好的身姿;为了试探自己心仪的姑娘是否对自己有意思海马先生会连续摆动尾巴;雄性长尾乌贼不计体能拼命喷射墨汁以此来向雌性长尾乌贼展现自己有不错的性能力。” “最可爱的是珊瑚小姐和珊瑚先生们,秋季满月晚上是它们的定情之日,即使不能移动,但也能隔空传递爱意,求爱场面最壮观的要数澳大利亚的大堡礁,一百三十多种珊瑚在同一时间发力,从它们身上释放出来的卵子和精子通过海水交.配,场面十分壮观,就像一场十万人的演唱会,舞台上歌手在卖力表演,场下观众拼命摇动着荧光棒,美极了。” 这老男人谈起生物界的恋爱史真是头头是道。 憋嘴。 可是呢,心里很爱听。 爱听得她很想一直一直听下去,听到老,老到牙都掉光了。 “柯鈤,我想家了。”她和他说。 假如这个时候,柯鈤和她说那我们现在就回去吧。 林馥蓁会回到房间里把行李收拾好,这里距离苏黎世不远,大约凌晨时间就可以回到他们的住处,然后去邻居家接回他们的招财鱼,再之后,乖乖等待婚礼到来的那一天。 当婚礼进行曲响起时,所有一切,尘埃落定。 很久很久以后,在他们家后花园,听他讲满月时分海洋生物是如何在月光下求偶的。 可,柯鈤却轻声唤起了她“小甜心”说满月时分还很适合接吻。 有着高尚灵魂的人和有着自私灵魂的人总是在失之交臂。 林馥蓁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转过身,手搭上他肩膀,惦记脚尖,闭上眼睛。 那道气息越来越近。 近到下一秒就可以吻上。 下一秒—— “砰”的一声,伴随这一声地还有年轻女声那句尖叫声“是谁推我!”下意识间林馥蓁侧过脸去找寻声音源头,柯鈤的唇擦过她鬓角。 然后,她听到来自于柯鈤难得一见的垃圾话。 ☆、第125章 两小无猜 “砰”的一声,伴随这一声地还有年轻的女声“是谁推我。”下意识间林馥蓁侧过脸去找寻声音源头。 从绿植处忽然串出来的人撞到花园藤椅, 藤椅附近是铜制麋鹿雕塑, 藤椅撞到麋鹿雕塑发出声音还在回响着, 跌倒在地上的人已经从草坪上站起来,呐呐来到他们面前。 那是摄制组三名女成员之一,指着那排绿植,信誓旦旦:“我发誓, 我不是故意捣乱的, 是有人推我, 我刚刚就站在那里,本来想等你们接吻完再出现,可有人推了我一把。” 顺着那位女成员手指方向,一个人也没有, 更没有风吹草动。 “我发誓, 真有人推了我一把。”那位嘴里说着折回之前她号称被推了一把的所在。 显然,什么也没发现。 再回到他们面前, 呐呐说:“也许, 也许是被树枝勾到, 我一吓身体就失去平衡。” 解释了老半天她才想起把最重要的事情忘了,柯鈤把手机落在房间,她此行任务是来告诉柯鈤摄制组要提前半个钟头出发。 柯鈤走了。 当着他女同事的面,他不好意思吻她, 捏了捏她脸颊在她耳边说了句“回来再继续。” 周遭恢复平静。 林馥蓁把被那位女成员撞倒的藤椅摆好, 在藤椅上坐了小会时间才回到房间。 午夜时分, 迷迷糊糊中,林馥蓁听到开门声,听到很轻很轻的脚步声来到她的床前。 接下来几天里,林馥蓁都没有见到柯鈤,摄制组这几天开始对五千米深海生物进行声呐探测,柯鈤负责声呐解析,这几天摄制组都是住在船上。 这几天,林馥蓁也没看到连嘉澍。 南茜告诉她这几天主人都不在家里,“先生这几天应该在伦敦。”“这五年来,先生回家时间很少。”“先生连周末晚上也不轻松,经常办公到凌晨。”“有好几次,我看到先生都对着薇安以前住的房间发呆。”“薇安以前住的房间都是科恩叔叔亲自打扫,我猜那是先生的意思,先生最信任科恩叔叔,科恩叔叔不会随意移动薇安房间里的任何一样摆设。”南茜总是热衷于告诉她诸如此类的事情。 一边说着一边观察她的表情,最终一脸沮丧离开,还有一次,黑着一张脸说“薇安,你现在变成铁石心肠的女人了。” 南茜的话让林馥蓁反反复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镜子里那张女人的脸像不像是铁石心肠女人的脸。 这里的佣人班底还保留她之前住时的三分之二,为了减少节外生枝,林馥蓁一直呆在自己房间看书看电视,以距离用餐餐厅较远为借口林馥蓁让南茜把餐送到她住处。 转眼,九月中,婚期越来越近。 林馥蓁在连嘉澍家住满一个礼拜。 这是一个礼拜日,为了让自己显得不那么铁石心肠,在和科恩打了个招呼后,林馥蓁去看了连钊诚。 午睡完,柯鈤口中的“老头子”看起来精神饱满。 也许有那么一点点心有不甘吧,林馥蓁问连钊诚认不认识柯美瑜,那是柯鈤妈妈名字。 连钊诚眼神一派茫然,她就猜到会是这样的结果,连柯美瑜都记不住了更何况是柯鈤。 提起兰朵拉时,老头子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之后,眼神回归暗淡。 看来,连钊诚连兰朵拉都忘了。 连钊诚唯一记住的是连嘉澍,他就像一个孩子,拉着她的手问嘉澍去了哪里了,嘉澍什么时候回来。 她怎么知道连嘉澍去了哪里了,她又怎么知道连嘉澍什么时候回来。 这会,老头子犯倔了,紧紧拉着她的手,一副她要是不回答就不放她走的样子,纠缠间那声“爷爷”响起。 消失了一个礼拜的人就站在距离他们几步之遥所在。 连钊诚松开手,低下头,林馥蓁匆匆忙忙从连嘉澍身边走过,眼睛不争气去看他的右手,绷带没有了。 这一个礼拜,天气一直很不错,林馥蓁会在花园用晚餐,她住处位于高地,可以一边用晚餐一边欣赏地中海的日落美景,这天,林馥蓁没到花园用晚餐。 前来送晚餐的南茜告诉她,今晚先生会和他的意大利朋友们在家里聚会。 用完晚餐,林馥蓁给柯鈤打了电话,那个男人似乎对于她住在前未婚夫家里表现出了一百个放心,这让她有点恼怒。 冲着电话:“你就不怕我和连嘉澍旧情复燃吗?” 电话彼端传来浅浅笑声。 “林馥蓁,你应该庆幸,你拥有未婚夫对你的绝对信任。”温柔告知。 对着电话皱鼻子。 这老男人是不是有点自信过头了? 电话彼端的温柔声线似乎会传染一般,想捏尖声音,但事与愿违:“挂了。” 挂断电话,林馥蓁想去开灯,看到靠在一边墙上的连嘉澍,手收回。 好吧,他是这个房间的主人,他要什么时候进入房间以什么方式进入房间都有充分的理由。 “我敲门了,可你没听到,门没关,我就进来了。”连嘉澍说。 抿嘴。 地中海秋季气候特征,一旦日落尽天黑就会很快,也只不过是几个眨眼之间,靠在墙上的人就变成一抹淡淡的暗影。 “刚刚……是在和他通电话吗?”没给她任何回答的机会,“我似乎问了一个很傻的问题。” 林馥蓁垂下头,连嘉澍不适合问这样的傻问题。 低声问:“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周遭变成趋近夜景降临时分的花黑色。 “我是想来问你,要不要一起参加聚会,”顿了顿,语气转换成淡淡的嘲讽,“我似乎又问了一个傻问题,你连晚餐都躲在房间吃,又怎么可能和我一起参加聚会。” 林馥蓁垂头,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在花黑色泽中,他喃喃自语着:“聚会有薰衣草冰淇淋,于是心里想着那是小画眉喜欢的,脚步不由自主朝着你住的地方,我光顾想着那是小画眉喜欢的薰衣草冰淇淋,以至于我都走到你以前住的房间,打开房间,没人,我想起你现在住在别的房间,但自始至终,我都似乎忘记一件事情,小画眉现在不是二十岁,小画眉现在已经是二十五岁了。” “你走的时候连招呼都不打一声,你出现时也是连招呼都不打一声,离开和回来一切毫无征兆,以至于我总觉得戴着别的男人订婚戒指变成一百二十磅的你只是长得像小画眉的女人。” 手机铃声响起,连嘉澍一边接电话一边打开门,脚步匆匆,瞬间消失不见。 周遭重新回过安静,林馥蓁没去打开灯,借着从庭院处渗透进来的微光,洗完澡。 这晚,林馥蓁很早就上床睡觉,临睡前她在热牛奶里添了点伏特加。 加了伏特加的牛奶喝起来味道有点怪,不放心,林馥蓁上网搜了有没有因喝了牛奶和伏特加混在一起致死的案例,还真有人干出把热牛奶混合伏特加一起喝掉的事情,其结果是一点事情都没有。 林馥蓁这才安心睡觉。 加了伏特加的牛奶起到好眠的作用,要不得从后颈部处传来的疼痛感想必她可以睡到次日下午。 来自于后颈部传来的疼痛感,以及那道带有酒精的灼热气息让林馥蓁一下子睁开眼睛,想去打开床头灯的手被拽住。 微光中,连嘉澍那张脸近在咫尺,即使光线微弱但以足以让她看清那张脸上的眼眸。 不敢再做出任何动作。 落在她颈部处的手加大力道,紧咬牙光不让自己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就深怕着那一点点的声音就会引爆他眼眸底下的火焰。 后颈部处传来的疼痛感越来越盛,那声“林馥蓁”让周遭酒精味道更为浓郁。 “我看过他们是怎么把固定程序的智能芯片植入那些重度厌食症患者身上,我也见识过那小玩意所产生巨大威力,伴随时间流逝,重度厌食症患者从开始面对食物时的厌恶到最后眼神流露出来的欢喜,几天前,我问过工程师,是不是可以通过程序去挽回一个人的心,猜猜那位工程师是怎么回答我来着,可以,这种程序好比厌食症患者和食物间的关系,先通过破坏,再达到取而代之。” 林馥蓁手抖了一下。 他笑出声音:“吓到了?” 稍微移动身体,以此来避开那道灼灼的气息,轻声叫了声嘉澍,轻声说出嘉澍疼。 落在她后颈部处的力道稍微松懈了一点:“林馥蓁,你想不想知道智能芯片植入人体的过程?那简单得就像一次阑尾炎手术。” “嘉澍,你今晚一定喝了很多酒,要不要我给你找解酒药,对了,你讨厌解酒药,要不要我给你做解酒汤?”她和他说,用二十岁时的语气。 他看着她。 缓缓说:“我想过,在某一个瞬间,我想过利用那个小玩意来达到去破坏你和柯鈤的那五年,而且那种感觉很强烈,强烈而疯狂,在他说想吻你时,在你踮起脚尖时,林馥蓁,我发现我无法容忍除了我之外任何一个男人吻你。” “把那小玩意植入林馥蓁的身体里,让她为我踮起脚尖,让她为我挑选斑马条纹的睡衣,让她做不出好吃的海鲜煎饼来,林馥蓁,比起好吃的海鲜煎饼我更喜欢烧焦的煎蛋。” 翻了一个身,林馥蓁把脸深深埋在枕头处。 也不知道过去多久,淡淡的叹息声传来。 “别怕,那也只是一个瞬间的念头而已,小画眉不是任何一名厌食症患者,即使是,我也不舍得。” 落在她后颈部处的手松开,有一下没一下触摸着她的头发,那感觉状若回到他们十几岁时。 冬季,明尼苏达州郊外,森林覆盖着厚厚的白雪,他们躲在度假屋里,他练完琴,她吃光他给她做的甜鸡蛋饼,他们在浴缸没完没了的亲热着,窗外又有雪花落下了,两人裹着一条毛毯,他在她身上落下牙印还没有如数化开,她在他后背留下的抓痕也不甘示弱。 窗外,飘落的雪花像天使翅膀的羽毛,他在想事情她在看雪,很安静很安静,他手有一下没一下在触摸着她,而她心里欢喜得紧,去采购的工人被雪困在路上,大雪压断信号塔,就只有他们两,没人能打扰到他们。 明尼苏达州白雪皑皑,像白色星球,白色的星球上就只生活着她和他。 思绪恍惚了起来。 “像不像在明尼苏达州郊外的度假屋。”两人不约而同。 话音同时落下,周遭回归静瑟。 在一派静瑟之中,他低低问起为什么要以那样的方式让我知道那一晚发生的事情? “就那样当一个酷女孩不好吗?连嘉澍那个混蛋不值得我告诉他事情真相,酷女孩比自私的女孩让人省心得多,林馥蓁,为什么要让我知道?” 是啊,为什么要让他知道,她不着片缕在那个废弃的通道躺了一夜,甚至于差点成为流浪狗们的美食,那是她死也不愿意让他窥见的时刻。 为什么要让他知道? 也许是她对于林馥蓁这个个体的执念,从此以后,她要变成薇薇安了,而林馥蓁将从这个世界消失。 当时,她就想着,这个世界没人记住林馥蓁不要紧,但嘉澍得记住林馥蓁。 为了那一刻,她傻站了四个夜晚等到南茜。 “连嘉澍是一个很自私的人,五年他也许会对林馥蓁念念不忘,十年后林馥蓁被时间蒸发得只剩下一个淡淡的身影。闲暇时间,偶尔拿来缅怀一下,那种感觉好比是一名退役的拳击手看着他拿到的荣誉奖章,回忆着他在拳击台上的岁月。” “十五年后,再去想林馥蓁对于连嘉澍来说已经是一件力不从心的事情了。名利场上春风得意,身边有如花美眷,二十年三十年关于林馥蓁那个女人连嘉澍能记住的也仅仅是那个名字而已。” “等到即将离开人世的那一刻,那个叫做林馥蓁的女人最多也只能引发他的一番感叹,惺惺作态说那真是一个好女人,然而,心里却记不住这个好女人都做了些什么说了些什么。” “林馥蓁,如果你没给我那个U盘,事情也许就变成那样。” 睁开双眼,凝望着暗夜里的微光。 “可在酷女孩和自私的女孩之间,林馥蓁放弃酷女孩,她比谁都清楚,看完那份U盘,连嘉澍将永远也忘不了林馥蓁,那个有着十极风的夜晚将永远被烙印在连嘉澍的脑海中,日如一日折磨着他。”用最为轻柔的力道触摸着她的发末,就那样很是无奈地说出,“你看你,多自私。” 说完,叹息,叹息完,淡淡笑。 淡淡笑,淡淡说:“连嘉澍是个自私的人,林馥蓁也是一个自私的人,两个自私的人在一起会比较好一点。” 眼睫毛在暗夜微光理由抖动着,有那么一瞬间,想时间倒着回走,回走到八月第三个周末,布尼奥尔镇,所有人都去参加番茄大战,她躲在酒店睡大觉。 连嘉澍低声问着她林馥蓁你觉得我刚刚说的话对吗? 无意识问出:“什么?” 片刻。 “我觉得两个自私的人在一起会比较好,你觉得呢?” 两个自私的人在一起怎么会比较好?以后要天天攀比谁自私吗? “不,嘉澍,一点也不好。”林馥蓁低声回答。 “那你觉得怎么样才好。”他声音比她更低。 要怎么样才好啊,当然是…… “一个自私的人配一个不自私的人才好。” 微光中。 自私的男人声音瞬间提高数倍:“你说不自私的人是指那只土拨鼠男人吗?” 又,又管自己爸爸的弟弟叫土拨鼠了。 知道他不会在自己脑壳里植入那种奇怪的玩意,林馥蓁胆子也大了起来,他提高声音,她也跟着他提高声音:“没听说过吗,取长补短。” “那种鬼话你也信?!”连嘉澍再提高声音。 “为什么不信,那简直就是真理,而且……”她也不甘示弱。 “嘘——”他朝她做出示意安静的手势,“我们不要吵架,嗯?” 林馥蓁闭上嘴,以连嘉澍那种狂妄劲,说不定一发怒再次动起在她脑子里植入那小玩意的念头,让部分思想听从程序运行,那太可怕了。 让她再也做出过好吃的海鲜煎饼,她可不干。 抿嘴,继续追逐微光中若有若无的光线。 也不知道过去多少时间。 “林馥蓁。”连嘉澍握住她的手。 “嗯。” “林馥蓁。”他指尖在她掌窝里轻轻触弄着。 想去挣脱,无奈被拉得紧紧的。 “林馥蓁。”他第三次叫着她的名字。 这夜太安静了,第三次从他口中叫出的那声“林馥蓁”听着有些的变扭,那变扭也许是叫着她名字的人舌头不听使唤所造成的。 那声变扭的“林馥蓁”让她提心吊胆。 提心吊胆侧着耳朵。 “林馥蓁。”第四次,发音有很明显的抖动。 “嗯。” “林馥蓁,你还要我吗?” 那一刻,林馥蓁害怕了,很害怕很害怕,害怕得不会去思考,也害怕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如果……如果,你觉得一个不自私的人和一个自私的人在一起比两个自私的人在一起更加合适,那……那也可以,你说的……取长补短由我来,我……我来当我们两个人中比较不自私的人,林馥蓁,你觉的呢?我相信……” 起身,展开手,去环抱,手搭在他肩膀上,收紧,头搁在他肩膀上:“嘉澍。” 这是他们重逢后她第一次真真正正发自内心的那一声嘉澍。 嘉澍,不要说,别说下去,我害怕。 她的那声“嘉澍”引来了他状若拆骨入腹般拥抱。 拥抱,喜极:“小画眉。” 那声小画眉让她的心开始卷缩成一团,原来,还是会为特定的某个人悲伤,为特定的某个人心疼着。 即使连家最小的孩子现如今已经是拥有绝对权力的国王,可她还是在为他心疼着。 眼睛注视着黑暗。 他把她抱得太紧,她快要不能呼吸了都,不能呼吸,不能说话。 她不说话,倒是他一个劲儿说起了话来。 “从此以后,漫长岁月,和小画眉的那场春季旅行不能错过;和小画眉的那场滑雪不能错过;和小画眉一起听的音乐会不能错过;和小画眉一起看的那场电影不能错过;所有和小画眉大大小小的约会不能错过,直到小画眉变成老的小画眉。” 泪水跌落。 心里在诉说,别说了。 可他还在说着。 “从此以后,漫长岁月,小画眉喜欢的小法兰西一样一样去学习,从此以后,漫长岁月,小画眉讨厌的小法兰西都不会去尝试……” “不要!”大声说出。 不大声不行啊,要是他太过于沉浸于小画眉变成老的小画眉的漫长岁月中怎么办? 戛然而止。 “不要什么?”他小心翼翼问着,“是觉得小画眉变成老的小画眉会很丑吗?别怕,时间是公平的,我无法保证小画眉变成老的小画眉还是漂亮的,但是,我可以保证,当小画眉变丑了,小法兰西也会好不到哪里去。” “不。”摇头,“不是。” 紧紧抱着他,目光死死凝视黑暗,一字一句说出: “我不要你,嘉澍,我不要你了。” ☆、第126章 丛林法则 那缕日光落在窗框上, 睁开眼睛的第一时间便能触及到, 淡淡的, 一如昨日。 新的一天来到。 如果不是摆放在床前那张椅子,林馥蓁会以为昨晚发生在这个房间的一切都是一场梦,拥抱,低语,体温, 以及那趁着黑暗遍布于脸盘上的泪水。 但是,椅子是不会无缘无故跑到她床前的。 昨晚,她和连嘉澍说“我不要你,嘉澍,我不要你了。”现在想想, 她那时也许应该把话说得婉转一点, 比如说成“嘉澍,现在的我已经配不上你了”这样也许会好一点。 连嘉澍有多骄傲,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现在“连嘉澍”这个名字如日中天,为了讨好他, 媒体们会亲切的叫着他的中文名字, 据说,那个年轻人会给准确叫出他中文名字的人好脸色看。 唉声叹气着, 也不知道连嘉澍回过神来会不会给她致命报复, 林馥蓁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 目前她住在他家里, 要把她当成一名重度厌食症患者送进手术台应该不是一件难事, 比如说在她的饮用水或者是饭菜添上安眠药。 这个早上,林馥蓁没去晨跑,更没出房间半步。 南茜送早餐来时,林馥蓁稍微向她打听了一下。 南茜告诉她先生和他的意大利朋友们吃完早餐就出海去了,至于连嘉澍的心情—— “先生精神看起来很不错,他的意大利朋友中就有前意大利经济部部长千金,以前先生曾经到过她家做客,受到他们一家人的热情招待,现在,她已经是市长千金了,她是从事古典音乐的,她和先生有说不完的话题。”南茜娓娓道来。 关于那位前意大利经济部长千金,林馥蓁还有点印象,当时她还因为那位吃过醋呢。 “用早餐时,先生一直和她说话,先生还给她表演魔术,虽说她现在名花有主,但看得出来,她对先生是念念不忘。”南茜话痨毛病又犯了,“我觉得,只要先生说一声,她肯定马上飞回罗马和她的未婚夫解除婚约。” 林馥蓁做出洗耳恭听状。 得知连嘉澍还能给市长千金玩变魔术游戏就意味着他状态还可以,这让她一颗心彻底放了下来。 “薇安!”南茜提高声音。 楞了一下,反应过来才知道南茜是在说她,真伤脑筋,她一天到晚得在这薇安、薇薇安、林馥蓁身份中转换。 “先生和意大利姑娘的事情你就不着急吗?!”南茜就差揪着她耳朵,让她给个态度了。 第N次,林馥蓁朝南茜亮起无名指上的戒指。 南茜气呼呼离开了,离开前还不忘打击她“天天只会吃,担心变成大南瓜,对了,你现在一张脸的面积起码比那位意大利小姐大出一倍。” 真是的,意大利女人是出了名的脸小。 南茜走后,林馥蓁开始动手收拾自己,今天摄制组已经结束深海拍摄,有半天休息时间,柯鈤说大约会在下午三点回来。 化了个淡妆,洗了头发,柯鈤喜欢她把头发放下来,长发配裙子,老男人们似乎对这类搭配情有独钟。 找出那条西瓜红束腰裙换上。 几经确定,林馥蓁确信是腰变小了而不是那条束腰裙的腰变宽了,对着镜子美美转了一圈,咧嘴笑。 原来天天吃天天躲在房间里就可以达到减肥的效果。 午休完,林馥蓁就找了一处可以看到大门和车库的所在一边散步,一边等着柯鈤回来。 三点左右时间,林馥蓁没等来柯鈤倒是等来连嘉澍,他的意大利朋友们要回去了。 三男二女分别乘坐两辆车,男的一辆车女的一辆车,三个男人先上的车,两个女人中个头较矮的在和连嘉澍拥抱后上车。 个头高的女人在自己同伴上车后,款款走向连嘉澍。 林馥蓁所在场所位于丘陵地带,车库门口一览无余,个头高就是曾经让林馥蓁吃过醋的意大利姑娘,前意大利经济部部长千金。 意大利姑娘和连嘉澍拥抱贴面,附在连嘉澍耳畔一番耳语,也不知道意大利姑娘都说了什么,连嘉澍似乎笑得很开心的样子。 两辆车一前一后朝着大门方向,车窗映着意大利姑娘的面孔,出落成不折不扣的美人儿呢,美人儿频频回头朝连嘉澍挥手。 连嘉澍站在原地面带微笑,目送两辆车离去。 通往外面世界的大门已经关上一会时间了,连嘉澍依然维持之前目送车离开时的姿势,是意大利美人的悄悄话太勾人了?林馥蓁心里想着。 把身体稍微往前探出一点点,想去看看连嘉澍此时脸上的表情是否带着回味意味。 冷不防,连嘉澍脸往着她的方向。 一吓,头迅速缩了回去,再以散步的姿态往着一排排绿植方向,绕过那排绿植再折回,踮起脚尖看了一眼大门口,现在她可不会去关注车库那边。 她可不能让连嘉澍把她无聊的举动当成是余情未了。 大门还是紧紧闭着,门外两名黑人看护直挺挺站着,那排场惹来几名游客拿起相机拍照。 后脚跟刚刚着地,就听到那句“林馥蓁,你的品味越来越糟糕了,上次是斑马条纹,这次是法国国旗。” 说话声音极具嘲讽。 抬起头,林馥蓁就看到连嘉澍站在不远处台阶上。 顺着连嘉澍的目光,林馥蓁不得不承认,连嘉澍说的话的确有那么一点道理,墨蓝色基本款修身T配西瓜红束腰裙,因腰围松了,自然得佩戴腰带,腰带是乳白色的。 这三种颜色搭起来正好是法国国旗的组合颜色。 “二十岁穿成这样也许刚刚好,二十五岁还穿这样要么就是去参加国庆日,要么就是扮小姑娘。”连嘉澍如是说着。 这话要是放在以前林馥蓁不会觉得有任何不妥,可这些话的出现时间是在他三更半夜偷偷跑到她房间说出那么一番话的十几个小时之后。 此时此刻的连嘉澍所作所为连同表情说话声音语气,让林馥蓁开始怀疑自己昨晚遇到的是来自于一名梦游症患者的所作所为,还是一名喜欢自作多情的梦游症患者。 抬起头,脚步往前,余光中林馥蓁看到大门打开,几辆越野车鱼贯开进大门内,那是摄制组车队。 脚步收回。 连嘉澍朝她挥了挥手。 挥手,转身,上台阶,头也不回。 林馥蓁站在原地发呆。 那个脸被晒得黑黝黝的男人让林馥蓁发起大牢骚,他们站在一起之前没少被说过是学生和老师的关系,这下,说不定老师要变成舅舅之类了。 知道她给他买的防晒霜柯鈤一次也没用,林馥蓁更是火冒三丈,钱都白花了。 “下次一定记着用。”他一再保证。 还想再说什么。 “林馥蓁,你怎么穿成一面国旗。” 这下,林馥蓁知道柯鈤为什么会看上她了,基因和审美观是挂钩的。 夜幕降临,林馥蓁和摄制组两名女成员来到聚会现场,聚会是为摄制组成员准备的,这所住宅的管家代替他的主人传达:把这里当成在自家后花园。 聚会请来了米其林大厨和当地小有名气的乐队,一盘盘只有在杂志上才能看到的美食让摄制组成员大呼过瘾。 在地中海的夜风中,美味大餐配上动感却又不喧闹的沙滩舞曲让摄制组的成员脱掉了皮鞋,脚踩在草地上,跟随音乐节奏翩翩起舞。 林馥蓁也被柯鈤拉到草地上,或摇摆或转圈,从一棵棵苹果树下绕过,聚会舞曲越来越远,周遭没有任何舞曲声时他们还在旋转,从聚会场地传来的灯光也消失不见,就只剩下地中海的夜景。 他们脱掉鞋,脚踩在草地上,脚步慢悠悠的从这块草坪移动到另外一块草坪上。 最终,她转累了走累了,索性把头靠在他肩膀上,让他带着她走,她在他肩膀上看地中海的夜景。 来自于地中海的星星点灯被蒙上淡淡的雾气。 在那个叫做柯鈤的男人身上似乎有专属于林馥蓁的磁场,他总是能轻易从那块磁场上获悉她的喜怒哀乐。 “怎么了?”他问她。 目光一动也不动着。 他轻敲她的后脑勺:“又在扮忧郁了?” “不是在扮小姑娘吗?”她回。 “你难道不是小姑娘吗?节日出去玩但总是让人担心找不到回家的路的小姑娘,导致于我每隔一分钟就要看一次门口。”他一本正经说着。 眼眶里的雾气越发浓郁。 十点四十分,林馥蓁站在自己房间门口外,和柯鈤说晚安。 他揉了揉她额头处的头发,说林馥蓁你乐坏了吧? “什么?”昂起头。 他捏了捏她的腰。 笑开,轻声问他什么时候发现的? 没回答,就那么深深看着她。 再次朝柯鈤摆了摆手,转身,打开房间门。 关上房间门,没去开灯也没离开,就站在那里,听着门外的动静。 门外脚步声远去。 林馥蓁转过身,第一时间立于窗前的那抹身影让她下意识间做出捂嘴的动作,数秒后,手缓缓垂落。 冷冷的声音问到:“玩得开心吗?” 脱掉鞋,打开一盏壁灯,背靠在墙上,横抱胳膊,等待着。 连嘉澍把那层深色窗帘也拉上了,这一举动让林馥蓁尖声问到:“你想干什么?” 眼前萤光一闪,正对着她的那片液晶屏幕被打开,忽然的亮光导致于林馥蓁下意识间闭上眼睛。 再睁开眼睛时,她在液晶屏幕上看到那张久违的面孔。 夏威夷一别,她就再也没有看到那张面孔了,还是短发,只是那张脸更瘦了,穿着浅色类似于制度的服装,服装胸前印有阿拉伯数字组合,在白色的房间里,以一种十分平静的面貌被束缚在液晶屏幕上。 “妈妈。”喃喃叫着。 一步一步往液晶屏幕靠近,站在液晶屏幕前,再去看一遍屏幕上的面孔,膝盖一软,瘫坐在地上,手贪婪去触摸屏幕里的那张面孔。 为什么看起来精神这么糟糕,为什么走路时看着一副力不从心的样子,为什么…… 待在那样的地方精神能好到哪里去?又不是前往会场路上自然无需把头抬得高高的。 再说了,再说了年纪摆在哪里,再说了,再说了,不是还有颈椎病吗?更加可恨的是她老是对建议她及早治疗的人说“再等一阵子。” 再等一阵子?好了,这下…… 手从电子屏幕上垂落,低下头,不敢再去看一眼。 “这是半个月前,从香港寄来的资料之一,昨天,我再次收到从新的资料,你想看看你妈妈现在的状态吗?” 脸朝着连嘉澍,木然点头。 屏幕再次出现兰秀锦的身影,这次是坐在轮椅上的,那搁在轮椅上的手瘦骨嶙峋,再去看那张脸,瘦得就像菲律宾眼镜猴似的。 林馥蓁见过那种猴子,顾名思义一双眼睛占据了二分之一的脸部比例。 在大片大片的白色背景中,轮椅孤零零,坐在轮椅上的人也是孤零零的。 这一次,她连伸手去触摸屏幕的勇气都没有了,眼泪沿着眼角静悄悄往下淌落,屏幕上的那张脸模糊成一片。 连嘉澍关掉电视,抱起跌坐在地上的她。 把她抱到能看到地中海夜景的那扇窗前,再把她放到挨着那扇窗的沙发上,沙发柔软极了,夜景也美。 他把她眼角处的泪水一一擦拭干净。 说:“知道为什么连叶云章也无法得到你妈妈的消息吗?即使民盟成员遍布各地也还是对你妈妈的消息一无所获,四年前,你妈妈被秘密移交给香港司法部,她每个月至少得接受一次不公开审讯,新加坡政府出示了几件非法出口文物有你妈妈的签名,签名地点就在香港,你妈妈在有心人士的操作下,从北京被转移到香港,新加坡政府和香港政府有法律合作,除此之外,所谓兰秀锦海外部分不明资产也成为你妈妈的套马索。” 林馥蓁一颗心在不断往下沉。 “不,不是的,”摇着头,手抓住了连嘉澍的手,“嘉澍,我妈妈不是那种人,我妈妈绝对不是那种人,我妈妈绝对不是……” “我知道。”连嘉澍反握住她的手,“林馥蓁,你听我说。” 迅速让自己安静下来。 “政治圈,政客们最讨厌的不是你的对手,也不是和你一直唱反调的人,而是那类和你不一样的人。因为你的对手和你一直唱反调的人会因为共同的政治利益成为朋友伙伴关系。但和你不一样的人不会,他们都是一群像石头顽固的家伙,在你和他们谈合作时他们和你谈理想谈抱负,你妈妈就是这类人,不会拉帮结派,所以,在她出事时很多人都愿意添上一脚,即使,他们和你妈妈毫无交集。” “更何况,你妈妈得罪的是罗斯家族,新加坡政府自动请缨成为马前卒,你妈妈从前没少得罪过新加坡人。” 这个林馥蓁知道,因兰秀锦办公室一通电话,在维多利亚港香港海关扣留了新加坡六艘商场,为此兰秀锦惹来新加坡媒体大版面的讨伐。 “你妈妈的事情现在很棘手。” 看着连嘉澍。 “你现在脸色很不好,要不要我给你一杯热水?” 摇头。 轻轻的,移动身体,把满是泪水的脸埋在连嘉澍的手掌上。 从连嘉澍的手掌处传来她颤抖的声音:“嘉澍,帮我。” 他任凭她的泪水沾湿他手掌。 低声叫了声小画眉。 “今晚你参加的聚会是我为你和柯鈤准备的分手派对,你还没回答我,过得开心吗?” 片刻。 “嘉澍,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傻傻问出。 “小画眉,”状若呓语般的叫唤,“这一刻发生在这个房间里的一切,乃至我们之间的对话,也许在你离开布尼奥尔镇时,要如何在连嘉澍面前说出那句‘嘉澍,帮我’在你脑海中已经演练过百遍,甚至是千遍万遍。” “我让人查过,你去过布尼奥尔镇,你抵达布尼奥尔镇第二天正好是番茄节,那天,我在那场番茄大战中抱到的女孩是林馥蓁不是来自于我的幻觉。” “而你,知道在你头上系蓝色丝带的人是我。” ☆、第127章 丛林法则 林馥蓁脸缓缓从连嘉澍手掌处拉离, 维持之前俯身姿势, 不敢抬头,怕是此刻脸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吧。 连嘉澍手贴上她的背,说: “我让人查过, 你抵达布尼奥尔镇的第二天正好番茄节, 那天, 我在那场番茄大战抱到的女孩是林馥蓁不是来自于我的幻觉,而你, 知道在你头上系蓝色丝带的人是我。” “听过过双面镜吗,我站在镜子这边, 你站在镜子那一边, 照在镜子里的人是我但眼睛看到的人是你, 连嘉澍常常在那面镜子看到林馥蓁的模样,相信,林馥蓁也常常通过那面镜子看到连嘉澍的模样。” “你比谁都清楚罗斯家族的实力, 在知道一切真相后, 你收起那些不切实际的空想, 唯一能报答你妈妈,黛西阿姨的就是和那个叫做柯鈤的好男人好好生活,二零一六年, 罗斯家族涉嫌协助多位名人避税的丑闻铺天盖地, 这让你看到一丝丝希望, 你和叶云章积极奔走, 你在等待机会, 布尼奥尔镇,番茄节,那系在你头发上的蓝色丝带让你意识到,也许一击即中的机会来了,这个机会来源于这样一个讯息,连嘉澍对林馥蓁还有感觉。” “你和连嘉澍已经分开了整整五年,而且连嘉澍从来都是一名利益主义者,你不知道,连嘉澍能为你付出多少。” “于是,你就以那样的方式来到我的面前,完成一系列试探。”他深深看着她的眼睛,哑声,“现在,一切如你所愿。” “林馥蓁的魅力足以让连嘉馥以身犯险。” 眼睫毛抖了抖,掀开,缓缓抬头,脸朝地中海的方向。 曲卷起双腿,手环抱双腿,下颚搁在膝盖上,林馥蓁出神凝望着地中海的夜景。 妈妈,夜景美极了。 可是,再美的夜景也进不去心灵。 那个把我带到这个世界的人在受着苦。 夜景再美也是别人眼中的事情。 “林馥蓁,你低估了我们彼此陪伴的十年时间,你真以为罗斯家的丑闻是媒体工作者们的正义行为?这阵子是罗斯家族长孙和美利坚总统助手一起秘密会谈的新闻,在人们以为这是媒体工作者们手里所掌握那份名人名单最重量级人物,过一阵子,媒体们又丢出重磅□□,英女王在避税天堂开曼群岛花了七百万英镑买了两个破工厂,罗斯家族某位成员再次出现在人们视线范围内,英女王的出现让那些人又可以忙上一阵子了,在焦头烂额中,他们无暇再去顾及别的事情,在这段时间里,却成为了若干人眼中的好时机,掌握好时机这很重要。” 连嘉澍的阐述像一页一页翻开的书页。 “如何让兰秀锦重获自由,那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甚至于,还有可能招来罗斯家的发难,可,那是小画眉的妈妈,虽然,对于林馥蓁所讨厌的人我没什么深刻的理解,但我知道,那个叫做兰秀锦的女人对于林馥蓁来说意义非凡。” “二零一六年年初,兰秀锦身体条件开始无法胜任长达一百五十分钟的审讯;二零一六年四月份,兰秀锦数次陷入短暂昏迷;二零一六年六月,国际人权组织机构介入;二零一六年七月中旬,在国际人权组织机构委派律师强烈要求下,兰秀锦被送到新加坡政府指定的医院接受身体检查。” “三天后,检查报告出来,兰秀锦为癌症末期病患。” 环在小腿上的手无力垂落,垂落于半空中的手被包裹在熟悉的手掌上,她的冰凉,他的温热。 “吓到了?”连嘉澍询问语气带有一点点幸灾乐祸成分。 她呆呆的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面孔。 他笑开。 手从他手掌抽出,想狠狠摔在他身上的任何一个地方,最终却也只是紧紧拉住他的衣襟,可怜兮兮叫了声嘉澍。 他在叹气。 “别担心,你妈妈没事,你妈妈变成一名癌症晚期患者是整个计划中的一部分,很快,她将变成一名自由人。” 咧嘴,想笑,也想哭,更想像二十岁之前的岁月,雨点般的拳头落在他身上,嘴里恶狠狠咒骂:混蛋,混蛋,你连我也耍。 那些拳头似乎真的打在了他身上,连嘉澍笑得像二十岁前的年岁,坏透了。 “在你动身前往布尼奥尔镇的一个礼拜前,你妈妈已经被送到香港的圣玛利亚医院,她将在圣玛利亚医院度过余生,你刚刚看到的就是你妈妈在圣玛利亚医院时的情景,二零一六年年初,你妈妈喝的饮用水被添加一种可以导致一名正常人身体逐渐变得消瘦的药剂,伴随着药剂在人体物理化,会快速消瘦继而出现短暂的昏迷,这样一来人权机构才能顺理成章介入,于是就有了后面的保外就医,你妈妈住进圣玛利亚医院就意味着整个计划已经完成了百分之八十。” “剩下的计划就等合适的时间医生给你妈妈开出死亡报告,这份死亡报告将分别送达到新加坡政府和香港政府手上,他们委派的司法人员抵达医院时,那名叫做兰秀锦的犯人已经在太平间呆了四十八小时,死去的人特征五官面部表情有很多相同点,再加上精湛的化妆术,现在就等着五官身材骨骼和你妈妈有百分之六十相像的死者了,一旦有符合条件的死者出现,你妈妈就可以离开圣玛利亚医院,小画眉,你听明白了吗?” 摇头。 他又叹息了,叹着气说她脑袋变笨了。 “听说过暗度陈仓吗?”他问她。 点头。 “就是当冠着兰秀锦名字的女犯人被推进火化间时,真正的兰秀锦已经在一万英尺高空上,从此以后,她将以另外一个人的身份生活在这个世界某一个角落里,很久很久以后,当有人提起你妈妈时,也许会用遗憾的口气说那位最后的日子是在某某医院度过,现在明白了吗?” 点头。 他轻触她鬓角发末:“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再点头,目光缓缓转向窗外。 是的,活着才是最重要的,活着,就可以看到美丽的夜景,可以看到落在窗框处初初升起的日光。 “你妈妈现在还不知道这件事情,为了不节外生枝,一切都瞒着她悄悄进行。” 点头。 其实这样更好,按照兰秀锦那种性格,她不一定会赞同连嘉澍的行为,再有,兰秀锦一点演技都没有。 想到这里,林馥蓁笑了笑。 “笑什么?”他柔声问到。 “没有。”抿起嘴角。 “昨天我已经让人联系了叶云章。” “联系叶叔叔干什么?” “你说呢?”他瞅着她。 脑子转了几圈,抿着的嘴角松开,笑意再也抑制不住了,笑着回看他。 “小画眉。” “嗯。”那般自然的应答出。 连嘉澍缓缓伸手,指尖穿过空气,往着她的脸颊处,最后一秒,林馥蓁放弃了去避开,垂下眼帘,轻声说着嘉澍,我是不是很小家子气。 无回应。 又说:“我妈妈的事情,谢谢你,我也相信你。” 连嘉澍收回手:“小画眉,你还没回答我之前的问题。” “什么问题?” “我为你和柯鈤举行的分手派对,你玩得开心吗?” “什……什么意思?”蠕动嘴唇,一颗心再次沉入谷底。 连嘉澍毫不掩饰他幸灾乐祸的表情。 笑着说:“其实,你说得没错,连嘉澍是一名利益主义者,而且是不打任何折扣的利益主义者。他之所以愿意帮助兰秀锦最大原因还是出自于自己的切身利益,如果事情顺利,到时再见到林馥蓁就可以凭着这件事情加分,也就是所谓投其所好,假如这件事情最终没能成功,到时见到林馥蓁时也可以和她说,我已经尽力了。” “我……我不明白,嘉澍。”呐呐说。 “不,你心里明白,你心里比谁都明白,我不是那只土拨鼠叔叔,对于默默奉献此类事情一直保持一种敬而远之的态度。” 第三次,窗外那方夜景落入林馥蓁眼中,玻璃窗上映着的还有她的脸,以一种麻木的状态漂浮在地中海的夜景上。 “林馥蓁,你都要嫁人了,我还有什么理由费时费力,大张旗鼓去得罪罗斯家的人,更有,等着把我拉下马的人多的是,我稍微一不小心,就会变回他们口中那个拉琴的。” 呆看着窗外。 玻璃窗上映着房间的部分摆设和一个男人一个女人,女人在看夜景,男人在看女人。 也不知道过去多久,女人开口问男人那你说要怎么办。 那声近在耳畔的“小画眉”把林馥蓁从混沌世界中拉回。 其实,现在发生的事情比她预想得要好上很多,原来,连嘉澍在年初就开始布局,而且,整个计划进展很顺利,可以说就差临门一脚了。 连嘉澍说得对,她似乎低估他们相互陪伴的十年。 果然,命运之神就爱拿坏心眼的人开玩笑,现在,她也只能自认倒霉了。 真倒霉啊,阴差阳错,她自己撞枪口了。 连嘉澍此时此刻应该在心里嘲笑她吧,嘲笑就嘲笑吧,为了妈妈她不惜代价。 “小画眉,要不要和我玩一个游戏,一个关乎着兰秀锦最终能不能重获自由的游戏。” “好。” 收拾好心情,整理完头发,林馥蓁端端正正盘坐在沙发上,等待着。 连嘉澍站立,脸朝窗外。 娓娓道来着:“我参加亚马逊青训营时,有一个环节叫做丛林法则,在规定时间里完成三英里的丛林穿越,启程时他们不会给你任何东西,天很热在穿越丛林时需要耗费大量体力,无处不在的蚊虫让你在穿越过程中更是防不胜防,你手里什么也没有,你还得依靠你的判断能力绕开毒蛇毒蜘蛛等等号称丛林杀手的生物,如果你能成功穿越一英里就可以拿到第一个权限,这个权限就是水和太阳帽。” “一英里的路程让你精疲力尽,但如果你有足够耐力的话,你可以凭着水和太阳帽再去穿越第二个一英里,完成两英里穿越你拿到了第二个权限,面包和指南针。” “水有了面包有了指南针也有了,你认为第三个一英里会走得很轻松,抬头一看,天马上就黑了,而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你知道第三个权限是通往营地的车,车里放着可乐和游戏机,你不知道在规定时间里能否完成丛林法则,最终坐上那辆有可乐游戏机的车回到营地。” “林馥蓁,距离你和柯鈤那场婚礼刚好还有三周零一天,在这三周时间里你要凭着你的能力从我手上拿到那三个权限,这三个权限要由我来制定。” 那句“好”被堵在喉咙口。 连嘉澍微微曲腰,瞅着她,笑着说小刺猬感到愤怒了。 大约是吧。 “别担心,三周后,游戏一旦结束,你想嫁给谁都和我没关系,我也可以和你保证,在这三周里,我不会和签下任何变态协议。” 直直看着他。 “林馥蓁,你不相信我吗?”叹着气,连嘉澍拿起手机,手机往林馥蓁面前递,“想不想听听你妈妈的声音。” 接过手机。 电话彼端传来久违的熟悉声线。 “妈妈。”温柔叫唤着。 “林馥蓁?”熟悉的声线在微微颤抖着。 怎么还叫林馥蓁呢? 也许可以像黛西阿姨叫她“阿蓁”,想想兰秀锦叫阿蓁的样子,摇头,不是很适合呢。要不像小时候一样叫“小书呆子”,再想想也不是很适合,她二十岁时四十几公斤,现在她都五十几公斤了,还叫“小书呆子”可笑得紧。 那到底要叫什么呢?想来想去,还是叫林馥蓁吧。 “林馥蓁。” “嗯。” “过得好吗?” “妈妈,我现在一百二十磅,你说我过得好吗?”林馥蓁说着,继而一想,她最近阶段应该是瘦了,应该没到一百二十磅,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兰秀锦应该巴不得她变成大胖子来着。 妈妈们总是那样,胖就代表能吃,能吃就代表开心,开心就代表着幸福。 在女儿面前,还是不善言辞呢,老半天也没憋出一句话来。 于是她问:“妈妈,你过得好吗?” “是的。” 都瘦成那样,还说过得好。 “妈妈,我相信你。”她说着。 兰秀锦千叮咛万嘱咐不要让林馥蓁知道事情真相,宁愿被自己女儿误以为是贪污犯也不想让她知道,要是知道了那个孩子会不得安生的,那个孩子脾气总是很坏,她和他们说。 妈妈,现在,林馥蓁脾气好着呢。 “妈妈,我现在在努力赚钱买房子,我在我们的家等着你,好不好?” “好,好极了。” “妈妈。” “嗯。” “妈妈,林馥蓁有一个秘密,你要听吗?” “什么秘密。” “林馥蓁从来就没有一刻停止过,为能成为兰秀锦的孩子而骄傲着,这份骄傲将持续到永远。”一字一句说出。 电话那端一点声音也没有。 想必,在哭鼻子呢。 “妈妈,我会一直记住小蓝鲸的故事。” “好……好。”这次没掩饰她脆弱的一面,对的,哭泣不是一件丢脸的事情。 挂断电话。 映在玻璃窗上的一张脸也泪流满面。 等到那张面孔的泪水被空气烘干。 抹了抹脸,林馥蓁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要去因为那一点点自尊心刁难吗?事实连嘉澍做得很不错。 看着连嘉澍,平静说出:“好。” “好?”连嘉澍挑着眉头,“好什么?” “游戏,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点头,转身,背对着她,说:“在进行游戏之前,你得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和柯鈤的那场分手派对,你玩得开心吗?” 和柯鈤玩得开心吗啊?他怀抱很温暖,他的肩膀更为舒服,靠在他肩膀上脚踩在草地上,当把连嘉澍这个名字屏蔽时心情是愉悦的。 那应该算是开心的吧。 低声应答出:“开心。” 无丝毫反应。 于是,一字一句,说出: “和柯鈤的那场分手派对,我玩的很开心。” ☆、第128章 丛林法则 午夜十二点整, 连嘉澍离开林馥蓁的房间。 午夜一刻,林馥蓁上床睡觉, 在午夜一刻来临时距离她和柯鈤的那场婚礼还有三个礼拜二十三小时四十五分钟。 在未来三个礼拜二十三小时四十五分钟时间里, 作为准新娘的她连续三个礼拜都得和她前未婚夫在一起, 也不知道准新郎乐意不乐意? 可是,现在她没多余的精力去考虑这些事情,连嘉澍可是说了, 这是一个挑战判断能力和应变能力的游戏。 这个游戏最需要的是耐力。 这个游戏关乎到兰秀锦的命运, 她得全力以赴, 这是娱乐至死的年代。 柯鈤七点出门,以前柯鈤七点出门时林馥蓁都闹钟定下六点半, 这次她把闹钟定在六点, 她得把自己收拾一下,漂漂亮亮出现在柯鈤面前, 让柯鈤留下好印象, 也许柯鈤会看在她漂亮的份上宽恕她。 男人们口中所谓“亲爱的,我并不是一个注重外表的人”都是骗人的鬼话。 六点,林馥蓁准时起床。 六点五十分, 柯鈤打开门时, 她就站在他门口。 上上下下把她打量一番, 口哨声吹得欢。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挽着他的手,头搁在他肩膀上, 做出小鸟依人状, 穿过回廊, 走下台阶。 停在人字形绿植走廊下,走出这片绿植长廊就是车库了。 初升的日光落在绿叶上,生机勃勃。 抬起头,林馥蓁冲着柯鈤笑,说柯老师,我在你工具包里放了东西。 “让我看看你都放了什么?”柯鈤做出要打开工具包状的手势。 慌慌忙忙按住他的手。 柯鈤笑开。 想必,她再一次上他的当了。 绿植长廊位于高地,长廊尽头衔接着大片蔚蓝,那片蔚蓝色延伸至天际,靠近一点是浅蓝,沿着浅蓝是墨兰,墨兰之后是深蓝,深蓝后是紫蓝。 是男孩子们爱穿的蓝色条纹衬衫呢。 手指向海平面的深蓝色,说:“等到了那里再看。” “好。” 手别在背后,歪着头,嘴角带着笑意,瞅着他。 他眼神转黯。 稍微一扭动腰,裙摆就像被风吹开的涟漪,往外扩展着,像海棠花花瓣的褶皱。 “林馥蓁。”他哑着声音,目光追随着她的裙摆。 笑意更深。 他往她靠近半步,还想再靠近时,从车库传来车喇叭声。 只能无奈转身。 林馥蓁收起嘴角的笑意,目送着他离去的身体。 那身影,一如在夏威夷海岸时看到的模样,像刚下金色战车的太阳神阿波罗。 那个单名为“鈤”的男人在林馥蓁心里有着独一无二的诠释。 是林馥蓁生命中温暖的阳光,温暖而耀眼。 那个身影在绿植尽头停顿下来。 腿可真长,下一秒,风一般的卷到她面前,唇重重印在她唇上,直把她吻得头晕脑胀。 再睁开眼睛时。 走廊尽头已经是空空如也。 如果不是从唇瓣处传来的麻辣感,她都要怀疑那个吻是不是存在于幻想之中,柯鈤从来就没有以这样的方式吻过她。 柯鈤的吻从来都是绵绵细雨,刚刚,简直是特大暴雨。 一步步来到走廊尽头,目送着摄制组的车穿过电子门门线,电子门缓缓关上,目光投向大片大片的蔚蓝色。 也许,中午时间,在那片深蓝色的海域上,打开工具箱,柯鈤就会看到那封信。 和那封信放在一起的还有那枚见证他们定下终生的戒指,和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他送她的那枚硬币。 为了那枚硬币林馥蓁可是大费周章,她打电话给索菲亚,让索菲亚回一趟巴黎,索菲亚翻箱倒柜才在她巴黎的家找到那枚硬币。 本来,那枚硬币是林馥蓁打算在婚礼进行时当成一个特殊礼物交到柯鈤手上,但现在,那枚硬币成为林馥蓁能不能从柯鈤那里得到宽恕的重要象征。 当女人把订婚戒指还给男人的意义就只有一样:分手吧。 至于那封信写的内容林馥蓁认为那应该不算分手信。 想写的有很多,但最终落在信纸上的也就寥寥几字。 寥寥几字传达:如果在经历退还戒指,不告而别,如果还信任当天把戒指套上她无名指上的女人,依然认为她能胜任你生命的另一半这个角色,那么,在婚礼举行前假如她去按响你家门铃,你就给她开门,并把那枚硬币交到她手上,当然,不开门也没关系。 不开门呢,就意味着,没有阿尔卑斯山下的那场婚礼。 倚靠在绿植门廊处,目光望着更远的深蓝。 到时候,也不知道柯鈤会不会给她开门。 那封信还有一个附带条件:不管开不开门,关于这三个礼拜她都去了哪里都做了些什么都和谁在一起不能问。 很苛刻,对吧。 林馥蓁苦笑。 八点,林馥蓁呆坐在房间里,一边放着连嘉澍给她的手机,她之前的手机被连嘉澍拿走了,所有和薇薇安有关的物件都被拿走了。 八点半,敲门声响起。 打开门,连嘉澍站在门外。 那扇房间门关上。 拉起她的手,走过他们从前走过的路,期间她遇到南茜,南茜看了一眼他们紧紧交缠着的手,眉开眼笑朝她打了一个眼神,德国姑娘也许以为她见证了一场旧情复燃。 离开前,连嘉澍带着她去看了连钊诚。 被动地让自己一张脸完完全全呈现在连钊诚面前。 “爷爷,她是小画眉,爷爷,你还记得小画眉吗?兰朵拉的外孙女,总是带着土里土气眼镜的小画眉。”语气云淡风轻。 在连嘉澍的示意下,被动咧嘴笑,被动叫了一声:“爷爷。” 连嘉澍揽着她肩膀:“爷爷,我得过一阵子再来看你。” 林馥蓁被动伸手和连钊诚说再见。 十点,八千英尺高空上,戴着连嘉澍给她的黑框眼镜林馥蓁俯瞰英吉利海峡,迎面而来的那束视线灼灼,下意识间抬手,手很自然往着鼻梁处,黑框眼镜被往上托了半寸,舒服多了。 舒舒服服呼出一口气。 抬头,四目相对。 迅速别开脸,刚刚有那么一瞬间,林馥蓁还以为自己身处于遥远的某月某日,她戴着土气的眼镜坐在连嘉澍的私人飞机上和他前往某个地方。 私人飞机是连钊诚送给连嘉澍十八岁时的生日礼物,中型机,连嘉澍对机舱进行少许改造装修,机舱有她固定的座位,他还给她弄了个小小的化妆间。 现在,林馥蓁就坐在之前她的那个固定席位上。 眼镜,熟悉的环境,坐在对面那张熟悉的面孔,连同几秒前她的推眼镜动作都让林馥蓁心里有小小的烦躁。 这不是他们莫年某月的一次旅行。 想想放在柯鈤工具包里的那些东西,林馥蓁在心里提醒着自己。 今天起得太早,也许她可以趁这个机会睡一觉,自动性选择忽视来自于对面的那道视线,林馥蓁闭上眼睛。 耳边是飞机的轰鸣声,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拿走她脸上的眼镜,他才没那么好心呢,不要以为他是为了让她睡觉舒服点才拿走眼镜的。 果然,眼镜再次戴回她脸上,动作一如既往粗鲁。 他总是这样,自个睡觉不许她去打扰他,一旦他不睡觉而她在睡觉,他就想方设法弄醒她,弄醒她的法子多的是,最简单的就是一再拿走她眼镜再戴回,一而再则三,直到她的愤怒被挑起。 当他再想拿走眼镜时,眼睛也懒得睁开,拿了个靠垫朝着对面扔了过去。 浅浅笑声响起。 细细去听,笑声有点不对劲呢。 睁开眼睛。 在睁开眼睛的那一刻,林馥蓁体会到那时连嘉澍说的话,打开一扇门,她从二十岁的林馥蓁变成了二十五岁的林馥蓁。 这一刻,掀开眼帘,二十岁的连嘉澍变成二十五岁的连嘉澍。 有着二十五岁面孔的连嘉澍眼眸底下却带着二十岁时的明亮光泽,以一种极具生动鲜活的姿态瞅着她。 在这距离陆地近万英尺的所在,她的模样映在他瞳孔里,眼镜歪歪斜斜搁在脸上,这样的形象于她已是阔别许久。 在这之前,林馥蓁拒绝过递到她面前那副眼镜。 但连嘉澍说了,接下来三个礼拜时间你都得听我的。 “林馥蓁,你信吗?真正的你处于休眠期,这幅眼镜能唤醒你,戴上土气眼镜扮演和你性格有着强烈差异的薇安也是林馥蓁生命中的一部分。”他给她戴上眼镜。 十二半,林馥蓁和连嘉澍站在伦敦郊外一幢老式英格兰居民楼前,白色窗框红墙褐色屋顶,鹅卵石铺成小径环绕着整个楼房,楼房房门窗户紧闭,矮围墙里杂草丛生。 “几年前我从朋友手里买下它。”连嘉澍脸转朝正门处的鹅卵石小径,目光顺着小径延伸,“从这里走五分钟就到惠特灵大街,听说过条条大路通罗马吗?这就是通往罗马的街道之一,希望这条通往罗马的街道能成为林馥蓁二十五岁时重要的回忆。” 打开那幢老式楼房房门,淡淡霉味迎面而来,家具都用白布蒙住。 他们肩并肩站在门口。 “林馥蓁,接下来三个礼拜里,你就把这里当成是亚马逊丛林。”连嘉澍和她说。 然而回答他的是极具不和谐的声音,那是她的肚子在抗议来着,她从早上起床就没吃任何东西。 连嘉澍带着她去了附近一家中餐馆,中餐馆老板是年纪大约在二十七、八岁的东方女性,和连嘉澍打招呼时显得很热络。 女老板亲自布的餐,布餐期间数次冲着林馥蓁笑,俨然一副很早以前就认识她似的。 午餐回来,林馥蓁看到几位工人正往房子里运大型家具,冰箱衣柜电视卧具应有尽有。 连嘉澍拉着她的手上了楼梯,这个楼房有两成半,楼梯走廊为木材制作,上了楼梯就是走廊。 六间房间被L形走廊隔开,走廊尽头处,两间膝着墨绿色门廊的房间房门相对。 “这是你的房间,”连嘉澍指着其中一间房间,“我房间在你对面。” 把两个两个房间隔开的走廊也就三个脚步宽,这让林馥蓁有点头疼。 “林馥蓁,你有在听我的话吗?” 慌忙点头,她发现,在过去不到二十四小时时间里,她回应连嘉澍的要么就是点头,要么就是摇头,要么就是闭着眼睛假装睡觉。 走廊尽头有一扇大窗户,从那扇大窗户望出去可以看到三分之二的房子样貌。 工人们还在往屋里搬东西。 “林馥蓁,接下来一个礼拜里,你说要做到的是把这里变成一个家。” 点头。 “把这里变成一个家,这听起来似乎很简单,但我得告诉你,这个家庭看起来要像一个八口之家,这个八口之家由爸爸妈妈和六个孩子组成,对了,六个孩子中有一对是双胞胎。”连嘉澍说。 林馥蓁目光凝望着远处,思绪悠悠荡荡着。 “不要心存侥幸,一个礼拜后,我会让附近的邻居针对这里到底像不像一个八口之家进行投票,你得从他们手上拿到百分之六十以上的投票率,一旦投票率超过百分之六十,你才能拿到第一个权限,然后顺利进入第二个环节。” 抿嘴。 “林馥蓁,不要以为我之前说的话都是在和你闹着玩,青训营,有一百零三人报名参加丛林法则,最后只有七人坐上前往营地的车,那一百零三人中有一半是因为好奇才报名参加,他们认为即使他们拿不到那三个权限,他们依然可以回到营地,反正那只是一个游戏,第一个一英里他们就放弃剩下的赛程,那一点也不好玩,这一半人最终被直接送到机场,负责这项游戏的教官告诉孩子们的家长,当你成为游戏一员时你就得遵守法则。” 她怎么会不知道,怎么敢不知道。 和她玩这个游戏的人是连嘉澍,在她十岁到二十岁间,他们一直在玩游戏。 清了清嗓音:“知道了。” 一点四十分,连嘉澍告知林馥蓁他得去上班了。 “从这里到我的办公室得花五十三分钟的车程,我要是没应酬的话正常时间五点下班,最近为了把你带到伦敦来这个任务,落下很多工作,我得多花半个钟头时间处理落下的工作,我大约六点半回来,林馥蓁,在我回来前你得先把厨房客厅我的房间打扫干净,你得准备晚餐。”连嘉澍把资本家们的那一套发挥得淋漓尽致。 末了,还补上一句,对了,千万不要让我在餐桌上看到海鲜煎饼。 点头。 连嘉澍却皱起了眉头:“林馥蓁,你知不知道和一个只会点头和摇头,只会说知道了的人玩游戏是一件很乏味的事情.” “我保证,不会有海鲜煎饼。”慌忙站直身体,举手保证。 主动给连嘉澍开门,以一种较为狗腿子的姿态跟在连嘉澍身后。 石头砌成的矮围墙外,林馥蓁目送连嘉澍的车从一株株夏栎树下穿过。 这是典型的伦敦郊区,老式英格兰民宅,随处可见的夏栎,除了道路小径全部都是绿色草地,九月正是夏栎结果期,草地上随处可见从夏栎树掉落的果子。 遥远的某年某月某日,连嘉澍曾经用夏栎的果实给她做过耳环,他们在夏栎树下接吻,头顶上布谷鸟叫得很欢。 转过身,打开围墙门,林馥蓁听到了布谷鸟的叫声。 ☆、第129章 丛林法则 连嘉澍走后, 林馥蓁用了大约十分钟时间把整个房子结构看了一下,得出结论是前景不容乐观。 也许在一个礼拜里让这里看起来像一个家并不是难事事, 但要看起来像一家八口之家具有一定难度性, 这个八口之家还得由爸爸妈妈还有六个孩子组成, 这六个孩子还有一对双胞胎。 她没有孩子,更有,她对一个正常普通的家庭概念模糊。 六个孩子, 就意味着她需要准备六个房间, 扣掉今天, 她就剩下六天。 要是知道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她当天就不会一口气说出“嘉澍, 我要给你生六个孩子。”这个忽然冒出来的想法让林馥蓁当即一呆 后知后觉, 打开门,绕着鹅卵石跑了一圈, 她怎么会把连嘉澍口中那个“八口之家”和当时自己说的一句话联系在一起呢。 嗯, 这也许就是连嘉澍想要的结果,想让她再次为他神魂颠倒,再次为他做出各种各样的傻事。 连嘉澍是多么骄傲的人, 不仅被她甩还被她拒绝, 他肯定会想方设法把从她这里丢失的脸面找回来, 所以把她带到这里,想用他那张漂亮的脸蛋外加朝夕相处战术扳回一城, 所谓“丛林法则”只是一个借口。 是的, 就是这样。 让她戴上那副土气的眼镜就是很好的证明, 就像他说的“戴上土气眼镜扮演和你性格有着强烈差异的薇安也是林馥蓁的一部分”。 彼时,不管是薇安还是林馥蓁都有着钟情于连嘉澍的灵魂。 林馥蓁不得不承认,不管是扮演薇安还是林馥蓁,那副土气的眼镜已经成为她二十岁之前一个重要特征。过去五年时间里,她遇到过那样的时刻,不自在时尴尬时都会下意识间手往着鼻梁处,手触到空空如也,心情说不清道不明。 都是这幅眼镜的错。 摘下眼镜,连嘉澍现在又不在,等连嘉澍回来再戴上就是了。 刚刚推开门,她的手机就响了。 连嘉澍是唯一知道这个手机号的人。 接起手机。 “我想试看看我有没有存错号码。”连嘉澍如是说。 “你没存错号码。”林馥蓁如是回。 目的达到了,接下来就是挂断电话了,她有很多事情做,连嘉澍可是说了不想在布满灰尘的空间里用餐,林馥蓁刚刚也到厨房看了,要实现他说的话起码得花一个下午。 打算挂断电话时,连嘉澍说:“在我没挂断电话前,你不能挂断电话。” 她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以前她心情不好时连嘉澍要是说出这样的话,其结果就是一不小心把电话掉落在地上,脾气极其糟糕时直接把电话丢进水杯里。 这么想来,她以前脾气还真是不敢恭维。 又!又是以前。 老是想以前就掉进连嘉澍的陷阱里了。 慌忙打起精神,做出接线员的标准姿势,毕恭毕敬应到:“是的。” 这话的态度听着像科恩吧?混蛋,你现在只是多了一位叫做林馥蓁的管家而已。 “林馥蓁。”连嘉澍提高声音。 “是。” “我好像忘了告诉你,任何游戏都不允许作弊。” “非常明白。” “把眼镜戴上。” 林馥蓁一呆,回过神来:“连嘉澍,你这个混蛋是不是在这里装了监控?!” 电话彼端传来浅浅笑声:“林馥蓁,你当不了科恩。” 暗地里骂了一句,低低说了声:“我又不是犯人。” “林馥蓁,把眼镜戴上。” 林馥蓁只能再次戴上眼镜。 电话彼端传来:“林馥蓁,从这一刻开始,你所有行为都得符合我的要求,任何一项不符合我要求的行为都将以作弊处理,你每作弊一次我就会把投票率上升一个百分点,除去洗澡之外,你一旦脱下眼镜将被以作弊处理。” 这简直是独.裁者作风。 “林馥蓁。” “是。” “我们的邻居们都很有素质,他们中不少人有曾经担任过陪审团的经验,不要以为赔个笑脸或者是摆出楚楚可怜的表情就可以拿到投票。” “不,不,嘉澍那是你的邻居,不是我们的邻居,不要忘了,这个房子是你的。”这话林馥蓁只敢在心里叨唠着,就生怕心里唠叨也变成了一种作弊。 “林馥蓁。” “是。” “要是你没拿到百分之六十以上的投票率,你妈妈所谓的那张医疗诊断书最终会被某某医生的失误导致处理,你妈妈还是会被送到原来的地方,而你下个礼拜的回程机票钱也得由你自己掏。” 点头,等待着连嘉澍挂断电话。 林馥蓁坐在一边等水烧开,看了一眼窗外再去看水壶,厨房已经整理好,饭菜也已经准备好了,现在就等着水烧开,连嘉澍习惯在晚餐先喝杯水。 窗外天色伴随日光从树梢隐去变成暗黄色,很快天就黑了,连嘉澍也快回来了。 水还没开,壶嘴冒的烟看着就像巴黎那座红磨坊舞台上冒出来的烟。 迷迷糊糊间,烟越扩越大,铺天盖地,是恶魔要来了吗? 在铺天盖地的烟雾中,有一盏橘黄色的灯亮起,灯光忽远忽近,那是来自于□□的灯塔吗?嘉澍最喜欢灯塔了,嘉澍喜欢灯塔她也要喜欢灯塔,当然,得在心里喜欢,要是明里表达出来了就是被嘉澍占便宜,她才不干那样的事情。 有着一双猩红眼睛的恶魔穿过浓雾,巨大的爪子垂直而下,女孩子们纷纷躲在到男孩子们怀里,她也和那些女孩子一样,咋惊咋吓躲进嘉澍的怀里,头顶处传来“别装了”,听听,语气嫌弃得很,那颗躲进他怀里的头颅到了他眼里俨然是沾满泥巴的皮球。 林馥蓁是个不热爱洗头的姑娘,假如当天洗头的话嘉澍语气会好点。 然而,这一次,嘉澍好说话得很,让她一直呆在他怀里。 机车的噪音宛如贴着她耳膜,呼啸而过。 睁开眼睛,陌生的场景,还好嘉澍还在,想必,这是他们某一次旅行,在陌生的场景中她在他怀里做了一个梦,梦到和嘉澍一起到红磨坊去看表演。 侧过脸去,嘉澍还穿着白衬衫,只是,有点不对劲呢。 抬起眼睛,缓缓伸手,就差那么一下,她就笑出声音来,就差那么一下,她的指尖触到他的下颚,就差那么一下,她说出“连嘉澍,你也长成了臭男人,得在旅行包里放上剃须刀的臭男人。”就像某年某月某日某个午后,普罗旺区的度假屋,他们玩着玩着她忽然间惊叫了起来“嘉澍,你长喉结了,我以为你不会长喉结来着。” 彼时间,林馥蓁觉得喉结是很丑陋的事情,她坚决认为连嘉澍不会长喉结。 那层眼帘隔出了两个时空,二十岁的连嘉澍住在眼帘内的世界里,二十五岁的连嘉澍住在眼帘外的世界。 掀开眼帘,二十岁的连嘉澍就变成二十五岁的连嘉澍。 还是穿着白衬衫,衬衫最上面两颗纽扣还是没扣上,彼时浪漫随性,现时间性感迷人。 手垂落,不动声色从那个怀抱离开。 窗外,万家灯火。 厨房的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开,火也关了,餐桌上两杯水正在冒热气,距离七点还有将近五分钟。 远处传来布谷鸟叫声,雄性布谷鸟叫一声,雌性布谷鸟回一声。 厨房就只有她和他,橘黄色的光线在水蒸汽的衬托下让人一颗心像躺在秋日杂草堆上,一门心思就想吹风看天。 这可要不得。 干咳几声,林馥蓁从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一低头,她看到自己手上的眼镜,这是林馥蓁以前会犯的毛病之一,眼镜太重了,打瞌睡时没必要受这种罪,但她怕黛西阿姨会忽然出现,在打瞌睡时总是把眼镜拿在手上,一听到脚步声马上戴上。 这个时候犯这种臭毛病…… 现在,她和连嘉澍在玩游戏,私自拿下眼镜就是一种作弊行为,作弊自然要遭受到处罚。 天可怜见,她不是故意拿下眼镜的,急急忙忙戴上眼镜。 “嘉澍……”推了推眼镜,“嘉澍,你也知道的,我有时候一打瞌睡就会不知不觉把眼镜拿摘下。” 林馥蓁的习惯连嘉澍总是一清二楚。 连嘉澍看着她。 再次推了推眼镜。 连嘉澍淡淡笑开,说:“现在是游戏暂停时间。” 原来这个游戏还有暂停时间呢,也不知道这个暂停时间能延续多久,于是她问暂停时间有多久。 连嘉澍看了一眼钟表:“一到七点,暂停时间就结束。” 现在距离暂停时间还有差不多三分钟左右,也就是说在这差不多三分钟左右的时间里她说什么,做什么都不会对游戏造成任何影响。 连嘉澍坐着的双人布艺沙发是墨绿色,他穿着洁白的衬衫,脸蛋精致五官深邃,神情惬意,在橘红色光线的衬托下,这简直是一组精美怀旧海报。 反观她…… 林馥蓁就站在沙发对面,沙发上挂着长方形的老式镜子,她的模样一清二楚被映在镜子里,头发乱七八糟的,身上系着围裙,挽着的袖口一只高一只底,眉毛淡淡的,一双眼睛因为缺乏睡眠显得十分疲惫的模样。 镜子里的女人是狼狈的,坐在沙发上的男人表情越是惬意就越是凸显出女人的狼狈。 站着和坐着的女人和男人曾经是小画眉和小法兰西,曾经肩挨着肩坐在罗兰加罗斯中央球场看台上,意气风发,不可一世。 现如今…… 对了,她房间里还放着连嘉澍让他助手送到她手上的卡,是那种超级卡,就在两个钟头前,更早之前,她还为装修费伤透脑筋,要把这个老房子弄成典型的一家八口自然不能倚靠东补补西修修,她工作后攒下的钱显然无法支撑装修费用。 可她拉不下脸和连嘉澍提这件事情,再怎么说,她是连嘉澍昔日口中的“小公主”。 是的,小公主。 连嘉澍没少叫过她小公主。 咧嘴笑,也不知道嘴角处的笑意还有没有昔日的意气风发,笑着问他:嘉澍,怎么样,你现在还要不要叫我小公主? 他看着她,以一种很安静的姿态。 那姿态,让林馥蓁觉得刺眼极了。 侧坐在连嘉澍身边,手搭在他大腿上:“你在卡里放了多少钱,如果不是可以带到航展上刷下一架飞机的我可不干。” 喵了一眼钟表,还有一分钟左右呢。 拿下眼镜,眼镜戴到连嘉澍脸上,手从他大腿处移到他胸前,吃吃笑:“嘉澍,我们现在像不像是有着婚约的女人和有着特殊癖好的男人在幽会。” “你们分手了。”连嘉澍冷冷提醒。 置若罔闻。 看了一眼窗外,天已经黑了,一栋栋房屋隐在一株株夏栎后,落在鹅卵石小径上的光线幽柔。 笑得更为肆意:“嘉澍,这里真是偷情的好场所,你都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林馥蓁。” 语气无辜:“嘉澍,是你说的,现在是暂停时间。” 连嘉澍把她搁在他胸腔的手拿开,眼镜重新戴回她脸上,让她的脸转向挂钟表的墙上。 “暂停时间到了。” 穿过连接着走廊和厨房的拱形门,往餐桌方向,林馥蓁依然保持之前姿势坐在沙发上。 短短几分钟的暂停时间似乎没让她从一直忿忿不平着的情绪平缓下来,连林馥蓁也不知道自己在忿忿不平着什么,明明,她现在在做的是有意义的事情,还是能换来妈妈重获自由天大的好事情。 而且…… 看着站在餐桌前的那抹身影。 能说连嘉澍做得不好吗?不,连嘉澍做得好极了,他甚至于把她囊中羞涩都考虑了,而且,顾虑到她昔日小公主的身份卡没有当面交给她。 也许,刚刚的行为是一场偶然间发作的公主病。 晚餐后,林馥蓁小心翼翼跟在连嘉澍身后,这个下午,她把大部分时间都用在整理厨房和做晚餐上,连嘉澍的房间她也就粗粗打扫。 连嘉澍对于居住环境很苛刻,这可是从小就住在钻石屋的孩子。 为了给连嘉澍好印象,林馥蓁抢先一步打开房间门。 紧跟着连嘉澍,心惊胆战,就深怕着他眉头皱起,她现在已经很累了,而且,她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做。 连嘉澍停在落地台灯前,拿起纸巾,纸巾往灯罩一擦,粘在纸巾上一层淡淡的灰尘惹来林馥蓁头皮一阵发麻, 她怎么忘洗灯罩了,整个房间就灯罩没洗,真倒霉。 没给连嘉澍任何开口机会,林馥蓁说:“我的房间都没时间打扫,到处布满灰尘。” “你是指你今晚得睡在大片灰尘上。”幸灾乐祸的语气。 “是的。”林馥蓁语带忧愁。 “那很好。” 好什么好,混蛋,在心里唠叨着。 夜深,林馥蓁在画设计图,结合她在网上找的资料和模型,一家八口的轮廓在脑海完成了初步印象。 远处,又传来布谷鸟的声音。 搁下笔,侧耳,逐渐思绪飘到很遥远的从前,也是在伦敦郊外,天气很好,她和穿深色毛衣的男人到郊外野餐,树梢上布谷鸟叫得很欢快,一声“布谷布谷”“布谷布谷”。 她那时年幼,年幼的她学着布谷鸟叫声,穿深色毛衣的男人给她讲起了布谷鸟。 芒种前,是布谷鸟叫得最欢的时刻,民间传说,雄性布谷鸟叫的是“快快割麦”,雌性布谷鸟叫的是“快快播谷”,正因为这样懒惰的人不喜欢布谷鸟。 再之后呢,穿深色毛衣的男人离她远去。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她再次从另外一个男人口中听到关于布谷鸟的事情。 布谷鸟是大自然界最狡猾的家伙,它们不会筑巢,布谷鸟蛋酷似知更鸟,它们找到知更鸟的鸟巢,偷偷把知更鸟的鸟蛋移走,让自己产下的蛋取而代之,于是,无辜的知更鸟到头来空忙一场,它们辛辛苦苦喂养长大的不是自己亲骨肉。另一个男人是这么说布谷鸟的。 “这是一群坏蛋。”他和她说。 是啊,这么听来布谷鸟是坏蛋,可能怎么办,从那个遍地开满黄花的春天,她就喜欢上了布谷鸟,说不清是因为穿深色毛衣的男人还是那遍地的小黄花。 一喜欢就喜欢很多年,很多东西都是先入为主,喜欢那么多年的布谷鸟怎么可能说不喜欢就不喜欢。 再说了,布谷鸟是因为自己不能筑巢才出此下策。 布谷鸟叫个不停,说布谷鸟是坏蛋的男人似乎在唠叨个不停。 假惺惺呼应:“是啊,它们坏透了。” 耳畔:“什么坏透了?” “布谷鸟。”喃喃说出。 侧耳细听,布谷鸟还在叫着呢。 “快快割麦”“快快播谷”。 这是一只雄性布谷鸟和一只雌性布谷鸟。 笑开。 耳畔:“笑什么?” “布谷鸟。” 在她回答出那声“布谷鸟”时身体腾空。 眼睛懒得睁开,总是这样,看书看着看着就睡着了,打游戏打游戏打着就睡着了,反正他都会把她搁到舒舒服服的所在让她继续呼呼大睡的。 手顺势搭上他肩膀,脸往他怀里躲。 隐隐约约间,感觉到不对劲,刚刚那在耳畔的声音不对,走路节奏也不对,抱着的姿势似乎也不对。 无奈眼皮太重。 试探性地,叫了一声“柯鈤?” ☆、第130章 丛林法则 已有些年头的木板门被打开发出“吱哑”一声, 伴随这一声还有林馥蓁试探性的“柯鈤。” 这两声同时落下。 抱着她的人脚步停滞不前。 周遭安静极了,暖色光线打在她眼皮上,很暖和, 眼睛一点也不想去睁开的意思,林馥蓁叫出第二声“柯鈤”。 停滞不前的脚步再次移动开。 说不清道不明,林馥蓁心里松下一口气。 那口气还没松彻底。 冷冷的语气“他也这样抱着你吗?林馥蓁, 你自己没长脚吗?你自己不会走去睡觉吗?” 不是给她说布谷鸟不是的柯鈤。 林馥蓁奋力睁开眼睛。 这一次,穿高领毛衣的柯鈤变成二十五岁的连嘉澍。 她现在正在连嘉澍房间里,还被他抱在怀里, 连嘉澍以居高临下之姿态冷冷俯瞰着她。 手从他肩膀处收回, 眼珠子移动着,最终定额在天花板上。 天花板跟着他脚步在移动着,移动至床前。 她被以一种极具粗鲁的方式往床上一搁丢,背部先着床垫, 吃痛,没给她任何调整机会, 再以一种极具野蛮的形式把她压在他身下, 紧随其后地是那道灼灼气息, 状若下一秒就会长出獠牙来,让她瞬间灰飞烟灭。 选择刻意去忽视, 脑子转得飞快。 嗯, 该怎么形容她现在和连嘉澍的状态呢?用双层糕来比喻应该很合适吧。等等, 她似乎想不起双层糕应该是长着什么模样。 双层糕, 双层糕…… “林馥蓁!”这警告是不打折扣的。 只能把思绪从双层糕拉回来。 “你是故意的吧?我能理解你现在的行为, 我们之前一比一的相处模式被打破,现在又是有求于我,你现在心理很不平衡,你也知道我很讨厌我那土拨鼠叔叔,所以,故意说出土拨鼠的名字来惹我生气?” 怎么会是一比一呢?他们之前的相处模式怎么会是一比一呢?一比三都有可能,甚至于,一比五,一比五以上多的是。 心里泛上淡淡苦涩。 “对吧?嗯?”灼灼气息在她颈部处流连着。 连嘉澍有一点说得对,现在的她是有求于他,游戏规则有可能一日三变,顺着他应该是最简单又奏效。 “嗯,是故意的。”细声细气说出。 九月末,秋露凝结成霜,霜气从还没完全修好的窗户缝隙渗透了进来,带着一丝丝冷意。 林馥蓁眼睛盯着天花板,和连嘉澍维持着双层糕形式。 布谷鸟还树梢上有一下没一下叫着,她从盯着天花板瞧变成脸转向窗外。 凝视窗外夜色。 连嘉澍从她身上起身,林馥蓁起身速度也不慢,他也就刚站稳,她已经规规矩矩坐在床上。 年对那束冷冷的视线,林馥蓁摸着鼻尖。 连嘉澍忽然倾身,速度姿态像荒野中的猎豹,手掌撑在床垫上,伸展肢体,那一下鼻尖几乎要触及她的鼻尖,林馥蓁慌忙把身体往后倾斜。 两张脸隔着一个半拳头左右距离。 “林馥蓁。” “是。”脆生生应到。 “以后,要是从你口中听到那只土拨鼠叔叔的名字,听一次就当犯规一次,每一次犯规就得多增加一个百分点的投票率!外加洗卫生间三次。” 这哪里丛林法则,这分明是变态者法则,心里一个劲儿念叨着,可嘴里还是乖乖应答是。 连嘉澍站直身体,林馥蓁稍微把身体挺直一点点。 “现在,你可以出去了。”连嘉澍说。 林馥蓁“啊”出一句,她想不明白连嘉澍把她弄到这里来,又让她出去。 “难不成你还想赖在这里?”连嘉澍揉着手腕,“林馥蓁你肯定不下一百二十磅,真可笑,超过一百二十磅的人居然把自己装成娇滴滴的九十几磅,以为把自己假装成九十几磅抱起来会很浪漫,真可笑,不过,我那土拨鼠叔叔应该会很吃你这套,老男人需要从比自己小十岁的女人身上获取精神上的荷尔蒙。” 连嘉澍的话让林馥蓁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她哪里有把自己装成九十几磅的样子,还有,她就是喜欢老男人。 更有,这一切都是他自找的。 也许连嘉澍把她弄到这里来是为了名正言顺嘲笑她,是的,应该是这样,连嘉澍有时也和她一样会犯小家子气。 “林馥蓁。” “是。” 看她的眼神是勉为其难,表情更是写满嫌弃:“你不走吗?” “啊?” “你现在太粗糙了。” 粗糙?刚刚被弄醒,反应总是慢半拍。 “你现在和那些为了一点点鸡毛蒜皮就大动干戈的女人没什么两样,你现在更加适合睡在布满灰尘的房间里。”这话岂止是毫不客气。 是,是,她现在和那些为了一点点鸡毛蒜皮事情大大动干戈的女人没什么两样,了解,这应该就是连嘉澍口中所谓的粗糙。 一刻也没有耽搁,在连嘉澍唯恐避之不及的目光下快速离开。 回到自己房间,洗完澡已经临近午夜,刚躺下就听到敲门声。 这个时候敲门的人还能有谁?让她不能安安稳稳睡觉也许是连嘉澍的战术,目的是为了给所谓游戏设置障碍。 打开门,好脾气问:有什么事情吗? 毫无反应。 林馥蓁打了一个哈欠。 “你还是到我房间去睡吧。”连嘉澍低声说出。 呃…… “这里晚上空气潮湿,在不干净的环境睡觉会很容易生病,你生病了,游戏就无法继续下去。”连嘉澍一口气说完以上的话。 林馥蓁站立不动。 片刻,她听到了那声嗤笑声。 “别担心,我目前对那种为了一点点鸡毛蒜皮小事就大动干戈的女人没任何兴趣,而且,一百二十磅的你抱起来和抱一只猪没什么两样,你睡房间我谁客厅沙发。” 头枕在枕头上,林馥蓁听到不远处教堂敲响的午夜钟声。 一天过去了,新的一天到来,二十一天走完了一天。 这真是漫长的一天。 林馥蓁以为,接下来每一个二十四小时都会无比的难熬,但事实与她想象中完全相反。 日子过得飞快,甚至于快得让她慌张,很多事情她还没有完成,比如说六个孩子的房间布置还没有完善;比如说一些想象中会很温馨很有爱的设想在落实后并没能达到她想要的效果;比如说她按照网上那些温馨图片打造出来的一家八口之家不管哪个角度看都让她觉得心里没底发慌。 可她不知道问题出现在哪里,更加糟糕的是,距离时间只剩下一天,院子里草没除,围墙也没修。 这个社区家家户户的院子都是井井有条,蔬菜番茄鲜花琳琅满目,让看着的人不由自主发出会心的微笑。 林馥蓁观察过这个社区的人,一看就是那种对待生活很认真注重细节的人,这类人不是你陪上笑脸或者买个可怜就会把票投给你。 现在,院子的事情先等明天,她得把这个空间所有不对劲的地方都找出来。 晚餐过后,连嘉澍和往常一样到书房去处理带回来的工作,林馥蓁在楼上楼下来来回回走着,她觉得关键点应该出在她给六个孩子们准备的娱乐广角上,怎么看都不对劲。 也许到外面走走会让思绪清晰一些。 可,从外面兜了一圈回来,林馥蓁还是没能看出个究竟,呼出一口气,走下楼梯。 再次走上楼梯时,书房门打开着,连嘉澍站在书房门口处。 想必,她上楼下楼的声音吵到连嘉澍办公。 “吵到你了?”小心翼翼问。 这里不得不提连嘉澍这几天的表现,准时起床,准时吃早餐,准时出门,准时回家,准时睡觉,没对她的行为加以任何干涉,甚至于,偶尔会帮忙她搬重物,还数次客串起木工,以及…… 在过去三个晚上就有两个晚上她被连嘉澍从工具房抱回她房间,每次林馥蓁都一再告诫自己,不能中途睡觉,可是她太累了。 除此之外,他还是一名合格的护工,今天早上,林馥蓁又在手臂上发现一处伤口,那处伤口在她发现时已经被妥当处理好。 他在遵守游戏规则,她没有不遵守游戏规则的理由。 连嘉澍应该很忙的,从他每次下班带回来的大叠文件就可以窥见一二。 林馥蓁冲着连嘉澍做出我明白的手势,蹑手蹑脚往着娱乐广角走去。 直到睡觉前,林馥蓁还是没能找出娱乐广角的不对劲,也许所谓不对劲只是她多心了,抱着这样的念头沉沉入睡。 次日清晨,林馥蓁站在二十五坪的空间处,眼前一切她傻眼,最开始,她还以为是自己刚刚醒来眼花。 没眼花。 她精心布置充当六个孩子乐园的娱乐广角现在简直变成一个灾难现场。 火车模型被破坏成好几节轨道七零八落;书柜晾着花色头巾;延伸至书柜的梯子被拆掉几节;很酷的黑武士变成烈焰红唇咋看像在卖弄风情;墙上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的彩绘纸被撕掉一半变成白雪公主和四个小矮人;白雪公主脸上被添上大黑框眼镜,还是林馥蓁同款眼镜。 确信这不是她眼花所导致,林馥蓁大力拍打连嘉澍的房间门板。 她就不应该相信连嘉澍,所谓丛林法则压根就是连嘉澍在耍她,他才没那么好心。 他要的是让她看清楚事实:林馥蓁,乖乖回到我身边,当聪明乖巧的女人,就像那只温顺的猫儿一样,我一勾勾手指你就过来。 门打开。 没给连嘉澍任何机会,整个身体扑了上去,用那半吊子格斗术把连嘉澍狠狠搁倒在地上,整个身体压上,脚快速缠上他的腿以手肘抵住他下颚,用尽全身力气一顶。 混蛋,下颌骨碎掉才好。 “连嘉澍,你让我觉得恶心,想和我睡觉就直说好了,想睡多少次,想睡多久都没关系,何必大费周章弄出这些。对了,对了对了……”语气不胜唏嘘,“一百二十磅的我你应该没什么兴趣,让你更感兴趣地是,如何把我当成动物园的猴子耍,看着我被你耍得团团转你心里乐坏了吧,嗯,那个小公主现在一点脾气都没有了,当然,这也是必然的,她现在没任何发脾气的资本,她那副德行再闹的话就是自取其辱。” 在说这些话时眼泪不争气沿着眼角,这让林馥蓁难以接受,更加难以接受的是她控诉的话语中隐隐约约含带撒娇意味。 不应该是这样的,这像话吗? 会流眼泪是委屈,劳动成果被糟蹋了,那是为妈妈争取的劳动成果。 但是,撒娇呢,她现在不是二十岁。 抵住连嘉澍下颚的手渐渐松开,去缠住他腿的脚松开也不是,继续也不是,对了,她还没有为自己此番行为正名。 “娱乐广角是你弄的吧?混蛋!”这简直是明知故问。 连嘉澍拿下抵在他下颚处的手:“一家八口的六个孩子中第三个孩子有点暴力倾向,午睡时被吵醒了,这让他十分生气,吵醒他的是模型火车轰隆隆声,双胞胎正玩得不亦乐乎,咔嚓一声,火车断成几节,留下那对双胞胎在发呆得意洋洋回房间继续睡觉。双胞胎在六个孩子中排行老四老五,都是男孩,经过商量决定找姐姐告状,姐姐排行第二,很喜欢双胞胎,为了帮双胞胎讨回公道她用口红把老三喜欢的黑武士弄成了个小娘们。” 语气很缓很慢:“姐姐的行为让老大觉得自己的威严受到挑战,老大是个有点大男人主义的家伙,他认为双胞胎应该找的人是他,六个孩子中没人比他更适合主持公道这个工作,于是,为了捍卫自己的尊严还有炫耀身高,他把姐姐的花头巾挂在大家都够不着的地方,并毁掉了梯子,这些事情都是在爸爸妈妈去上班时发生的。” “林馥蓁,真正一家八口应该是这样的,而不是按照网上房子开发商弄的模板,孩子们的想象力总是让你有操不完的心,特别是那种孩子一箩筐的家庭。” 林馥蓁再去细细想她刚刚看到的一幕,好像……连嘉澍说得有点道理,所以…… “嘉澍,你这是在帮我吗?”小心翼翼问着。 “你说呢?” 再细细去想,也许,连嘉澍真是在帮她,昨天她觉得不对劲是有道理的。 “那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怎么解释?”问。 “这个嘛……”连嘉澍拉长着声音,“六个孩子中表面看就数双胞胎最乖巧,但其实他们才是真正的坏胚子,看着哥哥姐姐们大展身手,他们怎么可能袖手旁观,趁着大家不注意他们联手改造了彩绘。” “双胞胎中的哥哥看所有奇数都不顺眼,他把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变成白雪公主和四个小矮人,而弟弟对妈妈昨天晚上没给他讲睡前故事耿耿于怀,妈妈每天睡觉前都轮流给孩子讲故事,好不容易轮到他她居然失约了,为了向妈妈昭示不满,他决定让白雪公主也戴上妈妈那副土气的眼镜,其实,他冤枉妈妈了,一切都是爸爸的错。” “怎么了?”慌忙问。 “因为,爸爸也是需要听睡前故事的孩子。” “真不像话,哪有这样的爸爸?”低声唠叨出。 “是啊,真不像话,哪有这样的爸爸,但是,他行为情有可原,他在这个家庭似乎没什么地位,一个礼拜七天,妈妈每天晚上轮流给孩子们讲睡前故事,六个孩子的睡前故事从周一晚上到六晚上,妈妈周日才可以休息,也就是说周日妈妈才有空理爸爸,很不巧,爸爸周六要去出差,而且出差时间长,想来想去,也只能劫持妈妈。”声音很低很低,“自然,妈妈和爸爸间的睡前故事和孩子们的睡前故事不一样。” 就那么地,眼睛也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最小的孩子都做了什么?”急急忙忙说出。 六个孩子中就剩下最小的孩子没出镜了。 “最小的孩子刚满三周岁,是个小公主,目前小公主正在和哥哥姐姐们学习阶段,值得一提地是,小公主长相最像妈妈,目前最大的癖好是睡觉,而且赖床十分严重。” 眼睛还是不知道往哪里放,于是她问他都是在哪里学到这些。 “网上,你只要随便进入任意一个主妇论坛,这些比比皆是。” 真气人,她怎么没想到这些。 社区送牛奶的少年自行车铃声清脆嘹亮,后知后觉中林馥蓁意识到,她和连嘉澍维持着极其暧昧的姿势,他在下她在上,她弓起的膝盖正压在他小腹处,左边脸颊枕在他胸腔上,半垂着视线和他睡衣第四个纽扣形成直线。 “小画眉,你没穿胸衣。”这语气熟稔得像某年某月,逮到她的糗。 他动作比她还要快,在她做出起身姿势时他双脚一收,结结实实再次跌落于他身上。 这一次是正面,她那点三脚猫功夫只能让她勉勉强强用手肘撑开他的控制。 他在下她在上,眼睛对着眼睛,两张脸就只隔着几英寸,他目光毫不忌讳落在她唇上,而且也不管她的眼神警告,视线从她唇上一寸一寸往下移动。 她今天穿的是V字领。 ☆、第131章 丛林法则 社区送牛奶的少年自行车清脆的铃声从夏栎树下穿过,从走廊处折射进来的晨曦呈直筒式顺着那扇打开的门。 如果这时有人从房间门口走过的话, 一定会以为那双双跌落在地板上的男女正处于难舍难分阶段。 才不是! 林馥蓁心里大叫着, 企图以这样的方式驱赶这说不清道不明的时刻。 在连嘉澍肆无忌惮的目光下, 牙一咬,说:“连嘉澍,我没戴眼镜。” 这是个笨法子, 之前她一生气把眼镜丢在娱乐广角, 现在当务之急是转移连嘉澍的注意力, 成功后再想办法赖掉。 他的手指压在她鼻尖上,一点点加大力道,让她的鼻尖往上, 在她吹胡子瞪眼中哼出一声“猪”。 框固在她后腰处的腿松开,迅速从他身上起身。 紧跟在连嘉澍身后, 从床前绕过再往里面拐,连嘉澍停下脚步,她也跟着停下脚步, 空间瞬间变小了起来。 后知后觉, 林馥蓁才意识到她跟着他进了更衣室。 进更衣室自然是换衣服了, 她刚刚可是把连嘉澍扑倒在地上, 这是爱干净的人。 连嘉澍转过身, 和她形成面对面, 无任何忌讳解衣扣。 低着头, 林馥蓁退出更衣室。 站在更衣室外等。 连嘉澍换了一年浅色衬衫, 林馥蓁一把他堵在更衣室门口, 堆上无辜表情:“嘉澍,眼镜的事情你可……你可不能怪我。” “所以,该怪我?” 慌忙摇头,支支吾吾:“嘉……嘉澍,你能不能当没看到……我没戴眼镜……我……我当时气坏了。” 似乎,她干了一件蠢事,类似于爱偷懒的学生“老师,我作业没写。”“你作业没写吗?”爱偷懒的学生这才明白到其实是自己自投罗网。 连嘉澍横抱胳膊。 一把拨开额头上的头发,扮可怜:“嘉澍,我头磕到了,因为太生气了,走路太快头就磕到门板了,嘉澍一大早头就磕到是很倒霉的事情。” 连嘉澍拿开她的手。 林馥蓁有些心虚,她压根没磕到。 垂下头,低声:“嘉澍,你能不能看到我头磕到……” “林馥蓁,眼镜你戴了。” “啊?”抬头。 连嘉澍瞅着她,手指就势顺着额头沿着她鼻梁骨处开始往左绕行,绕了一圈再回来,说:“林馥蓁现在戴着连嘉澍在她二十岁生日时送的那副眼镜。” 下颚被动稍微往上扬。 “眼镜很适合。”他目光在她脸上流连着。 好吧,眼镜很适合就很适合,重要地是,没有多出百分之一的投票率。 “我也觉得很适合。”林馥蓁做出推眼镜的动作,不动声色避开连嘉澍的手。 事情解决了,自然不需要跟着连嘉澍,她今天需要把自己变成一名花园园丁。 一只脚刚迈出门槛,来自于背后:“林馥蓁,你胸部保持得不错,据说,二十五岁前半球形胸型占据绝对优势,但二十五之后真正吃香的是锥形胸,依然□□饱满且不容易下垂,这话是安德鲁说的,安德鲁的话在你身上得到实践。” 她就知道,在连嘉澍身上不具备任何“好人”的特点。 是夜,洗完澡,披着披肩林馥蓁坐在花园秋千上,一边等夜风吹干头发一边欣赏刚落成的花园,这个花园花了她近十个小时时间,松土除草,再把从花圃定的花种上,出来的效果林馥蓁很满意。 玫瑰绣球花海棠花争奇斗艳,满园香气。 她应该可以凭着花园从邻居里拿到部分投票,明天就是投票日,晚餐时连嘉澍说了,他会监督整个投票过程产生。 透过密密麻麻的树叶缝隙,星空零零散散,这是林馥蓁来到伦敦后第一次有时间抬头仰望星空。 捂紧披肩,缓缓闭上眼睛。 妈妈,很快,你也可以坐在公园长椅上抬头仰望星空了。 淡淡花香混合着熟悉的气息,伴随长街的风。 风撩起她额头上的刘海,头发很干爽,再睁开眼睛时,秋千椅上多了一个人,她头就搁在他肩膀上,披肩一角滑落至地上。 矮围墙外,妈妈拉着孩子的手,笑得很友善。 不不,女士,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眼中坐在秋千长椅上打盹的男女之前的确是情侣关系,但现在是两个毫不相关的人。 两个礼拜之后,坐在秋千上的女人将沿着惠特灵大街前往苏黎世,也许阿尔卑斯山脚下会有一场婚礼和一个男人在等着她。 那位女士向她点头致意,拉手里的小女孩还频频回过头来和她扮鬼脸。 林馥蓁心里有小小的烦躁。 触了触发末,头发已经干了呢。 头小心翼翼从那个肩膀上移开,小心翼翼离开长椅,脚踩在草地上,一小步一小步从花园离开。 站在门口,看着独自坐在秋千椅上的男人。 竖起中指:连嘉澍,像猪的人是你。 看看,连睡觉时也要维持一名古典音乐者的优雅格调。 不不,古典音乐者已经是遥远的时代了,连同小法兰西。 嗯,现在那些人了解到小法兰西并非褒义,都不敢再管那个孩子叫做小法兰西了,他们现在以“青年企业家”来称呼他。这位青年企业家现大部分时间在日不落帝国办公,贴有风流病标签的城市已离他远去,他是日不落帝国“英伦情人”之一。 回到房间,关上灯。 想了想,林馥蓁来到窗前,轻轻打开窗户,花园一览无余,连嘉澍还维持着她离开时的姿势坐在秋千长椅上。 已是深秋时节,夜风带着冷意。 有几颗夏栎果子掉落在窗台上,捡了一颗朝着秋千椅方向,在院子里睡觉被从树上掉落的果子击中是很平常的事情。 第一颗夏栎果子没击中正在睡觉的人,林馥蓁再拿了一颗夏栎果子,这次在扔出果子前她还特意瞄准了一番。 夏栎果子没击中连嘉澍,倒是击中了秋千椅,果子和木材撞击发出闷闷的声响,这声响让坐在秋千椅上的人侧过脸来。 一吓,蹲下了身体,背贴在墙上,一颗心砰砰乱跳着。 屏住呼吸,静静倾听附近一切声响,脚步声从鹅卵石小径传来,围墙门被关上,脚步踩在石板上,上了台阶,老旧木板门闷哼一声。 林馥蓁松下了一口气,关上窗户,以最快速度上床,拉上被单蒙住头。 这个社区除了周末有些声音,其余大部分时间都是静悄悄的,特别是夜晚,房子走廊楼梯采用木板制作,每一个脚步声都一清二楚。 脚步声沿着走廊,停在她房门外。 没有来由,林馥蓁又心里烦躁了起来。 在大片大片寂静中。 低低沉沉的那声“小画眉,晚安”穿过门板缝隙,在她耳畔徘徊。 蒙住耳朵。 次日,上午九点整,门铃声准时响起。 让自己的笑容弧度能有多亲切就有多亲切,林馥蓁打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投票者们,按照人头计算至少不下五十人,他们都是来自于这个社区,每人身上至少有十年以上的婚龄,从事各行各业。 这个老式英格兰楼房今天来了不少人,除了投票者之外还有一名记票员,两名服务人员,甚至于连医疗人员也来了。 连嘉澍还拉来社区一名德高望重的长者充当公证员。 除此之外,还有厨师和服务生小哥。 中午花园会举办小型餐会,投票员们分两批对房子进行考察,四点结束考察时间,四点半进行投票,五点公布投票结果。 林馥蓁知道印象分的重要性,为此她今天早上涎着脸,让连嘉澍和她穿上特意定制的毛衣,毛衣为暖色系色泽,她胸前图案是梅花鹿他胸前图案是灰熊。 门一开,投票员们就会看到这个家庭穿着很有爱的毛衣的男主人和女主人,也是一家八口孩子爸爸和孩子妈妈。 社区长者和投票员讲解投票过程,趁着这个机会,自然得在投票员们面前秀一把恩爱,好让他们在没看房子前认定这是一对很有爱的爸爸妈妈,接着顺理成章。 和连嘉澍秀恩爱对于林馥蓁来说只是小菜一碟,她以前没少在连嘉澍的女友们面前耍过心机,什么时间点在他耳畔窃窃私语一番,什么时候不动声色握手,什么时候进行眼神交流。 看吧,投票员中最年轻的女性都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了。 在那位脸别开时,林馥蓁手迅速想从连嘉澍手掌中解脱出来,但这次没成功,手被连嘉澍死死拽在手里。 踮起脚尖,低声警告。 警告如同空气,索性抬脚,脚尖狠狠往连嘉澍小腿踢去,纹丝不动,再想踢第二下时林馥蓁触到来自于棕色卷发女人的视线,那是昨晚带着小女孩从他们门前经过的女士。 那位女士眼神观察意味十足。 心里一急,快速收回脚,踮起脚尖,唇重重朝连嘉澍脸颊印上。 “啪——”的一声。 社区长者停止讲解,投票员们目光齐齐朝着他们。 相信,他们看到地是这个房子女主人一脸娇羞,一副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的样子。 九点半,半数投票员在女主人的带领下开始考察这个八口家庭,而男主人则带着还没轮到投票员在花园喝茶聊天品尝点心。 投票员参观完六个孩子的房间,林馥蓁心里有不妙的感觉,她没能从那些人脸上看到笑容,甚至于一位女士在打开双胞胎房间窗户时还皱起了眉头。 忐忑不安,带着投票员去了孩子们的娱乐广角,推开大门,眼前一切似乎让投票员们倍感意外。 也只能这样了,也不知道连嘉澍的话能不能相信。 硬着头皮,以一种无奈的语气说:“五个孩子都很调皮,还好最小的孩子只有三周岁,否则更糟。” 再硬着头皮,把前天晚上连嘉澍说的那一套原话照搬,一部分投票员在她讲解时露出笑容。 稍微松下了一口气,在心里安慰自己,还有花园,花园是她引以为傲的。 然而,让她引以为傲的花园没让那些人露出笑容。 下午,轮到连嘉澍带另外一部分投票员去参观房子。 三点四十分,投票员们完成房子参观。 逮到一个机会,林馥蓁偷偷向着连嘉澍挨了过去,低声问了一句你觉得怎么样。 连嘉澍低下头,她紧张兮兮的面孔映在他的瞳孔里。 “林馥蓁。” “嗯。” “我觉得你目前更要担心能不能订到从伦敦到巴黎的末班机。” 林馥蓁心里一沉,她发现自己似乎干了一件蠢事,妈妈的事情现在就只剩下他的一句话了,可他如此的大费周章。 大约,是想收获游戏给他带来的愉悦感,顺便欣赏她的焦头烂额。 “林馥蓁。” 懒得去应答。 连嘉澍低声说:“我比谁都更希望你拿到第一个权限。” 得了吧,漂亮话她会说。 四点半,投票正式开始。 左边票箱是投赞成票,右边票箱是投反对票,所谓赞成票是指同意房子像个八口之家,反对是指他们没感觉这是一个八口之家。 投票员们排着队伍,就等着公证员那声号令。 问林馥蓁紧张吗?怎么会不紧张呢。 紧张到什么程度,她都紧张到缺氧了,在这个瞬间她充分感受到游戏的气氛,就是一场生死大战,她是一名犯人,那些人手上的票决定她生死。 看了一眼连嘉澍,他就站在她对面,脸上表情凝重。 对于游戏,小法兰西从来都是全情投入,林馥蓁心里苦笑。 伴随公证员那声开始“开始”,林馥蓁一颗心就被提了起来,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第一名投票员开始移动脚步。 “往左,往左。”心里默念。 也许是默念收到成效,第一名投票者脚往左边迈进,林馥蓁还是不敢有任何松懈,继续在心里默念,第二名投票者还是往左。 但第三名投票者没听到她心里的乞求,走向右边。 第四名,第五名,第六名…… 林馥蓁一颗心在不断往下沉,轮到最后几名投票者时,她已经放弃了默念,那没用,想投反对票的必然会走向右边票箱。 倒数第三名,这是至关重要的一票。 一位系着褐色丝巾的女士拿着票经过交叉点,缓缓往右,林馥蓁再也坐不住了,上前,问女士我能问你为什么投反对票吗? “你花园那些花虽然很漂亮,但给人感觉是随随便便往那里一丢,它们以后的成长环境能不能存活下来你不关心,你没有去注意它们是否会因为泥土不够柔软而枯萎,甚至于死去,而且,你应该把孩子们的房间安排在一楼而不是三楼,孩子没安全意识,很容易因疏忽从楼梯上摔下来,冲着这个我无法把赞成票投给你。”那位女士说。 对极了,简直是一针见血。 林馥蓁退了回去。 倒数第二名投票员是那位棕色卷发的女士,假如这位女士也是投反对票的话那么就意味着林馥蓁今天得搭上回巴黎的末班机。 棕色卷发女士脚步在交叉点停顿了下来,看了林馥蓁一眼又再去看连嘉澍,看完连嘉澍再去看公证员。 “请问,我能不针对房子而针对房子主人投票吗?”那位女士问。 公证员看了连嘉澍一眼之后点头。 棕色卷发女士脚步迈向左边,林馥蓁大大松下一口气。 棕色卷发女士把票放进票箱,连嘉澍就站在左边票箱处,在那位女士想离开时他拦住了她,他问她为什么会有那样的想法。 朝林馥蓁所站方位看了一眼,棕色卷发女士笑着说:“房子我就不多做评价,我的小女儿叫做贝蒂,前天晚上我和她经过你们家门口,知道我的贝蒂是怎么和我说的吗?我的贝蒂说,妈妈,我喜欢他们,我以后也要和他们一样,和我喜欢的人在秋千上打瞌睡,贝蒂是一名聋哑人,你们让她在寂静世界中感受到爱和希望。” 连嘉澍拥抱了棕色卷发女士,林馥蓁垂下眼睛。 四点三十八分,决定生死的一票产生了,来自于最后一名投票者,也是投票员中最年轻的一位女士。 现场所有目光都聚焦在年轻女士的脚步上,那脚步也踩到在了林馥蓁,每一步心就塌陷一次。 最后一次,集中精神,默念:往左,往左。 然而…… 脚一软,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去。 年轻女士脚步是往右的。 往右自然是要投票了,目光木然跟随穿黑色皮鞋的脚,距离右边票箱也就几步之遥了。 “您能等一下吗?”轻轻浅浅的一声,温柔中带着谦和。 年轻女士停下脚步。 连嘉澍来到年轻女士面前,淡淡笑开,以半跪方式,把那双黑色皮鞋松开的鞋带系上,系上鞋带,微微欠腰,说鞋子很适合您。 安静退回去,以温柔注视。 黑色皮鞋停在右边票箱前,最后一秒,年轻女士宣布放弃投票。 原因? “孩子房间窗户没任何防护设备,这让我无法投赞成票,孩子爸爸的绅士风度让我不忍心投反对票。” 五点,计票结果出来了,甲方没有获胜乙方也没有获胜。 最终,那张弃权票到了游戏缔造者手里,这是投票员经过商量一致出来的结果,在这里,值得一提的是在他们进行磋商时,发生了一点小插曲,有人和他们讲了一段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女孩和男孩说,六个孩子很可爱,当时,男孩太过于年轻,没能从女孩的那句话中领悟到爱。” 连嘉澍把票投到左边票箱。 那些人离开后,林馥蓁从三楼到一楼,一间房间一间房间看,每一个角落每一个角落仔细检查。 一点也不冤,毛病还真多。 来到娱乐广角,看着白雪公主和四个小矮人,林馥蓁笑了笑,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些什么。 等她把整个房子看了一遍,已是夜幕降临时分。 林馥蓁来到花园。 连嘉澍正在给花花田松土,她就站在那里看着,看着…… 树梢上,布谷鸟又叫开了。 夜又深沉了一点。 等到连嘉澍松完了土,走了上去,头往那个怀里靠,手环上,说嘉澍林馥蓁表现得很糟糕对吧。 “一点也不,你不是顺利拿到百分之六十的投票率吗?” 笑。 是啊,起码她拿到百分之六十的投票率。 夜又深沉了一点点。 “林馥蓁。” “嗯。” “六个孩子都很可爱,特别是那对双胞胎。” 六个孩子,双胞胎,那已经变成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了,嘉澍。 ☆、第132章 危险关系 恍然回过神, 林馥蓁才发觉, 九月已经过去了,这是个礼拜四,距离阿尔卑斯山下那场婚礼还有两个礼拜时间。 昨天,虽然过程有些丢脸,但她还是顺利拿到百分之六十的投票率,经历紧张的投票过程, 当连嘉澍把至关重要的一张票投进左边票箱时, 林馥蓁大有劫后余生的感觉。 如果说这是一场选举的话,想必她是铁定出局了,最后关头,连嘉澍拉了她一把。 人们似乎总是会受到夜晚的蛊惑,伦敦郊外如梦似幻,布谷鸟叫得欢, 院子里花香气宜人, 就是在那样的氛围下, 林馥蓁和连嘉澍席地坐在客厅地毯上喝起了小酒, 像一个个“四月惊奇”之夜,不可一世。 凌晨醒来,他们就像两只挤在菜叶休眠的毛毛虫,以C字母形式卷缩在地毯上, 他在外面她在里面, 他的下颚抵在头顶上。 林馥蓁费了好大劲才确认那是二十五岁的连嘉澍。 地毯上放着两瓶酒, 他的酒瓶干了, 她还剩下小半瓶。 挣脱那个怀抱,走了几步,又折回,打了连嘉澍一个巴掌,就当是他把手伸进她衣服里的惩罚。 离开时连嘉澍还在呼呼大睡,走在回房间走廊上,脚步伴随着逐渐清晰的思绪每一步都变得沉重。 次日,准时起床。 起床后的第一件事情是打开窗户,在窗前静站五分钟,无尽延伸的天空会让她有十分清醒的意识。 把昨晚两个酒鬼弄乱的客厅收拾好,准备早餐。 和往常一样当把早餐摆上餐桌就听到下楼梯的脚步声,只是今天早上连嘉澍手里多了一个资料袋。 美式早餐,硬壳全麦面包配黑森林火腿。 林馥蓁吃得有些的心不在焉,倒是嘉澍一如既往,把早餐时间控制在十分钟里。 用完早餐,连嘉澍没和往常一样离开餐桌,回房间换衣服上班。 把餐桌收拾好,再给连嘉倒了一杯水,她知道,这个早上和之前的早上不一样。 安静等待着。 连嘉澍喝了一口水,打开资料袋,把几张照片推到林馥蓁面前。 照片里的女人年纪五官身材和兰秀锦至少有六分相似。 “那是将取代你妈妈的人选,一名癌症晚期患者,三天前已经秘密被转移到到圣玛利亚附近一所医院,最早一个礼拜,最晚十天就可以拿到她的死亡通知书。”连嘉澍指着照片里的女人说。 林馥蓁再看了照片里的女人一眼,连发型也和兰秀锦一模一样。 “一旦确认死亡日期,你妈妈将以到国外接受心脏移植的患者身份离开香港前往瑞士,在瑞士修养一个礼拜后将前往开普敦,巫延吉现在就在开普敦,他已经给你妈妈找到合适的住处。你妈妈住的地方附近一家农场主正在出售他的农场,我让巫延吉问了农场价格,这样一来,你妈妈的身份也不会被人怀疑,同时,她以后的日子也不会感到无聊,你觉得呢?” 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唯有重重点头,这真是再好不过。 “等一切稳定下来,一年后,或者是两年后,你就可以去看你妈妈。” 再点头。 垂下头,不敢去看连嘉澍,低声说:“这件事情所产生的费用我以后会……会还给你。” 淡淡叹息声响起。 换成是她想必也会叹息吧,看看,他大费周章帮地是一只白眼狼,这只白眼狼连谢谢都不说,就只会点头。 其实……有很多感激的话,只是她不知道要从哪里说起,要怎么说起,如何说,一颗心沉甸甸的。 “林馥蓁。” “嗯。” “叶云章已经到了香港,等拿到那位患者死亡鉴定书,他可以和你妈妈见上面,而且他会和你妈妈乘坐同一班飞机离开香港,过几天,我会让人问他愿不愿意当一名农场主男主人。”连嘉澍柔声询问,“你觉得你叶叔叔会答应吗?” 叶叔叔会不会答应啊?应该会吧,应该是迫不及待答应吧,以前,叶云章有大把大把升职机会,可他放弃了所有升职的机会,这是为什么呢。 还能为什么啊? 笑。 自然是为了那个叫做兰秀锦的女人了。 非洲大陆有着一望无际的地平线。 笑容在扩大着。 一望无际的地平线上,农场女主人身材娇小农场男主人身材修长,日落之时,他们相互依偎的身影和树影融为一体,赤色平原在落日的渲染下就像着了火般从他们脚下延伸,没人去打扰他们。 脑海中的影响变成一种温柔的力量,嘴角弧度顺着那力量一直在上扬着,也许下一秒就会迎来了灼热的泪水。 “小画眉,你在笑什么?”状若在你耳畔呼气。 还能为了什么?当然是为了妈妈的幸福啊,那颗一直挺得高高的头颅这次有了可以提供歇息的肩膀了,在不久之后的某天。 能不笑吗?能不笑得咧开嘴吗? “笑什么?嗯?”呼气变成了吹气。 “嘉澍,”眼眶聚满了雾气,“妈妈终于幸福了,嘉澍,我看到属于妈妈的幸福了。” 有世间最为温柔的力道在轻抚着她嘴角的笑意。 “知道吗?”如星月间的呢喃,“你在我梦里这样笑过,但我伸手时,你就不见了,从此以后,在梦里,我再遇到你笑时,我都不敢再去伸手,不伸手了,小画眉就会笑得久一点。” “我已经有近两千个时日没见到你在我面前这般笑着,小画眉,你都不知道,你笑起来有多甜。” 眼眶雾气都是会传染的吗?她怎么也在他眼眸里头看到了雾气,很淡很淡的一层,隐藏于那淡淡一层后的眼眸,让人沉溺。 一颗心就像陷落于柔软的沼泽地。 在眼帘即将磕上最后一秒,奋力掀开。 眼前一片清明,她青春岁月里挚爱的男孩在只手可及的所在,瞅着她的眼神让她在千分之一的瞬间里想变成那只冲向火堆的蛾。 不,不不,已经有过一次经验了。 只有她自己知道,多少个夜晚半夜醒来,睁大眼睛,凝视黑暗,从眼眶处泛出的晶莹液体最开始只是一滴两滴沿着眼角,不敢眨眼,就深怕一眨眼,泪水泛滥成灾。 黑暗中,心不听使唤,一遍遍叫着嘉澍,直到泪流满面。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但她知道那些眼泪和寂寞无关。 那条遗忘的路,她走得很艰难。 避开落在她嘴角处的手,快速擦去眼角泪水,再抬起头,说嘉澍你还没告诉我第二个一英里该怎么走。 连嘉澍站直身体,以居高临下之状看着她。 莫名其妙的烦躁感又来了,这里的早晨总是很安静,一种总是会引发人内心烦躁感的安静。 手搁在餐桌上,一下又一下磕着,声响听着十分的突兀。 连嘉澍抓住她的手,让她的手背紧紧贴在餐桌上,手掌心平摊朝天花板,而他手掌形成拳头状叠上她的手掌心。 连嘉澍眼神专注,轻轻松开手掌,“林馥蓁,这是水和太阳帽,拿好了。” 手掌心里什么也没有,水和太阳帽能值几个钱,这是个吝啬鬼,心里嘀咕着,顺着他的意,收起了手掌。 把太阳帽和水紧紧握在手里,好脾气问嘉澍第二个一英里我需要满足你哪些条件? 持续的门铃声把林馥蓁从一场美梦中强行拉回来,翻了一个身,掀开眼帘,窗帘拉得结结实实,无法判断现在是什么时间点,她好像也就刚合上眼,也好像是某年夏天结束训练后睡得昏天暗地的下午。 管它是什么时间点呢,反正她不需要整理房子。 合上眼。 门铃声还在持续响着,到底是谁这么有毅力?! 拿手机一看。 已经是下午四点左右时间。 她这一觉睡得可真长,扳起手指数,连嘉澍前脚去上班她后脚就回房睡大觉,这一觉差不多十个小时。 过去一个礼拜林馥蓁压根就没睡过一次安稳觉。 门铃还在响着。 无奈起床,打开门。 迎面而来的强光让林馥蓁下意识闭上眼睛,眼睛也就刚闭上香气扑鼻,紧接着,怀里被塞进一样东西。 睁开眼睛,怀里多了一束花。 站在门口的女孩林馥蓁见过,附近花店的小时工。 女孩冲着林馥蓁笑,把笔递到她面前。 没去接笔,林馥蓁怀疑这是一次乌龙事件。 “你确信你没看错地址?”问。 女孩摇头,把笔又往她跟前递进一点点,接过笔,签完名女孩并没有马上走,而是直直盯着她看。 林馥蓁皱起了眉头。 “请原谅,我十五岁时就想过Yann会和什么样的女孩交往,现在,和Yann交往的女孩就出现在我面前,所以……”女孩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索性冲着她傻笑,傻笑完一脸腼腆,“坦白说,我也想象过是我,今年我十六岁,在花店工作是为了赚钱整牙,没想到会那么幸运遇到Yann。更没想到会给Yann喜欢的女孩送花的机会,每天有很多男人到店里来买花,送花对象是否是男人心爱的姑娘,日子久了,我一眼就可以看透。” 这真是一个自来熟的女孩。 “女士,你是幸运儿。” 女孩不仅自来熟而且还擅长于甜言蜜语。 “为什么我会坚信我没送错花,是因为我偷偷跟过他一次,我跟着他来到这里,那时我还不能确认那个人是不是Yann,直到他今天出现在我们的花店里,我没机会和他接触,只能偷偷躲在一边看,我听到他说要送花给女友。”话可真多,大有一逮住人就没完没了的架势。 女孩又傻笑了:“别担心,妈妈告诉我一旦我过了十八岁,就可以做到蹲在马桶上看他的新闻,万一厕所没纸了,说不定它就变成厕纸。” 懒懒挑了挑眉头,以示反应。 “女士,你知道你手里的花的花语吗?”女孩问。 摇头。 “黄玫瑰的花语为等待,二十朵黄玫瑰为赤诚的等待。” 耸肩。 女孩意识到她也许在和空气对话,尴尬摸了默鼻子,戴上卫衣外套帽,和她挥手说再见,离开前一再保证她会保守秘密,女孩还一再提醒她Yann在花里放了卡片。 关上门。 看也没看,林馥蓁把花往地板上一丢。 走了几步,折回,从花束里找出卡片。 卡片寥寥几句:七点我来接你,打扮得漂亮一点。 刚看完卡片,门铃声再次响起。 这次站在门外地是戴棒球帽少年。 少年把两张音乐会门票递到她手上。 没过三分钟,门铃又响了。 这次是某服装店的服务生。 服务生交给林馥蓁一个礼盒。 不需要打开,就知道里面放的是她今晚要去看音乐会时穿的服装,再怎么说,她现在的身份是连嘉澍的女友。 是的,接下来一个礼拜时间里,她将作为连嘉澍的女友,也就是第二个一英里的条件。 围绕着“连嘉澍女友”身份,未来一个礼拜里,她得无条件配合他的一切,从日常生活到社交活动。 “当然,你也可以使用一切和女友有关的权限,包括撒娇,发脾气,无理取闹也在接受范围。”这是连嘉澍早上说的话。 小法兰西总是很会说漂亮话。 “想想看,这比充当科恩的工作好多了,坦白说,看到你搬那些重物我也心疼,看看,这个礼拜手臂都变粗了。”连嘉澍还说。 没给她任何反驳机会,朝她做出“亲爱的,不要激动”的手势,如是告知她:“我现在是在预习,作为林馥蓁男友的职责。” 在她想开口说话时,话锋一转:“我知道,这听起来有点像孩子们在玩过家家,荒唐且无理,但是,想想看,林馥蓁你想想看,这个荒唐无理的背后你将收获的结果,想想你妈妈,你现在的所作所为关乎到你妈妈最后能否获得幸福。曾经,你妈妈为了保你安然无恙不惜一切。” 她还能说什么呢? 唇印上她额头,低声说我上班去了。 “这一个礼拜里,除履行连嘉澍女友职责之外,你可以任意支配所有剩余时间,但前提是在和外界无任何联系之下,也就是说你不能主动联系谁,你的个人活动范围仅限于惠特灵大街。” 这话无论从语气乃至表情都显得那么的理所当然。 “记住了,林馥蓁。” “好。”木然应答。 他捏了捏她脸颊。 “别这样,没人喜欢自己的女友和前任藕断丝连,林馥蓁,你现在应该很庆幸,连嘉澍随时随地会为你发狂。” 是啊,这是多么荣幸的事情。 当然,游戏怎么能少得了精彩刺激闯关环节,至于一个礼拜后她需要通过什么考验才能拿到面包和指南针。 “这个属于保密阶段,我保证,只要你能做到全力以赴就可以顺利拿到面包和指南针。”连嘉澍是这么说的。 于是,从这个早上八点半开始,住在惠特灵区这幢老式居民楼的女人是这个房主的女友,他们相恋多年,各自忙碌于自己工作,住在不同的城市,十月,她拿到一个礼拜的假期,从她的城市来到他的城市看他。 以上,是这个游戏背景。 服装店服务生前脚刚走,后脚林馥蓁的手机就响了。 毫无意外的来电用户。 “花喜欢吗?”连嘉澍问。 真会装,这里的监控设备和连嘉澍的手机连线,想必他这会已经通过手机看到被丢在地板上的花束。 看了一眼躺在地板上垂头丧气的花束一眼,还赤诚等待呢。 懒懒应答“喜欢。” “音乐会喜欢吗?” 瞄了音乐会门票一眼,音乐会举办地在惠特灵大街一所百年歌剧院举行,这所歌剧院每个月就只举办一场音乐会,是惠特灵大街备受吹捧的标志性景点之一。 “还行。”哼了一声,如果让她选择的话,她更加愿意把时间花在睡觉上,接下来,连嘉澍要问的应该是礼盒了,抢在他之前,“礼盒我还没打开。” “你一定会喜欢的。”连嘉澍说。 是,是,即使不喜欢她也会说喜欢的,无条件配合他一切行为,从言论到行动,这是他让她记住的。 “今天都做了些什么?嗯?”温柔询问。 又在装了,他怎么可能不清楚她今天下午都干了些什么,也不知道那位松花的小姑娘知不知道自己心仪对象的野蛮行为。 “睡大觉。”没好气回。 “没吃午餐?”很是不悦的声音。 “睡过头了,待会就吃。” “不要光是嘴巴说说而已,听说女人不吃正餐会老得很快。” “我这就去弄吃的。” “嗯。” 不能先挂电话也是她需要记住的,等待连嘉澍挂断电话。 “林馥蓁。” “是。”真是没完没了。 “七点我去接你。” “好,我会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 “好姑娘。” 就差没做出翻白眼的动作了。 “林馥蓁。” “是。” “不问我现在在哪里吗?” 好吧,好吧。 “嘉澍,你现在在干什么?”好脾气问到。 电话彼端传来笑声:“我当然是在办公室。” 还不挂电话? “林馥蓁。” “是。” “问我现在在干什么。” “你现在在干什么?” “我现在在我办公室看电视,你去打开电视。” ☆、第133章 危险关系 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拿着遥控器, 调到连嘉澍指定的电频道台。 第一时间, 林馥蓁就看到罗斯家族长孙的名字,视讯新闻正在播报国际反恐组织突袭了罗斯长孙最得力助手的办公室,从办公室拿走了大量资料。 视讯新闻标题为:继卷入“离岸避税”丑闻后,罗斯家族又疑似涉嫌长期给恐怖组织秘密提供资金。 “不觉得这是一个值得开香槟庆祝的新闻吗?”连嘉澍说。 的确,这是值得开香槟庆祝的新闻,特别是新闻发生的时间点。 “林馥蓁。” “是。” “从拨通你电话到此时, 这通电话用时三分半时间, 如果让我给这三分半时间评价的话,我只能给你打三十分,也就是说你还有七十分的发挥空间。” 没给林馥蓁任何回话机会,连嘉澍挂断电话。 苦笑。 捡起地上的花,把花放进花瓶,对了, 连嘉澍说, 不吃正餐的话会老得快, 林馥蓁打开冰箱。 填饱肚子, 开始张罗晚上去看音乐会的事情。 送的礼服是紫罗兰色,款式也很适合观看音乐会,“男友”都这么不费余力,她自然不能偷懒。 七点, 敲门声响起。 真是……自己家还敲什么房子。 打开门, 冲着门外的英俊男子, 嫣然一笑。 拨了拨头发, 问我漂亮吗?主动上前挽住他手臂,说这肯定会是一个难忘的夜晚。 被挽住手臂的人微微敛眉:“林馥蓁。” “怎么了?”委委屈屈问。 从她手里解脱出来,揽住她肩膀:“只要和以前一样就可以了。” 和以前一样就可以了啊? 见面时没完没了看着他;不见面没完没了想着嘉澍现在在干什么;在他女友们面前展现出自己对于他的重要性;一看到他挽着新面孔女孩出现脑子就开始在心里给他的新女友打分;一旦他和女友表现出超出她能接受的氛围就想方设法破坏吗?就像那位LULU。 现在想想,以前林馥蓁还真是坏女孩,对了,连嘉澍其中一位女友还对她说“你真可悲。” 现在,连嘉澍是以这种方式在怀念以前那个可悲的坏女孩吗? “好。”嘴里乖巧回答。 当回以前的自己其实也很简单,把自己装成以前的自己就可以了,这是她擅长的,从懂事以来她一直在扮演着不是林馥蓁的角色,没想倒现在,她要扮演自己以前的角色。 林馥蓁应该是表演界中史诗级别的人物。 这次表演是为妈妈,就像嘉澍说了,意义非凡。 一个礼拜之后,她就可以从昔日角色中解脱出来。 惠特灵大街百年歌剧院就叫做惠特灵歌剧院,围绕着这个歌剧院有不少和文化相关的商铺,其中最多地就数带着浓浓文艺气息的咖啡馆。 据说,哈利波特就是在其中一家咖啡馆诞生,而年轻的法师梅林在惠特灵街上召唤过巨龙,邦德在这条街闯过红灯,异教徒们浩浩荡荡通过这条街直扑罗马。 介绍完惠特灵大街,连嘉澍补充:“未来,惠特灵大街还会迎来六个了不起的孩子。” 林馥蓁笑:“希望他们能完成统治地球的任务。” 一个月才有一场的歌剧院受欢迎程度可想而知,前来看音乐剧的人不少,比起音乐剧人们似乎更加钟情于这座歌剧院,很多人在歌剧院门口拍照留念。 距离歌剧院开门还有近半个钟头,林馥蓁和连嘉澍去了附近一家咖啡馆,连嘉澍要了几样意大利甜点。 “会发胖。”看着涂满奶油的蛋糕甜点,林馥蓁皱着眉头。 甜点被连嘉澍拿走。 小会时间,他就把涂在甜点上的奶油吃得干干净净,再把甜点推到她面前,柔声说着:“现在不需要担心发胖了。” 甜点分量可不少,迟迟没有动手。 连嘉澍一脸无奈,甜点再次到了他手上,甜点再回到林馥蓁面前时份量少了一半,眉开眼笑着,拿起小勺子,盛了一小勺。 真不错,入口即化,一看甜点师傅在选面粉材料上下足了功夫,忍不住,再来一勺。 第五勺时林馥蓁发现甜点没有了,她还没吃过瘾呢,眼睛往着对面喵,目光锁定在被分走的蛋糕上,说嘉澍你不喜欢吃甜品,说嘉澍浪费食物是一件可耻的事。 不由分说,把被分走的蛋糕拿回。 碟子干干净净了,林馥蓁心满意足,放下小勺子,再喝了一口水,抬起头来发现连嘉澍一动也不动,那种状态类似于被某种神秘力量封印。 被封印的小法兰西可真好看,说不定下一秒眼睛一睁开,世界就抵达了永恒,而小画眉早已经灰飞烟灭。 十几岁时的她应该是这么想来着吧。 手搁在桌面上,身体朝连嘉澍倾斜一点点,说嘉澍那蛋糕原本是我的。 还是一动也不动。 该不会是真的被封印了吧,这可是惠特灵大街。 也许她是揭开眼前这个俊美青年的有缘人,把所有力气聚集在食指上,食指一点点往着那张被定额住的英俊面孔。 快了,快了,一颗心砰乱跳着。 “林馥蓁。” 切—— 手还没来得及从空中垂落就被没收,被他牢牢包裹在手掌里。 拿眼睛问:什么? 连嘉澍垂下眼眸,低声说了一句“林馥蓁,你以前真可爱。” 林馥蓁别开脸去,透过玻璃窗凝望着广场。 咖啡馆角落处,老唱机在播放着很老的歌曲,歌声无忧无虑。 无忧无虑重复歌唱着: 在我小时候,圣诞树是那么的高。 当别人在玩耍的时候,我们总是与爱相伴。 不要问我为什么,时光已经悄然流逝。 现在我们长高了,圣诞树显得那么的矮小。 我们小时候种的苹果树也长高了,并且结出了果子。 我猜我会在五月的第一天哭泣。 为了和我们一起成长的那颗苹果树。 我看着苹果一个个从树上掉落,回想它们的成长时刻。 苹果树下,我吻你脸颊那天,你是我的。 …… 苹果树下,我吻你脸颊的那天,你是我的。 这是她某年一整个夏天都在听的歌,一遍遍听着,直到一张脸泪流满面着,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如果很久很久以前,嘉澍在她吃掉奶油甜点时能说出“林馥蓁,你真可爱。”也许,她脸上就不会有那么多的眼泪了。 无忧无虑的旋律伴随着他们走进歌剧院,她挽着他的手,和那些相爱的男女们一样坐在紧紧挨着的座位,眼睛盯着舞台。 舞台上,一只魅的头从大树干穿了出来,坐在他们前面是年纪大约在十七、八岁的男孩女孩,那只魅出现时,女孩躲进男孩怀里,男孩直挺挺的没做出任何安抚女孩的手势。 魅的整个身体从树干穿了出来,女孩再次躲进男孩怀里,男孩依然保持直挺挺的坐姿,也许男孩觉得他需要一直保持帅气的姿势,以及能充分给女孩传达“你没那么重要,所以,你想要好好待在我身边,你就得乖乖听我的。”这样的讯息,林馥蓁想。 第三次女孩往男孩怀里躲时,男孩还是纹丝不动。 坏小子,真欠揍。 林馥蓁握紧拳头,她也许可以偷偷敲一下男孩的后脑壳,那个坏小子一看脑壳就挺硬的。 但有人动作比她更快。 “砰”的一声,林馥蓁光是听着就觉得疼。 男孩急急忙忙回过头来,一脸的恼怒,用公鸭嗓子“是谁打我?!”一边说着眼睛一边在她和连嘉澍两人间来回,能够得到他后脑勺的也就只有坐在他后排的青年男女。 林馥蓁朝男孩做出示意安静的手势。 “是不是你?”男孩锁定攻击他的目标。 这次朝男孩做出安静手势的是连嘉澍,连嘉澍指着剧院贴着请安静的告示。 在诸多警告目光中,男孩无奈回过头去。 之后,女孩没再往男孩身上靠。 音乐剧结束了,林馥蓁不知道男孩和女孩有没有在回家的路上吵架,还是一如既往,女孩沉默走在路上男孩沉默走在路上,在某一个地方分开,她回她的家他回他的家,当太阳升起时,两人一如既往,等待着下一场音乐剧的到来。 观众们都走光了,演员们也都离开了,剧场最后一名工作人员关上剧场大门,林馥蓁和连嘉澍肩并肩靠在海报墙上。 广场一个人也没有。 “林馥蓁,你说当时为什么就没人打一下我的后脑勺。”连嘉澍低声问到。 笑。 要是当时当真有人打他的后脑勺,那么这个人肯定变成一个倒霉蛋,他打的可是小法兰西的后脑勺。 要是当时当真有人打起小法兰西后脑勺的话,那么,第一时间被气坏的肯定是那只小画眉吧,她才不去管剧院那些明文规定呢,总之,打嘉澍就是不对。 很傻,对吧,目光落在远远的地方。 “林馥蓁。” “嗯。” “太亏了。” “哪里亏了?” 挨着剧院的那颗夏栎树至少有超过十年树龄,枝干强壮,树叶茂密,在夜色中就像这座百年剧院的守护者。 那阵风吹过,几个夏栎果子掉落在地上,其中一颗就掉落在林馥蓁脚边,果子已然熟透,一坠地就爆开,爆开时果肉和果壳撞击时发出的声响一如蔚蓝海岸区屋檐下的风铃声。她在苏黎世的家也有风铃,但不管晴天还是雨天苏黎世的风铃总是不及蔚蓝海岸区风铃声清脆。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亏大了,”他喃喃自语着,“在十岁到二十岁之间,一定有过无数次,小画眉在小法兰西面前吃着奶油蛋糕,剧院电影院里,小画眉绞尽脑汁把脑袋往小法兰怀里躲,可小法兰西就是没能体会到,那女孩的脸可爱至极,那女孩在做这些小动作时可爱至极,那么多的可爱至极加起来就是一笔巨额财富。” 低低说出:“所以,二十五岁的连嘉澍觉得亏大了。” 嗯,这样啊。 手伸向连嘉澍:“连先生给我一张一千万的支票,你要我做多少次吃奶油蛋糕和往着你怀里躲都可以。” 他抓住她的手,一扯。 两人离开海报墙,从夏栎树下走过。 想必,夜是还不够深沉,她和他漫无目的。 咖啡馆无忧无虑的歌声穿透城墙街道,像那流淌的夜风伴随着他们前行。 苹果树下,我吻你脸颊的那天,你是我的。 公园白色长椅孤零零的,他们的脚步停在长椅前。 法兰西民族的孩子们小小的脑袋总是转得快,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们常常在公园街角听到稚声稚气的声音一本正经说着:“你敢不敢把脚踩在公园长椅上”“你敢不敢在上课时走上讲台上把老师的假发扯下来”“你敢不敢去掀开年轻姑娘的裙摆”“你敢不敢在修女面前脱下裤子向她展现底裤颜色”。 他们停在长椅前。 “小画眉。” “嗯。” “你敢不敢在二十五岁的高龄把脚踩在公园长椅上?” 林馥蓁脚踩在白色长椅上,和敢不敢无关但和星空有关,周遭树木遮挡住那片星空,她想如果她在高一点的地方也许就能让整片星空展现在她眼前了。 虽然,整片星空没能如数展现在她面前,但已足够。 伦敦郊外星空清澈得宛如是这个蓝色星球的第一天,况且还有,那迎面而来带着青草味的风。 也许,还可以高一点。 鞋踩在长椅椅背的边沿,不到两英寸的宽度脚踩着身体摇摇欲坠,展开双手,把左手交到他右手上。 一步、两步、三步。 身体平衡了,可以肆意笑开了,把笑容展给那片星空,展现给迎面而来的夜风,最为重要地是,能完完全全展现在他面前。 侧过脸去,嘉澍,现在我比你高了,以及,嘉澍……我现在好看吗? 很久很久的以前,每当这个时刻,她总是很孤单,要传达的心情只有她知道,而他不知道,所以这是她孤单的时刻之一。 眼眶泛上淡淡浮光。 二十五岁的连嘉澍看懂二十岁之前的林馥蓁了吗? 风吹起她垂落在肩膀上的头发。 她低下头看他,他抬起头看着她。 时间在这个瞬间似乎停滞不前。 哨声骤然响起。 林馥蓁回过头去,一看,吓了一大跳。 穿着夜巡衣的治安警察手指向她,快步朝着她走来。 在那名巡警做笔录时,林馥蓁躲在连嘉澍背后,一个劲儿用脚跟踢他,都是他害的,说什么二十五岁高龄,要知道一旦过了二十五岁,年龄是女人的大忌。 迟迟不肯交出身份证件的男女让那位先生很是恼火。 “知道这是公共财物吗?”巡警问。 “是的。”连嘉澍回答。 “觉得酷吗?” “事情是这样的,我的女朋友刚正在和她的外星人朋友交流。” “你女朋友的外星朋友呢?” “您一出现它就跑了。” “我再强调一次,把你们的身份证给我,如果不配合的话将对你们进行拘留。” 混蛋,卯足力气,脚跟狠狠朝连嘉澍踹去。 “好吧,”连嘉澍举手,“先生,事情是这样的,我和她是异地恋,她是一名无国界医生,长期在非洲从事医疗服务,我在伦敦工作,这样的情况我们已经维持五年,您也知道因为时差问题,再加上非洲电信业落后,我们有时候一个月都联系不上,现在,她好不容易拿到一个礼拜假期,我们是喝了点酒,所以……请您通融一下。” “我也想把身份证件给您,可出门时急,没带证件。”适时送上联系地址:“这是我助手的联系方式,您有什么事情可以找他。” 那位没接。 连嘉澍用充满爱意的声音:“这一切都是我的错,不知道先生您有没有经历过把以自己为世界为中心的阶段,应该说那是一种犯蠢的年龄段,比如‘什么,现在正是球赛最为精彩的时刻,让我去车站接她,真可笑,不会叫计程车吗?’关掉手机,却不曾去想,这是凌晨时间,她独自一人。比如‘她在我朋友面前,公然拿掉我手里的烟,这行为真让人倒胃口’,却不曾想自家兜里还放着感冒药,等等等诸如此类的愚蠢想法层出无穷。” “在那样的年龄段里总是明白不了女孩子们小心思,就因为这样,她一气之下把我丢下五年,现在她好不容易回来,先生,您能理解吗?在那一刻,即使她想要天上的星星我都会摘下来给她。” 那位在迟疑片刻后,接过名片,把名片放进兜里,手在半空中停顿片刻,最后搭在连嘉澍肩膀上:“那你以后得好好珍惜她。” “会的,先生。” “我就没你这么好运,我的茱莉亚到最后都没回到我身边。” “说不定茱莉亚明天就按响您家的门铃。” “但愿吧。” “先生,我们现在可以走了吗?” “你们可以走了。” “先生,您能说一句,祝你们今晚拥有一个火热的夜晚吗?” ☆、第134章 危险关系 “先生, 您能说一句, 祝你们今晚拥有一个火热的夜晚吗?”连嘉澍在说这话时眼睛正看着她。 林馥蓁被看得心里发毛,那位巡警一看就是个老实人,而且还是一个热心肠的老实人。 心里一急,匆匆忙忙丢下一句再见强行拽着连嘉澍,连拉带拽。 十几步过后,从背后传来—— “祝你们今晚能拥有一个火热的夜晚。” 松开手, 狠狠瞪了连嘉澍一眼, 他笑开,笑得很肆意。 她加快脚步。 她和他的影子始终间隔在五、六步左右距离,她脚步匆匆,他脚步悠闲。 回到剧院广场,他们的车就停在附近。 夜已经很深,连布谷鸟都不叫了, 广场空无一人。 走到广场中央, 他叫住了她。 懒得理会。 “林馥蓁, 还记得红土城那家杂货店吗?我们在那个杂货店买过薰衣草冰淇淋。” 放缓脚步。 “那家杂货店老板曾经和我们说过, 祝你们有一个火热的夜晚。” 就知道他会说出这样的话,她得加快脚步才行,现在已经很晚了。 “他死了。” 跨出的脚步中途收了回来,站停, 脚步声来到她背后。 “他上个月死了, 我去参加他的葬礼, 他弟弟告诉我, 哥哥走得很安详,哥哥一直在等着这一天。” 模糊不堪的画面一点点清晰,墨兰色窗框,窗台上种着七色花和海棠花,一个男人的头颅从窗户里面探了出来,某年某日,这个男人曾经充当连嘉澍的帮凶,策划一场十分蹩脚的求婚仪式。 现如今,她已经记不住那男人的长相。 能记住的是那个男人有着毛茸茸的头发,打开那家杂货店冰柜,就可以吃到纯手工制作的薰衣草冰淇淋,冰淇淋味道很地道。 “那个男人的妻子在他们结婚二十三年后离开他去了另外一个世界,他按照妻子临终前嘱托,把经营杂货店好,尽自己能力去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热爱那些值得热爱的人们,去年,他生病了,他和他的孩子说,别伤心,这是你妈妈来接爸爸,妈妈和爸爸早就约好。” “那个男人,在那家杂货店等着妻子来接他,一等就是十二年。” 沿着只可以容纳一人的小巷,绕过红土围墙、红土地面的小广场,数十家民宿整整齐齐排列着,民宿窗台上,鲜花四季常开,从一个个窗台下走过拐了个弯,就看到分别写着好几种文字的指示牌,顺着指示牌就可以看到有着蓝色门框的杂货店。 顺着台阶进入可以容纳两人身位的门廊,店里的商品不是很多,但食杂类水果类工艺品归纳得井井有条,店主是有着一头卷发的中年男人,一看就是天然卷,也许没时间去理发头发很长看起来毛茸茸的,见到远方来的客人咧开嘴笑,牙齿洁白整齐,假如找不出零钱就塞给你小盒薰衣草味的避孕套,嗓音浑厚“祝你们有一个火热的夜晚”。 远方的客人们一定不知道,这个男人在他和妻子一起经营的杂货店里等了妻子十二年。 鼻子一酸,转过身去,身体直挺挺的,头搁在连嘉澍肩膀上,街灯把她和他的影子投射在广场地面上,形状像英文小写字母h。 “小画眉。” “嗯。” 他轻声说着:“小画眉别怕,我一定是走在你后面。” 什么走在你后面。 “但你要记住,一定要记得来接我,你要知道,我是一个没耐心的人,所以,不能让我等太久,我可等不了十二年,最多三年。” 目光落在投递在地面上的那个h形状上,想着他说的话,后知后觉,这人真是……比她还来得投入。 真是盲目自信的家伙,他都不知道,在苏黎世一家普通公寓,也许有个男人在等着十月中旬的一天,门铃响起。 回到住处时已是午夜一刻时分。 她和他房间门对门,隔在中间的走廊也不过三步之遥距离,是各自转身,各自打开门,各自回房间睡觉的事情,可他还是坚持要送她。 好吧,他要送就让他送吧。 可是,那直勾勾似乎要把她一口吞进肚子里的目光是怎么一回事? 选择忽视,打了一个哈欠,摆手:“晚安。” “晚安。”目光还是一动也不动。 手往着门把,他手比她更快,她几次强行想打开门都未果,索性放弃,以半带玩笑的语气:“嘉澍,想和你度过火热夜晚的姑娘多的是,但我不在其中行列。” “但那位警察先生没祝我和别的姑娘共度火热的夜晚。”极为暧昧的语气。 “可我不想和你度过火热的夜晚。”老老实实。 嗓音黯哑:“可我只想和你度过火热的夜晚。” 这语气很危险,以及他们现在站位也有问题,由于争夺门把使用权的关系,她整个身体都陷落于他怀里,再加上他的目光说话声音…… 警铃大作。 “连嘉澍,”林馥蓁加重声音,“你说过的,不会和我签下那些变态公文合约。” 这应该可以理解成为,不存在身体服务。 “我的话你怎么就那么轻易相信了,嗯?”这声线几乎贴着她耳廓。 气氛在那个瞬间骤然紧张了起来。 “连嘉澍,别……”结结巴巴的,“别耍我……你,你也知道的……我讨厌……” “小结巴。” “啊?” 近在咫尺的那张脸淡淡笑开,但被装进眼眸底下地却是苦涩,轻触她脸颊:“林馥蓁,我梦过你在我面前笑得很甜的时刻,还梦过你在我面前结结巴巴的样子,但梦里的你永远停留在十岁,是个小结巴,我……我叫……叫林……林馥蓁,很……很高兴……很高兴认识你。” 关上门,背贴在门板上。 那句“小画眉,晚安”穿过门板缝隙,让她不得不捂住耳朵,以防它趁着她不注意溜进耳膜,成天在她脑子里响个不停。 关门声响起,林馥蓁大大松下一口气,在过去几个小时里她真是过得精疲力尽,想想还是搬重物装修房子比较轻松。 第一缕晨曦落在窗框上,新的一天来到,这是她身为连嘉澍女友的第二天。 她准备早餐,他准备上班文件,吃完早餐他亲吻她脸颊说我上班去了,中午打电话给你。 “嗯。”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把他送到门口,看着他坐上车,再目送着他的车子消失在她视线范围内。 中午,林馥蓁刚吃完饭就接到连嘉澍电话。 连嘉澍问:“在干什么。” “刚吃完饭。” “之后?” “什么之后?” “笨,我是问你吃完饭以后要干什么?” “睡觉。” 电话彼端传来叹息声。 “林馥蓁你还真把自己往猪那个方位靠。” “你不喜欢吗?”委委屈屈问着,她才不会告知他吃饭睡觉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不,喜欢,再喜欢不过。”顿了顿,“好了,接下来你可以问我了。” “什么?” “笨,我刚刚可是问你吃饭了没有。” 好吧,问:“你吃饭了没有。” 和连嘉澍通完电话林馥蓁就回到自己房间睡大觉,这个下午没人按响门铃。 四点钟左右时间林馥蓁去了一趟附近超市,冰箱空了。 伴随中餐文化在西方盛行,一些超市会兜售类似于豆腐粉条四喜丸子诸如此类带有中国标志的食材。 从超市回来林馥蓁开始准备晚餐,连嘉澍离开前说了,今晚会早半个钟头回来。 麻婆豆腐林馥蓁是从柯鈤的妈妈那里学会;蚂蚁上树是从柯鈤那里学来的;而四喜丸子青菜汤是林馥蓁自己按照美食书籍自己研究出来。 这几样菜就数蚂蚁上树做起来稍微有点复杂,把粉条和肉末葱搅拌均匀是这道菜最关键步骤。 当那双手从背后环住她时,她正在做搅拌环节,在那双手的力道下背部被动贴住他的胸腔。 连嘉澍说了,要想拿到面包和指南针,关键要看她是否能做到全力以赴。 没去挣扎,搅拌粉条的力道变缓,而他的力道却加重了。 就那么地,让她每一缕呼吸都显得困难,他的力量还在增加,隐隐约约可以窥见毁灭的力量。 停下手中动作,低声说了句嘉澍疼。 那句“疼”让林馥蓁获得喘息的空间,看了一眼窗外,已是华灯初上时分。 他脸颊贴在她鬓角处,低语:“看起来很会过日子,什么都会的小画眉让人心烦,倒不如什么都不会,日子过得一塌糊涂,整天就像小跟班似的跟着你,用惨兮兮的语气说,嘉澍我肚子饿了,说嘉澍你什么时候给我做饭,说嘉澍今晚我想吃甜鸡蛋饼,说嘉澍我今天表现得这么棒,你明天就给我做鱼片粥好不好。” “林馥蓁,现在的你让我看着很心烦,可不看了也心烦。” 窗外暮色以一种肉眼就能分辨出的速度在快速加厚,暮色亦是浓郁灯光就越为的鲜活。 目光从窗外收回,说嘉澍,菜要凉了。 麻婆豆腐、蚂蚁上树、四喜丸子青菜汤一一被端上餐桌,盛了两碗米饭再给连嘉澍到了一杯水。 水剩下半杯,连嘉澍目光落在蚂蚁上树上。 蚂蚁上树其实也就是粉条拌肉末青葱碎片,然后加上色道偏红的调料油,卖相一般但吃起来不腻味口感很好,这也是一道让外国食客在初次见到时会皱起眉头的中国菜,原因是看起来黏糊糊的。 毫无意外,连嘉澍大皱起眉。 “它看起来就像是红泥浆。”连嘉澍如是评价。 在心底里暗骂了一句,林馥蓁夹了少量粉条,把粉条放到小勺子里,再把小勺子放在连嘉澍碟子上,好脾气说嘉澍你试一口,我保证很好吃。 迟疑片刻,连嘉澍拿起小勺子,在拿小勺子时表情写满了“要是不好吃你就完蛋了”。 第一口后,表情变成“这看起来像红泥浆的玩意似乎口感还不错,不不,它长得这么难看,口感好也许是我的错觉,我得再试看看” 勺子往她面前一递。 这人没手吗?只能再给往勺子里添。 第二口,错觉,错觉,一定还是错觉。 这次,连嘉澍没把勺子往她面前递而是自己动手,第三口,第四口,味道好像真的不错,第五口,第六口,滋味别样,比见鬼的意大利面好多了。 第七口,似乎想起什么,把勺子放回碟子上,问:“林馥蓁,是谁教你弄这个的。” 没回答,林馥蓁扒了一口饭。 “同学?朋友?邻居?还是从美食节目看到的?” 林馥蓁在扒了一口饭。 “还是……”冷冷说出,“我那土拨鼠叔叔?” 艹!不是让不要叫土拨鼠叔叔吗?但这话林馥蓁是不敢说出口,反正她觉得不像土拨鼠就行了。 再说了,即使是土拨鼠又什么样?她就一门心思想和土拨鼠男人过日子。 呸呸呸,她怎么也管柯鈤叫土拨鼠了,这都是连嘉澍的错,老是在她面前土拨鼠土拨鼠,弄得她脑子也整天土拨鼠土拨鼠的了。 “林馥蓁,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连嘉澍加重声音。 嗯,这是一个她非常乐意回答的问题,点头,以示肯定,迅速补上一句:“如果你认为我这是故意在气你的话,你就当成我是在美食节目学的吧。” 完毕,收工,长舒一口气。 不去理会那束蜇人的眼神,林馥蓁继续吃饭,他不喜欢吃她倒是喜欢得很,把粉条放进勺子里,一勺一勺,津津有味。 似乎是从枪口里迸出的那声“丑!”直面而来。 继续吃饭。 “丑死了。” 没关系,她丑和美和连嘉澍没任何关系,还有一个礼拜零四天,他们就分道扬镳了。 “头发丑,耳朵丑,吃饭样子也丑,林馥蓁,除了胸部你就没一样好看。” 大力嚼动粉条。 “泡鱼眼。” 是是,她一旦晚上喝多水早上起床眼睛就有点泡鱼眼倾向。 “大嘴巴,和鳄鱼小姐有得一拼。” 林馥蓁有点坐不住。 “一张脸就像披萨,还是黑芝麻披萨。” 大力搁下筷子,她皮肤好得很,一颗麻子也没有,素面朝天穿个校服冒充个高中生都没问题。 “我哪里是大嘴巴,我哪里披萨脸了。”冲着连嘉澍吼,还不解气,站了起来,手掌压在桌面上,“我头发丑,耳朵丑,泡鱼眼,你还不是照样被我迷得神魂颠倒!” 声音还在天花板上端回响着,与她的恼怒形成鲜明对比地是他的惬意。 “该让我那土拨鼠叔叔来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溢满笑意的眼眸瞅着她。 显然,她是上当了。 他是乐于见到她现在的样子,什么都不会就只有臭脾气和公主病。 整理好厨房,林馥蓁回到自己房间,晚餐过后连嘉澍就回到书房处理工作上的事情。 连嘉澍说今晚不出门,但是他也说了没他交代不许睡觉。 洗澡洗头,头发差不多干时,敲门声响起。 打开门。 “球赛开始了。”连嘉澍说。 球赛开始了关她什么事情,一动也不动。 “走吧。”连嘉澍朝她伸出手。 “干什么?” “陪我看球赛。”他强行拉起她的手。 好吧,以前她没少陪他看球赛,现在她是二十岁的林馥蓁,心里很爱小法兰但打从心里不愿去去承认的不成熟女孩,是不由自主总是为小法兰西争风吃醋的小画眉,圣玛丽心爆棚的缺爱姑娘,他爱的球队她也要爱。 小法兰西对于五大联赛豪门并不敢兴趣,为什么呢,“我朋友们都喜欢,这让我觉得土。”九岁的连嘉澍说。那小法兰西喜欢什么球队呢?“我喜欢莫斯科中央陆军队”一脸骄傲。为什么?“因为我朋友中没人喜欢这只球队,而且它的名字很酷。” 就那样,一喜欢就喜欢很多年,最开始仅仅是因为名字酷,到最后要是有时间会搭乘飞机去莫斯科看一场中央陆军队的比赛;会因为球队的关键进球从座位上跳起来,和陌生人拥抱成一团;会因为一次裁判争议判罚而等待裁判室门口朝裁判做出割喉动作。 这就是她童年时代喜欢着的,少女时代爱着的男孩。 ☆、第135章 危险关系 电视正在转播俄超联赛, 其中一只队伍就是中央陆军队, 两只球队都是俄超强队,比赛一开始就充满□□味,哨声频频响起,每一次响哨都会引发两对球迷嘘声,但连嘉澍似乎看得有些心不在焉。 莫斯科中央陆军队主场作战,在客队先进一球的情况下上半场比赛即将结束主队前锋打进一记精彩的倒勾球扳平比分, 整个球场都沸腾了, 可远在伦敦郊外的那幢英格兰老式楼房却是静悄悄的。 “嘉澍,进球了。”她提醒他。 “嗯哼。”懒懒应答着。 “你喜欢的球员进的球。” “看到了。” 连嘉澍用手势示意她安静,附在她耳边:“我们家里似乎来了不速之客。” 是你的家,林馥蓁心里嘀咕着。 “现在,不速之客正在我们的厨房里。” 是你的厨房。 “你说,我们要不要去吓唬它一下。” “它们吃饱了自然会走。”低声回答, 连嘉澍口中的不速之客都是附近的鸟儿。 这个社区远离工业地带, 树木种类繁多, 是鸟儿们合适的栖息地, 她会把吃剩下的面包谷类放在厨房显眼的所在,那些小家伙们多的是搬走它们的法子。 中场哨声响起,进入十五分钟暂停阶段,连嘉澍索性把头枕着她腿上。 好吧, 这样的时刻以前没少发生过, 索性闭上眼睛, 似乎连嘉澍还不满足于把她的腿当成枕头, 还抓住她的手强行去触摸他的头发。 真是…… 集中注意力去关注不速之客们,哨声再次把她从那些不速之客身上拉回。 裁判的哨声拉响下半场比赛,一比一的比分让两队球员使尽浑身解数,其精彩程度可见一斑,也不知道是比赛太过于激烈导致于她双颊滚烫,还是…… “连嘉澍,不看球吗?”眼睛一刻也不离盯着电视屏幕,心里有些的恼怒。 无果,那束视线还是胶在她脸上,双颊又烫了几分。 “看球。”警告。 “不,不看球。”嗓音轻柔。 “快看球!”加重声音。 “不,不看球,要看小画眉,小画眉比球赛更好看。”语气天真无邪。 那吃饭时说她头发丑耳朵丑泡鱼眼的人又是谁?闭上眼睛,反正她又不喜欢看球赛,不看球赛就睡觉吧。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球迷尖叫声嘘声哗然声消失不见,只剩下了大片大片寂静和落在自己脸上的轻柔触感,从眉心到鼻梁,在鼻尖处稍微逗留片刻,往下。 从唇瓣处传来指尖的温热气息,别开脸去,落在唇瓣上的手指滑至嘴角。 林馥蓁睁开眼睛,她的头正搁在他肩膀上,电视已经关了,屏幕上印着沙发上那对男女相互依偎的模样,她长长的头发一半在自己肩膀上,一半从他肩膀上滑落。 “球赛结束了?”胸无城府的语气,双手高举在半空伸了个懒腰,借此让自己身体从他身上拉离,加快说话速度,“赢还是输,比分是多少,球迷有没有……” “真讨厌。”他打断她的话。 真没礼貌,很冲的语气,“嫌我话多……” “不能吻你,真讨厌。” 双手还举在半空中,忘了收回来。 “不能把小画眉的嘴唇吻肿,不能把小画眉按倒在沙发上把她吻得气息游离,把她吻得从沙发跌落在地毯上,再地毯上再把她吻得晕头转向,这真是太讨厌了。” 手收了回来,目光在天花板上溜了一圈,说连嘉澍你再继续这类话题,你也会变得很讨厌的……。 话没说完,就被他压在沙发上。 两张脸鼻尖就差一丁点距离就碰上了,她看着他,他也看着她。 片刻。 “如果我那样做的话,你会很讨厌吗?” “是的。”语气很轻。 他还在看她,她别开脸,抿着嘴角。 “小画眉,莫斯科中央陆军队赢球了,大比分获胜。” 林馥蓁心里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这样,男人们总是那样,在喜欢的球队获胜时总是会有很多幼稚的想法和举动。 “太好了。”莞尔。 “小画眉,我们要不要接个吻庆祝。”他回以微笑。 迅速隐去嘴角笑意,连嘉澍也收起笑容。 他揉了揉她额前头发:“去睡觉吧,明天周末,我们要出一趟远门。” 林馥蓁成为连嘉澍女友的第三天,他们去了法国西南部城市波尔多。 法国西南部有一个玫瑰湖,每年十月第一天,以玫瑰湖为起点和终点,数百名年纪在八旬以上的法拉利车迷会开着和他们年纪相当的法拉利车,戴上他们那个年代最时髦的飞行头盔,以每小时六十公里速度环法国绕一圈,年轻的法拉利车迷们则开着个性十足经过改装的法拉利车来到玫瑰湖,为老车迷们准备好庆祝香槟。 十月,秋高气爽,几百辆法拉利车停在玫瑰湖畔,各种车型应有尽有,在马达的轰鸣声中,老车迷们和新车迷们高举香槟酒,拥抱庆祝,以这样的方式来传达法拉利文化,而没有参与到活动的车迷们也可以大饱眼福,试车和车合影留恋都不成问题。 这是连嘉澍第三次参加这个活动,早上他们从伦敦直接乘坐私人飞机抵达波尔多和他几位朋友会合。 现在连嘉澍的朋友们已经换了一批,伦敦面孔葡萄牙面孔意大利俄罗斯面孔,没一张面孔烙着法兰西,但那都是一张张贴着“未来亿万富翁”标签的面孔,是各种权威杂志的宠儿,年度盘点榜的常客。 一如他们年少时就明白的真理:如果你能一直保持在金字塔最顶层,那么你得不断习惯新朋友的到来和旧朋友的离去,离去的一般是掉队的,新添则是刚刚爬上来的。 昔日八人小组中,安德鲁和他的卡特表兄现在在北美,他们共同买下北美冰球联盟中的一只球队,两人常常出现在体育画报上,体育画报的编辑们最喜欢拿他们开刷,琳达在经历一次短暂婚姻后回到墨西哥她从小成长的社区,从前夫哪里得到的天价赡养费以及家族继承的部分遗产足以让她随着心情,扫光香榭丽舍街所有奢侈品。 现在想想,琳达才是最聪明的,她偷偷录下前夫家暴的视频录,在从他哪里拿到天价赡养费的同时让前夫名誉扫地,并发推文警告女人们:远离那个男人。 至于其他成员,林馥蓁不清楚,这个时代就是这样,不管新媒体和传统媒体都只追逐功成名就之人,没人愿意报道辉煌不在的人。 现在,又有几人能记住戴着土气眼镜的薇安。 连嘉澍的新朋友们带着他们的美丽女伴,他们一行人开着法拉利改装车一路从波尔多来到玫瑰湖。 到达玫瑰湖时为上午十点半左右时间,现场已经停着一百多辆换过衣裳的法拉利,噱头十足彩绘再配上衣着**的女伴,法拉利公司精心挑选的法拉利女郎和法拉利先生在车间穿梭,配上美丽的玫瑰湖,格调十足。 数千名拿到入场劵的车迷隔着围栏,在每一辆法拉利穿过拱形门时就拿起相机手机猛拍,从进入活动范围区域到穿过拱形门时林馥蓁都把头垂得低低的。 车子停在指定车位,连嘉澍没打开车门,而是一个劲儿瞅着她。 林馥蓁推了推眼镜。 “不是应该比剪刀手吗?”连嘉澍问。 “什么?”话问得可真是莫名其妙。 “林馥蓁,你以前不是最喜欢坐在敞篷车上比剪刀手吗?”语气很是不高兴。 他自己也说是以前了,现在社交媒体这么发达,每天有不计其数的人个人**或有意或无意暴露在网上,万一她撞枪口上去了,到时被柯鈤看到会气坏的,把那么大一个烂摊子丢给他,而她跑去花天酒地。 昨天,林馥蓁从新闻看到BBC赴南法的摄制组已经完成拍摄,这意味着柯鈤的工作结束了,工作结束,时间多的是。 自然,林馥蓁是不会把这个想法告诉连嘉澍。 “你也知道,我现在叫薇薇安,你也知道我为什么要叫薇薇安的原因。”垂着头,低声说着,这也是实情,她没撒谎。 柯鈤讨厌她撒谎,在过去一个多月里,林馥蓁已经撒了不少谎。 “林馥蓁。” “嗯。” 他手盖在她手背上:“很快,你就不需要再去躲避镜头了。” 十一点,一辆辆在博物馆才可以看到的老牌法拉利车鱼贯从拱形门穿过。 漫天的白日焰火,驾驶着老爷车们的车手脱下飞行头盔,一个个白发苍苍,年轻的法拉利车迷迎了上去。 一个个香槟盖子冲上蓝天,年轻人强壮的手臂去拥抱环法归来的勇士们,总有一天,有另外一批年轻人也许会以这样的方式来拥抱他们。 整个活动持续四个钟头。 下午三点半,老头子们老太太们开着他们的老爷车恋恋不舍离开,也不知道明年他们还能不能赴这玫瑰河畔之约。 离开玫瑰湖他们一行人去了波尔多右岸的圣埃米利永,连嘉澍其中一位朋友在圣埃米利永有酒庄。 黄昏时刻,他们抵达圣埃米利永,这是一个家家户户都有酒窖,老老少少都懂得酿酒文化的小镇,连嘉澍朋友的酒庄坐落于葡萄园和河畔之间。 二十人长餐桌摆在河畔上,十人五男五女只占据餐桌一半座位,刚一落座,手脚麻利的佣人们已经完成布餐。 最开始,连嘉澍的朋友们对于林馥蓁的出现表示出了十足的好奇怪,后在连嘉澍一再警告之下才略有收敛。 晚餐期间,其中一位趁连嘉澍去接电话偷偷告诉她,之前两次来到这里连嘉澍都没带女伴,他也是他们唯一没带女伴的,这导致于他没能分到有大双人床的房间。 “这次,Yann终于可以拿到大双人床的房间的钥匙了。”那位语气暧昧。 嗯,她应该感谢这位,林馥蓁想。 波尔多葡萄酒举世闻名,到这里怎么少得了酒,看来,让连嘉澍少沾酒是今晚的重中之重。 那位又把脸朝她凑近一点。 “先生,您还有什么事情吗?”问。 “你看起来有点像Yann的前未婚妻,他和她前未婚妻的事情我们略有所闻,之前两次不带女伴那应该是和他前未婚妻有关,我猜,Yann一定是被她伤透心了。”那位添上一句。 “哦……”假装意味深长发出一句。 晚餐后半段,林馥蓁成功代替连嘉澍挡下他朋友们给他的酒,那么酒都去了哪里了呢,自然是她都喝掉了。 她能喝醉,可连嘉澍不能喝醉,今晚他们要住大双人床的房间,钥匙已经分配到连嘉澍手上了。 庆幸地是,再林馥蓁连喝三杯之后,那些人没再往连嘉澍酒杯倒酒。 晚餐过后,男人们打牌,女人们在佣人们带领下去参观酿酒工厂和葡萄园,三杯葡萄酒作祟,好几次林馥蓁差点摔倒在地上。 十点,男人们收起牌桌,女人们也参观完酿酒工厂和葡萄园。 十点半,在混合着成年橡木香气和葡萄酒香气的品酒坊里,圣埃米利永最好的品酒师为他们挑选出最好的佳酿。 一勺勺色泽饱满的白葡萄酒从橡木桶里被放到远方客人手中的酒杯里。 也就小半杯而已,应该没事吧,看着连嘉澍手中的酒杯,林馥蓁心想,这个时候她自然不能代替连嘉澍挡酒。 “别担心,扒光你的衣服,把你丢到双人床这样的事情近期只会存在于我的想象当中。”连嘉澍在她耳畔低语。 假装没听到。 酒杯碰在一起,发出十分悦耳的声响。 品完酒,他们没离开品酒坊,而是在酒庄主人的建议下,玩起用嘴接纸牌的游戏。 所谓用嘴接纸牌每轮以一百分钟为期限,有人以击鼓来增加游戏紧张感,鼓声停下要么就是时间到,要么就是纸牌掉落。 不管哪样,一旦鼓声停下,纸牌要是在谁嘴上就得罚一大杯酒,外加给当地慈善机构捐献一万欧元,当然,钱由男人们来掏。 纸牌掉落同理,而违反游戏规则者,则得罚三大杯以及五万欧。 十人围成圆圈席坐在地毯上,坐在林馥蓁左边的是连嘉澍,坐在右边是一位意大利姑娘。 一边摆着罚酒酒杯和放欧元的小箱子,酒庄一名男佣人充当击鼓师,品酒师客串了游戏裁判。 罚酒酒杯是最大号的,一杯可以抵上三杯份量。 在裁判示意下,击鼓声响起,林馥蓁一心一意想着不能让连嘉澍喝酒,游戏从连嘉澍那个顺位开始,林馥蓁成功接过连嘉澍递上来的纸牌,把纸牌转给意大利姑娘。 第一轮比赛结果让林馥蓁比较满意,她没中招连嘉澍也没中招,中招的是俄罗斯人。 第三轮比赛鼓声停下时,林馥蓁刚刚把纸牌完,意大利姑娘中招了。 意大利姑娘负责喝罚酒,她的男伴负责掏钱。 鼓声响起,第四轮比赛开始。 纸牌从意大利姑娘哪里开始传递,完成第一圈传递开始进入紧张的第二圈传递,一般中招的都在第二圈传递时。 连嘉澍成功接过他朋友的纸牌,林馥蓁在心里算了一下,他们还有还算充足的时间,他们应该刻可以成功逃过第四轮惩罚。 摆好姿势,卯足力气,集中精神,等待连嘉澍把纸牌传给她。 那是一张黑桃K,反面印着罗马帝国君主,这位君主战功赫赫,喜欢穿戏服,后人特意把他穿戏份的肖像印在纸牌背面。 此时此刻,穿着色彩艳丽戏服的罗马君主表情严肃,目光凝望着远方,正一点点朝着她靠近。 在罗马君主的脸近在咫尺时,林馥蓁闭上了眼睛。 为什么闭上眼睛呢?第一在接纸牌可以避开和连嘉树四目相对的尴尬时间,第二黑暗世界可以杜绝外界干扰提高接牌成功率,第三她代替连嘉澍喝的那些酒这会儿让她头脑有点晕乎乎的,闭上眼睛有助于驱赶酒精。 等待着,她得把牌牢牢吸住,防止纸牌掉落。 黑暗中,那道气息越来越近,逐渐变成一缕一缕焚风覆盖在她脸盘上,落在她脸上的明亮光线被厚厚的阴影遮挡住。 撅起嘴唇,往着更加厚重的阴影地带,仰起颈部,迎了过去。 那么轻,那么柔和,那么亲爱的一声“小画眉”轻轻溜近她的耳畔,穿过耳膜,以一种渗透式的方式途经五脏六腑。 那声“小画眉”让她心里觉得很不对劲,是的,很不对劲,这个时候嘉澍叫小画眉的话,那么,纸牌肯定…… “啊——”是谁在惊呼着,那么的绵软无力。 下一秒,嘴唇如数的被吞噬,柔软触感快速略过她的唇瓣,再如数含住,含住,吸吮。 就像掉落于温软的陷阱里头,还没弄清楚是怎么掉落的,还没弄清楚周遭的环境,牙齿就被大力撬开,那舌尖像游鱼,灵巧但不乏强悍,迫切缠住她的舌尖,卷住,试探性一吸,她“唔”出一声以示抗议。 想逃后脑勺被死死扣住,就这样被动以一种带着满满奉献形式迎向他,明明就没有,明明她是在抗拒,你听她在不停“呜呜”着,她在拼命逃开他的纠缠,用尽全力。 然而,就像处于飓风圈一匹小小浪花,刚刚逃离就再被抓住,“呜呜”着,声线越来越小,徒劳而无力。 依稀间,她听到“砰”的一声,有人跌倒在地上,到底是谁跌倒在地上了?听那声响,应该是背先着地吧,应该很疼,她想着。 从背部处传来隐隐约约的疼痛感。 没给她任何思考疼痛感来源的空间,承重感让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了,熟悉的气息以铺天盖地之状,幻变成网。 后知后觉,她想起,那跌倒在地上的人应该是她。 可她没能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他在掌控着她来自于肺部的每一缕气息,从她的舌尖被过度到他的舌尖上。 逐渐地……逐渐地…… 思绪仿佛回到某年某月某日,靡靡之音的场所,来自于波尔多佳酿香气扑鼻,有人在谈天有人在说地,有人在和女伴**有人在喝酒,而她和他躲在角落接吻。 ☆、第136章 危险关系 那声口哨声又响又亮, 灯光重新落在脸上, 缓缓睁开眼睛。 第一时间, 林馥蓁触到那双正瞅着自己的眼眸, 眼神专注眼波漾潋。 第二时间,林馥蓁意识到这样一件事情, 她现在正躺在地毯上。 她这是摔倒了吗?在参观酿酒工厂时她就好几次差点摔倒,她还是摔倒了吗?只是, 连嘉澍没喝酒为什么也摔倒了?而且还摔倒在她身上。 眨了眨眼, 眼睛绕着天花板一圈。 她看到一张张俯下的面孔,以居高临下之姿,表情愉悦, 再侧过脸去,林馥蓁看到那张黑桃K,意大利君主也躺在地上, 这次凝望远方的目光变成凝望天花板。 去接纸牌时, 那声“小画眉”言犹在耳。 明白了,再明白不过。 闭上眼睛,恨不得把牙齿咬碎,握紧拳头。 雨点般的拳头朝着连嘉澍的脸, 额头, 头部, 肩膀……但凡能够得到的都绝对不能放过。 有一百下了没有?有没有把这张脸打成猪头了没有?有没有?有没有! 睁开眼睛, 她没能把那张脸揍成猪头。 那张脸在笑, 笑得很傻气。 傻傻笑着, 傻傻的看着她。 他这是被打傻了吗? 如果是的话,那应该可以更傻一点。 这次,两只手全部用上。 拳头雨点般落在他身上,连嘉澍这个混蛋,连嘉澍去死吧。 直到手臂再也挥不动了。 聚神去看。 笑得更傻了,笑得像他昔日曾经嘲笑的傻气青年们“只不过被女孩子亲了一口有必要笑得那么夸张吗?嗯,我猜,那是一名表演型人格患者”。 这回,他自己也患上表演型人格了吧?那笑容碍眼得很! 偏偏—— “小画眉。” 心里大叫:闭嘴,闭嘴! “小画眉,我把你的嘴唇吻肿了。” 心里大叫:连嘉澍去死,连嘉澍快去死! “我不仅把你的嘴唇吻肿了,还是把你按在沙发上狠狠吻,不,不对,是在地毯上,小画眉,我把你按在地毯上狠狠吻你的嘴唇了。” 呵—— 手没有力气了,还有头部呢。 卯足力气,手掌撑在地板上,以鱼跃方式,头狠狠朝那个额头顶去。 “砰——”一声。 乘着连嘉澍吃痛,狠狠推开他从地上快速起身,直挺挺站着看着连嘉澍,就恨不得从胸腔处的怒火能以眼神传达,再与喷火龙形式烧死他,不,怎么也得两个人一起死。 施施然从地上站起来,连嘉澍朝他的朋友们举手,说:“是的,我犯规了。” 说完,径直朝放酒的地方走去,打开皮夹,笑和他朋友们说我平常不怎么带现金,巧的是,我现在皮夹刚好有五万欧现金。 现场哗然,其中一位还在连嘉澍把五万欧放进小箱子时过来和他击掌。 放完钞票,接下来就是罚酒了。 三大杯,一丁点都没少。 连嘉澍把酒都喝光了,品酒师揭开橡木桶,酒香浓郁,像一缕缕幽魂。 这些未来的亿万富翁们一个个笑得像被上了发条,女人们更是花枝乱颤,佣人站在橡木桶旁边手捧银盘,银盘上放着美轮美奂的青花瓷器,品酒师在卖弄一番才艺后,以一种十分装蒜的表情把白葡萄酒倒进青花瓷里。 为什么要用青花瓷器呢,因为白色葡萄酒名字就叫做长相思。 青花瓷配长相思,多么地有意境啊。 走了过去,从佣人手中一把夺过青花瓷,仰起头,长相思这会和白开水毫无差别,把那见鬼的“长相思”统统倒进肚子里。 她也得罚,二十五岁的女人被前未婚夫吻得像小姑娘一般晕头转向,柯鈤要是知道非气坏不可。 喝完,高高举起青花瓷,目光狠狠落在连嘉澍脸上,用尽全部力气。 瓷器炸开的声响把男人们女人们都弄懵了,那姑娘可真一点娱乐精神都没有,真让人倒胃口。 更加倒胃口的还在后面呢,把站在橡木蹲发呆的品酒师拉了下来,自己取而代之,在众目睽睽下往装满长相思的宝贝儿大大吐了一口口水。 呼出一口气,脚步快速朝着门口,身体刚刚越过门线,迎面而来的夜风把林馥蓁激得泪水连连,她的外套就放在品酒坊里。 品酒坊和住处隔着小片葡萄园,脚刚踩在葡萄园,就被强行拥进一个怀抱里。 这个晚上所摄入的酒精份量在风的催生下开始吞噬着她的思绪,从一缕到十缕,从十缕到一百缕再到千缕万缕。 最后的一缕思绪抓住那道熟悉的声线。 熟悉的声线在她耳畔:“林馥蓁,迟早会发生的,这一分钟不发生下一分钟也会发生;今天没发生明天也会发生;明天没有发生后天也会想方设法让它发生。” “要把小画眉的嘴唇吻肿,不仅要把小画眉的嘴唇吻肿,还要把小画眉按在沙发上草地上地毯上吻得她昏头转向;吻得她神魂颠倒;吻得让她记不起关于柯鈤的所有一切,每天每天从一睁开眼睛到合上眼睛这个念头都在折磨着我,看看,她每天在我面前瞎晃,她撅起嘴唇呼呼大睡的样子分明是在邀请我,她早餐时嘴角挂这牛奶泡沫却浑然不知,这是吻她的好机会,又,又在咬嘴唇了,天知道她在咬嘴唇时有多么的勾人,这足以让刚刚起床的男人支起帐篷。不不,不能再往这个方面想了,先想方设法吻到她。” “小画眉,小画眉,小画眉……”埋在她后颈部处的声响徒劳隐忍。 风串从她领口处串入,打了一个冷颤。 身体忽然间暖和了起来,有人把她裹成一颗粽子,耳边,风吹树叶发出沙沙声响,身体心灵似乎坠入于遥远年代。 很严厉的声音说:“林馥蓁,现在很晚了,还不快去睡觉。” 是的,现在很晚了,她得睡觉了。 那一觉,林馥蓁从波尔多一直睡到伦敦,迷迷糊糊中男人女人的笑声;迷迷糊糊中一忽儿是汽车的噪音;一忽儿是飞机的噪音;再之后周遭忽然间安静了下来,迷迷糊糊中,脚踩在老旧的木板上,发出“嘎吱”“嘎吱”声响,再之后是布谷鸟的叫声。 在布谷鸟清脆的叫声中,睁开眼睛。 礼拜一,早晨七点,现在她在伦敦郊外连嘉澍的家里。 头痛伴随着连嘉澍肆意的声音“小画眉,我把你的嘴唇吻肿了”,林馥蓁闭上眼睛,在心里一个劲儿:以前又不是被他吻过,没事,没事。 梳洗完,打开房间门,走下楼梯。 熟悉的香气从厨房传来。 安静站在厨房门框处,看着连嘉澍转过身来冲着她做出“嗯,女人,你成功吓到我了”的表情,再眼睁睁看着他来拉她的手。 把她拉到餐桌前,再把她按在座位上去。 热气腾腾的鱼片粥端到她面前。 想起什么,连嘉澍笑着说“对了,林馥蓁喜欢在鱼片粥上加柠檬油”,在鱼片粥上放少量柠檬油,把汤勺放在她手上。 一动也不动。 “林馥蓁,你难不成想我喂你?我倒是很乐意效劳。”他说。 低下头,拿起汤勺。 今天是周一,未来亿万富翁们最为忙碌的一天。 连嘉澍几乎是在林馥蓁拿起汤勺候就一再和她表达今天是让他比较头疼的一天,滔滔不绝:他今天有个媒体见面会,媒体见面会之后有个一百分钟的会议,还得见烦人的投资商,晚上还有商务酒会。 “我得走了,今天不能陪你吃早餐。”连嘉澍语气无奈。 离开前交代他今晚有应酬会很晚才回来,一再强调她不能早睡嘚等他回来再睡,并真诚建议她吃完早餐时到附近散步然后准备午餐,午餐后洗个澡午休,午休完到附近书店去逛逛…… 到底让她吃不吃饭? “砰”一声,后脑勺结结实实挨了一下:“林馥蓁,你是不是被吻傻了。” 连嘉澍走了,耳根终于清净了,第一口鱼片粥在口腔中被融化了。 汤勺搁在一边,林馥蓁看着窗外。 忽然间,不是很高兴的声音响起“林馥蓁,鱼片粥凉了就不好吃。”顺着那个声音,周围什么也没有。 垂下头,拿起汤勺。 中午,连嘉澍没和以前几天给她打电话。 连嘉澍回来时几近午夜,被他助手送回来的,醉醺醺回来的,当着他助手的面整个身体压在她身上,嘴里叫着“小画眉”。 当着他助手,她不好意思推开他,扶住他以防两人双双跌倒,在他喃喃叫时嘴里应答着。 “小画眉……鱼片粥好吃吗?”他在她耳畔低声问。 还没等林馥蓁回答。 “林馥蓁,你一定不知道,连嘉澍……连嘉澍变得胆小了,他连‘小画眉,鱼片粥好吃吗?’这个问题也,也不敢问她了。如果小画眉的答案是‘不好吃’他会很愤怒,不……不是,是害怕,答案是‘不好吃’的话,他会很害怕,小画眉不喜欢鱼片粥了,以前那么喜欢吃鱼片粥的小画眉忽然间怎么就不喜欢吃鱼片粥了?这是不是意味,她连给她做鱼片粥的人也不喜欢了。”他说着。 林馥蓁垂下眼睛。 所以,早上才一反常态说了那么多话吗? 他又说:“要是小画眉的答案是‘是的,鱼片粥很好吃’连嘉澍也许也会很愤怒,看看,小画眉……小画眉在回答这个问题时一脸的讨好劲,一看就是为了面包和指南针,这说明什么呢?说明她已经不把……已经不把鱼片粥放在眼里了。” “这!这是不是代表她也不把给她做鱼片粥的人放在眼里了?!” 最后的话,他说得是无比的愤怒。 就好像她真没把鱼片粥放在眼里一样。 回过神来,林馥蓁发现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手从他腰侧移动到他背上,而脸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蹭在他发鬓处,有一下没一下蹭着,像在安抚着谁。 类似于这样的举动她以前没少做过。 嘉澍生气了,嘉澍受到伤害了,嘉澍不开心了,小画眉就有了存在的意义。 周二,林馥蓁去了伦敦郊区,连嘉澍说了,她今天中午得陪他吃饭,他已经订好餐厅。 “我是因为好不容易有点时间。”这是连嘉澍今天早上上班前说的话,值得一提地是,他似乎把昨晚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当然,陪连氏实业首席执行官午餐自然得打扮一番,不过这不是她应该操心的事情,九点,一名号称连嘉澍秘书的女人来敲门了。 那女人把她带到一家时尚沙龙,把她带到这里自然是为了她能美美陪他吃饭了。 形象设计师给她吹头发时,林馥蓁看到这样一则新闻:BBC一档记录海洋生物的摄制组拍到一只鲸鱼正在吞噬一个大塑料桶,场面触目惊心,电视台记者呼吁有关国家要对海洋垃圾进行遏制。 这组镜头林馥蓁更早就看过,柯鈤拍的。 当时柯鈤为了更近拍摄到鲸鱼在吃塑料桶差点成为鲸鱼的美食,看着视频再听他的话,她又气又吓的,柯鈤当时是这么狡辩来着:“我那时脑子一发热,想用这组镜头去打那些对海洋垃圾问题装聋作哑国家的屁股。”再摇头叹气:“林馥蓁,没遇到你之前我是容易头脑发热的人,每月头脑发热最少有三次,认识你以后我克制很多,一个月也就发作一次。” 以上那些话明明也就发生在半个多月前,为什么此时此刻再回想起,已经是成年旧事了。 现在,也不知道那个头脑发热的男人有没有正在看这一组新闻?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离开时尚沙龙,连嘉澍的秘书把她带到连氏科技位于金丝雀码头的写字楼。 把林馥蓁带到连嘉澍的办公室,那位女秘书转达她上司的话“连先生现在在和投资商会面,连先生很欢迎您参观他的办公室。” 连嘉澍的办公室位于办公楼第三十六层,约三百坪面积被隔成三个空间,休息室,个人会客室,个人办公点。电梯房、健身房、按摩浴缸、空中高尔夫这些富人们喜欢的噱头一样都没少,健身室和休息室采用全方位落地玻璃窗,挨着落地窗是半米宽的透明钢化玻璃,脚踩在玻璃上往下一看,脚底直发软。 往后退一步,林馥蓁在那面全身镜看到自己的模样。 想必,那是黛西阿姨,不应该说是罗斯家希望她二十五岁时的形象吧,明亮但不张扬,随意中透着矜持,身上的名牌衣服名牌鞋子给人与生俱来之感。 办公点和个人会客室为半开放设计,一面缕空墙挡在电梯房和办公室之间。 林馥蓁找了一个位置坐下,沙发柔软极了,一坐下她就开始犯困,看了一眼时间,距离约定午餐时间还有近半个小时。 窗外日光折射到了健身器材上,健身器材的反光再折射在她鼻尖处,看着自己鼻尖处的光,看着它随着气流游离,渐渐思绪也跟着光游离,眼皮变得异常沉重起来。 迷迷糊糊中,林馥蓁听到熟悉的声音,柯鈤下班了吗?柯鈤在和谁说话? 眼皮掀开一点点,白色光芒无处不在,侧耳,柯鈤的声音还在,用词非常客气。 眼帘再掀开一点点,无处不在的白色光芒瞬间被浓缩成落在自己鼻尖的那一束,周遭无限宽广了起来。 这是连嘉澍的办公室,想必,她在连嘉澍的办公室打瞌睡时梦到柯鈤。 下一秒,由远至近的脚步声;男女的对话声让林馥蓁意识到一件事情:她不是在做梦。 那一男一女的对话声男的就是柯鈤。 柯鈤也来连嘉澍的办公室了!甚至于她透过那面缕空墙看到那双鞋子,鞋子还是她给他买的。 为什么柯鈤会在这里,林馥蓁脑子一片空白。 再下一秒,林馥蓁想起自己落在镜子里的身影,华丽得都可以媲美开屏的孔雀了,而且,这是她旧情人的地盘。 在旧情人的地盘打扮得花枝招展,这说明什么呢?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咬牙,猫着腰快速朝连嘉澍的个人休息室跑去,打开门,从门缝处看到柯鈤和连嘉澍的女秘书,他们的身体双双越过那面缕空墙。 柯鈤站停在她之前坐的沙发面前,目光缓缓朝着…… 一吓,轻轻关上门,背轻轻贴上门板,手下意识间往着额头,一额头细细密密的汗水。 一抬头,柯鈤的面孔就出现在她面前,林馥蓁再次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果然她这是做贼心虚,做贼心虚导致于她被映在监控录像里的那张脸吓了一跳。 连嘉澍个人休息室榻榻米的天花板左侧挂着几面电子屏,四面电子屏幕形成一个方盒子,这样的设计可以让房间主人无论从那个方位都可以看到办公室发生的一切。 柯鈤的脸映在电子监控屏幕上,更黑了,看来,他还是没擦她给他的防晒油,屏住呼吸,轻轻擦去额头上的汗水。 林馥蓁现在一点也不想知道柯鈤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在心里祈祷着柯鈤快快离开,柯鈤就在外面,而她却躲在前未婚夫的房间,这样的处境让林馥蓁坐如针毡。 距离阿尔卑斯山下的那场婚礼时间还不到十天时间,如果婚礼成立的话,她再回忆起这刻肯定会无地自容。 “快走,快走。” 眼睛紧紧盯着电子屏幕,心里默念着。 但,事与愿违。 柯鈤在连嘉澍的秘书带领下坐在会客室的沙发上,脸是对着监控镜头。 林馥蓁额头处又有一层细细密密的汗水。 女秘书很快离开办公室,柯鈤打量起了连嘉澍的办公室,他脚边放着那只印有二零零零年标志的旅行袋。 那是一个有故事的旅行袋,旅行袋是柯鈤的长官送给他,那是一名拆弹专家,在一次执行任务中牺牲,死的年份为二零零年,从此以后,那只刻着长官离开年份的旅行包跟着柯鈤走南闯北。 “小甜心,当我戴着大兵帽子在非洲执行维护任务时,你还戴着粉红色发箍和妈妈撒娇,让她带你去冰淇淋店。”柯鈤总是和这样说着。 穿有些褪色的工作服,加上年代感极强旅行袋的男人和时尚感十足办公室看着格格不入。 女秘书给客人送来了咖啡,简单交代几句后就离开了。 柯鈤端起咖啡,林馥蓁看了一眼时间,很快,办公室主人就回来了。 “喝完咖啡就走吧,喝完咖啡快点走。”眼睛一刻也没离开电子屏幕,林馥蓁心里默念着。 再次,事与愿违。 那杯咖啡还没喝完,电梯房那里传来了声响,皮鞋声映在地板上,缕空墙映出一抹笔直的身影。 林馥蓁心里苦笑。 隔着门板,皮鞋声越来越近,连嘉澍的身影越过缕空墙门线,完完全全呈现在电子屏幕上。 他停在柯鈤面前,柯鈤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林馥蓁的背部紧紧贴着门板。 那面镜子映着她的脸,顶级化妆品堆砌起来的那张脸容颜精致,伸手,擦去嘴唇上的油彩。 ☆、第137章 危险关系 地三十六层高楼上, 透过落地窗, 可以看到半个金丝雀码头的全景, 高楼林立,伦敦代表性建筑子弹头在正午的日光下发出耀眼光芒, 和连嘉澍的办公室遥遥相望。 连嘉澍停在柯鈤面前,柯鈤站了起来。 林馥蓁和他们隔着一扇门。 那面镜子映着她的脸, 顶级化妆品堆砌起来的那张脸容颜精致, 伸手,擦去嘴唇上的油彩,背部紧紧贴着门板。 门板外,一个是她前未婚夫, 一个是她一门心思想和他过日子的男人,连眨眼都不敢, 眼睛紧紧盯着电子屏幕, 脑子一片空白。 那两个男人就那样站着。 “工作结束了?”连嘉澍先开的口。 “是的。” 连嘉澍朝柯鈤做出请坐示意。 两人双双坐在沙发上。 “BBC距离这里不远, 我顺道来看看你。”柯鈤手放在沙发扶手上。 “嗯哼。”从声音乃至肢体语言, 连嘉澍都呈现出一种比较放松的状态,解开西服衣扣,把腿伸展到六十五度角,看着柯鈤,语气熟稔, “听说你离开爷爷家时带走那只南美绿蜥蜴, 它后可好?” “还不错, 它直到我成年, 陪我服完兵役才离开。” 连嘉澍笑了笑,抬起手腕:“待会一起午餐?” “不用,我待会就得走,机票已经订好了。” “回苏黎世的机票?” “是的。” 短暂沉默过后。 “你刚刚说是顺便来看我?”看似不经意想起。 “距离飞机起飞还有三个多钟头。” 连嘉澍收回脚,以四十五度角支起,伴随着这个动作整个脊梁以垂直方式支撑着高高仰起的头颅,横抱臂膀,凝神。 问:“小叔叔,你真的只是顺路?” 这个问题似乎对柯鈤造成一定困扰,沉思片刻伸出左手,手往着眉骨处,三十六层高楼上周遭毫无遮挡,正午的采光带着锋芒,柯鈤那一抬手,所有光源前仆后继往着他左手的无名指上。 戴在无名指上的那只戒指宛如一块磁力,牢牢吸引住所有的光源。 那光源,有让人移不开眼眸的力量。 她在看柯鈤无名指上的戒指,连嘉澍也在看柯鈤无名指上的戒指。 无名指上戴着戒指的男人笑了笑,迎着连嘉澍的目光。 娓娓诉说:“我之前一直不知道,男人是应该把订婚戒指戴在左手上还右手上,后来有人告诉我,女人送的戒指一定要戴在左手上,那是在显示上帝赐予你的运气,也因为那是距离心最近的位置。这话我想对你应该有帮助,总有一天,也会有女人送你戒指,到时候要记得,戒指要戴在左手上。” 这话让林馥蓁眉开眼笑,柯鈤有记住她的话呢。 和她此时此刻的心花怒放形成强烈对比的是另外一个人。 “有意思吗?”连嘉澍冷冷说着。 “啊?”愕然。 指着柯鈤的左手无名指,连嘉澍语气凌厉:“小叔叔,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为什么来的时候两个人,回去时变成一个人,您能告诉我,另外一个人去了哪里吗?” “小叔叔,我就送你一个忠告,在其中一方已经退还戒指的情况下,您还坚持戴着戒指,这样的行为并不是在歌颂忠贞不二,更多的人只会告知,先生您不觉得那很可笑吗?当然,如果您这是想自我陶醉也未尝不可。” 连嘉澍的话把林馥蓁的思绪拉回,她现在处境尴尬。 好在,柯鈤似乎没把连嘉澍的冷嘲热讽放在心里,他淡淡说着:“等那些人到了三十五岁时就不会那么想了。” “平庸者们总是把他们的碌碌无为一厢情愿美化成为经验之谈,不知道让林馥蓁涉足蔚蓝海岸区,会不会也将成为小叔叔的人生经验,挂着圣父的名义。”连嘉澍嘴角处挂着嘲弄笑意。 “那是因为你没有一个叫做柯美钰的母亲,你没能和她长时间生活在同一屋檐下,也许你现在还无法体会到我这句话的含义,但我相信某一天你就会明白,明白并且理解。” 嘴角处笑意加深:“按照小叔叔的意思,这应该是等那些人到了四十五岁,或者是五十五岁的事情。” “也许吧。”柯鈤笑了笑,在大片天光的簇拥下,表情生动亮堂,“在过去五分钟里,发生在这个办公室的所有对话就当是满足林馥蓁的公主心吧,据说,大多数女人打从心里都盼望着两个男人为自己来一场决斗,林馥蓁应该是这绝大部分女人之一,虽然我们现在手里没有长剑,但这也算是一种暗中较劲吧。” 切—— 柯鈤收起了笑容:“我知道在过去这段时间里,林馥蓁和你在一起,我还知道未来的一个礼拜多时间她和你还会在一起,我也不是向你讨回我未婚妻,我来是为她加油鼓劲。” 说完,柯鈤从旅行袋里拿出一件红绿相间的外套,把外套递到连嘉澍面前。 说:“这是她用第一个月薪金买的衣服,人在极度沮丧时都会有些奇思妙想,这衣服林馥蓁花了半个月工资从一位神棍手中购得,也不能说它有多神准,但说也奇怪,从此以后,林馥蓁遇到的坏事情少了,渐渐地,好的事情多了。” “它成了林馥蓁眼中幸运的标志,我相信,带上它,林馥蓁会继续遇到好事情。” 背贴着门板,林馥蓁目光落在电子屏幕上,用口型叫了一声“柯鈤” 柯鈤,傻男人,傻老男人。 连嘉澍并没有去接衣服。 说了声“失陪”连嘉澍站了起来的,往前跨出大大的一步,再跨出了大大的一步,脚步节奏又快又急,往休息室这边。 休息室里,本能先于林馥蓁的思想,脱掉鞋,赤着的脚开始逃离,目光牢牢盯着电子屏幕,连嘉澍距离休息室门也就几步之遥了。 脚步快速朝远离门的方向,跌跌撞撞,一直倒退着。 连嘉澍打开门,林馥蓁背部正贴在落地玻璃上,褐色皮鞋踩在琉璃蓝的地板上,一步步往着她的方向,一步步朝着她靠近。 停距离她一步之遥处。 近在咫尺的那双眼睛,眸底平静。 一种趋近于骤雨前的平静。 平静注视着她。 蠕动着嘴唇,那声“嘉澍”怎么也叫不出声来,再蠕动嘴唇,还是没能叫出那声嘉澍。 拿起她的手,把她手掌翻了过来。 手掌上赤红一片,那是她擦口红时留下的。 “为什么要擦掉口红?”很平静的声音问到。 蠕动着嘴唇终于发出声音:嘉……嘉…… 名字也只叫出一半,剩下一半被他如数吞没,他的唇重重落在她唇瓣上,以一种宛如龙卷风过境之姿,隔着嘴唇牙齿似乎都无法承载那负荷,死死合着嘴,以防他舌头伸进来。 连嘉澍这是故意的,柯鈤就在门外。 他们从前没少有过这样的时刻,当着各自男友女友的面,大人们在屏风外聊天他们在屏风里吻得难分难解。 紧紧闭着嘴唇,摇着头,手徒劳想去抓住能帮助她逃离他的物件。 触到了,触到了。 “砰——”的一声。 他放开了她。 那声响并不是她拿起抓到的物件往他头壳砸的声音,而是她把高尔夫球杆推倒在地上声音。 声音很大。 大到把门外的人注意力都吸引进来了,休息室内,四只眼睛都在紧盯着监控录像,他的愉悦,她的恐慌。 柯鈤已经来到休息室门外。 站在休息室门外,沉思片刻,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四只眼睛齐齐从监控录像收回。 四目相对。 她在他瞳孔里看到自己一张雪白的脸,也不知道是化妆品的原因,还是慌张的原因。 他附到她耳畔:“小画眉,你说我要不要满足我那小叔叔的好奇心,给他开门,让他知道这个房间里都发生了什么事。” 林馥蓁怔怔看着连嘉澍。 门外柯鈤又问了一句。 连嘉澍从鼻腔里哼出:“嗯?” 摇头。 “你是说……”连嘉澍拉长着声音,“不?” 点头。 伸手,指尖轻轻从她脸颊上划过,停留在她的唇瓣处,垂下眼眸,低声说:“小画眉,还有另外一只高尔夫球杆没有掉落,你说,要不要我去推倒它?” 大力摇头。 停留在她唇瓣的指尖缓缓来到她嘴角,逗留片刻,往下滑,轻轻托起她的下颚,那片阴影往着她脸上罩过来,她没有避开。 睁大眼睛,任凭着他捕捉她的唇,任凭着他在她唇上辗转,任凭着他如此轻而易举撬开她的牙齿。 睁大着眼睛,就那么一直睁大着。 余光中,看到他的手往着一边的高尔夫球杆。 眼睫毛抖了抖,眼帘磕上,他的手收回,落在她腰侧处,让她的身体贴着他,让她被动踮起脚尖。 门外,第三声:“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如陷入热恋中情侣的拥吻,他恋恋不舍从她唇瓣离开,眼睛更是一副舍不得从她脸上离开的模样。 瞅着她,笑,笑着说出:“没事,我刚刚在试新球杆时手误。” 柯鈤回到他之前的位置。 连嘉澍目光一刻也没从她脸上离开,低声:“小画眉,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擦掉口红?” 木着一张脸,木着眼睛,木着身体。 声音带着浓浓的嘲讽:“是不是类似于好女孩和坏女孩去参加派对,在坏女孩的引导下,好女孩穿上暴露的服装,派对期间,好女孩遇到了熟人,即使熟人没有发现她,但她还是无地自容?” 目光毫无聚焦。 “嗯?”他加重声音。 木然开口:“是,不仅无地自容,还觉得自己配不起他,那么好的男人,怎么这么倒霉遇到我,我有什么好的,自私任□□撒谎,还和前未婚夫不清不……” 他的唇再次重重压上她的唇。 那隐藏于平静眼眸底下的暴风雨被如数释放出来,如怒海惊涛。 在他唇贴上她的唇时身体也住住她身体,把她的身体固定在落地玻璃和他的身体之间,这还不够,远远还不够,穷尽一生力量把她狠狠往着玻璃挤,让她以为下一秒身体就会穿透玻璃,往着天空,脚底是万丈深渊—— 依稀间,有玻璃碎裂的声响。 本能,拽住他的衣领。 在拽住他衣领的那一刻,宛如船只驶向港湾。 那一刻,有某种柔软的物体在她心灵领土蔓延开,思绪无限伸展,往着港湾更为静瑟的所在。 清晨的雾气包围着她,水手们柔和的歌声响起,远处,传来悦耳的风铃声,风铃声在持续着。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当林馥蓁意识到四片嘴唇正在以一种难舍难分的姿态纠缠在一起时,当发现自己的手正紧紧勾住他颈部时,那一瞬间…… 在那一瞬间。 牙齿发力,带着毁灭的意味。 连嘉澍,一起死吧。 她在彼此的唇和口腔处尝到了铁锈味。 连嘉澍放开了她。 四只眼睛再次对上。 他脸色苍白,她也好不到哪里去。 苍白的脸色让他嘴角处的红触目惊心,让人眩晕。 在大片眩晕中,他笑开。 笑得一如往昔,就似乎他们之间就未曾有过五年分别时间,他们刚刚离开蒙特卡洛的牌桌,往着巴黎大酒店,她赢了一点小钱,一行人笑着闹着进入了电梯,他在人前一派无邪天真的模样,可手却偷偷放在她臀部上,两人一直往后退,退到电梯最后面,在她脸红耳赤时他叫她小画眉,语气亲爱极了。 听听,他用亲爱的语气都说了写什么: “小画眉,你这样再好不过,我刚刚还在想,林馥蓁还是有那么一点眼光的,我那土拨鼠叔叔表现居然还不错,这让我很恼火,而戴在他左手无名指上的破铜烂铁,还有那件花花绿绿的衣服让我嫉妒得发狂。” “这下好了,我会和很乐意向我那土拨鼠叔叔解释我嘴角的伤口是怎么一回事,嗯,那是一只小野猫咬的,这只小野猫之前是小画眉,啊,叔叔,她可不止只有这些外号,小青蛙,小刺猬,小结巴,小眼镜虫多的是。” 说完,作势要走。 拉住他,牢牢拉住他,低声:嘉澍,别去。 他站停。 林馥蓁找出纸巾,纸巾往着连嘉澍的嘴角—— “不是用这个。”冷冷说着。 手一松,纸巾掉落在地上。 半垂眼眸,踮起脚尖,唇贴上他的唇,再一点点移至他的嘴角,把他嘴角处的红一一过度到自己的唇瓣上。 这下好了,被擦掉的口红回来了。 踮起的脚尖收回,腿一软,在跌倒前背部找到倚靠,林馥蓁背贴在落地玻璃窗上,掀开眼帘,触到那双痴痴的眼眸。 “小画眉,你现在美极了。” 开口,说:“嘉澍,让他走。” 连嘉澍给他的秘书打电话。 电话是这样说的:“在我办公室的那位先生要赶飞机,你就和他说我还有别的事情无法送他,安排一辆车把他送到机场,对了,打电话给航空公司,把他的座位升级为头等舱。” 柯鈤走了,透过监控录像,她看到他进入电梯,透过监控镜头,她看着电梯抵达,看着他离开电梯。 当电梯门合上的那一刻,林馥蓁瘫坐在地上。 在屁股着地时思绪宛如灵魂出窍,开始涣散,开始聚拢,聚拢涣散,涣散聚拢,周而复始。 在大片大片茫然中她听到了那声叱喝:“林馥蓁,给我站起来!” 茫然抬头。 那男人即使在愤怒时也是英俊非凡的。 “我们以前又不是没这样玩过,林馥蓁,你非得以这样半死不活的样子来凸显你身上的良家妇女特征吗?良家妇女?光是听到这个名称就让人闹心,林馥蓁,你不适合扮演这类角色,给我起来,马上!” 她也想起来啊,她心里也很讨厌自己就像一滩烂泥一样瘫倒在地上啊,这太丢脸了,可她现在身体一点力气也没有。 那男人似乎一刻也等不了她恢复力气,捡起地上的高尔夫球杆,往着放满收藏品的橱柜挥去,最先掉落在地上的是小提琴。 哗啦啦声响起。 那声响直把她耳朵嗡嗡叫,捂住耳朵。 声响还没完全消退,身体就从地上提起,一路拖行到床前,再被往床上一扔,背部刚一落在床垫上,就由于身上承重量往下陷落着。 叠在一起的两具身体她都要怀疑是被粘住了。 耳边—— “要怪就去怪那红泥浆,如果它的味道和它的样子一样难吃的话,应该会好点,如果它的味道难以下咽的话,我就不会在柯鈤把电话打到秘书室时,让他来我的办公室,我得让他见见在我办公室里的女人,见见林馥蓁的另外一个模样,和连嘉澍在一起时的模样,谁知道,你躲起来了,你需要在他面前维护良家妇女的形象。” “这真让人绝望,以前的小画眉去了哪里?林馥蓁,这都要怪你把红泥浆做得太好吃了,林馥蓁能做出好吃的红泥浆,这也让人绝望。” “林馥蓁,你应该庆幸我只是和你接了四次吻,而没有把另外一个疯狂的念头付诸行动,知道吗?这扇门一旦关上,除了我的指纹谁也进不来。当我在这个房间看到你的那一刹那,心里想,在这个三十六层楼高的高空上和她做一定很美妙,这美妙的源泉来自于等在会客厅的那个男人,嗯,她今天穿的是裙子,这再好不过,只需要撩起她的裙摆,过程她也许会因为外面的男人眼泪汪汪,但这可以让我更加来劲,直到……直到挂在她脸颊上的眼泪不再是因为外面那男人,而是因为……” “啪——”的一声,巴掌声清脆。 他继续在她耳畔:“后来,有一天我和我那土拨鼠叔叔遇到了,那只绿蜥蜴死了,再聊这个话题就晦气了,所以,我们聊起那天他到我办公室的事情,小叔叔,你还记得那时你到我办公室来送幸运外套的事情吗?当你坐在我会客室喝咖啡时,我和你的小甜心正在房间里,那个房间和会客室只隔着一扇门,这里值得一提的是,她的腿部力量和以前一样结实……” 第二声巴掌声响起,两次巴掌都打在同一边脸颊上。 终于,他停止说话了。 她落在他脸颊上的巴掌声逐渐清晰了起来,以一种肉眼可以分辨的速度,淡红,深红。 别开脸去,眼泪缓缓沿着眼角。 光阴静静流淌着,她眼角处的泪水没完没了起来。 来自于她鬓角处的声线溢满痛楚。 “小画眉,别哭。” “不能吻小画眉很讨厌,挂在小画眉眼角处的眼泪更讨厌,它总是让人无措,慌不择路。” 眼泪反而更凶,旧的泪水泯灭于他的手掌上,新的眼泪凭添,最终他任凭她泪水满溢,连深深埋在她的肩窝处。 “小画眉,对不起。”声音一缕一缕从她肩窝处渗出。 “如果时间能够倒流的话,如果这一刻知道你会这么伤心的话,我不会来惹你,甚至于我会客气叫他一声小叔叔,友好送他离开,但是,小画眉,时间不能够倒流。” 一动也不动着。 也不知道过去多久。 “你现在肯定不乐意和我吃午餐,不乐意和我吃午餐,也不乐意见到我,对吧?”他小心翼翼问着。 那两个巴掌似乎耗尽她所有力气。 连嘉澍走了。 几分钟后,连嘉澍的秘书出现在房间里,把一套家居服摆在她面前,再摆上热气腾腾的混沌。 在林馥蓁吃混沌时,那位已经把房间收拾好了。 “连先生让您下午就在他房间休息。”那位如是说。 等林馥蓁洗完澡,房间已经被调成黑夜状态。 往床上一趟,昏天暗地。 送林馥蓁回郊区的还是连嘉澍的女秘书,打开那幢老式建筑门时已是临近夜幕降临时间。 十点半左右时间,门铃响起。 站在门外的号称是连嘉澍的司机。 发型梳得整整齐齐的中年男人告知她,连先生今晚有很多事情处理没办法回来,连先生让您早点睡,养足精神。 林馥蓁知道这话意味着什么,明天是周三,她将迎来第二轮考验。 中年男人把一个盒子递到她面前,传达:“连先生说他没办法把这个亲手交给你,如果您觉得带上它能遇见好事情的话,那就带上。” 关上门,打开盒子。 盒子里放的是柯鈤中午送到连嘉澍办公室的外套,那件象征这幸运的外套。 --- 次日下午,四点四十分,伦敦郊外一处植物园内,林馥蓁踮起的脚尖一半在草地上一半在半空中。 现在,她必须做一件事情,就是主动去亲吻站在她面前的连嘉澍。 今天植物园只接待六十三名客人,这六十三名客人中有六十名孩子,年纪大约在七、八岁左右。 除了六十名孩子之外剩下的三位有一男两女组成。 这一男两女中林馥蓁和连嘉澍占据了两个席位,另外一个席位是名字叫做林朵的东方女人。 林朵之前林馥蓁见过,她在附近开了一家中餐馆,来到这里的第一天连嘉澍就带她去光顾的那家中餐馆。 林朵是连嘉澍给她设置的障碍。 五个小时前,连嘉澍把林馥蓁带到植物园,和他们一起出现的还有林朵。 六十名孩子手中拿到选票关乎到她能否顺利拿到第二个权限。 游戏设定为:这是一次郊游,孩子在郊游中还有一个趣味任务,陪孩子玩的那两个女人谁看起来是那男人的女友。 “这次投票率提高到百分之七十。”连嘉澍如是告知她。 她和他一起玩了十年时间,也经历过情侣阶段,有很好的默契,要从孩子手中拿到百分之七十的选票对于她来说不难。 “林馥蓁,我给你一个建议,孩子和大人们最大的差别是,大人们心里想什么眼睛就看到什么,而孩子们眼中看到什么心里就想到什么。”连嘉澍似乎对她不是很看好。 林馥蓁心里不以为然。 四个小时过去,看着围在林朵面前的孩子们,林馥蓁开始变得心虚。 在过去四个小时里,无论是玩游戏还是清理植物园连嘉澍和林朵之间都呈现出很好的和谐氛围。 林朵是个聪明女人,不动声色让孩子的目光围绕着她,甜笑,在连嘉澍耳畔低语,更是把她带来的点心分到孩子们手上。 和他甜笑她会,在他耳畔低语她也会,可是,她没带甜点,要知道,孩子们也许会因为甜点而把票投给林朵。 “这不公平,她那是贿赂。”林馥蓁气呼呼冲着连嘉澍说。 “这又不是美食比赛。”连嘉澍如是回答。 距离投票还是十分钟,林馥蓁私底下做了一个调查,其结果让她大感不妙,十个孩子中就有七个觉得漂亮哥哥和会做甜品的姐姐是一对。 “为什么?”林馥蓁拉着其中一个孩子问。 “因为,他们穿了颜色一样的衣服,我想那应该是情侣装。” 敌人有备而来。 距离投票时间还有三分钟,林馥蓁牙一咬,她决定和连嘉澍玩“回到过去”游戏,这里是惠特灵大街,哈利波特从这里出发前往魔法学校;梅林在这里召唤过巨龙;异教徒们穿过这条路找到罗马。 这是惠特灵大街,没什么是不可能发生的。 连嘉馥说得对:孩子眼中看到什么心里就想到什么。 六十双眼睛齐齐望向她,在西沉的落日之下,揪住连嘉澍衣领,让他整个身体往她倾斜,心里默默倒数: 三、二、一。 无忧无虑的歌声在歌唱着:“苹果树下,我吻你脸颊那天,你是我的。” 回到当天。 踮起脚尖,唇贴在连嘉澍的唇上。 没有亲吻。 因为那时尚年幼,不懂亲吻为何物。 他仅仅是因为好奇,而她别有心思,只是盖印,和亲吻无关。 嘉澍是我的,盖章论定。 五点半,投票结果出来了。 林馥蓁如愿拿到六十个孩子中五十三个孩子的投票。 Kiss,是男女朋友才会干的事情。 当晚,孩子们和连嘉澍,和林馥蓁在林朵中餐馆用晚餐,孩子们一看就累坏了,有好几个晚餐还没吃完就呼呼大睡。 在林朵的邀请下,林馥蓁去参观她的工作室,林朵给她看了一张三年前的照片。 照片背景为一处繁华商业街,临近圣诞,到处都是红彤彤一片,有一年轻男子穿深色外套靠在街角处,手指里夹着烟,一街道的人,个个喜形于色,唯独他看起来像参加完葬礼。 “我被我朋友挤到那个街角,一回头就看到他,当时,我什么都没想就拿起了手机。”林朵笑着说,“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那么好看的亚洲男人。” 照片里靠在街角的年轻男子是连嘉澍。 让林朵没想到的是,大约半个小时后,她在自己餐馆遇到那个好看的亚洲男人,男人问她你们这里卖酒吗? 不一会,天空飘落下了雪花。 亚洲男人一边喝酒一边看着窗外。 林朵问了林馥蓁一个问题:“你叫林馥蓁,双木林的林?” 点头。 片刻,林朵说了这样一句话:“我想,我大约猜到那时他问我的那句‘你也姓林吗?’背后的意义了。” 那个雪夜,亚洲男人提的问题让林朵感到讶异,她从小就和父母亲移民到英国,一直很少用中文名字。 回答:“是的,我姓林。” “双木林的林?” “是的,双木林的林。” 男人瞅着她,嘴角处有了淡淡笑意。 “我喜欢这个姓氏,它的发音很好听,而且长相看着也十分顺眼,我还认识另外几个和林差不多的字,加了三点水的林就不好看,它看起来很臃肿,而头上多了一个雨字的林也不好,具体说不上是哪里不好,反正它的长相很奇怪。”那男人和她说了以上的话。 看着林馥蓁,林朵说:“我猜,其实,真正得他心意的是那个叫做林馥蓁的女人,和林馥蓁有关的一切一切都很顺眼,甚至于,仅仅因为附近一家中餐馆是一个姓氏为林的女人开的,就推开那家中餐馆门。” 林朵工作室朝南的窗可以看到中餐馆门口发生的事情,连嘉澍正在把一名呼呼大睡的孩子抱到车上去。 林馥蓁在看着窗外,林朵也在看着窗外。 “我相信,Yann会是好爸爸。”林朵说。 那个飘着雪花的夜晚,带着几分微醺,亚洲男人向林朵说出以下一番话: “不久前我在惠特灵大街买了房子,我想我的孩子会喜欢这样的成长环境,拐过几条街就可以看到罗琳写作的那家咖啡馆,弗莱明在这里的火车站想出邦德的代号,孩子们总是喜欢这些。我要和她在那个房子等待着我们六个孩子的到来。” “最大的孩子是个男孩,很快,他从小不点变成去参加同学会时会偷偷在头发上抹上发胶,新来的转学生看起来有点可爱。我们的第二个孩子是女孩,她喜欢把男孩子们送给她的情书叠成纸飞机,‘嗖’的一声从窗口飞过,精准落进垃圾车车厢里。” “我们的第三个孩子还是男孩,运动天赋极强,在梅西和C罗之间徘徊一段时间后,他决定选择C罗,梅西灵动C罗爆发力强,他认为自己和C罗更靠近,无论从外形还是个人特点,打定主意,他每天和偶像一样带球在后院跑,终于有一天,他的球把后院的墙击倒,他相信,未来惠特灵大街将多出一位名人。” “接下来,就轮到我们的双胞胎了,在双胞胎来临前她希望都是女孩,粉嫩嫩很乖很乖的小可爱,可事与愿违,好吧,既来之则安之,开始,双胞胎还算乖巧,但渐渐的,家里电线短路情况越来越多,一些电器总是被无缘无故分尸,这是为什么呢,那是因为双胞胎立志以后要成为科学家,未来他们将拯救世界。” “当科学家首要条件就是要多观察,有一天,双胞胎观察到妈妈肚子有不合常规的变化,他们把事情告知老三,老三说别妨碍我踢球,他们只能去找二姐,二姐告诉他们,我猜是妈妈发胖了,爸爸晚上老是给她弄吃的,不发胖才怪,我猜?这就意味着答案不明确,作为科学家拒绝一切不明确答案,于是,他们找上大哥,大哥在确信爸爸妈妈不在家时和双胞胎说,‘那是因为爸爸又把妈妈的肚子搞大了。’” “‘我爸爸把妈妈的肚子搞大了——’风一般在惠特灵大街传播开。从此以后,很深很深的夜,惠特灵大街一幢老式英格兰住宅每天都会传出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的对话。” 对话如下: “这次一定是小公主对吧?” “是的,是小公主。” “很乖很粉嫩很可爱。” “是的,很乖很粉嫩很可爱。” “不会参与哥哥姐姐的战斗?” “是的,不会参与到哥哥姐姐们的战斗。” 深夜,走在回家路上,林馥蓁走在前面,连嘉澍走在后面,两人之间自始至终都隔着三、四脚步距离,即使林馥蓁放缓脚步,连嘉澍还是没有追上来。 脚已经踩在通往那幢老式英格兰住宅的鹅卵石小径上。 停下脚步,林馥蓁回头。 连嘉澍也停下了脚步。 “连嘉澍。”她叫他的名字。 连嘉澍没有应答。 “嘉澍。”她第二次叫他。 片刻,连嘉澍往她的方向移动半步,问:林馥蓁你不生气了? 点头。 “你真不生气?”他再问。 再点头,做出发誓状。 连嘉澍再往前半步,说:“林馥蓁,如果你来亲我的话,我就相信你不生气。” 艹! “露馅了吧?林馥蓁,不要假装大方了。” “我真不生气。”耐心解释。 “不生气的话为什么不来亲我。” 艹!脱下鞋,鞋子朝连嘉澍扔了过去。 “你还说你不生气。”躲开她的鞋,连嘉澍得意洋洋说着。 这个疯子。 脱下另外一只鞋,朝着连嘉澍。 连嘉澍撒腿就跑。 这怎么行,她得把鞋印狠狠印在连嘉澍脸上。 他跑着,她追着,穿过夏栎树,风卷起她的头发。 在林朵的工作室,林馥蓁看到这样一段话。 一位名字叫艾佛烈德的神父写给他一名陷入绝望信徒的话: 去爱吧,就像不曾受过伤害一样。 跳舞吧,像没人欣赏一样。 唱歌吧,就像没有任何人聆听一样。 工作吧,像不需要钱一样。 生活吧,像今天是世界末日一样。 说不清是因为这段话;还是因为雪夜喝酒的男人;还是因为发生在那幢老式英格兰楼房的故事,心里想着这些那些,一路走着,走着,回过头去看到他时忽然不生气了。 风里,传来了连嘉澍的声音。 “林馥蓁,通往终点的车在等着你,有可乐和游戏机——” ☆、第138章 终章:爱的启示录(上) 没和上次一样喝酒,也没有庆祝, 临近午夜时分, 林馥蓁和连嘉澍站在各自房间前。 午夜钟声响起。 “林馥蓁。”连嘉澍声音紧随其后。 那声“林馥蓁”语气凝重, 林馥蓁站直身体。 “林馥蓁, 早安。” “早安。” “新的一天。” 是的, 新的一天。 “林馥蓁, 即刻起,我和你将解除彼此间的男女朋友关系。” 再好不过。 不过,这话听着耳熟吧? 二十岁的林馥蓁也曾经说过这样的话, 说不定,连嘉澍的第二个一英里是为了达到这样一个效果,林馥蓁在心里不地道想着。 伸出手,做出讨要动作:“面包和指南针。” 置若罔闻, 连嘉澍深深看着她。 说:“林馥蓁, 第三个一英里开始了。” 收回手:“好。” 顿了顿。 “林馥蓁。” “是。” “接下来我说的话你要牢牢记住,我不会说第二遍。” “好。” “在未来一个礼拜时间里,你无任何提问权, 你更是没有第三种选择, 要么是要么不是, 选择‘No’就意味你放弃你妈妈;选择‘Yes’就意味你依然有可能凭着你的能力坐上通往终点的车, 直到一个礼拜后的此时此刻。” 第一天, 连嘉澍准时出现在早餐桌上, 用餐时间依然不超过十五分钟, 期间没说任何一句话。 楼梯传来有条不紊的脚步声, 林馥蓁站在楼梯口,手里拿着刚从花园剪下的花。 “花很漂亮。”连嘉澍一边下着楼梯一边说。 不置与否。 脚步踩在地板上,顿了顿:“我上班去了。” “好。”垂手站立。 脚步快到门口时变得迟疑了起来,最终停下,回头:“林馥蓁,我上班去了。” “好。”只能再次回应。 连嘉澍还停在那里,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嘉澍,忘了你说过的话了?我们现在已经不是男女关系,所以,我不需要假装恋恋不舍跟在你身后送你上班。”嘴里说着,眼睛欣赏着手里的花。 “林馥蓁。” “嗯哼。” 叹气声:“你又自作多情了,你现在已经不是我的女友,我也无需和你说‘啊,亲爱的,粘在你嘴边的黑芝麻酱让你在这个早上看起来是如此的与众不同’。” 手迅速往着嘴角,还真是。 “如果位置正一点的话,你就变成女版希特勒。”连嘉澍笑着打开门。 侧耳听车子远去,把花放进花瓶里,再去浴室把嘴边芝麻酱清理干净,林馥蓁一边想着,这个早上也没有什么不同。 坦白说,午夜时分连嘉澍说的那番话让她觉得紧张。 这个上午,林馥蓁前往附近图书馆还书时发现身后多了两个人,两个年纪看起来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女人,从衣着到神情都和这个社区看着格格不入。 她脚步快,那两个女人脚步也跟着加快,她脚步慢两个女人脚步也跟着她放慢,更有意思地是,从那两位似乎毫不惧怕被她发现。 图书馆门口,林馥蓁问那两个女人:“你们在跟踪我?” “是的。”其中一位说。 坦白程度让林馥蓁有点发懵:“为什么?” “这个问题只有连先生才能回答您。”另外一位说。 她就猜到这事情和连嘉澍有关,林馥蓁拨通连嘉澍手机。 “这么快就忘了我说过的话?”连嘉澍语气有点冷,“最后一个礼拜,你没有任何提问权。” 是的,连嘉澍是说过这样的话。 抿嘴。 这次通话后果导致于林馥蓁没有了手机,连嘉澍说没收她的手机有助于她能牢牢记住他的话。 从图书馆回来,林馥蓁发现房子里所有能连接到网络的现代设备都消失不见,电视信号被掐断,就只剩下几个付费频道,连电话也没有了。 开始她还以为是出故障了,一打开门。 门外站着两尊门神,那两位告知她屋里发生的一切是她们同行的手笔,这意味这一切都是连嘉澍的意思了。 对了,现在她没有任何提问权,既无提问权也没有抗议空间,因为,摆在她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接受要么不接受。 不接受就代表她出局。 好吧,也只不过一个礼拜时间。 正好,她可以利用这一个礼拜打理一下花园,今天早上林馥蓁发现一件美妙的事情,之前为了应付任务种下的几株玫瑰居然开花了,沾着夜晚的露珠,这让她站在花园发呆了好几分钟。 下午,来了几个人。 这几人开门见山说是受了连嘉澍的委托而来。 一男两女,他们先是给她拍照,再给她量身材尺寸,折腾了大约半个小时才离开。 从那几人的衣着乃至举止林馥蓁猜应该是混时尚界的人,说不定是连嘉澍嫌弃她衣柜里的衣服太寒酸了,要给她购置几件像样的礼服,目前,林馥蓁也只能这么想了。 晚餐时间,林馥蓁好几次都忍不住去看连嘉澍,嘴巴也张了好几次,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 对了,这里值得一提地是,在知道四喜丸子蔬菜汤是她自学成才之作时,连嘉澍要求她每天晚上都做四喜丸子蔬菜汤。 “它味道还不错。”很是勉为其难的语气。 摆在餐桌上四菜一汤,当然,那一汤就是四喜丸子蔬菜汤,很快,四喜丸子蔬菜汤少了一半,剩下四样菜连嘉澍动也没动过。 其实……小炒牛肉也很不错,那也是林馥蓁照美食指南做的,随着次数多了,味道越来越好。 四喜丸子蔬菜汤眨眼功夫就只剩下三分之一,他都把她的份量也吃了。 “我保证,它的味道也很不错。”林馥蓁指着小炒牛肉说。 连嘉澍看了她一眼,那一眼眼神有点冷呢,甚至于带有一点点心有余辜。 连嘉澍还是没去理睬小炒牛肉。 心里一动,林馥蓁低声说:“那是我照着书上学的,开始味道的确是不怎么样,但后来味道变得很不错。” 连嘉澍又看了她一眼。 片刻。 “真的?”问。 点头。 “真是你自己学的,不是别人教你的。” 再点头。 迟疑片刻,连嘉澍目光落在那碟小炒牛肉上。 再几分钟后。 “味道还可以,以后可以多这个。”连嘉澍说。 连嘉澍的话在那个瞬间让林馥蓁的心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懊恼了起来,懊恼中又多了一点点说不清道不明。 晚餐过后,连嘉澍去了书房,直到十一点左右时间才离开。 要去厨房得经过客厅,这个时间点连嘉澍去厨房一般是奔咖啡去的。 果然,不一会时间厨房传来了咖啡香,这个时间点喝咖啡绝对不是因为品尝它的香气。 想了想,林馥蓁来到厨房,连嘉澍正在往杯子里倒咖啡,用的是最大号马克杯,再想了想,林馥蓁说:“咖啡晚上还是少喝好。” 连嘉澍回过头来。 夜太安静了,她说话声虽然不大,但一字一句被夜的安静衬托得十分清晰,清晰中带有一点点突兀。 推了推眼镜,说:“中午我看到布莱恩的新闻,他在西班牙冲浪。” 布莱恩是连嘉澍的朋友,那天前往波尔多度假的人之一。 放下咖啡壶,问:“为什么要看布莱恩的新闻?” 还没等林馥蓁回答,连嘉澍滔滔不绝:“那家伙是著名的花花公子,小时候是多动症患儿,成年后也没闲着,只不过从手脚扩及到嘴巴上而已,正常时间他一般不会暴露自己缺点,但一旦喝点小酒,那张嘴比起集市里的长舌妇们有过之而不及。” 滔滔不绝的言论让林馥蓁有些措手不及,心里还想着,连嘉澍这样算不算在背后说朋友的坏话。 坏话还在继续:“不要看他一副精明样,其实他以前没少干过蠢事,他小时候天天喝咳嗽水,不咳嗽还是照样喝,没人知道为什么,一旦断了咳嗽水就找妈妈哭鼻子,直到十五岁这个奇怪癖好才没有了,不过改成嗑药了,嗑药吸大……” “这些话我不想听!”林馥蓁打断连嘉澍的话,关于布莱恩以前的糗事她一点兴趣也没有。 “为什么不想听?!”语气咄咄逼人,一步步朝着她走来,停在她面前,横抱臂膀,“那家伙踢球只会把脚下的球踢到对方球门去,投篮只会投三不沾,团体赛永远在拖后腿,也就冲浪能拿出手,但也性属于花拳绣腿,充其量也只能骗骗不懂冲浪的女人,一个大浪过来,第一个趴下的人肯定是他……” “连嘉澍,我没兴趣听布莱恩的事情。”林馥蓁再次打断连嘉澍的话。 “那你为什么要和我说布莱恩冲浪的事情?!”连嘉澍声音一点也不小。 林馥蓁慌忙朝连嘉澍做出安静的示意,就深怕他的声音把附近的栖息的鸟儿们吵醒。 他皱眉。 她瞪眼。 “林馥蓁?”压低声音,表情写满她要是不把话说得清清楚楚的话,今晚谁都不能好过。 眼睛绕了一圈,再次推了推眼镜,低声说:“布莱恩……” 在连嘉澍咄咄逼人目光之下,林馥蓁把布莱恩改成那家伙。 “那家伙肯定不会在深夜十一点时喝咖啡。” 连嘉澍眉头皱得更紧。 好吧,那她就不拐弯抹角了,原本她是想要连嘉澍和他的朋友学学,比如该工作时就工作,该休息的时候休息,把一些事情适当交给自己下属。 “晚上不要喝咖啡,伤胃而且影响睡眠,对身体不好。” 在说那些话时林馥蓁自始至终都低着头。 周遭就是剩下鸟儿们拍打翅膀的声响,时不时的一下。 “林馥蓁。”低哑嗓音来自于头顶处。 “嗯。” “布莱恩的新闻你是从哪里看到的?”连嘉澍问。 抿嘴。 “林馥蓁?” 抬头,说:“我从报纸上看到的,和牛奶放在一起。” 这个社区的人们依然保留着对传统媒体的偏爱,几乎每家每户的牛奶箱都放着新鲜出炉的早报,她的牛奶箱也有早报,中午无赖时她就打开了早报。、 “林馥蓁。” 提不起劲回答。 “你以前都在十一点睡觉,如果没什么事情,可以按照以前的生活习惯。”连嘉澍说。 “好。”转身。 这再好不过,不是吗? 次日早上,林馥蓁看到贴在冰箱的纸条,纸条是连嘉澍留下的,意思大致是,他会在公司用早餐,晚餐也是。 这也再好不过,不是吗? 这天,林馥蓁没在牛奶箱里看到报纸。 上午林馥蓁去附近超市买东西时昨天那两位依然寸步不离跟着她,结完账,看着超市门口的报纸自动贩卖机,心里一动,刚想把硬币投进去,手就被抓住。 “你们干什么?”气呼呼问。 “女士,这个问题需要您问连先生。” 她就知道。 下午,又有几人登门造访,这次是来量她脚尺寸的,那几人还带走她的手摸。 那些人离开后,林馥蓁心里开始烦躁起来,烦躁中带着不耐烦,连嘉澍到底想干什么? 晚上十一点,连嘉澍还是没有回来。 次日,冰箱纸条换了,这次改成小画眉早安。 这天,那两位连林馥蓁进入商场洗手间都跟进去了。 她们不允许她在多媒体前停顿,禁止她接触任何电讯设备,这弄得林馥蓁都忍不住问起经过她身边的人:“先生您知道都发生了什么吗?”“女士,是不是世界末日要到了?” 十点四十五分,刷完牙林馥蓁打开洗手间门就看到站在门口的连嘉澍。 理也没理,林馥蓁开始梳头发,头发早上刚洗容易打结,今天风大,梳了几次都不顺,甚至于头发都把梳子缠住了,咬牙,用力一扯,头皮一阵发麻。 梳子被接管走了。 不,不不,她的头发她要自己处理,当真烦了她就找一天剪掉。 “不要剪。”像听到她心里话一样,连嘉澍轻声说。 很好,刚刚她也只是一个恼火产生的意念,被连嘉澍怎么一说,林馥蓁发誓,一脱离连嘉澍就把头发剪掉,而且是越短越好。 当然,她现在是不会把这个想法说出来。 看来头发也认有漂亮脸蛋漂亮手的人,她的头发到了连嘉澍手里乖巧得很。 “我五岁开始,就处理过各种各样的琴玄,我熟悉它们的心情脾气,你的头发和它们一样,一旦主人心情不好了,它们就会像不讲道理的孩子一样。”背后那道声线轻轻浅浅。 这人在胡说八道。 “我没有心情不好。”耐心解释。 背后安静成一片。 “我真的没有心情不好。”加重声音。 这个时候,林馥蓁有点讨厌被说心情不好,一个礼拜已经过半,从二十一天到现在的就只剩下几天,她怎么可能会心情不好。 连嘉澍还是没有应答,这怎么行,她得闹到他应答为止。 “连……” “林馥蓁,下午我们拿到代替你妈妈的那位患者死亡鉴定单。” 一呆。 “在拿到鉴定单时你妈妈已经被从圣玛利亚医院转移到另外一个医院,接下来就等着法务部在鉴定单上盖章。” 林馥蓁心里一紧。 “别担心,我们请的化妆师很棒,连和你妈妈朝夕相处的护工也以为躺在太平间的是人是兰秀锦,为了以防万一,我们还准备了DNA样本。” 嘉澍让她不需要担心,就表示事情真的不需要她担心。 点头。 “现在,你妈妈和叶云章在一起。” 百感交集。 连嘉澍轻声笑了起来:“你妈妈主动要求叶云章留下来陪她,她以为自己已经到了弥留之际,以前你妈妈对待她那位下属都是‘叶云章’‘叶云章’的,现在是‘云章’‘云章’,林馥蓁这听起来有点难以想象,对吧?” 可不是,这简直是难以想象。 从兰秀锦那个女人口中叫出“云章”时会是什么模样,知道真相的叶叔叔一定憋坏了吧。 她跟着连嘉澍笑了起来。 他笑声提高些许,她的笑声也提高了些许,笑着笑着两人笑作一团,笑到弯腰,笑到直起腰。 再笑到面对面相互凝望,彼此嘴角处还带着笑意。 他眼眶有淡淡浮光,而她眼角处溢出大颗的泪珠。 “小画眉,别哭,这是好事情。”他拭去她眼角处的泪水。 咧嘴:“我可没哭,嘉澍,我这是在笑。” “我也觉得,这是在笑。”他嗓音柔和。 墙上钟表指向十一点,他们同时收起了笑容。 他倾身向前,修长身影遮住了灯影。 在那片阴影遮挡住她脸颊时,她垂下眼眸。 唇映在她额头处:“小画眉,晚安。” 眼前重新回归光明,关门声响起,小会时间过去,手往那扇门方向,嘉澍,晚安。 那声“嘉澍,晚安”轻得像谁在深夜里的叹息声 第四天,连嘉澍没在冰箱上留纸条。 这一天,林馥蓁想出趟门被那两位阻止了。 “女士,您要是有什么需要我们可以代劳。” 自然,她无法向连嘉澍抗议“你剥夺了我的人身自由。”更不能问他这是为什么? 这天晚上,连嘉澍没有回来。 第五天,林馥蓁把花园该干的活都干完了,喜欢阳光的植物被移接到向阳地带;不耐寒植物搬到暖房;蔓藤类植物挨着围墙,假以时日它们的枝叶就能顺着围墙,来年,这个院子也会像这里社区居民家的院子一样,只需要踮起脚尖,眼睛就能收获一派欣欣向荣景象。 这是一个适合晒太阳的午后,林馥蓁拿来毛毯,坐在花园秋千椅上,数着花园盛开的花朵,花数到一半眼皮就架不住,逐渐花和叶子连成一片。 合上眼帘,日光落在眼帘上,很温暖。 小径积满落叶,有人脚踩着落叶而来,脚步声落入她的梦里头,她在梦里头低语“回来了?”“嗯。” 周遭回归安静,风吹过,落叶擦过地面“刷”的一声远去,也都不知道去了哪里了,她在梦里头想着。 梦里头有人在轻唤她名字“林馥蓁”。 真是坏心眼,他总是那样,自己不睡也不让她睡,落在她眼帘上的光太暖和了,她一点也不想醒来。 “林馥蓁。” 紧闭双眼。 “林馥蓁,猪。” 手指动了动,想去打他一下,无奈一点力气也没有,她太困了。 “林馥蓁,只会睡觉的猪。” 手稍微提起,但最终还是力气不够垂落,继续闭着眼睛。 “林馥蓁,猪,林馥蓁,只会睡觉的猪。” 到底有完没完,这次她抬起手来了,手也就刚提到半空中,手掌就被如数包裹在手里。 小会时间,林馥蓁意识到不对劲,嘉澍的手似乎一下子变得大而有力了。 睁开眼睛。 某年某日的嘉澍变成有着二十五岁面孔的连嘉澍。 没事,她都习惯了。 只是,她这会儿真的有点困呢。 带着浓浓睡意开口:“嘉澍,我还困,我都困死了。” 这声音飘在花园上空,是二十岁以前林馥蓁会对连嘉澍说的话,无论从语气还是那拉得长长的声线,带有一点点的娇气。 风起,落叶擦过地面“刷”一声远去,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还来得大。 “困的话,等会到车上还可以睡,飞机上也可以。”连嘉澍嗓音低沉。 没等林馥蓁想明白这话后面的意思,连嘉澍用力一扯,被动站了起来,再被动跟着他离开花园。 坐上车时林馥蓁脚还穿着防水靴,头发乱七八糟的,身上披着连嘉澍给她的长披肩,连嘉澍手里拿着她来时带的包,这几天一直跟着她的那两位其中一位正在给房子上锁,上完锁再关上围墙门,再坐上另外一辆车。 两辆车一前一后沿着花园围墙街道行驶,车身擦过秋千长椅,长椅还沐浴在大片的阳光底下,逐渐连同围墙被悄然甩在身后,那幢老式英格兰楼房一点点远去,一点点被夏栎树吞噬,覆盖,最终消失不见。 回过神来—— 林馥蓁手抓住连嘉澍的手,眼睛直勾勾看着连嘉澍。 “我们得离开这里。”连嘉澍迎着她的目光。 眼睛还是一动也不动,手更紧揪住他的手。 “我们回法国。” 片刻,林馥蓁松开手,目光转向窗外,在连嘉澍手触到她手背时,她把手藏进披肩里。 “我们还会回来的。”连嘉澍低声说着。 心里冷笑,她怎么可能回到这里,当第三次太阳升起之时,她和他再无任何牵扯。 车子沿着来时的路,沿途风景似乎和来时变得不一样。 一排排一棵棵夏栎树;从夏栎树下延伸的街道;在草地上悠闲漫步的鸟儿们;空旷的篮球场;公园铺满落叶的长椅;妙趣横生的指路牌和涂鸦墙。 孩子们在涂鸦墙上写下标语:哈利波特从这里前往魔法学校,年轻的梅林法师在这里召唤过巨龙,你们的邦德先生在这里闯过红灯,你可以沿着这条路找到罗马。 “林馥蓁,你也可以沿着这条路找到罗马。”隔着一层披肩,连嘉澍手叠在她手上。 目光从窗外拉离,正好落到穿在脚上的防水靴上,防水靴还留着花园的泥土呢。 想也没想:“嘉澍,花园暖房没关,晚上花会被冻坏的,冰箱还放着给鸟儿们的面包,它们都是晚上时间来,它们自然不会去开冰箱,开不了冰箱就得饿肚子,这么晚了,你让它们到哪里去找吃的。” 话说得越来越小声。 真是……她都说了些什么奇怪的话,还有两次日出…… “二十五岁的林馥蓁和二十岁之前的林馥蓁一样可爱。”沉沉声线如一缕一缕春风。 披肩下的那双手忽然间就不知道如何是好了,唯有躲藏得更紧。 车子停在林朵中餐馆门口,连嘉澍下车,推开中餐馆门。不一会时间,和林朵肩并肩走出,也不知道连嘉澍都说了什么甜言蜜语,林朵笑得和她的名字一样心花怒放,两人甚至于还在门外停下脚步。 这时,林馥蓁心里莫名其妙恼火了起来,连换鞋的时间都不给她,这会儿倒是和年轻姑娘有闲情聊天了。 那两人目光不时间往她这里瞧,林朵还朝林馥蓁做出打招呼动作。 这时林馥蓁再去看林朵,发现那是不折不扣的美人儿,身材高挑,五官秀美,往那里一站,惹眼得很。 车子启动时,林朵还站在门口,一副要目送他们远去的架势,果然,车子拐弯时,林朵还像一个石膏像一样站在那里。 对了,林朵手机还保留着几年前连嘉澍的照片呢。 直到那具石膏像消失不见,林馥蓁以一种听起来比较满不在乎的语气问连嘉澍找林朵做什么。 “我把房子钥匙给了她。” 什么! “连嘉澍,为什么要把房子钥匙给她!”林馥蓁的声音一点也不低,甚至于听上去有那么一点点高亢。 “你不是说花园暖房门没关吗?你不是怕那些一天到晚吵个不停的家伙们会饿肚子吗?” 目光继续看着窗外,不说话。 “有什么问题吗?”他小声翼翼问到。 没问题,一点问题也没有,连嘉澍是房子的主人,他想把钥匙交给谁就交给谁。 “你不喜欢我把房子钥匙给她吗?”声音更为的小心翼翼。 这问题提得真可笑,还有,人家是有名字的,这个“她”充分说明房子主人和中餐馆主人交情不错。 而且,两人站在一起的画面还算可以。 一开口“连嘉澍,我觉得你和林朵很合适。”这话就蹦出来了。 “林馥蓁,你又可爱了很多。”答非所问。 紧接连嘉澍的话:“这话应该留到在林朵面前说。” 他没再开口,只是笑。 那笑声让林馥蓁心里懊恼了起来,刚刚的话分明是二十岁的林馥蓁才会有的语气,不仅这样,她还把那时的小家子气也一并带上。 林馥蓁一把摘下脸上的眼镜,都是这幅眼镜搞得鬼。 车子停在红绿灯口,这是惠特灵大街最后的红绿灯路口。 窗外映着一张女孩的笑脸,那是在花店打临时工的女孩,女孩正冲着她笑,一边笑着一边朝她做出祝福的手势。 真是莫名其妙,有什么好祝福的,仔细想想,林朵之前似乎也给她做过祝福手势。 这个社区尽是住着奇怪的人。 车子越过斑马线,那女孩连同写着“欢迎来到惠特灵大道”的指示牌一起远去。 四十五分钟后,八千英尺高空,林馥蓁俯瞰着泰晤士河,伦敦标志性的建筑一个个变成小小模型,最终就只剩下英吉利海峡,飞机沿着法兰西的方向。 抵达尼斯时,天际处有着万丈霞光。 一下飞机,就有几名机场人员等在那里,一行人从特殊通道离开,她的身影投递在通道上,看起来像个阿拉伯人。 现在林馥蓁的打扮和阿拉伯人没什么两样,长披肩充当阿拉伯头巾,连嘉澍还硬塞给她一个大墨镜。 大墨镜外加阿拉伯头巾,想必,就连柯鈤也无法把她认出来。 柯鈤…… 林馥蓁的手从连嘉澍手掌处挣脱出来。 一行人再从机场内部员工停车场分别乘坐三辆车离开。 林馥蓁和连嘉澍坐的车在中间,车几乎是全封闭式设置,透过黑压压的车窗就只能看到建筑的轮廓和日影,这让她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坐在一辆防弹车上了。 开车的人正是巫延吉,车子沿着埃兹的方向。 远远,连嘉澍的家门口挤满了人,一抹抹身影分成两个阵营,个个□□短炮。 到了这会,林馥蓁大约猜到一些,无非是连氏实业首席执行官最近发生了了不起的事情,民众对于这件事情谈论度极高,各路媒体投其所好。 只是,到底连嘉澍遇到了什么事情,破产?看了一眼连嘉澍,一点都不像破产的人。 还是……以前做的亏心事情被抖了出来,人们对于围观这类事情总是热情高涨,连嘉澍以前做的亏心事一箩筐可是也装不完。 林馥蓁再看了一眼连嘉澍。 冷不防,连嘉澍的手朝着她。 下一秒,她的脸结结实实埋在他腿上,这人想干什么? 一些画面在那个瞬间像影像胶卷,骤然间,脸红耳赤了起来,拼命挣扎,但头被按得死死的,一张脸被使命往着他腿上贴。 这个坏家伙,他们这个样子看在巫延吉眼里会变成什么!用尽全力挣扎着,无果,刚想开口咬,冷不防,压在她后脑勺的手松开。 林馥蓁直起腰来。 车子已经越过大门边线,林馥蓁回过头去,透过正在关闭的电子门缝,她看到黑压压的人影,那些人正朝着门里的车辆拍照,闪光灯直把她闪得头晕脑胀。 林馥蓁被安排在她以前住的房间里,打开门时,熟悉的场景,按照她喜好摆放的小物件让她误以为在这个黄昏,她只是去看日落去了,打开房间门,沿着日落方向,脚下的每一条小径都可以把她带到可以看到日落的所在,只有在嘉澍的家里,不管从那个角度都可以看到最美的落日,看完落日,顺着去时的路回到嘉澍为她准备的房间。 站在房间门口处,林馥蓁一在提醒自己,她不是去看日落回来,这个房间她已经阔别五年。 连嘉澍没和林馥蓁一起回来,他有个新闻发布会,新闻发布会地点就设在他家门口,等候在门外至少有不下一百家媒体。 那么大的阵仗都让林馥蓁有点好奇连嘉澍新闻发布会的内容了。 这是新媒体时代,遗憾地是林馥蓁没能在房间找出任何电子通讯设备,想出门透气,一左一右两尊门神传达:女士,您有什么需要我们可以代劳。 来送晚餐的并非南茜,而是一张陌生面孔。 直到夜深沉,林馥蓁都没有见到连嘉澍。 十点半左右,科恩给她送了热牛奶,德国人代替他主人传达:今晚好好休息,因为明天对于她来说将是忙碌的一天。 德国人还广而告之,为了让她明天有足够精力,热牛奶里放了少量安神药。 明天,是她和连嘉澍约定的第二十天。 第二十一天,午夜钟声响起,她就可以完完全全摆脱连嘉澍了,这个想法让林馥蓁心平气和。 当着科恩的面,喝下了热牛奶。 一夜无梦。 第二十天来临,林馥蓁睁开眼睛就看到坐在她床前的连嘉澍,一直以来,都是她爱赖床,他不爱赖床,就像很多个时日一样,他柔声告知睡眼惺忪的她:一起去散步。 刷完牙,洗完脸,沿着他们以前爱走的路线。 日出光芒越过半个山头,把海平面分成两种颜色,一半蔚蓝色一半淡金色,若干日光穿透树枝缝隙,横向折射,像一条条横在他们面前的金色琴弦,或长或短,或细或粗,他们的身体越过一根根金色琴弦。 红嘴鸥和黑尾鸥是蔚蓝海岸区的常客,它们终日盘旋,跟着那只红嘴鸥,他们来到那棵苹果树下。 “小画眉,我在那颗苹果树下吻过别的女孩。”他低声说着。 她早就知道了,她还曾经因为这个落泪不止。 “在那颗苹果树下,我还捡过小画眉的脚链。”他打开手掌。 她在他手掌里看到被她遗忘在某年某日的脚链,是哪年丢的,来自于何种出处她已然不记得了,但肯定不是嘉澍送的,嘉澍送给她的东西她心里总是一清二楚。 八点,林馥蓁回到房间。 吃完早餐,换上外出衣服,把头发打理好在房间等他,都是按照连嘉澍的要求。 九点,连嘉澍敲开她的房间门。 连嘉澍身后跟着巫延吉,巫延吉手里拿着的东西挺多。 把笔记本电脑,大叠报纸,若干杂志放下后巫延吉就离开了,林馥蓁承认她是有些性急,关门声刚刚响起她的手就往着那叠报纸。 手被拦截。 “林馥蓁,在你看那些之前我得让你先看别的。”连嘉澍把一张盖有法航印章的表格递到她面前。 那是一份从香港飞巴黎的航空旅客名单。 林馥蓁赫然在那份旅客名单中发现叶云章的名字,心跳加速,但她没在旅客名单中找到兰秀锦的名字。 “你妈妈现在叫做张兰。” 林馥蓁在旅客名单中找到一位名字叫做张兰旅客。 张兰,名字取得好,对于避世的人名字越普通越好,小法兰总是精通各种各样的生存法则。 “距离航班还有两个半小时,你妈妈刚做完全身麻醉手术,三十分钟后离开医院前往机场,十四个小时后,你妈妈将抵达法国。” 点头,每当这样的时刻,她似乎就只剩下点头的份。 “想不想见你妈妈一面?”他问她。 怎么可能不想,她已经有五年时间没见到兰秀锦了,妈妈在她的梦里一会是大胖子,一会瘦得只剩下一双眼睛,不管是胖子还是瘦子都让她心疼得要命。 重重点头。 连嘉澍深深看着她。 她都被他看得心里都慌张了,慌张之余又有一点点心酸,嘉澍怎么用这样的眼神看她,就好像,就好像她下一秒就会和他翻脸似的。 她怎么可能和他翻脸,他做了那么了不起的事情。 “林馥蓁,我刚刚说的那些你听清楚,想明白了?” “是的,听清楚,也想明白了。”柔声说到。 “那好,你现在想看什么都可以。” 刚刚心里还急着想知道都发生了什么,可这会儿,林馥蓁倒是有些迟疑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迟疑些什么。 于是,她问:“嘉澍,你说过的,游戏不会有任何文字文件协议。” 他淡淡应答一声。 得到切确答案,林馥蓁这才来到搁置巫延吉带来的那大堆东西面前,深深呼出一口气,她到底要从那样看起呢? 翻开报纸,彩色版面偌大的标题一目了然,再凝神细看,她没看花眼,再打开另外一份报纸,标题差不多。 手越翻越急,从昨天到前天,再到四五天前,剩下的林馥蓁懒得去翻,直接打开杂志,财经版、娱乐版、名人版各种各样标题让人眼花缭乱。 不下百份报纸,十几本杂志都在传达着同样的主题:连氏实业的掌舵人要结婚了。 连氏实业的掌舵人是谁,连氏实业的掌舵人就是眼前这位。 连嘉澍要结婚了,婚礼举行日期就定在明天下午。 这场婚礼之所以吸引住这么多的关注度其中一部分原因是……其实她也有点好奇,只是在满足自己好奇心之前,她得和连嘉澍求证一件事情。 林馥蓁来到连嘉澍面前,轻声问到:嘉澍,你要结婚了? 点头。 “婚礼就定在明天下午?” 这回,只会点头的人变成了连嘉澍。 所以,报纸上写的那些都是真的了,那么…… “嘉澍,新娘是谁?”小心翼翼问着。 和连嘉澍即将举行婚礼的女人是谁,相信这是蔚蓝海岸区半数以上的女人迫切想知道的事情,昨天连嘉澍在新闻发布会时说了,这个答案只能留在婚礼现场揭晓。 这回,连嘉澍没点头没摇头也没说话,就只是看着她。 “嘉澍,你看着我干什么?”声音在发着抖。 他还是不说话,就只看她。 她开始摇头,尖着嗓门:“告诉我,一切并不是我想的那样,连嘉澍,快告诉我!” “林馥……”他手伸向了她。 呆呆看着他,眼看他的指尖即将触到她的脸颊,大力逃开。 跌跌撞撞倒退着,对了,她还没看电子媒体,看看电子门媒体都说了一些什么。 林馥蓁打开电脑,在搜索框输入关键词,关于连嘉澍即将举行婚礼的消息铺天盖地,从门户网站到社交平台,再到各种论坛社区广场众说纷纭。 背对电脑,单手撑在桌面上,另外一只手在半空中,往上也不对,往下也不对,最终垂落,可怜兮兮问着:“嘉澍,你刚刚说了,不会和我签任何文字协议。” “这话一直有效。”他声音平静。 这话一直有效! 回头,把报纸杂志电脑一股脑扫落在地上,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连嘉澍面前,手指着地上的报纸杂志,大声问:“那那些是什么?你给我看那些是想表达什么?!” “如你现在所想的那样。” 哈!如你现在所想的那样,这人哪来的自信? 笑得花枝乱颤:“嘉澍,让我来猜猜,吸引住全蔚蓝海岸区全民关注的那场婚礼新娘子是谁?某奢侈品牌继承人?日本政要人物的千金?还是……素有连氏实业首席执行官红颜知己之称的方绿乔。” 这些都是媒体们列出的连嘉澍新娘名单,方绿乔也在这些名单人选上,这可是让人头疼的名字,但愿不是。 歪着头,直勾勾瞅着连嘉澍:“如果是方绿乔的话,那就让人太倒胃口了。” 连嘉澍抬起手腕,说:“林馥蓁,还有十五分钟我们就出发。” “做什么。”傻傻问。 “科恩没告诉你吗,今天你有很多事情要忙。” 这真是让人感到莫名其妙的话,连嘉澍结婚关她什么事情?当然,也有例外原因。 吃吃笑:“嘉澍,婚礼伴娘该不是我吧?” “不是。” 那就好,当前未婚夫婚礼伴娘这样的事情她可不乐意干。 “我们十点出门,我先带你去熟悉婚礼现场,中午我们在酒店用餐,下午还要试礼服拍照,琳达安德鲁他们已经在赶来参加婚礼的路上。”连嘉澍如是说。 林馥蓁一动也不动。 “林馥蓁?” “如果我说不呢?”问。 瞅着她,笑,牙齿整齐洁白。 “对了,如果你介意没有浪漫的求婚仪式的话,我应该可以在十分钟里把这个遗憾弥补上。” “连嘉澍!”冷冷说着。 “当然,你也可以说不。”笑容如数收起,眸底被寒冰覆盖,“之前我说过,你只有两种选择,接受还是不接受,不管做出何种选择,你都要为你的选择承担后果。” “林馥蓁,一旦你选择不,就意味着放弃,放弃所导致的后果是你妈妈将从飞法国的旅客名单中被取消,在游戏没结束之前,我奉劝你不要心存任何侥幸心理,我有的是办法,我再提醒你一句,万一你不遵守游戏规则,后果将会是灾难性的,不仅你妈妈,连同叶云章也会被拉下水来,有一件事情我得让你知道,开普敦的农场我们是以叶云章的名义购得,你叶叔叔没那么多钱,外交部工资并不高。” 十点,林馥蓁挽着连嘉澍的臂膀出门。 ☆、第139章 终章:爱的启示录(中) 十点, 林馥蓁挽着连嘉澍出门。 十点五十分,载着他们的车开进戛纳海滩一家酒店停车场, 巧的是这家酒店就是五年前她和连嘉澍举行婚礼的酒店。 明天她和他的那场婚礼即将在这个酒店举行, 更巧的是, 婚礼地点时间和五年前那场婚礼如出一撤。 于林馥蓁而言, 这可谓是旧地重游, 不,应该是伤心地重游。 明白了,所谓丛林法则无非是连嘉澍想让她体验那种冷不防被甩掉的糟糕感觉。 也许婚礼举行一半,他当着来宾的面, 说:女士先生们的, 欢迎来到我们的婚礼现场,但遗憾的是我兜里放的不是戒指,而是分手宣言。 于是, 这一切到了外人眼中就变成:五年前,她当着全世界的面甩他一次,五年后,他当着全世界的面甩她一次。 一人一次, 扯平了,这是特属于小画眉和小法兰西的玩法。 这么一想, 林馥蓁心里不再像之前那样生气了。 于是,心平气和跟着连嘉澍去了婚礼现场。 酒店除了若干高管无任何住客, 沙滩放眼望去更是一名游人也没有, 无人机时不时在头顶上盘旋着, 远处依稀可以看到安保人员的身影,看来保密功夫做得很足。 连嘉澍在和她说话,内容都是围绕着婚礼。 婚礼路线,婚礼时间地点等等等,这些林馥蓁不大听得进去,谁愿意去细细品尝即将被甩的地点经过,但是她不想惹他,于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嘴里应答“嗯”“还可以”“还算不错”诸如此类。 中午,他们在酒店用餐。 用完餐林馥蓁被告知,她有一个小时休息时间。 两点半,试礼服时间。 还是五年前那间试衣间,从半圆筒形的窗户望出去是大片的蔚蓝色,深蓝浅蓝,一格一格排开,怎么看都还像是男孩子们喜欢穿的蓝色条纹衬衫。 那片蔚蓝投递到窗户上。 蔚蓝色映出穿着白色婚纱的女人。 此情此景,似曾相识。 “美。”来自背后状若叹息的那声感叹让大片蔚蓝色隐于浮光当中,穿白色婚纱的女人背后多了穿白色礼服的男人。 换上拍照礼服,按照摄影师的要求摆出亲昵的动作,海边、林间、摄影棚;浅笑、开怀笑、娇嗔、欲拒还迎、踮起脚亲吻新郎、深情凝望新郎要什么她就给什么。 拍照一直延续到日落时分,待会他们还得回酒店换衣服,连嘉澍说了晚上有神秘环节。 “累吗?”他问她。 “不怎么累。”凉凉回答。 两人一起进入酒店电梯。 电梯门关上,他的吻铺天盖地。 电梯门打开时,她披头散发,衬衫纽扣掉落一颗,他头发凌乱,颈部处多了几道抓痕。 这一层楼就只有他们两名住客,他房间在左边,她房间在右边。 面无表情走出电梯。 他往左,她往右,走了几步,不甘心,折回,脱下鞋,鞋大力朝连嘉澍扔去。 鞋子狠狠砸在连嘉澍肩膀上。 走廊传来他的声音:“林馥蓁,这才是你该有样子,我就喜欢你这个样子,至死不渝喜欢着。” 连嘉澍,去死! 脱下另外一只鞋子,鞋子再次朝着连嘉澍身上狠狠砸去。 走廊尽头的声音更加地肆意。 “胸部还和以前一样有弹性,我喜欢,梦里更是喜欢得不得了,喜欢得半夜都得洗几次冷水澡。” 连嘉澍去死,去死!! 夜幕降临,蒙特卡罗赌场第六层,林馥蓁和连嘉澍分别站在两扇房门面前,这两扇门他们并不陌生,他们以前的玩乐场所。 他们身后各自跟着两名赌场经理,是熟人。 “林馥蓁,今晚玩得开心点。”连嘉澍和她说。 两扇门同时被打开。 门打开的那一刹那,两个房间同时响起欢呼声:“欢迎来到告别单身派对。” 伴随着那扇门缓缓展开,林馥蓁看到一张张熟悉的面孔。 一张张熟悉面孔随着漫天的礼花。 “砰”一声,香槟盖子冲上天花板,最先来到她面前的是琳达。 琳达像一只母猴子朝着她扑了过来,紧接着是安德鲁,安德鲁高举着香槟,下一秒,香槟如数到了林馥蓁的头顶上。 安德鲁的卡特表兄也来了。 卡特表兄说着一本正经的话“我才不会干这样的事情”,是的,他不会干这样的事情,但是,他干起了另外的事情,把整个奶油蛋糕往她脸上盖。 接下来,是已经很久没出现在公众媒体上的金融家千金,金融家千金一见面就冷嘲热讽上了“真高兴看到你变胖了。” 八人小组除马修斯之外全来了。 马修斯的位置被韩国小子诺瓦克取代,为什么没请马修斯,据说小法兰西依然为那年马修斯当着莱德学院新生的面在他头顶上扣篮的事情耿耿于怀。 除八人小组成员,还多了一个人,安静站在一边笑着的索菲亚,戴着婚戒的索菲亚。 真好,索菲亚也有了自己的家。 所谓“单身派对”还真像模像样,酒多,个个都是人来疯选手。 **的女模特,英俊的男模特都有了,但是呢,她只有和女模特跳舞的份,因为在隔壁过单身派对的新郎发话了:他是个醋坛子。 单身派对自然要一醉方休,林馥蓁也不知道自己都喝了多少。 依稀间,她一会儿拉索菲亚的手嘴里唠叨着我有罪,一会儿把脸埋在琳达的手掌里,一个劲儿的“我有罪,都是嘉澍害我犯罪的。” 到最后,长长走廊尽头,她不知道被谁背着,反正不是柯鈤就对了。 一想到柯鈤,就呜呜哭了起来,嘴里唠叨着,我有罪,我是个罪人。 熟悉的声音在问着她:你都犯了什么罪。 她都犯了什么罪啊? 她心里是清清楚楚的,可她就是不敢说,一句话也不敢说出口。 于是呢,只能紧紧闭着嘴,只能呜呜哭着。 她听到叹息声。 那叹息声让她心里难过了。 像以前那样的难过着。 --- 第二十一天,林馥蓁在一阵头痛欲裂中醒来。 一睁开眼睛就看到南茜,带有淡淡甘草味的水递到林馥蓁面前。 从南茜手中接过杯子。 杯子一离手,南茜就滔滔不绝说开,话题全部围绕着整个南法人,不,马上南茜就纠正过来,是整个法兰西,以及日不落帝国都在关注的事情:和连氏实业首席执行官即将举行婚礼的女人是谁。 “现在,人们都在谈论你们的婚礼,我朋友都想方设法想从我这里获得第一手消息,其中一位还表示愿意搭线,让某大杂志社的记者采访我,给的金额不少,这怎么可能,更可笑地是,我还接到几位亲戚的电话,我当然知道他们想从我这里打听什么……”南茜手舞足蹈着。 林馥蓁一口气喝完水,把杯子递到南茜面前,她这才停止说话。 南茜接过杯子,一张脸笑得像一朵向日葵:“恭喜你,薇安。” 解酒汤并没能缓和她的头痛感。 “薇安,你现在看起来一点都不像要当新娘的人。”南茜叉腰,说。 林馥蓁做出“上帝啊,总算有人明白”的手势。 但南茜马上说:“你一定是昨晚喝了太多水,你一喝水眼睛就浮肿,你那双浮肿的眼睛让你现在看起来双目无神,这是最大的原因。” 紧接着,南茜表示这不是问题,她朋友说把冰粒打成碎片再制作成沙袋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说干就干,南茜风一般离开房间。 离开前还一再提醒她,距离婚礼还不到八个小时时间,同样昨晚参加单身派对的先生已经晨跑回来了。 南茜的话让林馥蓁更加头疼了,按照南茜的说法,人们都在谈论这场婚礼,这么说来,柯鈤有可能也知晓这场婚礼。 而后天,阿尔卑斯山下也有一场婚礼举行。 也许,她今天可以和连嘉澍举行婚礼,后天和柯鈤举行婚礼,再加上二十岁时的那场婚礼,这样算来,在五年时间里她就举行了三次婚礼,这三次婚礼她都是以新娘的身份。 很奇怪,她居然因为这个笑了起来,这个时候林馥蓁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有心情笑。 “在笑什么?”有个声音问她。 笑着抬头,笑着叫了声嘉澍。 笑什么?他又问。 摇头,其实她也不明白自己在笑什么。 他一把她从床上抱起,把她抱到洗手间,糊里糊涂在他催促下洗脸刷牙,糊里糊涂在他催促下换衣服。 离开房间时,她嘴里还在唠叨“嘉澍,你没发现吗,我现在眼睛有点肿,南茜说有办法帮我消肿。” 他没听她的唠叨,加快脚步,手被他拉着,她也只能加快脚步。 吃完早餐,连嘉澍把林馥蓁带到连钊诚面前。 “爷爷,我和小画眉今天要举行婚礼。”连嘉澍紧紧握住她的手。 老人眼睛只专注于窗外那只红嘴鸥,而那只红嘴鸥只专注于那片蔚蓝海岸。 “爷爷,我要和兰朵拉的外孙女举行婚礼了。”连嘉澍换了另外一种说法。 片刻,老人目光从窗外拉回,落在眼前的两个人身上,缓缓伸出手,一双手分别往一左一右方向,连嘉澍接住左边的手,迟疑片刻,林馥蓁也伸出手。 离开连钊诚房间,他们去了大厅。 大厅里聚集了这幢住宅上到管家下到清洁工的所有人,他们从科恩手中拿到精美的信封,据说信封里放的是现金,自然那不是工资也不是遣散费。 那是婚礼吉利金。 他们一一来到林馥蓁面前和她说祝福,期间就数南茜的祝福声最大,都要把她耳膜震穿了。 真头疼。 最后,连嘉澍变戏法般变出两个大信封,林馥蓁被动地接过其中一个大信封,在连嘉澍眼神示意下,把大信封交给了科恩。 然后,她听到来自于科恩的祝福。 一向不苟言笑的德国人这会儿和蔼得像圣诞老人。 这是一个好天气,一个会让人心情变好的天气,但她的心情没能变好,因为她头疼。 站在日光底下,林馥蓁和连嘉澍说:“嘉澍,我头疼,我能不能回房间休息。” “不行,司机在等我们,不仅司机在等我们,还有很多很多人都在等我们。”连嘉澍轻声和她说。 司机在等我们,很多很多人在等我们,林馥蓁心里重复着连嘉澍的话。 “本来,婚礼彩排应该安排在昨天下午,我怕你太累,就把婚礼彩排安排在今天上午十半点,现在,距离彩排时间还有一个小时二十五分钟。”连嘉澍又说。 林馥蓁一动也不动。 “要不要我打电话让医生来一趟?”他问。 “不用。” 林馥蓁跟着连嘉澍上车。 还是巫延吉开的车,还是一前一后跟着两辆车。 车子越过电子门进入下坡路,沿途各种各样高大乔木,花朵累累的灌木让人新生恍惚,以为自己要么误入仙境要么就是置身于某个奇异星球,再拐了个弯,无尽蔚蓝色以一种让人猝不及防的姿态跃于眼前,迎面而来的车辆昭告着:你处于人类世界。 叹了一口气,收回目光。 “怎么了?” 瞅准某样物体,发呆。 “现在还头疼吗?” 继续发呆。 “我们中午在酒店用餐,中午想吃什么?” 还是发呆,不是她不想回答,而是她现在思绪懒惰,她昨晚喝多了。 “找一个比较地方停车。”连嘉澍对巫延吉下达命令。 悄眼看了坐在身边的人,表情可真严肃,严肃到林馥蓁以为昨晚自己参加的那场单身派对是真的单身派对。 车子停在一处较为隐蔽的所在,对面是人潮密集区:商场、广场、游客、餐馆、纪念品店,城市观光车让人眼睛应接不暇。 连嘉澍手往前面一指:“巫延吉,你把她带到那里绕一圈。” 慢吞吞跟着巫延吉,林馥蓁穿过马路来到广场,广场有不少多媒体电子屏。 林馥蓁在某百货商店墙的电子屏上看到了方绿乔,方绿乔那张倒胃口的脸让她注意力集中了一点,方绿乔现在似乎变成一名名人,她的豪华公寓门口围着一大堆记者,那些记者一见到她就像苍蝇见了蜜糖般围过去,方绿乔面无表情一一拨开他们,逃难般钻进等在一边车子里,记者们还朝着远去的车子拍个不停。 而某运动品牌卖场墙上的电子屏幕那位年轻姑娘看着也眼熟,那位年轻姑娘和方绿乔遭遇也差不多。 看了小会时间,林馥蓁才想起,屏幕上的年轻姑娘不久前她在连钊诚生日宴会上见过,当时她撞见过这位年轻姑娘和连嘉澍在接吻。 这两则新闻发布时间为今天早晨,也就是说记者们在这两人门口蹲了一夜。 跟着巫延吉进入商场。 从一家家商店门口走过,和沿途三三两两人擦肩,这个时间点逛商场的人不多,服务生们有大把大把时间聊天。 离开商场,过马路,过完马路,忍不住回望。 这个世界是怎么了?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关注一场婚礼,他们没别的事情吗?媒体们也真是,倾巢而出,所有和连嘉澍走得近的女人都幸免于难,□□公司也来凑热闹了,据说新娘人选达到两位数。 还有出席婚礼的嘉宾,通过公布在官网的嘉宾名单连嘉澍充分向这个世界展现他的影响力。 还有,中午十二点开始,巴黎最大的电视台将对这场婚礼进行现场直播。 跌跌撞撞往着车停靠的方向。 在打开车门前,林馥蓁和巫延吉说,你能等五分钟后再上车吗? 打开车门,展开双臂,环住连嘉澍。 手紧紧环住他。 说:“嘉澍,现在还来得及。” 就像南茜说的那样,似乎所有人都在谈论这场婚礼,商店的服务生、擦肩而过的人们、多媒体屏幕上、电视台…… 一切一切让林馥蓁心惊肉跳。 脸深深埋在他的肩窝处。 “‘现在还来得及’这话听起来很耳熟对吧?”连嘉澍语气轻松。 “什么?” “‘林馥蓁,现在还来得及。’这话五年前我和你说过。林馥蓁,现在算不算你把它还给我。”他手轻触着她垂落于背部的头发。 想想还真是,连嘉澍这个混蛋是和她说过这样的混蛋话。 可目前,她无意从他身上讨回昔日受的委屈。 手更紧环住他颈部:“嘉澍,这不一样。” “我知道,”连嘉澍声音淡淡,顿了顿,问,“林馥蓁,你现在相信那场婚礼是真的了。” 林馥蓁心里苦笑,现在她容不得她不相信。 因为知道是真的,现在心里更加的害怕,她不知道连嘉澍最终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她也不知道自己最终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嗯?” “嗯。”应答。 “林馥蓁,关于游戏的第三个英里我已经拿出充分的诚意,比如说为了让你和你妈妈见上一面,我让巫延吉亲自前往巴黎一趟,在我们婚礼彩排时,巫延吉已经在前往巴黎途中,我们午餐时,他们应该已经在来尼斯途中,吃完午餐,你就可以坐上我安排的车前往尼斯机场见你妈妈。” 紧攀着他颈部的手一点点松开。 “林馥蓁,不能光是我在表达诚意,你也得拿出你的诚意来。”连嘉澍和她说。 “你就不怕我们以后彼此怨恨吗?”她轻声问着。 “我怕,但谁让你要和我那土拨鼠叔叔在我讨厌的阿尔卑斯山山下举行婚礼呢?不要以天真的语气和我说,那换地方不就得了,不不,不管换哪个地方最终都会成为我所讨厌的,我所憎恨的,所以,我只能抢在你和他之前和你举行婚礼了。” 原来……是这样。 明白了。 松开手。 “林馥蓁,游戏还要不要继续?”他问。 “我和我妈妈什么时候见面。”眼睛看着车窗外。 “婚礼彩排需要一个钟头时间,完成婚礼彩排加上用午餐,你一点从酒店出发,酒店距离尼斯机场大约四十分钟车程,你可以利用这四十分钟车程好好休息补充体力,一点四十五分,你应该可以见到你妈妈,你和你妈妈有十五分钟见面时间,我也想让你们见面时间长一点,但今天下午尼斯旅游局有花车巡游活动,回来路上应该会堵上二十分钟时间,两点,你离开尼斯机场,回到酒店大约在三点左右,一个钟头应该足够完成化妆换礼服。” 还真是面面俱到,连花车巡游都考虑进去了,这也应该是一名成功商人应有的缜密心思。 “四点,我们举行婚礼。” 连嘉澍,去死,林馥蓁心里如是应答。 “可以吗?” 气死吧,连嘉澍。 “林馥蓁?” 点头。 --- 十点半,婚礼彩排正式开始。 伤心之地别来无恙,蔚蓝海岸线、天空云彩、潮起潮落、白色建筑、连同延绵不尽的沙滩,一切一切都别来无恙。 八人小组中年纪最大的卡特表兄充当把她交到新郎手中的任务。 在结婚进行曲没响起前,那位一再以幸灾乐祸的语气说她嫁给了一个醋坛子,比如说他不能借机会摸新娘的手。 不应该是小画眉的手。 “身体不能挨小画眉太近,要记住,挽住你臂膀的是小画眉,不是别的莺莺燕燕,不能习惯性地去接触她身体任何部位,不能因为她漂亮多看她几眼。”连嘉澍的话。 在花童们天使般的笑容中,结婚进行曲响起。 这是林馥蓁第一次真正去看清婚礼现场,没多大排场,但温馨浪漫圣洁。 在耳熟能详的旋律中,脚一步步往着红毯,往着鲜花拱门,一道又一道,来到站在红毯另外一端的男人面前。 八人小组客串起了观礼嘉宾,他们不再像五年前那样在神父宣读婚礼致辞时笑作一团,也不卖弄自以为是的幽默。 他们安静坐在那里,像一幕生活场景:挚友即将迈入人生另一个阶段,他。。她有幸成为一名见证者,给予挚友最为真挚的祝福,祝幸福,祝安康,祝白头偕老。 大家都在成长。 十一点半,婚礼彩排结束。 十一点三十五分,林馥蓁把一张纸条交到索菲亚手上,在索菲亚耳畔叮嘱,务必把纸条交到琳达手上。 想必,琳达在看到纸条时大约也只能感叹“我真是太倒霉了。” 十一点四十分,工作人员对婚礼现场进行清场,再过二十分钟巴黎电视台直播就开始了,直播镜头最先对准的是每一名到场嘉宾。 十二点,林馥蓁和连嘉澍一起进入酒店内部。 十二点半,午餐时间。 餐厅就只有她和连嘉澍两人。 透过电视镜头林馥蓁看到盛装而来的嘉宾们,若干嘉宾表达他们刚下飞机。 新郎的美国朋友面对镜头埋怨消息来得太突然,只能匆匆忙忙安排行程;新郎的意大利朋友则无奈表示三十五岁还没交往对象的他是硬着头皮过来;西班牙朋友抱头“我和Yann两个月前见过面,那家伙一点也看不出要结婚的样子”,和西班牙朋友结伴一起来的则插嘴“我没想到Yann会是我们中结婚最早的人。” 一张张被人们熟知的面孔出现在电视镜头上。 “嘉澍,你能把电视关掉吗?”林馥蓁轻声说。 连嘉澍关掉电视。 近半个小时的用餐时间林馥蓁一直埋头吃,把嘉澍夹在她碟子里的食物都一一吃掉。 “林馥蓁,你还真像猪。”他语气无奈。 十二点五十分,他们离开餐厅前往酒店停车场,林馥蓁将从酒店停车场前往尼斯机场。 十二点五十五分,他们到达停车场,一辆黑色轿车已经等在那里了。 “我刚刚接到巫延吉的电话,你妈妈和你叶叔叔已经到了尼斯。”连嘉澍打开车门。 林馥蓁站着不动。 “送你到机场的是浩二,你只要跟着他就可以了,他会把你带到你妈妈面前。” 点头,心里催促自己应该上车了,可脚却生根般。 连嘉澍触了触她的脸颊,柔声说着:“我也想陪你到机场去,但我得去招呼我的朋友们。” 点头,用尽全力,一只脚往车门方向,另外一只脚紧随其后,走了几步,背后传来—— “小画眉。” 林馥蓁停下脚步。 “来日方长。” 回过头去。 触到他的眼睛。 那眼睛,看得她心里慌张了起来。 他笑着说:“我是说你妈妈的事情,不要遗憾于只有十五分钟见面时间,总有一天,你想见多久就能见多久。” 点头,垂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脑子发出的命令是往前,心发出的命令是往后。 脚步倒退。 闭上眼睛,身体狠狠撞入那个怀抱中。 --- 一点四十分,车子停在尼斯机场停车场,一点四十五分,林馥蓁在机场贵宾室看到陷入深度睡眠状态的兰秀锦。 床推车上旁边站着叶云章。 无声胜有声,她冲着那个男人笑,那个男人也冲着她笑,泪水来得很轻易,一眨就沿着眼眶掉落。 陷入深度睡眠的兰秀锦面容消瘦。 手缓缓触上那张脸,来自于指尖处的触感是温暖的,眼睛一眨,泪水再次掉落。 低头,唇映在兰秀锦额头上。 发自肺腑:“妈妈。” 把那张脸一一亲吻个够,接下来就是眼睛了,眼睛需要收集那张脸所有特征,接下来的一年时间里,想必是不能见到了。 “阿蓁,来日方长。” 抬起头来,触到叶云章溢满笑意的眼眸。 一个小时前,嘉澍也说过一样的话。 是的,来日方长。 下一秒,林馥蓁在叶云章无名指上看了一样小玩意;再下一秒,她的眼睛在兰秀锦无名指上找到和叶云章无名指上一模一样的小玩意。 “叶叔叔?”压低声音。 叶云章点头,倾身和她咬起耳朵来:“你妈妈‘临终前’答应我求婚了,还说如果有下辈子的话,下辈子在她很年轻很年轻的时候就嫁给我。” 捂住嘴,窃窃笑,这些话从兰秀锦口中说出来一定是极其可爱的。 抬起戴着戒指的手,那个男人眼里闪烁着泪光,表情却是无比的骄傲:“林馥蓁,这一次,兰秀锦赖不掉了。” 可不是,这次,兰秀锦只能认栽了。 门外响起敲门声,巫延吉的脸映在贵宾室门方框中。 和叶云章拥抱告别时,林馥蓁把一张名片塞给叶云章,那是民盟副主席的私人手机号:“叶叔叔,一旦发现不对劲,想办法联系这个号码的主人。” 接下来,叶云章和兰秀锦将前往瑞士偏远小镇,在小镇休养一个礼拜后,他们就动身前往开普敦定居,按照计划是这样的。 但随着她把那张纸条交到索菲亚手上,那个计划充满了变数。 回程途中,林馥蓁想,三年后二十八岁的自己在面临这个选择时,会不会有所不同,二十岁的林馥蓁肯定会冲着连嘉澍说“想都别想,不!永不!”二十五岁的林馥蓁曾经有那么一个念头,就这样吧,就这样都听嘉澍的,但那终归只是一个念头,想必棱角还没完全被磨光,又或许,还舍不得放弃自我,再或许,还是蠢。 想来想去,还是应该是蠢的吧,带有一点点自以为是的蠢。 车子进入海滨大道。 每年十月中旬,尼斯旅游局都会在海滨大道举行花车巡游活动,碰上花车巡游,过往海滨大道的车辆也只能大叹无奈。 几公里过后,车速慢了下来,跟随着前面车辆走走停停,一辆辆被装扮成海底生物的花车擦着车窗而过,当地民众和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立于海滨大道两边纷纷举起相机,附近的小贩趁着这个机会兜售他们自制汉堡,这里的海鲜汉堡很受游客们的欢迎,索性几名小贩穿过花车来到被堵在路上的车辆车窗前,敲响车窗,并排的车辆车后座的孩子接过爸爸手中的海鲜汉堡,正津津有味吃着。 林馥蓁心里一动,朝一名小贩招手,她好像有点饿了。 小贩来到他们的车窗外,但浩二并没有打开车窗。 “我饿了。”林馥蓁说。 浩二还是没半点打开车窗的意思。 对了,她现在没半点人身自由,不吃也没关系,可是窗外那位眼巴巴等着呢,于是她说不然你打电话给连嘉澍问他可不可以。 日本人还真的打了电话。 艹! 挂断电话,浩二打开车窗,递出五十欧,小贩把整个纸箱都塞进车里,欢天喜地离开。 纸箱还有两个汉堡,两个汉堡五十欧,小贩不乐坏才怪。 林馥蓁挑了较小的汉堡。 汉堡吃了一半车子前行速度快了一点,巡游花车队伍一点点被甩在身后,汉堡吃完,车速已经进入到正常的速度。 车子下了海滨大道,进入戛纳小镇范围来到商业街,车窗外随处可见多媒体屏幕。 车停在最繁忙的红绿灯口,两面巨大的多媒体屏幕一左一右竖立在红绿灯两边的百年百货商场墙上,一边正播放花车巡游,一边正在播放据说是半数南法女人都在谈论的那场婚礼。 也不知道怎么的,眼睛一触到婚礼现场,林馥蓁就觉得头疼,这次是真的头疼,不仅头疼胃部还一阵阵翻江倒海。 看来,那场婚礼真的是不被她待见。 也就眨眼功夫,窗外景物变成花黑色。 最终,林馥蓁目光定额在播放婚礼现场的电子屏幕上,咧嘴笑,嘉澍,你看,我是真的不乐意参加那场婚礼,不乐意得眼前都发黑了起来。 像是听到她内心想法,多媒体屏幕上出现连嘉澍的身影。 白色礼服,白色衬衫,深色领结,立于蔚蓝色彼岸,英俊非凡。 那张脸一如初见。 让她一颗心砰砰乱跳着,心里有着很不妙的感觉,那种不妙的感觉导致于她舌头打结。 手缓缓贴在心上,真的在砰砰着呢,心里开始大叫不妙,不妙到她想尝试去说一下话。 说……说什么呢。 眼睛直勾勾看着屏幕上的那张脸。 开口:“我……我叫林……林馥蓁,嘉……嘉澍,很……很高兴认识……很高兴认识你。” 真是没出息啊。 要没完没了到什么时候? 花黑色在眼前大面积扩展,逐渐变成黑色海岸,缓缓闭上眼睛,眼角处有一颗泪水缓缓溢出,当那颗泪水垂落至她嘴角处时,耳畔特属于这个世界的所有噪音一一远去。 身体不听自己使唤歪歪斜斜往着一边,当头触到车椅时,林馥蓁后知后觉意识到她吃到地是鲑鱼汉堡。 ---- 脑子似乎被装上发条,思绪随着发条摆动,滴答,滴答。 逐渐发条越走越快,滴答声越来越为清晰,清晰到近在耳畔。 睁开眼睛—— 最远处的是墨黑,是画家们会多加上几层的墨色,让人看着心情沉甸甸的,眼睛自动选择去避开那沉色,往里一点,墨色少了一些,但还是让人看着心里不舒服,再往里一点,墨色逐渐变薄变成墨蓝色,一条细细的亮蓝色丝线横在深墨色和浅墨色之间,把黎明前的天空和海洋隔成两个方块,眼睛逐渐适应那无边无际的沉色,沿着一望无际的海平面往回收,黎明之前的天空海洋被浓缩在一个小方框里头,窗户把天和地阻挡在外面。 天和地映着一个男人的剪影,方框里,一灯如豆。 目光一动也不动凝望着,也不知道是在看黎明前的天色,还是在看映在窗户上男人的剪影,还是什么都没看,只是在思考。 不需要眼睛去求证,从周遭淡淡的消毒水味道林馥蓁就知道自己此时正在医院,这是一所位于海边的医院。 至于为什么住进医院,林馥蓁大致也知道原因,和那个鲑鱼汉堡有关。 林馥蓁已经有十几年没吃过鲑鱼了,她有过鲑鱼过敏导致昏迷二十小时的经历,那时,她光顾想事情导致于没有注意汉堡的材料。 这下……糟了。 那场万众瞩目的婚礼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想及那场婚礼,林馥蓁有些心虚,不,应该是很心虚。 垂下眼帘,片刻,掀开,目光拉到距离自己最近所在。 连嘉澍正坐在床前,闭着眼睛头靠在一边医疗器械上,身穿白色衬衫,领结已经被摘掉,一边搁着那件应该在婚礼上穿的白色礼服。 瞅着近在眼前的那张脸。 周遭各种医学仪器的声响伴随着均匀的呼吸声。 他应该累坏了吧。 缓缓伸出手,去触摸他掉落于额头处的些许发丝,小心翼翼把它们理好,按说,理好头发手应该收回来了,可是没有,就那么停顿着。 有那么一瞬间,林馥蓁都要怀疑,手之所以不想收回是因为时间被凝固住,世间万物停滞不前,包括她的手。 那声低低的“醒了?”一下子打破时间结界。 收回手,头垂得低低的。 周遭安静得近乎诡异,那种诡异让林馥蓁手也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最终本能往着脸上,发现鼻梁空空的。 脸上已经没有眼镜。 “林馥蓁。” 这声林馥蓁连嘉澍叫得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可却把林馥蓁听得心里一阵发麻,硬着头皮,应答一句。 “现在,你乐坏了吧?”连嘉澍问她。 “啊?”后知后觉,左思右想,最终一大堆话变成低低的那声,“嘉澍,对不起。” 连嘉澍没有应答。 “都是我不好,嘉澍,那时我光顾想事情了,没意识到那是鲑鱼汉堡,嘉澍,我鲑鱼过敏你也知道的,老实说,当时它看起来来一点也不像鲑鱼汉堡。”语气满满的自责。 连嘉澍把椅子往床前推进,手放平搁在床单上,微微仰头,看着她。 慢吞吞举起手来,低低说:“嘉澍,我发誓,当时它真的看起来一点都不像鲑鱼汉堡。” “你拿什么发誓?”他问她。 咬牙:“拿我的体重,胖回一百八十磅怎么样?我发誓……” “林馥蓁,拿你妈妈发誓。” “不要!”急急忙忙打断他的话。 周遭更为安静了,垂下眼眸,不敢去看他。 “林馥蓁,别装了。” “你说什么?”依然垂着头。 “林馥蓁,你一定还不知道,琳达被扣留护照,索菲亚被禁止出境。”连嘉澍冷冷说着。 “啊?!”急急抬头,眼睛急急找寻。 触到连嘉澍的眼眸。 一秒、两秒、三秒。 扑了过去,手紧紧缠住他颈部,嘴里叫着嘉澍,说嘉澍,你五年前让我丢脸一次,五年后我让你丢脸一次,扯平了,而且……而且鲑鱼汉堡难吃得要死。 鲑鱼汉堡的确难吃得要死,但能怎么办?那是她在短时间里能想到不出席婚礼的办法。 鲑鱼汉堡是琳达提供的,有钱能使鬼推磨,那天在海滨大道的小贩兜售的都被换成鲑鱼汉堡,而她开了手机定位系统,琳达给那些小贩提供她的定位。 不仅鲑鱼汉堡难吃,那种世界变成花黑色的感觉也不好,更要命的是发作时胃部翻江倒海的。 是的,她也是吃尽了苦头。 越想心里越委屈,于是委委屈屈说着:“嘉澍,鲑鱼汉堡真的很难吃,我怀疑那个鲑鱼鱼片是过期的。” 连嘉澍还是一动也不动。 继续: “嘉澍,我可是女孩子,你不知道吗,女孩子们脸皮特别薄,被你丢在婚礼之后我每次走在路上都觉得抬不起头来,我每隔几天都会做噩梦。” “这么说来,五年前把你丢在婚礼上对于你来说的确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 “可不是,可不是,我每次做完噩梦醒来时都发现自己枕头被泪水浸透湿了。”急急忙忙接上。 “林馥蓁。”这声林馥蓁带着满满的警告。 好吧,好吧,她也觉得自己话说得比较夸张。 凝望着窗外的天色。 “嘉澍,不关她们的事情,一切都是我的错。”低低说出。 说完,缠住他颈部的手一点点松开,二十岁之前的林馥蓁总是喜欢用这一招,装疯卖傻,胡搅难缠,扮可怜强加委屈,她只是想试看看这一招现在还管不管用。 看来是不管用了,也对,这次可不是小打小闹。 松开手,身体想去脱离那个怀抱。 但—— 下一秒,被牢牢框固回那个怀抱当中。 她没动,他也没动。 目光穿过窗户,凝望黎明前的天色,凝望着映在窗户上相互拥抱的男女,相互拥抱的男女就像是被凝固的石膏像。 这次一定是真的,这次时间停止流动一定是真的了。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林馥蓁,新的一天。”他说。 眨了眨眼。 是的,新的一天。 “林馥蓁,你昨天捉弄我一次,我今天捉弄你一次,扯平了。” 你昨天捉弄我一次,我今天捉弄你一次,扯平了。 是的,扯平了。 这是特属于小法兰西和小画眉的玩法,从十岁延续到二十五是岁。 “林馥蓁,游戏结束了。” 是啊,游戏结束了。 “我就知道,你能想出从婚礼逃脱的办法,只是我不知道你会用这种蠢法子。可我得让你知道的是,我一点都不心疼。” 不心疼就对了,不能心疼,一点心疼都不能。 “想知道游戏的结果吗?” “想。” “恭喜你,林馥蓁,你通过了连嘉澍的终极考核,搭上前往营地的车,五年前,小法兰西把小画眉丢在婚礼害她丢脸,五年后,小画眉把小法兰西丢在婚礼上害他丢脸,一人一次,扯平了。” 这可真是一个疯狂的游戏。 这游戏疯狂得都让她落泪了。 “想知道放在通往终点车里的可乐和游戏机是什么吗?”他轻声问她。 “想。” 迟迟没有动静。 “林馥蓁,你得放开我我才能告诉你可乐和游戏机放在哪里。”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放开了她,而她的手还紧紧攀在他身上,这不能怪她啊,那是因为她眼眶里正一个劲儿的掉落泪水。 再等一会泪水应该没有了吧,都怪这沉沉的天色,让人心生忧郁。 在等待着泪水自行离开时,她问他可乐和游戏机可爱吗? “我觉得还算可爱。” 嘉澍说可爱,那应该是可爱的吧。 眼眶里的泪水止住时,她放开了他。 连嘉澍从礼服旁边拿出遥控器,遥控器对准墙上的液晶屏,液晶屏显示出婚礼现场画面,从左上角跳动的时间显示已经是婚礼进行时。 自然,在这场婚礼是找不到新娘的。 也许是负责转播的摄像师不忍心看着在红毯尽头独自等待的新郎,镜头对准观礼嘉宾。 即使新娘迟迟没有出现,但人们应该不会有遗憾了,看看,都来了些什么人,这些人的名字名声即使单独拿出来也足以如雷贯耳。 这些人一个个为了小法兰西而来。 越过一张张面孔,林馥蓁看到一张儿时让她总是忍不住会放轻脚步放缓呼吸的面孔,很小的时候,她总是特别怕罗斯先生。 小法兰西把罗斯家的长孙也请来参加婚礼了。 “我得让了不起的犹太商人知道我都请了些什么人,身临其境有利于他看清楚事实。”他和她说。 在他和她说这话时,他是站着她是坐着,不需要抬头,她就知道他此时此刻脸上的表情,那肯定是不可一世的。 液晶屏幕时间跳到四点十五分,伴随着那道清朗的声音,摄像师把镜头给到了新郎。 新郎冲着镜头,冲着台下观礼嘉宾做出看似无奈的表情。 说:“事实上,我兜里放着两张小纸条,左边兜里的小纸条是为了新娘会出现而准备的,右边小纸条是为了新娘不出现而准备的,一分钟前,我得到确切消息。” 当着众人的面,新郎伸出左手,手往左边兜里,离开时手里当真多出了一张小纸条,小纸条被揉成一团丢在地上。 站直身体,说:“现在,在场的各位,以及通过电视网络媒体收看这场婚礼的观众们应该猜到都发生了什么?是的,我被甩了。” 笑:“好吧,就给你们半分钟嘲笑时间,特别是女嘉宾,女观众们此时此刻肯定会在心里说,不要觉得冤,五年前,你也把一个年轻姑娘丢在婚礼上。” 半分钟过去。 “五年前,你把一个年轻姑娘丢在婚礼上,这话说得对极了,这场婚礼的所有参与者,你们还记得那位年轻姑娘的名字吗?” 全场鸦雀无声。 蔚蓝海岸的粼粼波光映在白色礼服上,折射进了那人的眼眸里,泽泽发亮着。 泽泽发亮的眼眸一一从观礼嘉宾脸上略过,最终落在正中央位置,正中央位置坐着罗斯家族的长孙。 缓缓开口:“五年前,那个被丢在婚礼上的年轻姑娘名字叫做林馥蓁,那时如果你们没能记住她的名字,那么这一次,请你们牢牢记住她的名字,因为那是一位好姑娘,是一位勇敢的姑娘,更是我心里深深热爱着的姑娘。” 目光牢牢锁定在罗斯家长孙脸上。 缓缓问:“罗斯先生,你还记得林馥蓁吗?” 在万众瞩目中,罗斯家长孙站了起来,微笑,一脸的慈爱:“我怎么可能忘记她?她是我已故夫人的心肝宝贝,也是我的心肝宝贝,她还是我们的薇安。” 连嘉澍再次笑开。 “谢谢罗斯先生。” 笑开,看了本应该站着新娘的所在,新郎嘴角处的笑容多了淡淡的无奈。 “现在,你们应该猜到本应该站在新娘位置的人是谁了吧?”顿了顿,说,“是的,这场婚礼的新娘名字叫做林馥蓁。虽然,今天她没出现,但没关系。” “只要是她,都没关系。” 连嘉澍的目光再次回到罗斯家长孙脸上。 收起笑容。 说:“商人们总是把利益比喻成奶酪,林馥蓁对于我而言就是那块奶酪,只要是谁敢动我的奶酪,那么他将会是我永久的敌人。那块叫做林馥蓁的奶酪,谁都动不得。” 此时,左上角时间显示为四点二十分,短短五分钟时间里,那个叫做连嘉澍的男人向世界奉献了一场独角戏。 独角戏在四点二十分戛然而止。 连嘉澍关掉电视。 “为什么要关掉电视?”她低声问他。 “因为,我们的琳达好像又闹了笑话。”他轻声回应。 “她都闹了什么笑话?”问的声音更轻。 “她学我说话了。”回的声音也轻。 “她都学你说什么?”声音变成蚊子似的。 “她说林馥蓁也是我的奶酪。”说话声音几乎要听不见了。 许久,许久。 “林馥蓁,你现在明白这场婚礼的意义吗?” 点头。 “把手打开。”他柔声说到。 缓缓,把手摊开,手摊开在他面前。 那落在她手掌上的拳头里似乎藏了什么了不起的宝物,一点一点打开,有什么从他的手里释放到她的手掌里。 他说,用略微颤抖的声音说:“欢迎林馥蓁回到这个世界。” 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唯有转身,去拥抱他,半跪在床上去拥抱他。 “嘉澍。” 他回以更为深沉的拥抱。 “嘉澍,可乐和游戏机很可爱。” 都可爱到她不知如何是好了。 “林馥蓁。” “嗯。” “小法兰西对小画眉说一次‘现在还来得及’,小画眉还给小法兰西一次‘现在还来得及’;小法兰西用三个英里骗小画眉一次,小画眉用鲑鱼汉堡骗小法兰西一次;五年前,小法兰西把小画眉丢在婚礼一次,五年后,小画眉把小法兰西丢在婚礼一次,扯平了。” 点头,是啊,扯平了。 “小画眉。” “嗯。” “在小法兰西不知道的时间里,小画眉为小法兰西干过傻事,而在小画眉不知道的时间里,小法兰西也为小画眉干过傻事。” 他拉着她的手。 她的手缓缓跟着他。 指尖一点点从他手掌心里往上,一点点来到手腕,手指穿过戴在他手腕上的腕表,指尖再顺着他的指引一点点触到手腕上的那道疤痕。 “这就是在小画眉不知道的时间里,小法兰西为她干的傻事。” 那个瞬间…… 在那个瞬间,抑制不住的泪水冲出眼眶,揪住他的衣领,泪流满面的脸拼命在他衬衫上蹭着。 这个混蛋,干嘛要把这件事情告诉她。 这下…… 这下,真是扯平了,什么都扯平了。 混蛋,混蛋。 头埋在他胸腔上,呜呜哭了起来。 窗外天色如数变成墨蓝,一灯如豆还映在窗框上,眼看天就要亮了,她也不知道是何时停止了哭声,哭累了就把头搁在他肩膀上,眼睛有一下没一下眨着。 第一缕曙光冲破天际时,她和他说嘉澍其实我一直没原谅你,其实我在表面上装成已经原谅你了,但实际上我一直都没原谅你。 “我知道。” “嘉澍,现在,我要原谅你了。” “好。” 目光直直看着窗外,类似自言自语的唠叨:“知道‘嘉澍,现在,我要原谅你了’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林馥蓁要为了连嘉澍尝试去改变,最终会变成什么样现在她自己也不知道,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她会努力让自己配得上连嘉澍对于她的信任。” “让‘林馥蓁,欢迎回到这个世界’这句话变得充满意义。” 许久,许久。 如此小心翼翼的声音在她耳畔说。 “怎么办,当小法兰西从小画眉口中听到她要原谅他时,他又开始变得自私了起来,比如说,他想和她说,林馥蓁,还等什么,我们在一起吧。” 没说话,思绪恍惚。 那个小心翼翼的声音又在她耳畔问:“林馥蓁,我们要不要在一起?” 林馥蓁要不要和连嘉澍在一起啊。 摇头。 还是不要了。 她不好拒绝他,于是她和他讲了一段故事,一位公主和一名士兵的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名士兵对一位公主一见钟情,一个晚上,士兵鼓起勇气向公主表达爱意,公主被士兵的诚意打动,于是公主和士兵说,你要是能在我窗前连续站满一百个晚上,我就嫁给你,从那天起,每天每天从日落再到日出,士兵都来到公主的窗前,风雨无阻的九十九天过去,第一百天,公主没能等来士兵,第一百天,士兵去了战场,不久之后,公主嫁给邻国的王子,多年后,士兵还是士兵,公主还是公主,他们各自过着美满的生活。 那段故事说完,连嘉澍就走了,他说他得去收拾婚礼留下的烂摊子。 离开前,他要她答应他。 “连嘉澍请求林馥蓁,在那扇门关上后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要认真思考,思考自己真真正正需要什么样的生活。” 她答应了他。 那扇门关上。 嘉澍走了。 其实,嘉澍,公主和士兵的故事并没有讲完。 故事尾声,弥留之际,公主见了士兵,公主问士兵为什么第一百天没有出现。 士兵告诉公主,假如第一百天过后,公主没能遵守诺言嫁给他,那么他肯定会因为心碎而死。 就像那名士兵的胆怯一样,二十五岁的林馥蓁再也没有能力去承受二十岁时那场爱情所带给她的肝肠寸断。 永恒只存在于人们的口头上,也许恋人们在山盟海誓时真是真心诚意,但架不住心,架不住眼睛。 假如有一天,嘉澍的心嘉澍的眼睛属于另外一个人,那么她也会心碎,心碎而死去。 现在,她只想好好休息。 林馥蓁闭上了眼睛。 --- 一觉醒来,天已经大亮。 那趴在她床前的孩子让林馥蓁第一时间还以为看到昔日的自己,那副土气的黑框眼镜,那样的表情。 睡意瞬间全无。 为什么这个奇怪的孩子会出现在她房间里,让她觉得郁闷的是那个孩子却是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 林馥蓁坐直身体。 “阿蓁姐姐。”奇怪的孩子怯怯开口。 伴随着这个称谓,林馥蓁大约知道这个奇怪的孩子是谁了,她很久以前见过这个孩子的照片。 没等她开口赶人。 奇怪的孩子倒是先开口了:“阿蓁姐姐,我也是因为鲑鱼过敏住进医院的。” 还真是,身上穿着病患衣服呢。 孩子扳起手指数:“我昏迷了六个小时,阿蓁姐姐你呢?阿蓁姐姐,你想知道我的秘密吗?” 艹,真是自来熟的孩子,她小时候可没有这样。 确信周遭没人后,孩子往她凑近,神秘兮兮:“其实,我是故意吃鲑鱼汉堡的,他们老是在我耳边唠叨,不能吃鲑鱼,不能吃鲑鱼,我烦死了,然后我就吃了鲑鱼汉堡。” 还……还真巧,她小时候好像也是因为这个才吃了鲑鱼。 这时,孩子似乎想起什么。 他从外套兜里拿出纸和炭笔。 把纸平摊在椅子上,两只手分别拿起炭笔,冲着她挤眼,炭笔笔尖落在纸上同时转动。 片刻,纸张上左边出现一个圆圈,右边出现一个方框。 “爸爸说,射雕英雄传里的周伯通才是真正聪明绝顶的人,周伯通能在同一时间里一手画圆一手画方,而黄蓉就不会,很多人都不会,爸爸说我也是一个聪明绝顶的人。”孩子喜滋滋说着。 爸爸……这个名称还真是有点久违。 “爸爸说阿蓁姐姐也是一个聪明绝顶的人。”孩子把炭笔交到她手上。 这意思可是让她也画一个圆画一个方去证明她是一个聪明绝顶的人了? 真可笑。 刚想叱喝,在触到孩子眼巴巴的眼神后抿住嘴,嘉澍她都原谅了,换言之,她先要有一双明目,去认清这世界上无辜的事与物。 好吧,就从眼前这位开始。 板着脸,握好炭笔。 在孩子的注目下,转动手腕。 看到纸上一边圆一边方,孩子欢呼了起来,欢呼过后,表情略带羞涩,把小小的脸埋在她手掌心里。 “爸爸说得对,阿蓁姐姐在做这个动作时潇洒极了。”孩子的声音一缕一缕从手掌心透露出来,“阿蓁姐姐鲑鱼过敏,子岩也鲑鱼过敏,阿蓁姐姐会一手画方一手画圆,子岩也会一手画方一手画圆。” 话音刚落,门被打开了。 门外站着方绿乔。 昔日二十欧的球鞋变成高级手工皮革鞋。 鞋跟打在地板上的节奏充分说明鞋子主人内心的焦虑,方绿乔一把拉起林子岩,拉着林子岩就要往着门外。 林子岩一看就是偶尔会犯倔强的孩子,他牢牢抓住床沿,嘴里嚷嚷我要和阿蓁姐姐说话,我要和阿蓁姐姐玩。 “林子岩,吃药时间到了。”方绿乔尖着嗓音。 “胡说,我是吃完药才来的。”林子岩一点也不给面子。 “快和我回去。”姐姐被弟弟气坏了。 “我不。” 真吵,当然,说的是姐姐不是说弟弟。 目前,林馥蓁还没能大度到去原谅秋玲珑的女儿,也许很久很久以后在路上碰到时,她会和方绿乔说声对不起,然后承认自己当时做了幼稚的事情。 现在,她有点讨厌方绿乔的态度,就好像她是病毒,让林子岩在她面前多呆一会就会被传染到似的。 要对付方绿乔办法多的是。 于是,用温柔的嗓音说:“不然,就让子岩留在这里和我玩一会。” 方绿乔松开手,以一种见鬼般的目光看着她。 耸肩:“子岩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可爱。” 这话让戴着土气眼镜的孩子笑得脸都乐开了花,在那一个瞬间,林馥蓁有种去触摸那个孩子脸颊的冲动。 方绿乔一步步朝着她走来。 眼镜直勾勾看着她:“林馥蓁,你休想把子岩从我身边抢走。” 看看,方绿乔总是很容易上当。 凉凉说着:“方绿乔,在你说这话之前,你都没考虑过你妈妈对我做了什么吗?” --- 林馥蓁走了,沿着医院走廊,从阴影地带到阳光地带,影子越来越小,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蔚蓝海岸的波光粼粼中。 她将沿着哪个方向离开,将去往哪里,不得而知。 但方绿乔知道,林馥蓁这个充满东方韵味的名字将会被久久烙印在这片蔚蓝海岸区人们记忆当中。 和方绿乔目送林馥蓁离开的还有连嘉澍,当林馥蓁的身影消失在波光粼粼中连嘉澍的身影就从那处灌木丛走出。 风声,海潮声,风起,潮起潮落,那个背影就像被某种神奇力量定额住一样。 鼓起勇气,方绿乔一步步朝连嘉澍走去。 走到他面前,以自己的身影挡住林馥蓁离去时的路线。 他收回眼线,视线落在她脸上。 说方绿乔,我们去散步吧。 他们停在海边。 上午十点半左右时间,海很平静。 海很平静,连嘉澍声音也平静:“方绿乔,工作成就可以凭着努力能力得到,但情感不会,假如你此时此刻想对我说,我会一直在你身边,那么,我只能和你说,方绿乔,不要再犯蠢了。” 方绿乔心里有小小的委屈,仔细想想,这几年来她都没有妨碍他,她只是默默在背后看着他。 “这几年,你凭着‘连嘉澍的红颜知己’获利不少,所以对于你,我没什么好愧疚。” 这话听着很刺耳。 “这几年来,我有和你要求过什么吗?”方绿乔低声说出。 “那你要以什么名义要和我要求什么?就因为那句‘我是处女’?就因为这句你才被冠以连嘉澍挚友的身份,就因为连嘉澍挚友的身份才让你获得今日的成就。其实你心里都知道,都算得清清楚楚。”表情冷淡,声音更是冷淡。 她才没有,她才没有。 方绿乔开始思绪恍惚了起来,不由自主她想起自己的妈妈。 现在林馥蓁不在连嘉澍身边。 开口:“我妈妈说……” “你妈妈说什么?” 妈妈说,妈妈说,只要像尘埃一样卑微等待着,上帝就会看到。 现在,林馥蓁已经不在连嘉澍身边了。 在连嘉澍咄咄目光之下,方绿乔倒退半步,脸转向海面,说:她已经走了,不是吗? 连嘉澍轻轻笑了起来。 “不,不对,她不是走了,她只是去兜风了。”他笑着说着。 连嘉澍走了。 离开前,他和她说了这样一句话。 “方绿乔,不要让变成像你妈妈那样的人。” 这句话让方绿乔在海边站了许久。 手机响起,那是专属于妈妈的铃声。 接起。 妈妈的声音一如往昔的温柔婉约,妈妈在她耳边说着,她发现林叔叔抽屉里的离婚协议书了,在看到兰秀锦死亡鉴定书的第二天,她就在林叔叔抽屉里发现离婚协议书了。 妈妈说:“小乔,妈妈得把子岩接回来,你林叔叔会在子岩身上看到林馥蓁的影子,子岩会让他明白到离婚对于一个家庭的影响,他已经深深伤透一个孩子的心了,他不能再去伤透另外一个孩子的心,我相信,你林叔叔每天每天面对着子岩的脸,最终会悄悄收起离婚协议书的。” 日当正午,天气很暖和,方绿乔就那么莫名其妙地打了一个冷颤。 十分钟后。 方绿乔拨通妈妈的手机。 对着手机,一字一句:“不,妈妈,我不能让子岩回去,我要子岩变成具有独立人格的孩子,直到他长大成人。” --- 这个黄昏,柯鈤从超市回来,一打开车门就看到邻居家的萨摩耶犬一个劲儿扯着他裤管,甚至于连购物袋都不让他提。 无奈,柯鈤只能听从它,顺着它的意思。 于是,跟着那家伙,走出社区车库,上了几个台阶,绕过那棵法国梧桐,他就看到那个在自家门口鬼鬼祟祟的身影。 那是一个女人身影。 那扇紧紧关闭的门让她吓到了吧? 按门铃了,可没人来开门,她这是要被抛弃了吗? 真是粗心大意的女人,都不看贴在门上的告示吗? 告示写着:主人最近因在筹备婚礼需要时常外出购买婚礼用品,如果手里有钥匙的话可以自行打开房门,独自饿了的话冰箱也有吃的。 林馥蓁手里是有房子钥匙的。 想必,她就一门心思只关注门铃没关注门板。 不过,她那鬼鬼祟祟往窗户里瞅,想要瞅出一个究竟的模样还真可爱,和十九岁时一样可爱。 嗯,之前还说大话来着,说什么不开门她就知道发生了什么,她会安静离开,永远不再去打扰她。 放慢脚步,一步一步,往着那抹声影。 揪住女人的耳朵。 显然,他的忽然出现吓到她,大声嚷嚷着你把我吓坏了。 会吓到就好。 揪住她的耳朵,让她眼睛清清楚楚看到贴在门板上的告示。 女人满脸懊恼表情。 柯鈤打开门。 半个钟头后,柯鈤听到来自于林馥蓁的自我坦白。 “柯鈤,其实,你去办公室找连嘉澍时我就在他办公室休息间里,你在外面坐着时,我……我和他在里面接吻。” “接吻?” 正在打瞌睡的萨摩耶犬被他的声音吓醒了。 “是……是的,接吻,接了……五次。” 最先被丢出门外的是那只萨摩耶犬,接着是林馥蓁。 “砰——”一声,门重重关上。 门外一女人一犬。 片刻。 从门里传来男人气急败坏的声音: “林馥蓁,你!绕着小区围墙跑三圈再回来!” “柯……” “再顶嘴的话就是四圈。” 落日下,一女人一犬垂头丧气往着小区门口走去。 ☆、第140章 终章:爱的启示录(下) 最开始, 怕弄脏裙摆, 裙子是提着的, 逐渐, 伴随男女争执声越来越远,繁重的裙摆半数掉落。正在争吵的是一对还有十五分钟即将举行婚礼的法国情侣, 争吵原因不详,假如不是主持婚礼的牧师因临时有事情耽搁,还有十五分钟就举行婚礼的人就是他们。 他们:林馥蓁和柯鈤。 日内瓦以南三千五百米是被誉为阿尔卑斯山阳台的安纳西小镇。 安纳西背靠阿尔卑斯山,阿尔卑斯山融化的雪水顺着山脊流进安纳西家家户户门前的运河,汇聚成安纳西湖。 阿尔卑斯山山脉终年倒映在安纳西湖湖面上, 冬天白雪皑皑,夏天青山如黛。 安纳西湖畔四季绿树繁花, 看完安纳西湖沿着老街和运河, 你就来到阿尔卑斯山脚下, 往上看是湛蓝天空和雪山,往下看是宛如童话世界古老城镇,脚踩着无边无际的绿色地毯,一朵朵金银莲正亲吻着你的脚后跟。 “真美啊。”你感叹着。 来年,你带上心爱的姑娘不远万里来到安纳西小镇, 你在安纳西河畔完成求婚,求完婚的第二天你和她在阿尔卑斯山下举行婚礼。 以上, 据说是每年来到安纳西小镇旅行四分之一情侣的故事。 故事是真实存在还是安纳西小镇策划的旅游噱头, 不得而知。 但安纳西是欧洲热门的结婚景点这一现象有数据支持, 每年春季、秋季来安纳西结婚的新人扎堆。 会来到安纳西举行婚礼对于林馥蓁来说更像是无意间拿到的特价票。 她在购买理财产品时抽到安纳西旅游局针对结婚季推出的优惠券, 只要以举行婚礼为目的,机票餐饮住宿都打七折。 自然,她是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 她和柯鈤从苏黎世转车到日内瓦,日内瓦再转到安纳西,到达安纳西时已经是天亮时分。 这是一场没有亲朋好友的婚礼,但据说这也是安纳西婚礼的特色。 安纳西的婚宴公司无所不能,没有亲朋好友不要紧,他们会提供,没伴郎伴娘花童也不要急,有现成的,没有牧师司仪更是不要紧,都有,只要带上你的伴侣其余都不需要费心。 承包婚礼的婚宴公司今天有三场婚礼,第一对新人举行婚礼时间安排在上午十点到十一点半,第二对新人十二点到一点半,第三对新人下午两点到三点半。 林馥蓁和柯鈤作为第二对新人出场。 一切有条不紊,从礼服化妆到简单的婚礼彩排,但最后关头,一通电话把为他们主持婚礼的牧师叫走了。 第三对新人顶替他们的出场时间,而他们只能回到房车里。 这个时节的安纳西已经步入冬天,即使房车有暖气可林馥蓁还是觉得冷。 柯鈤把一件外套披在她身上,她依偎进他怀里,两人坐在挨着窗的座位上,看着色彩斑斓的阿尔卑斯山,漫山遍野的枫是大自然忠诚的画手,肩负向人们传递着冬来的讯息,年复一年。 “怎么了?”耳边有个声音轻声问着她。 “什么?”思绪沉淀。 那个声音:“没什么。” 侧过脸,看着眼前的男人,她在看他,他在看着远方,也许在已经消逝的上一秒,他在看她,而她在看着远方。 她和他的脸映在那面镜子上,她脸色苍白。 可以理解,毕竟她昨天还躺在医院里,她是不顾医生反对强行离开的医院。 “柯鈤,都是那个鲑鱼汉堡的错。”低声和他说。 鲑鱼汉堡,这似乎是发生在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鲑鱼汉堡、蔚蓝海岸线、小法兰西和小画眉。 “因为误食鲑鱼汉堡,加上又连夜赶路,所以脸色才不好。”她继续解释。 “我也是这么觉得。”他唇触了触她鬓角,“现在还有点时间,你趁这个机会好好休息。” 点头,闭上眼睛。 她的确需要好好休息,休息一会,再喝杯热牛奶,她的脸色应该会很快红润起来。 说着法语的年轻男女的到来打断车厢安静氛围。 那是顶替他们婚礼时间的第三对新人,女人说她得重新考虑到底要不要嫁给他,男人说这场婚礼花去他半年工资。 很典型的法式吵嘴,女人说女人自己的,男人说男人自己的,不可开交时随随便便拉了个人来评理,环顾四周,是你了。 吵得不可开交的法国情侣一把拉住柯鈤。 柯鈤把那对情侣拉到距离房车数十米左右所在,车厢就只剩下林馥蓁一个人。 不远处的草地上,婚礼摄影师在摆弄三脚架;几十名职业观礼嘉宾事不关己,聊天的聊天玩手机的玩手机;牧师在一边悠闲晒着太阳;伴郎伴娘们忙着抽烟;花童席坐在草地上。 十分钟过去,法国情侣依然不见鸣鼓收兵,策划婚礼的几名工作人员也加入劝架行列。 又过去五分钟,从法国情侣的肢体语言上看吵架有愈演愈烈趋势,婚礼策划人员无奈摊手,就只剩下那位长手长脚的亚洲男人还在尝试做出努力。 那个男人总是希望世界和平,那个男人总是认为情侣间的吵架是在浪费时间。 柯鈤,柯老师。 提着裙摆,林馥蓁下车。 下车的本意是想走到柯鈤面前,和他说就让他们去吵架吧,法国男人和法国女人的吵架总是莫名其妙,没准到最后他们会一致把枪口对准你。 想是那样想的,可脚步却在往和柯鈤相反的方向,进入枫树林,伴随着男女争执声越来越远,繁重的裙摆半数掉落。 一地的枫叶,裙摆从枫叶上擦过发出沙沙的声响,迎面而来的风从一缕一缕变成一拨一拨,呼呼从耳畔掠过,风声伴随着潺潺流水声,循着流水声的脚步越来越快,枫树林从密集到稀疏,打在她脸上的光从一束一束到成片成片。 那阵风吹来,卷起垂落于背后长长的发,打在脸上的光再无任何遮挡,脚步往前一跨,枫树林被她摔在身后。 眼前是无尽的绿色,那绿就从脚下延伸。 松开手,裙摆如数从林馥蓁手中滑落。 裙摆在草地上拖行着,闭上眼睛,沿着光源,沿着水流声,每一个脚步都带出新的影像,无数影像在脑海交叠汇聚,变成一出独幕剧。 眨眼光阴,却已戛然而止。 手蒙住脸。 流水声近在眼前。 停下脚步,透过指缝,最先跃入眼底是湛蓝天空。 阿尔卑斯山雪峰和阳光相互辉映,日当正午,那沿着山上流淌的溪流说不清是泉水还是融化的雪水。 溪流两边随处可见朵朵雪中花,有些穿过石头缝隙;有些半边腰肢往着流水伸展;有些无遮无挡独自向着蓝天;有些三三两两成群争芳斗艳。 山风把谁的声音送来到耳畔。 那个声音带着清晨海港特有的湿润气息,在耳畔: “林馥蓁,欢迎回到这个世界。” 弯弯曲曲的溪流宛如一把斧头,把山劈成两半,一半是枫树林,一半是悬崖峭壁。 即将迈入严寒,即将进入休眠期的动物们抓住这难得的艳阳天。 一只雄鹿慢悠悠从山那一边走来;有着赤色毛发的小狐狸在拼命摇动着尾巴,为什么小赤狐要摇尾巴呢,因为啊,它每一次摇尾巴都会把蒲公英送上天空。 蒲公英花朵就像雪花般在阳光下漂浮着,美极了。 林馥蓁,欢迎回到这个世界。 眼眶开始发热。 顺着飘到最高的那朵蒲公英,她看到立于峭壁上的金雕。 金雕一动也不动,目光直勾勾盯着一个方向。 再顺着那只金雕,林馥蓁看到正在一边晒太阳一边等候妈妈回家的几只旱獭幼崽,小家伙们没有丝毫的危险意识,犹自在太阳底下撒着欢。 这一幕把她看得心里着急。 手圈在嘴边,朝着金雕的方向,大声吆喝:走,快走,走得远远的。 那只金雕还是一动也不动,它需要等待更加成熟的机会,以防旱獭幼崽溜进它们的洞里。 她的声音一遍遍在山谷里回荡着,没能把金雕吓走,倒是让几只松鼠抱着它们的松果到处逃窜。 捡起地上的小石头,朝着金雕站立的方向狠狠扔过去,但无奈距离太远,第二次捡起石头,刚想发力——“别担心。”背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手上的手头被拿了下来。 “怎么能不担心呢?”她低声埋怨。 他拉着她的手,把她拉到距离旱獭幼崽更近的所在,手指向一个方向。 沿着柯鈤手指方向,林馥蓁看到满载而归的旱獭妈妈。 阳光底下,旱獭幼崽们在分享妈妈劳获而来的果实,旱獭妈妈似乎一点也不想扫孩子们的兴,支起身体,面向金雕的方向,斗志昂扬。 动物界的磁场是奇异的,约一分钟后,金雕飞走了。 “现在可以放心了。”他和她说。 “要是它再来了怎么办?”她还是不放心。 “别担心,妈妈们总是懂得如何保护自己的孩子。” 说得也是 ,妈妈们总是懂得保护自己的孩子,就像她的妈妈。 任由他拉着她的手,远离溪流,十几步过后,他忽然打横抱起她。 让她坐在石头上,他蹲下。 林馥蓁才发现婚纱裙摆沾了不少落叶和草绒,哪有即将结婚的女人这么邋遢,心里叹着气。 柯鈤把粘在她裙摆上的落叶一片片拿开。 眼泪从她眼眶掉落,悄无声息掉落在草地上,迅速抬起头,头仰得高高,看着蓝天,成百上千的候鸟越过枫树林从她头顶上飞过,寒冬即将来临,它们要去找寻温暖的海岸。 目送着它们往着更深更远的方向。 怕她裙摆再沾到落叶,柯鈤背起她。 背着她,沿着来时的路。 “刚刚在看什么?” “看天空。”她回答。 “天空有什么好看的。”他笑着说。 脸贴在柯鈤的背上,林馥蓁问起那对法国情侣,还在吵架没有,结婚了没有。 “不知道,他们到最后炮火一致对准我。” 这话让她“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然后,她听到叹气声。 她不敢问,柯鈤你都在叹气什么。 --- 与此同时,安纳西老城区的部分居民们正聚集在广场上商铺前教堂门口热议,从上午十点半小镇就开始热闹了起来,一辆辆公务车从他们门前经过,直升飞机在头顶上盘旋,大量雇佣兵涌入,镇长的声音通过广播进入家家户户:无需慌张,老城区只是来了特殊的客人。 那对法国情侣如约举行完婚礼,据说,离开时看起来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距离婚礼还有一个钟头时间,为他们举行婚礼的牧师迟迟不见踪影,牧师的手机也处于关机中,婚礼策划工作人员一再强调不能更换牧师。 距离婚礼还有半个钟头,牧师还是联系不上,婚宴公司经理一通电话打来,他建议推迟婚礼,还说因推迟婚礼产生的一切开销都由婚宴公司一并承担。 这个建议被柯鈤一口回绝。 这真是一个奇怪的婚宴公司,林馥蓁心里想着,继而又想,也许她看婚宴公司觉得奇怪,而婚宴公司的现场工作人员看他们也奇怪,自始至终作为新娘的女人都像一具木偶般跟在新郎身边,自始至终都是新郎和婚庆公司的人交涉,而她半句话也没说。 她也不想这样,但她提不起劲和那些人吵架。 那个鲑鱼汉堡的威力不小,现在她脑子昏昏沉沉的。 距离婚礼还有十五分钟,婚宴公司经理把电话打到柯鈤手机里。 通话时间不到一分钟,柯鈤就冲着电话大喊“你们就等着收我的律师信。”这个时候如果她还像一具木偶那就太说不过去了,于是林馥蓁紧紧挨着柯鈤,用很冲的语气朝婚庆公司的工作人员喊话:“对,你们就等着收我们的律师信。” 此举并没能让柯鈤的气消下来,她反而在他眼眸底下窥见几丝愠怒,要是平常,她肯定会和他发脾气,可是这会儿,也不知道怎么的眼睛不敢去看他。 垂下头看自己鞋子,柯鈤一把拉住她的手快步来到司机面前:“附近有教堂吗?” 司机没有应答。 “那把车钥匙给我。”柯鈤语气不由分说。 最后,司机把他们带到老城区的一所教堂前。 “吱哑”一声,教堂门被推开。 这是典型的乡村教堂,面积小陈设简单,十字架结满尘灰,左右各两排长椅,四条长椅就坏了三条。 显然,教堂荒废已久。 司机说,他就只知道这个教堂。 柯鈤和那位司机用十几分钟时间对教堂进行了简单的清洁,在那十几分钟里林馥蓁就站在教堂门口看着。 打扫完教堂,柯鈤站在教堂里,她站在教堂外,他大声问她:林馥蓁,你有没有改变主意? “什么?”问。 “你现在还打算嫁给我吗?” 低声回答:“当然。” 柯鈤往前一个大跨步,把手伸到她面前。 脚没动,抬起眼睛:“干什么?” “教堂有了。”柯鈤说。 后知后觉,环顾四周,最后目光落在地面上,铺在地上的青石板想必已有千年历史吧,青石板上,日影斑驳。 “可是,没有牧师。”低声说着。 说完,林馥蓁心里一片愤怒。 原本她不是想这样说的,原本从她口中说出的应该是:“那还等什么。” 柯鈤问那位司机,愿意客串牧师吗? 司机说他干不了牧师的事情,但让他当主婚人应该没问题,不久前他给自己朋友的女儿当过主婚人。 “没有牧师,只有主婚人可以吗?”他问她。 林馥蓁紧紧抿着嘴,她应该说出口的是“当然可以”,可她很害怕说出口的要么变成“不可以”;要么就是“柯鈤,我现在身体很不舒服,鲑鱼汉堡老是让我有作呕的感觉。” 那个鲑鱼汉堡真是罪孽深重,弄得她现在胃部还在翻江倒海。 柯鈤迈出教堂门口。 心里一慌,拉住他的手,问柯鈤你要去哪里? 他是如此轻而易举摆脱了她,脚踩在青石板上,没几分钟就消失在她视线范围内。 柯鈤再回来时身后跟了十几个人,有黄种人有白种人,连褐色肤色的人种也有,走在最后是一名拄着拐杖的老先生。 “他是一名退休牧师。”柯鈤指着拄拐杖的老先生说,“牧师有了。” 点头,是啊,牧师有了。 “一场婚礼,怎么能少得了观礼嘉宾。”柯鈤的目光从站在教堂门口的一张张面孔上掠过。 那应该是来自于世界各地的人们,在陌生的亚洲青年的请求下,决定成为一场婚礼的见证者。 现在,牧师有了,观礼嘉宾也有了。 十几双眼睛都在看着她,这十几双眼睛就包括一直背着手的柯鈤。 这个时候,她应该往前迈出一步,把手交到他手上。 可是呢,她的脚一动也不动着,不敢去回视那一双双眼睛,最终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的鞋。 红的、蓝的、白的、粉红的、橘黄色、深紫色的叫不出名字的花朵被狗尾巴草束成花束,就这样被递到了她的面前。 抬头,触到那双眼眸。 温和,纵容,一如既往。 初见时“这个男人我前生一定见过”的感觉重临心头。 大约,她前生真见过他。 也许,这就是人们口中的姻缘。 他和她前生约好。 再见面时,携手共度一生。 她的新郎这个下午可真忙,和婚庆公司的人谈判、找教堂、清理教堂、拉来了神父、拉来了观礼嘉宾,看看,连花束也是他张罗来的。 而新娘只会发呆。 这下,花束也有了,但愿它不是从谁家的窗台偷采摘下来的。 也许,她的脚所等待地就是眼前的花束吧。 接过花束。 回看他,咧嘴。 咧完嘴后又敛眉。 清洁教堂时,怕弄脏礼服,他把礼服交给她保管,现在他就只穿一件衬衫,这个时节的阿尔卑斯山温度很低,可他额头上的汗刚被风吹干又添上新的汗渍。 看来,只会发呆的新娘让新郎一点都不省心。 往前一步,踮起脚尖,把他额头上的汗一一擦拭干净,再把礼服交到他手上。 深深看着他。 “那还等什么?”终于,这话成功从林馥蓁口中说出。 在进入教堂之前,望了一眼天空。 士兵去了战场,公主嫁给邻国王子,士兵和公主彼此都过着幸福美满的生活,最后公主会问士兵为什么只站了九十九天,大约只是因为好奇吧,那缺失的一天并没有妨碍到他们幸福的生活。 十几名观礼嘉宾分成两个阵营各自坐在一边,摇摇欲坠的长椅让他们的屁股也不敢挪移一下,就怕着滑稽的摔倒动作会破坏婚礼的神圣。 把新娘交到新郎手上的任务将由一名黑瞳黑发的中年男人完成。 充当主婚人的司机寥寥几句后,婚礼开始。 坐在最前面的一名观礼嘉宾打开手机。 结婚进行曲从手机里缓缓流淌而出。 结婚进行曲播到一半,教堂门被大力推开,所有人眼睛都往着教堂门口,只有林馥蓁不敢回过头去。 从背后传来的脚步声让她提心吊胆着,就深怕着……脆生生的那声“爷爷”让林馥蓁大大松下一口气。 回过头去。 站在背后的是一名留着络腮胡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手里拉着年纪大约在七、八岁左右的小女孩,小女孩挣脱络腮胡男人的手,朝这场婚礼扮演牧师身份的老先生跑去。 小女孩是老先生的孙女。 小女孩是来给爷爷送假牙,因为啊,爷爷一没有假牙说话就会漏风,平常说话漏风不要紧,但念结婚致辞漏风了这就不可以。 这真是一场状况百出的婚礼。 在牧师戴假牙时,观礼嘉宾们都在憋着,先笑的人是牧师自己,接下来笑的是前排的几位。 笑声似乎会传染,最后连司机和新郎都笑了,看到大家都在笑,于是林馥蓁也笑了,站在教堂中央走廊,手捧着花束,一边笑一边去看柯鈤。 柯鈤也在看她,她笑着避开他的眼睛。 五分钟后,教堂门重新被关上。 林馥蓁退回到教堂转角处。 结婚进行曲第二次响起。 脚步跟随着再熟悉不过的旋律,一步一步。 这一次,教堂门没被推开。 结婚进行曲一直延续到最后。 曲终。 新娘顺利被交给了新郎。 教堂静悄悄的,所有人都在等待着神圣的一刻的到来,等待着来自于牧师口中那个很长的问题。 这个问题一般都是新郎先回答。 但他们等来的不是牧师的发问,而是新郎的发问。 新郎问牧师:先生,您可以先把问题交给新娘吗? 牧师一双眼睛透过老花镜镜片转到新娘这一边。 润了润唇瓣,林馥蓁想从喉咙口挤出“可以”,有什么不可以的,反正都一样。 但她没能成功说出那声“可以。” 那个鲑鱼汉堡造成的破坏力还在持续着,让她身体现在还很不舒服,到底是哪里不舒服又说不上所以然来。 鲑鱼汉堡的破坏力还远远不止这些。 欧洲不大,巴黎是欧洲三大中心之都之一,一路上从蔚蓝海岸区到苏黎世,从苏黎世到日内瓦,从日内瓦再到安纳西火车站,都可以听到那场婚礼的消息: 一个叫做林馥蓁的姑娘甩了连氏实业首席执行官,一点脸面都不给,但被甩的这位青年企业家不见任何沮丧之色,甚至于在婚礼上还侃侃而谈。 几个小时后,部分媒体开始猜测,从这场婚的开始乃至过程再到结果都充满了匪夷所思,在过去一个礼拜时间里,从婚礼不公布新娘身份;以及来自于世界各地的豪华观礼嘉宾;再到巴黎电视机的直播都赚足了眼球,最后,婚礼上,新郎的一句“我被甩了”更是把那场婚礼推向高.潮。 于是,质疑出现了:这场婚礼也许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商业运作。 如果这场婚礼是一场商业运作的话,那位一直以来口碑良好的青年企业家信誉品行将蒙受巨大的损失,没人喜欢被愚弄。 耳边。 “林馥蓁,欢迎回到这个世界。” 林馥蓁闭上眼睛。 周遭安静极了,那些落在她脸上的目光似乎要穿透她的眼帘。 在心里倒数着: 三、二、一。 掀开眼帘,迎视牧师的眼睛。 点头。 也只能点头了,林馥蓁心里害怕从她口中说出的那声“是的”一不小心就被听出究竟,是否不够坚决。 牧师推了推老花镜。 终于—— 苍老但不乏威严的声音:“这是一个很长的问题,请在听完后才回答,薇薇安,你是否愿意嫁柯鈤为妻,按照圣经的教训与他同住,在神的面前和他结为一体,爱他、安慰他、尊重他、保护他,像爱你自己一样爱他,不论他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者贫穷,始终忠于他,直到离开这个世界?” 呼出一口气,开口。 教堂里,并没有出现那句脆生生的“是的,我愿意。”她是开口了,但就是一个声音也发不出来。 不对,很不对劲。 林馥蓁再呼出一口气,开口。 喉咙被封住一样,一个发音也发不出来,被裹在婚纱里的那具躯体开始有细细密密的汗一拨又一拨冒了出来。 她得想办法消灭掉那个鲑鱼汉堡所带来的破坏力。 第三次。 深深呼出一口气,开口。 “婚礼到此结束。”很平静的声音在教堂回响着,但声音不是来自于她。 脚一软,林馥蓁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在柯鈤想迈出脚时,伸手扯住他的裤管,但手指头的力量软绵绵的。 质地极好的涤纶布料从她手里溜走。 低下头,泪水一滴一滴滴落在白色婚纱上。 柯老师今天可真够忙的,满头大汗东奔西走,好不容易把一场婚礼的必备元素筹齐了,现在还得和那些人赔礼道歉。 好在,那些人对于新郎的遭遇很是同情,离开前还安慰了新郎一把。 一拨拨脚步声远去,走在最后面地是拄着拐杖的老先生,老先生说在他的牧师生涯,这样的事情没少遇过,这不算什么。 滴落在婚纱上的泪水越积越多。 关门声响起,脚步声由远至近,近到眼前。 不敢抬头,就只敢看着他的鞋。 那双鞋还是她为他挑选的。 她跌坐在地上,他站在她跟前,谁都没有说话。 也不知道过去多久时间。 林馥蓁想起什么,急急抬头,急急叫了声柯鈤,急急说到:“是因为薇薇安。” 怎么想都是这样的,如果当时牧师叫的是林馥蓁而不是薇薇安的话,她应该不会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在三个月前,他们的资料就给了婚宴公司,当时给的是薇薇安的身份,司机传到的牧师手上的讯息自然也是薇薇安。 如果牧师问的是“林馥蓁,你愿不愿意嫁给柯鈤”,那么那声脆生生的“我愿意”就会在教堂上响起。 “如果是林馥蓁的话……如果是林馥蓁的话……那就……”在他的注视下,林馥蓁的声音一点点变小,最终什么也说不出来。 唯有,低下头。 泪水夺眶而出,这泪水的源头是愤怒。 好好的一场婚礼都被她搞砸了。 从头顶处传来他的声音: “林馥蓁,自己骗自己有意思吗?” 蠕动嘴唇,低低的,低低的:我没有。 礼服被丢到一边,接下来是领结,再接下来他拿走她手上的花,花被丢在礼服旁边,他席坐在她面前。 拭去她眼角处的泪水,低叹:“虚伪的女人。” 这一次,她没一丁点反驳他的念头。 看着他,千言万语,最终也只能化成“对不起。” 那声对不起让他嘴角处的笑意凭添上淡淡苦涩。 笑容苦涩,声音也苦涩:“那个雨夜,你来到我的屋檐下,就像一只忽然间迷了路的小生物,我把你带回家,那种感觉像是从动物园里认领了一只小可怜,我所要付到的责任就是让这只小可怜不要一直垂头丧气,最好,能顺便把它养胖一点,假如它的性格能温和一点那就是额外的收获。” “逐渐,雨夜被领回家的小可怜变成一个叫做林馥蓁的女人,不知不觉,在漫长的时间里,我开始观察那个叫做林馥蓁的女人,我看到她和很多人站在红绿灯口前,等在红绿灯口前有很多人,有的在玩手机;有的在打电话;有的在和朋友聊;有的干脆发起呆来,而她呢?她的眼睛紧紧盯着红灯,终于,绿灯亮起。” “绿灯亮起时,得有人先踏出一步,她才肯迈开脚,走在斑马线上,之前玩手机的打电话的,和朋友聊天的发呆的都目光往前,脚步或者匆忙或者慢悠悠,而她脚步不紧不慢,眼睛在留意着马路两边,就深怕有人违反交通规则,把车提前开到斑马线或者公然闯红灯。” “好了,过完了马路,走在人行道上,她远远避开所有标注‘危险请勿靠近’告示的场所,高压电闸、不是很牢固的路灯、车祸频发路段、老旧的广告牌、年久失修的立交桥、湖泊围栏等等等,那样名字叫做林馥蓁的女人每一步每一天每一年都走得小心翼翼。” “林馥蓁为什么要活得这么小心翼翼呢,并不是她怕死,而是她必须珍惜生命,在变成一个热爱生活的姑娘之前必须先要珍惜生命,只有珍惜生命了,才能触到幸福生活,林馥蓁要得到,要完成的幸福生活是妈妈和黛西阿姨以最大牺牲换来的。” “谁说林馥蓁坏了,她的内心比谁都要柔软,都要善于感动。” 泪水汹涌而出,喉咙发涩,可就是叫不出柯鈤这个发音来,她很想叫他的名字来着,用最为亲爱的语气。 但却怎么也叫不出来,这一次林馥蓁知道,这和那个鲑鱼汉堡一点关系都没有。 “在一个月时间里把自己变成一百八十磅的胖妞也是源于她对幸福生活的追求,甚至于,嫁给那个名字叫做柯鈤的男人也是源于幸福生活,”他轻触她脸颊,“但我认为,林馥蓁可以配得上更为饱满的幸福生活,一种真真正正发自内心肖想的幸福生活。” “今年林馥蓁二十五岁,在林馥蓁二十五岁的人生里,二十岁之前是为了外婆、为了妈妈、为了黛西阿姨,甚至于为了那些失去父母的孩子而生存着;二十岁之后的林馥蓁则为了不辜负两个女人而生存着,这让我总是很心疼,心疼得想拉她一把。” 还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唯有透过泪眼去凝望。 凝望那张熟悉的面孔。 这张面孔,她前生一定是见过的。 “我没那么伟大,我只是很碰巧的知道一个人是怎么在漫长岁月里着思念一个人,他喜欢的水果、他喜欢的颜色、他喜欢的洗发水味道、他喜欢城市国家、他喜欢气候季节等等等这些总是透过日常生活变成了一个个固执的小习惯,陷入思念的人浑然不觉,心酸的是在旁边看的人,我通过我的妈妈知道长久思念一个人的滋味。” “林馥蓁,你现在才二十五岁,你和我妈妈是这个世界我最爱的两个人,我不想我爱的两个女人都遭遇同样的命运。” 他的指尖最终定额在她眼角处。 “‘小画眉’我听他是这么叫你的,小画眉这么的可爱;小画眉这么的美好;小画眉又是如此的任性冲动;小画眉更是理应该活得肆意而张扬。” 轻声呵着:“所以,走吧,去找寻真真正正属于林馥蓁这个个体的幸福生活,林馥蓁,你要记住柯老师的话,这个世界不是所有男人都叫做林默,林默只是这个世界的绝少部分。” 他说:“现在,我再去回想那个雨夜,那个雨夜迷了路躲在我家屋檐下的那只小生物,我想,这一刻也许才是那个雨夜的最终诠释。” “这种诠释,和等待有关,原来,我一直在等待着,躲在我屋檐下的小生物终于找到属于她的道路,从此以后,一往无前。” 透过泪眼,凝望着。 凝望着那张熟悉面孔。 那张熟悉的面孔嘴角处带着笑意。 这笑意,不是在这五年相处时的任意一种笑容。 这笑容。 分明是来自于遥远的前生。 她走了,林馥蓁走了。 柯鈤相信,有些人的离开,是为了满载而归。 林馥蓁是他领回家最为特殊的小生物,现在这只小生物回归到大自然界去了,总有一天,他们还会遇到。 相信再遇见时,他可以看到她强壮的臂膀。 凝望着教堂的那扇门。 隐隐约约中,内心深处在告诉着他什么。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也许是很久也许仅仅是一眨眼光阴。 那扇门被推开了。 穿着白色婚纱,身材婀娜的女人从那扇门走了进来。 女人来到他面前,紧紧拥抱他。 女人在他耳畔说出:“柯鈤,你信吗?我前生见过你。” 细细端详着眼前的这张面容,谁说不是呢,这容颜十九岁时就引发起他内心的好感,也许那好感和前生有关。 “是的,我信。”他说。 她笑,眼眶却是出来了泪花。 再一次,她深深拥抱他,在他耳畔。 “来生,换我早出生十年,在你没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在还没遇到你之前,我不会看别的人。” 第二次,那扇门关上了。 柯鈤相信,她不会再出现在那扇门口。 这一次,一切真真正正结束了。 --- 现在,那个坐在教堂上男人是浪漫爱情电影里不折不扣的倒霉蛋,他的新娘跑了。 不过比起另外一个人,他的遭遇好点,起码新娘出现了,而且从某种意义上讲,先喊停的人是他,另外一个人可是当着全世界的面被甩了,柯鈤这样安慰自己。 嗯,这样一想,心里似乎好过点。 只是,他现在还是没有任何力气从地上站起来。 再想想安慰自己的话应该会好点,但他的手机不答应。 手机响了。 婚宴公司打来的电话,婚宴公司的工作人员告知他:为他们主持婚礼的那位牧师多年前一起偷窃案被翻了出来,现在牧师被警察带走了。 婚宴公司的工作人员后面还说了一大堆,他花了差不多五分钟时间听完那位的废话。 也许,听废话也是治疗失恋的一个方法。 下午四点左右时间,光从窗户渗透进来,把那抹身影投递在地上。 那是一抹男人的身影。 挂断电话,柯鈤脸朝着身影方向,说了声“出来吧。” 片刻。 席坐在教堂地板上地从一个男人变成两个男人,两个男人面对面坐着。 看着坐在对面的连嘉澍,柯鈤不得不感叹自己预感精准,从昨晚他就预感到,他人生中的第一场婚礼将遭遇诸多状况,甚至于以告吹收场。 只是柯鈤有点好奇,连嘉澍到底给他的婚礼设置了多少障碍。 “牧师是你的手笔?”开门见山,这个时候,无须任何客套话。 “是的。”连嘉澍倒也坦白。 “一直都在吵闹的法国情侣也是?”那对法国情侣嘴巴几乎就没停过,听的人不烦躁才怪。 “我是给了他们一些好处,但那绝对不是为了添堵,我只是希望能给林馥蓁多一点独自思考的时间。”理所当然的语气。 那独自思考的效果还真不错,当柯鈤走出枫树林看到站在山谷边一脸茫然的女人时,他心里隐隐约约知道,婚礼最终会以告吹收场。 “期间,婚宴公司经理充当了说客,在知道你要找教堂时,我让司机把你带到了这里,我必须掌握每一分钟每一秒钟的变动,根据每一个变动再制定方案。” 艹!这家伙连在结婚进行曲响起时送假牙的招数也想出来了。 “送假牙是一个意外,这和我无关。”连嘉澍似乎精通读心术。 “还有呢?”冷冷问到。 “计划还是出了点小状况,按照计划,当神父询问你愿不愿意娶林馥蓁为妻子时,还没等你回答,你的手机就会想响起,这是一通越洋电话,打电话给你的是自称来自于北京民政局职员,这位职员会告知你,和你正举行婚礼的女人是一名有夫之妇,这位会劝说你放弃婚礼,不然,不管是你还是和你举行婚礼的女人都将承担法律责任。”连嘉澍娓娓道来着。 这个时候,用垃圾话已经无法表达柯鈤的心情了。 “不需要用那种目光看我,我刚刚说的是百分之百的事实,林馥蓁是北京户口,五年前,在我和林馥蓁举行婚礼的几个小时前,我的一位在巴黎婚姻登记部门工作的支持者把我和林馥蓁的资料,再加上为我们主持婚礼的神父的盖章证明一并传到北京,北京民政局对我这位支持者的上传资料进行备案存档,按照跨国婚姻法,一旦资料入库就很难更改,我那位支持者当初的好意让林馥蓁变成一名有夫之妇。” “虽然,存入数据库的资料还不具备一定的约束力,但是,假如没我的说明书证明那份资料无效,林馥蓁这辈子不可能嫁掉。” 张大嘴,再张大嘴,但最终,柯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知道这件事情后,我给我的那位支持者送了一份大礼,当然,这些林馥蓁都不知道。”连嘉澍笑。 艹!艹艹! “谁知道你会让牧师先对林馥蓁进行提问,于是,我就想,这样也好,对于林馥蓁而言,决定性的选择时刻来了,这一刻,比她十二岁时面临是爸爸还是妈妈时还要严峻,跨过这道选择题,我相信她会迎来新的人生历程,我们管这个人生历程称之为成长。” 连嘉澍看着他。 说:“你只是了解到林馥蓁的一部分,但我了解林馥蓁的全部。这世界,没人比我更加知道她,所以,我让她坐上从尼斯到苏黎世的列车。” 也许吧,也许一切就像连嘉澍说的那样,那个叫做柯鈤的男人只是了解林馥蓁的一部分,而那个叫做连嘉澍的男人了解林馥蓁的全部。 “以上,我管它叫做A计划,针对‘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个现象,我还制定了B计划,连嘉澍怎么可能让林馥蓁嫁给除了他之外的男人。”说到这里,连嘉澍还补充了一句,当然,女人也休想碰她。 “B计划说来听听。”柯鈤很好奇连嘉澍口中的B计划。 此时,连嘉澍脸上难得露出不自在的表情,但很快他就调整了回来。 不可一世说着:“当你们在举行婚礼时,教堂外、教堂房顶埋伏了三百名雇佣兵,新娘站位的天花板已经被暗中切开,一旦那个万一出现的话,‘砰’一声,从天花板上掉下来一张网,那张网会直接兜住新娘,越是挣扎那张网就会越收缩。” “在头顶直升飞机的轰鸣声中,你们才意识到新娘被劫走了。”连嘉澍皱起眉头,“不要用那种目光看着我,这个方法虽然听着复杂离奇,但意大利最着名的黑手党就是这样落网的,再一次强调,请不要用那种目光看我,我说过,我不能容忍她嫁给别人,这是我认为最简单最利索的法子。” 柯鈤扶额:“你用警方对付黑手党的方法对付林馥蓁,你就不怕她生气,那个女人真正生起气来很可怕,你看看林默就知道了。” 沉默。 片刻,连嘉澍说:“柯教授,您好像多虑了,事实摆在眼前,B计划现在用不上。” 这倒也是,要是知道连嘉澍在教堂外埋伏了三百雇佣兵,甚至于拿警方对付黑手党的那一套对付林馥蓁,怎么说他也会让事态发展到那一步。 连嘉澍似乎觉得要交代的事情都交代完了,没必要在这个到处都是灰尘的教堂继续浪费时间。 的确,柯鈤现在更想把时间花在酒馆里,他很想喝上几大杯。 当然,酒和烟是最好的朋友,林馥蓁离开他起码有一个好处,他可以偶尔抽一两根烟解解馋。 但是,有一些事情他想做。 “连嘉澍,不管是昭告天下林馥蓁是一名有夫之妇;还是用直升飞机直接把她网罗走。这都够她气上一阵子了,这一阵子也许会延续好几年,林馥蓁可是一个小家子气的女人这一点相信你也再清楚不过,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我的行为是帮了你大忙。”他和他说。 “的确。”连嘉澍的语气还算有诚意。 一边放着观礼嘉宾忘带的半瓶水,柯鈤把那半瓶水拿在手上,揭开瓶盖,水递到连嘉澍面前:“要么恭恭敬敬叫我一声‘小叔叔’,要么……” “你要我喝别人喝过的水?”连嘉澍皱起眉头。 怎么可能?! 柯鈤把水拿到自己跟前,低头,嘴对准瓶口,那口口水一滴不剩落进瓶子里的水中。 这样才对。 把瓶水重新递到连嘉澍面前,无视他一阵青一阵白的脸色。 笑着说:“连嘉澍,如果你想真诚表达感谢的话,要么喝掉水,要么恭恭敬敬叫我一声‘小叔叔’。” 是的,就得这样。 连嘉澍大皱起了眉头。 “你以前也干过这种事情。”提醒连嘉澍。 很久很久以前,在那幢漂亮的住宅里,平安夜,他看到那个美好得就像一座小小法兰西的孩子在客人杯子里吐了口口水,再安静目送客人喝掉那杯混有口水的水,当空了的杯子被放回桌面时,那个孩子笑了,笑容里有让柯鈤羡慕的东西。 很久以后,柯鈤明白到那杯多了口水的水象征着内心的肆意和自由。 虽然他现在已经过了追求肆意自由的年纪,但他还是想尝一下那种滋味,当然,听到连嘉澍恭恭敬敬叫他一句“小叔叔”也是可以的。 以前他管他叫“堂哥”,现在管他叫着“土拨鼠”,自始至终,他就没叫过他一声“小叔叔”。 在面对两种选择时,连嘉澍似乎在经历剧烈的思想斗争后下定决心。 手缓缓接过瓶水。 “我说土拨鼠,你一定以为我会选另外一个,”笑,“怎么可能?我最讨厌按照人们心里的想法去做选择。” 仰头,连嘉澍一口气喝光瓶子里的水。 空瓶子放了回去。 连嘉澍目光落在空瓶子上,说:“这个就当是谢谢你把林馥蓁带到蔚蓝海岸区,带到我面前来。” 说完,站了起来,往教堂门口方向,走了几步,脚步顿住。 片刻。 说:“小叔叔,有时间来看爷爷。” 来自于连嘉澍口中那声“小叔叔”听着还真有点恭恭敬敬的意味。 紧接着,连嘉澍又说:“你说得对,林馥蓁是小家子气的女人,以上,是谢谢你在这场婚礼所作出的行为。” 教堂门再次被打开,再次被关上。 连嘉澍也走了。 临走时还以嘲讽语气劝告他,不要把林馥蓁口中的那些下辈子放在心上,那个女人花言巧语总是一套又一套。 “当真有的话,我也会让她变成在我面前只会犯舌头打结的小结巴。”连嘉澍是这样和他说来着。 柯鈤离开教堂时,日头还高高挂在阿尔卑斯山的山脉。 --- 十二月中旬,柯鈤在塞拉利昂首都弗里敦机场时被机场工作人员告知:他近期无法入境塞拉利昂。 塞拉利昂首都弗里敦最热闹的集市,日当正午,从地面烘托出来的热气让林馥蓁不得不躲进集市边角的那家杂货店里。 与其说那是杂货店倒不如说是凉棚。 这个集市的店铺大多数用四个水泥罐再插四根钢管,钢管末端系上的遮日布,人们就在遮日布下做起买卖来。 凉棚主人林馥蓁认识,他做的是鱼线买卖,她的出现让凉棚主人很高兴,他的孩子和朋友到海边踢球现在还没回来,这让他很担心。 让她帮忙看店,凉棚主人往着海边跑去。 林馥蓁只能无奈坐上了板凳,她住民宿就在集市附近,塞拉利昂人一个个是自来熟,对外国人很友好,特别是黄皮肤的外国人。 林馥蓁来到塞拉利昂已有差不多两个月时间,会出现在这里纯属机缘巧合。 离开苏黎世后她偷偷去看了妈妈,自然是在兰秀锦不知道的情况下,开普敦机场她遇到一个名字叫做凯瑟琳的美国女人。 凯瑟琳是联合国官员,目的地是塞拉利昂。 塞拉利昂在1999年间因钻石开采权发生内乱战争,这场内乱战争整整持续十年。 这十年间无数塞拉利昂人被战争夺去了健全的身躯,引发战争的钻石一批一批被走私到一个个正当的钻石交易平台,让珠宝商人盆满钵满,但钻石产生的利益一分钱也没有进入到塞拉利昂人的口袋里。 凯瑟琳前往塞拉利昂的任务就是统计由战争导致的伤残人数,然后再做成报告,由联合国提案,这份提案将被送到一个个珠宝巨头的手中。 因为经费有限,凯瑟琳没能申请到帮手,于是,林馥蓁就跟着凯瑟琳来到塞拉利昂。 一个礼拜前,凯瑟琳在一次意外中受伤,因这里医疗条件有限,凯瑟琳被送回美国治疗,统计伤残人数的任务就落在林馥蓁身上。 塞拉利昂政府给她安排的翻译今天正好有事,林馥蓁只能暂时搁下手头上的工作,她刚刚从一位失去双臂的年轻女孩家中回来,途经集市。 中午没什么生意,天气炎热,集市也没多少人走动。 坐着坐着,林馥蓁的眼皮就开始变得沉重起来,坐着坐着,似乎,她瞧到一处可以倚靠的方向,身体往着那个方向倒。 嗯,真舒服。 舒服得让她想去瞧个究竟,但无奈眼皮太重,她最近太累了。 那阵风吹过,风像经过火炙烤般,汗水渗透进她的颈部,林馥蓁睁开眼睛,触目所及的是白色衬衫和那双手。 一双和这个国家如此格格不入的手,而且那双手正在握着她的手,而她的头搁在手主人肩膀上。 看清楚坐在身边的人时,睡意全无。 眼前的这张面孔让林馥蓁皱起了眉头。 她在皱眉,他也在皱眉。 甚至于,是他开的口。 他说:“林馥蓁,把你房间钥匙给我。” 她看着他。 “这个鬼地方就像烤炉,林馥蓁不要告诉我,你房间没有淋浴设备。”他说。 怎么回事?连嘉澍为什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而且还说出这样的话。天气太热,她的思维迟钝。 “林馥蓁,你房间到底有没有淋浴设备?”他提高声音。 下意识间。 “有。” 他朝她伸出手:“那还等什么,把钥匙给我,我得先去洗个澡。” 那一口气缓过来。 艹! “连嘉澍!” 他瞅着她:“老实说,我也很想用漂亮语和你搭讪,甚至于要怎么开场我在飞机上也想好了,帅气的把手伸到你面前,用漂亮的语气说出‘我叫连嘉澍,我很高兴认识你’。” “连嘉澍。” “林馥蓁,你不要告诉我,你不明白我来这里的目的,以及那句‘我叫连嘉澍,很高兴认识你’这话背后的意思。” 大大皱起眉头,一拨又一拨的汗水沿着额头,她是他也是。 “这鬼天气。”连嘉澍几乎要破口大骂了。 片刻,他语气无奈。 “好吧,林馥蓁,如果你还不清楚的话,我可以告诉你。” “不需要!”林馥蓁急急说出。 “那意思就是你知道我是为什么而来的了?” “是的。” “那告诉我。” “你来这里是为了和我要房间钥匙,天气热,你需要我房间的淋浴设备好好洗个澡。” “艹!”大声咒骂出,连嘉澍一把她推开。 他从和她肩并肩坐在板凳上变成了站在她的对立面。 他看着她,眼睛似乎都要冒出火来了。 天气热,人们总是很容易动怒,一动怒就会惹出事情来。 异国他乡,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于是,林馥蓁低声说出:“我房间钥匙可不能那么容易交出。” 小会时间过去。 “林馥蓁,那你说,你要怎么才肯把房间钥匙给我。”他坐回板凳上,低声问到。 头顶着一大盆甘蔗的小男孩从凉棚前走过。 那个小男孩林馥蓁认识,家里有很多甘蔗都卖不出去,一家十几口人每天只能吃一顿饭,那根本不叫做饭,是用棕榈叶子和面粉再加上水搅拌而成的泥浆。 指着那个孩子:“你去把他的甘蔗全部买过来。” 连嘉澍一动也不动。 “连嘉澍!”顿脚。 “我是租飞机来到这里,钱包忘在飞机上。”连嘉澍语气懊恼。 “那你想办法,反正我要你把他的甘蔗都买回来,不然房间钥匙的事情提都不许提。”她大声嚷嚷着。 片刻,连嘉澍走出凉棚站在卖甘蔗的孩子面前。 不一会时间,小男孩的甘蔗盆摆在林馥蓁面前,连嘉澍的太阳镜没有了,孩子戴着外国人的名牌太阳眼镜欢天喜地离开,把太阳镜拿去典当,可以让他们家半年不需要担心粮食了。 林馥蓁在吃甘蔗,连嘉澍坐在一边干等。 她和他说了,她吃甘蔗时讨厌被打扰。 凉棚里来了一名穿着七彩拖鞋的少年,少年一个劲儿瞅着连嘉澍的皮鞋。 那少年林馥蓁也认识,他有一位在念大学的哥哥,爸爸妈妈加上两个姐姐再加上他,全家人赚的钱都用在供哥哥上大学上了。 少年用小心翼翼的语气问林馥蓁,可以摸一下这位先生的皮鞋吗?怕她不答应,少年说念大学的哥哥有一次带回一本杂志,他在杂志上看到这种款式的皮鞋。 “它漂亮得让我想如果能用手摸一下,那该多好。”少年说着。 这个国家人均寿命为四十六岁,不计其数的孩子在五、六岁死于饥饿,不计其数个家庭每天只能做一顿饭。 “连嘉澍,把鞋给他。”说。 “我不是不想把鞋给他,林馥蓁,这里地面太脏了,你要让我赤着脚走路吗?” 听,这语气是不愿意的。 林馥蓁继续吃甘蔗。 在低低的咒骂声中,连嘉澍脱掉鞋。 那双鞋就像是稀世珍宝被少年小心翼翼抱在怀里,走了几步,折回,少年的七彩拖鞋被摆在连嘉澍面前。 林馥蓁继续吃甘蔗,连嘉澍穿着七彩拖鞋坐在她身边。 独腿的年轻女孩一脸沮丧从凉棚面前经过。 独腿女孩林馥蓁也认识,家里穷得叮当响,和眼睛失明的妈妈相依为命,唯一的生活来源是街口的那家辫子店,独腿女孩靠为女人们编辫子糊口,一旦没客人上门,她和妈妈就得饿肚子。 指着独腿女孩,林馥蓁对连嘉澍说:“你跟她走,让她给你编辫子,等她给你编完辫子,把你的手表给她。” “林馥蓁!”连嘉澍一下子从板凳上站了起来,恼怒说着,“我头发这么短,怎么编辫子?” 继续吃着甘蔗。 “要不这样,我把手表给她,编辫子这事情就不要了。”连嘉澍一副心惊胆战的语气。 摇头。 独腿姑娘名字叫做哈娜,哈娜可是很有志气的姑娘。 于是,穿着七彩拖鞋的连嘉澍跟在哈娜的背后,从一个个凉棚面前走过,进入哈娜的辫子店。 甘蔗盆里的甘蔗少了三分之一时,头上辫着密密麻麻小辫子的连嘉澍穿着七彩拖鞋,从一个个凉棚面前走过。 集市孩子三三两两跟在他背后,妇女们一个个探出了头,男人们笑得牙齿闪闪发光。 就这样,他来到她面前。 怕她笑话他,用手遮挡住头发,说:“林馥蓁,衬衫也许可以,但裤子绝对不在考虑范围。” 褪去腕表的手腕,那道疤痕被暴露在阳光底下。 那是在林馥蓁不知道的时间里,连嘉澍为她干的傻事所留下来的印记。 那印记让她看得眼眶发热。 慢吞吞从兜里拿出钥匙。 把钥匙交到连嘉澍手上。 冲冲说出:“钥匙要保管好。” --- 夜晚,林馥蓁澡洗了一半,就听到房东的孩子在楼下大声嚷嚷:“林,有人在偷看你洗澡。” 这里大多数民宿浴室都建在阳台尽头。 迅速穿上衣服,毛巾搭在肩膀上,打开浴室门,林馥蓁就看到站在一边的连嘉澍。 狠狠瞪了连嘉澍一眼,快步走向房间方向。 “林馥蓁,你难不成以为我是在偷看你洗澡,我又不是没看过你的身体。”连嘉澍追着她说。 加快脚步。 “我得确定这里的人把浴室放在阳台上是不是为了满足他们的偷窥欲,林馥蓁,我是怕有人偷看你洗澡,所以才出现在那里,你应该谢谢我。” 林馥蓁停下脚步,转过身,问:真的? “当然。”语气有点飘。 “真的?!” 片刻:“最……最开始,的确是怕有人偷看你洗澡,但……但,很快,我的注意力就被洗澡声吸引住了,然后……然后心里就想着,还不到一百磅的林馥蓁身体我是见过,但一百二十磅的还没看过……于是,我就看了,眼睛刚刚凑上去,那个孩子就喊了,所以,其实我什么也没看着。” 艹!我什么也没看着,听听,这语气分明只要遗憾没半点不好意思,还有,她现在怎么可能达到一百二十磅。 毛巾狠狠朝着他挥去,还没及到他脸上就被拦截住,甚至于,他顺势让她扑向他的怀里。 拼命挣扎着。 耳边“小画眉”。 继续挣扎。 “小画眉,小画眉,小画眉。” 这次连脚也用上了。 耳畔。 “小画眉,和我好吧。” 这位可是在刚刚偷看完她洗澡后说的这番话,她怎么也得用额头招呼他,卯足力气。 下一秒,她被他压在了墙上。 “小画眉,我们重新开始。” 背贴着墙,一动也不动。 他低哑的嗓音在她耳畔缓缓流淌着:“在这里,小法兰西请求小画眉和他谈恋爱,用漫长岁月来谈一场恋爱,这场恋爱是那样的,小画眉生病了小法兰西就把她带到医院,遵从医生的叮嘱提醒她忌口,敦促她按时间吃药直到她身体康复;小画眉要是觉得寂寞了,小法兰西就什么事情也不做,只陪着她和她说法逗乐,陪她听音乐看电影晒太阳直到她不再觉得寂寞;小画眉要和朋友去旅行了,小法兰西就在她的旅行箱里放上一切旅途需要用到的物品,把她送到机场车站港口码头,每天固定时间打电话倾听她在旅途遇到的趣事烦心事直到她回来。” “小画眉要是想找小法兰西吵架了,那就吵架吧,吵完架小画眉离家出走,小画眉早上离开家,小法兰西晚上就把她找回来,小画眉中午离开家了,小法兰西晚上就把她找回来。不管小画眉何时离家不管是因为何总原因吵的架,小法兰西在夜晚来临前都会把小画眉找回来,因为夜晚人们都要在一起的。” “小画眉早上离家了小法兰西晚上把她找回来就这样,一天一天爱下去,直到小画眉和小法兰西变成了老的小画眉,老的小法兰西。” “小画眉,好吗?” 深夜,弗里敦最热闹集市附近一家民宿房间忽然间灯光大亮。 从民宿房间传来一男一女的对话。 这对话声一点也不小。 你听: 女声:“连嘉澍,你爬到我床上来做什么?” 男声:“你不是把房间钥匙给我了吗?” 女声:“我是把房间钥匙给你,可我没允许你爬上我的床。” 男声:“林馥蓁,在厕所门口,你答应和我好。” 女声:“我是答应和你好,可我没允许你爬上我的床。” 男声:“我不管,你都答应和我好了。” 女声:“答应和你好是一码事,和你一起睡是一码事。” 小会时间过去。 “嘉澍,我不想这么快就……”低低的女声。 “我懂,我明白。”低低的男声。 “嘉澍……” “明天晚上。” “什么明天晚上?” “明天晚上一起睡。” “连嘉澍!” “后天,我最多只能等到后天!” ------终.谢谢一路相伴,爱你们。 -*-*-*-*-*-*-*-*-*-*-*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